夜幕下的紅村長

[ 歷史故事 ]

雙重身份

我的老家河北省廊坊市安次區灰城村,是冀中平原上一個僅有二十來戶的小村子,離西北的北京城有140裡,離東南的天津衛,也就九十多里地。村子南邊,是永定河高高的套堤和渡口,往北12裡,就是縣城,南來北往的行人,常在村頭路過。

我這麼一說,你就明白了,灰城村雖小,地理位置卻十分重要。“盧溝橋事變”後,京津之間成為日軍重點控制的地區。

春夏之交的一天晚上,鄰村的朱佔魁來找我。在這一帶,他拉起一支抗日隊伍,後來當上八路軍冀中十分割槽司令員。他找我有兩個目的,領他去地主家要槍,並動員我參加抗日隊伍。

我早就想投身革命,只是受到家庭牽累,父母年邁、兒女幼小。他說:“這樣吧,你出來當共產黨的村長,也當汪偽政權下的保長,這也是為抗日出力。”

就這樣,我白天當保長,晚上當村長。這是抗日戰爭最艱苦的1944年,那一年,我36歲。

灰城村屬安次縣二區管轄,區委書記叫於善,我直接歸他領導。他指示我,當保長是為了應付日本鬼子和“皇協軍”,保護好老百姓的利益。

日偽軍一進村,我就向他們報告“平安無事”。他們要糧食,我就說,地裡荒了,打點糧食也叫八路軍“搶”走了;他們要民工去挖警戒壕溝,我就說,村裡壯勞力不好找,去幾個老的弱的頂著吧。氣得他們到處抓壯丁,我找鄰村一個姓李的(他會說點日本話,跟偽軍有點關係)去活動,把被抓的人保出來。我當保長是應付差事,當村長卻是盡心盡力。

兩項任務

我經常接到的任務是掩護八路軍、游擊隊過溝。

日本人為了加強封鎖,強迫中國人挖掘警戒溝,寬二丈、深一丈、長二三十里,溝裡積水深淺不一。沿溝修建碉堡據點,咱灰城村附近就有一個,駐紮一小隊日本兵,不遠處還有一個排的“皇協軍”。

我熟悉地形,領著咱們的人,迂迴到據點之間水淺的地方過溝。有一次,我把八路軍偵察小分隊帶到溝西十幾裡外的永清縣界時,看到一位小戰士滑倒在水中,空殼兒棉衣溼透了,凍得直髮抖。我脫下棉襖,給小戰士穿上。那時候,我年輕,即使遭點罪,挺一挺,也就過來了。

再一項任務,就是組織村民破壞敵人交通。

京津鐵路是日軍侵華的重要補給線,是八路軍敵後破襲的重點。接到區裡命令,我帶著群眾骨幹,拿著鎬頭、鐵鍁、耙子等各式農具,在夜幕的掩護下,急行十餘里,直奔落垡小站。

我們把一條條鋼軌卸下來,全給掀到溝裡。

堤北的灰城村,地勢低窪,土質鬆軟,不宜挖地道。遵照區裡統一安排,晚上,我領人到堤南的朱村,就像電影《地道戰》演的那樣,隔上一二十米,就打一個豎井,再沿水平方向,分頭開挖,直到貫通。

地道有一米多高,藏人的地方寬敞一些,戶與戶相通,村與村相連,在水井、墳地、炕洞等隱蔽處,留有出口。

敵軍出來“掃蕩”,武工隊和老百姓就鑽進地道,伺機打擊敵人。地道里很潮溼,待的時間長了,身上長滿蝨子,艱苦的情況可想而知。

有一次,二區、三區幹部在朱村開會,被敵人發現,武工隊員們迅速鑽進地道里。

在一個姓馬的地主指點下,敵人找到地道的一個出口。他們不敢下入地道,就把一頭身上綁著毒氣罐的小豬放進去。小豬到處亂竄,把毒氣帶進地道深處。武工隊同志不明敵情,有七人被燻倒致死。後來,我們吸取教訓,在地道中設計了防毒、防煙、防水、防滲入的裝置。

1945年8月,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白臉紅臉

日本戰敗投降後,安次縣成了國共激烈爭奪的地區。我們在灰城村外秘密挖大地堡、建隱蔽洞。

一天下午,國民黨新兵團一部包圍灰城村,一個當官模樣的人,用手槍頂著我的腦袋問:“你是幹什麼的?”我說:“我是這個村的老百姓。”

他又問:“這個地堡是不是你挖的?幹什麼用?”我說,是我領人挖的,現在兵荒馬亂的,老百姓遇上打仗,沒地方跑,就到這裡躲一躲。

這時,幾個傢伙用槍托往我腰上、腿上一陣亂戳:“你小子不老實,你是不是共產黨?”那時,除了入黨介紹人,只有區委書記、區長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要不露破綻,這幫蔣軍拿我沒辦法。

我忍住疼痛,反問他們:“以前,我當過保長,你看共產黨會要我嗎?”這樣一說,還真管用,他們不得不放了我,集合隊伍離去了。

當天晚上,區委書記於善、區長趙榮等人聞訊趕來。聽到我的彙報,於善對我說:“你被敵人懷疑上了,今晚就跟我們走。”

這是1947年7月上旬的一天。為了保護我和家屬,區領導故意在街上佈滿區中隊武裝便衣,以“有通敵嫌疑”的“罪名”,把我五花大綁起來。我老婆邊哭邊攔著,不讓我被帶走,這是佯裝給村裡人看的。

鄰居們為我求情,說:“他可是個好人哪,怎麼能勾結國民黨?”區中隊同志也不搭話,“啪啪”往天上打了兩槍,急忙把我帶到村外。

就這樣,我被組織送到白洋淀裡的冀中十分割槽黨校學習,一個月後,被分配到安次縣二區當財糧助理。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