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安通往君士坦丁堡的絲綢之路,早在東漢就已開通。但魏晉南北朝之際群雄逐鹿,中原與西域交往遭到阻斷。及至隋朝,煬帝御駕西巡,重新加以經略,絲綢之路再度暢通,開啟了中古時代東西交流的新篇章。
隋初,活躍在絲綢之路上的主角是突厥人,他們先聯合波斯覆滅白匈奴,又與東羅馬結盟,挫敗了波斯,繼而震懾西域諸國,控制商路,風頭正勁。
隋煬帝登基後,彰顯“混一戎夏”之志,但不願貿然興兵,而是採取了“遠交近攻、離強合弱”的策略,派出得力臣僚裴矩,名為掌管張掖邊關貿易,實則探聽西域虛實。
裴矩素來熟悉邊務,曾籌劃離間之計,排除威脅隋朝與突厥關係的隱患。此番到任,他密切關注諸國動向,積累大量資料之後,撰寫了《西域圖記》三卷。書中收錄四十四國概況,另附地圖示明險要之地。裴矩指出,西域珍寶眾多、通商利潤豐厚,各國只是迫於突厥和吐谷渾的武力,才不敢遣使朝貢,因而進諫:“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泛汜而越崑崙,易如反掌,何往不至!”
然而,被後世詬病窮兵黷武的隋煬帝,依然沒有輕易發動戰爭,反而選擇了懷柔遠人的路線。大業三年,在突厥內亂之中兵敗內附的啟民可汗朝覲,皇帝命人修建可容納數千人的巨大帳篷,以百戲之樂款待來客。啟民可汗等外族領袖獻上數十萬頭牛、羊、駱駝等牲畜,隋朝回賞二十萬段絲綢。史書所言的禮物互贈,其實就是一場大宗貿易。隋煬帝憑藉朝貢與賞賜,籠絡了東突厥,以鉗制武力強盛的西突厥。
與此同時,他還派出多位使臣,試探絲綢之路上各國的立場,以外交手腕蠶食西突厥勢力。雲騎尉李昱奉命出使波斯,當年正值“得勝王”庫思老二世在位,波斯旋即遣使“朝貢”。侍御史韋節與司隸從事杜行滿出使中亞昭武九姓諸國,沿途收穫頗豐,帶回了罽賓的瑪瑙杯、王舍城的佛經、史國的獅子皮和火鼠毛等物。
大業年間,裴矩收錄的西域四十四國之中,有四分之三相繼來朝,隋煬帝遣使通商的經略手段初獲成功。
不過,困擾絲綢之路的頑疾尚待解決,首當其衝的是吐谷渾。吐谷渾原本是鮮卑慕容氏的一支,是絲綢之路的不安定因素。隋文帝對其採用懷柔政策,但吐谷渾在突厥與隋朝之間搖擺不定,終致煬帝痛下殺手。大業四年,吐谷渾在西域混戰中落敗,向隋朝請降。隋煬帝派宇文述率軍迎降,趁勢突襲其殘部,首領伏允可汗逃脫,吐谷渾元氣大傷。
有了此戰鋪墊,隋煬帝認定時機已經成熟,做出了大業五年西巡的決定。煬帝對此頗為自矜:
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坐深宮,不與百姓相見,此何理也?
西巡並非單純的御駕親征,而是集合了征討強敵、威懾外族、觀察民風、遊山玩水等眾多意圖。隋煬帝的一大愛好,就是讓諸國國君親自入朝,以顯示作為天子的威嚴。聽聞皇帝西行,高昌、伊吾等西域二十七國前來朝貢,許多國君踏上東行旅途,各路使節“佩金玉,被錦罽,焚香奏樂”,令隋煬帝興致高漲。途經黃河,為向羌人耀武揚威,他又下令“陳兵講武”,在北岸舉行了一場大規模圍獵,投入數十萬人,觀者無不驚歎。
抵達西寧之後,針對吐谷渾的圍剿一觸即發。隋煬帝親自排程大軍,佈置了一個巨大包圍圈。伏允聞風而逃,但吐谷渾餘部卻無路可走。皇帝命令發動總攻,隋軍一鼓作氣擊潰對手,吐谷渾十餘萬人歸降。連年用兵之後,吐谷渾“東西四千裡、南北二千里”的土地盡為隋朝佔有,“隋氏之盛,極於此矣”。
嚐到武力征服的甜頭過後,隋煬帝重拾懷柔政策,以漢人母親向氏誘降了泥撅處羅可汗,進一步保障了絲綢之路的通暢。
但恰在志得意滿之時,隋煬帝沉浸於好大喜功與窮奢極欲之中。引軍東還途中,他選擇翻越雨雪無常的祁連山大斗拔谷。對他個人而言,這或許是個壯舉,但山路狹窄,軍隊只能排成一字長蛇陣艱難前行,士兵凍死大半,馬匹損失十之八九,甚至後宮嬪妃都迷路走失了不少,皆是無謂之犧牲。
回到洛陽,為了向入朝的西域使節和客商炫耀國力,隋煬帝召集數萬人,通宵達旦奏樂演戲,店鋪招待胡人,飽餐醉飲也是分文不取。更有令人稱奇的一幕,為誇耀繁華,洛陽市場的樹木,都用繒帛裝飾,困惑的胡商問道:
中國亦有貧者,衣不蓋形,何如以此物與之,纏樹何為?
多次接待西域使者和商團,增加了百姓負擔,國富民窮的隱患也浮出水面。不乏雄才大略,但失於好大喜功,對絲綢之路的經略,可謂隋煬帝政治生涯的一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