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札之“劍”

[ 歷史故事 ]

季札是春秋時期吳國的王子。他天分甚高,且賢明博學,不僅父王壽夢喜愛無比,幾個哥哥也是心悅誠服,因而在諸侯國中很有威望,其他國家的執政者熱切邀請他前去訪問,以一睹他的風采,領略他道德學問的高妙境界,並期待能建立良好的個人關係。在一系列出訪活動中,他先後拜訪了晏嬰、子產、叔向等多名賢士,都得到了很高的禮遇和讚賞。

在古代,大凡禮儀活動,往往都少不了寶劍的影子,緣於它既可防身,又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因而,古人對它自然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季札在訪問徐國時,徐國國君就喜歡上了他的寶劍,而且是非常喜歡,簡直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心明眼亮的季札讀懂了徐國國君這特別的語言,他渴望將這把寶劍永久掛在自己身上。但是,季札還要去他國出訪,作為必不可少的禮儀之物,實在難以贈劍執禮兩全,就沒有慨然贈劍,以成其美。不過,季札在心裡已經決定待完成出使任務就送給他。可是,令季札一萬個想不到的是,等他出使回來再到徐國贈劍時,這位鍾情寶劍的國君已經不在人世了。季札十分悲痛,最後,把劍掛在這位國君墳墓的樹上就離開了。徐國百姓聞之,非常感動,情不自禁地引吭歌曰:“延陵季子(季札因封地延陵而得名)兮不忘故,脫千金之劍兮帶丘墓。”(劉向《新序·雜事卷七》)

季札之劍,乃吳國寶物,然而,他不重國寶重心諾,著實令人讚歎。此時,垂於天地間的,已不單是一把寶劍,而是一座巍然挺立的精神大廈。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論語·為政》)竊以為,這個“信”內涵有二:一是你對別人守信,二是你在別人眼裡值得信。只有自己守信用,才能得到別人的信任;只有得到別人的信任,辦事才能成功才能正常、和諧、健康地運轉。否則,必陷入爾虞我詐、無休無止的內耗和紛爭中,什麼事都辦不成。 孔子對此看得十分真切,故而語之諄諄地告誡人們,人如果不講信譽那怎麼可以呢?

季札顯然是深深地讀懂了這一點,徐國國君對季札很欽敬,很友好,季札內心同樣十分尊敬對方,把他看成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對他心裡“有”,而不好意思表達出來的那層“意思”,心裡已經做了贈予的承諾。如今,徐國國君雖然人不在了,但他的墳墓還在,只要真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天地可以作證,徐國百姓可以作證,道義永遠比國寶分量重。徐國百姓發自內心地詠贊的也不是這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劍,而是人世間最為寶貴的真誠和道義。

按理說,徐國國君只是從神情上表現出了對季札這把寶劍的喜愛,並沒有開口請求,連一個字也沒有,季札當然也沒有任何關於寶劍的一點點表示,因而自然也就談不上“求”與“諾”這個問題了。可是季札卻這樣說:“徐國國君心儀這把寶劍,我心裡也已經答應給他了。如今他不在了,就不再給他寶劍,這是欺心,而違背自己的良心做事,正人君子是不會這樣做的。”(“吾心許之矣。今死而不進,是欺心也。愛劍偽心,廉者不為也。”)在季札看來,生於世上,立於天地之間,良心比什麼都重要。

關於良心,宋代大儒朱熹這樣謂之:“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即所謂仁義之心也。”它是與生俱來的,不被外物環境所左右的那顆本真之心、自然之心。黑即黑,白即白;是即是,非即非。一切所思、所想、所為都遵從內心真實的判斷的話,該說不該說,該做不該做,就都有主張了。

季札之“劍”,穿越歷史的煙雲一直閃亮了兩千多年,猶如茫茫暗夜中的燈塔,照徹人類的未來之路。季札原也想將寶劍贈給新任的徐國國君,以完成自己那個未了的心願,可是新國君卻沒有接受,他是這樣說的:“先君無命,孤不敢受劍。”也就是說,寶劍再貴重,也重不過信義,我怎麼能無緣無故就接受人家的國寶呢?這說的還是劍嗎?儼然就是一座其大無外,其小無內的豐碑呀!它上面清清楚楚標示著通往做一個無愧於“人”這個稱謂的赫赫路線圖,這也是人的自我救贖之路,橫濟江海到達彼岸的光明之路。

司馬遷盛讚季札是一位“見微而知清濁”的仁德之人。他的那把不朽之“劍”,一如垂於宇宙的北斗,永遠為一個個鍾情於光明未來的靈魂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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