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高呼:“傳翰林圖畫院待詔張擇端覲見。”張擇端趕緊整理朝服,雙手高舉《清明上河圖》,直奔文德殿。
宋徽宗聽完張擇端稟報,命人開啟畫作請眾卿鑑賞。張擇端躬身將畫作鋪在大殿之上,宋徽宗離開龍椅,近前左右觀看。宋徽宗面露喜色,評道:“正道(張擇端表字)此圖功力上乘,筆法嫻熟,構圖嚴謹,人物是何等安居樂業。遼金、西夏常居荒蠻之地,無五穀之養,少經史之德,其只知金錢財帛之賤物,豈可與我大宋書畫之精深技藝可比。其可悲乎,可賤耶?”眾人齊呼陛下英明。
宋徽宗命取筆墨,兩宮人端平畫作,揮毫題下“清明上河圖”五個瘦金體,並蓋上雙龍小印。張擇端在旁肅立,低聲言道:“陛下,臣花費十年心血,今日終於繪成此圖。十年中,不免世事變化,還需陛下仔細鑑賞。”宋徽宗又讚許幾句,命內府收藏此圖,退朝。
夫人顏氏見丈夫進宮回家,向前欲道賀,卻見張擇端悶悶不樂,忙問難道聖上不滿意?張擇端擺手說:“聖上只知畫,而不知政,大宋危矣!”他命妻子收拾細軟,變賣房產,擇日啟程離京。
張擇端告別畫院同僚,攜妻帶子,一路東行,數月後,來到曹州地界。顏氏因舟車勞頓,一病不起。張擇端不得已,尋一農家客棧住下,伺候顏氏將養身子。這一住,卻生活了數年。
靖康二年四月,傳來噩耗,張擇端聞聽“靖康之變”,頓時暈倒在地。眾人連扶帶喚,待其醒來,遂放聲痛哭。他捶胸頓足,向北跪呼:“陛下,您若知那圖徒有其表,早加以治政強軍,豈有今日之禍哉?”眾人盡皆落淚。
張擇端一連數日茶飯不思,暗暗垂淚。一日,他告別顏氏獨自趕赴京師,顏氏阻攔不住,百般叮囑,噙淚相送。
張擇端站在虹橋之上,汴河無商船來往,碼頭馱夫不知去向。沿河酒肆、茶坊、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紙馬店、刀剪攤、雜貨攤,關停歇業,人影寥寥。一會兒,橋下攀上一老者,衣衫襤褸,氣喘吁吁。張擇端詢問城中可有官兵駐守,老者答早已不見蹤影。張擇端駐足良久,眼前一片慘景,宛如萬箭穿心,雙眼泛出淚花。他拖著病腿,三步一回頭,返回曹州。
張擇端歷經數月,終於回到家中,這一路疲餓交加,竟臥床不起,熬病月餘。顏氏日夜守候,張擇端漸漸恢復。
一日,張擇端買來薄絹,鋪展在舊木板搭起的條案上,研墨潤筆。他不急動筆,翻出蘇洵的《六國論》誦讀起來,讀罷掩面垂淚。稍停,他開始著手作畫,筆力勁道嫻熟,全景圖早已成竹在胸,所畫人物、車馬、屋宇、船隻、橋樑、樹木、各種雜件,如從筆下流出,慢中飛動,快中沉穩。約兩年時間,張擇端又畫出一幅《清明上河圖》,此圖不同於金人掠去的首稿,圖中已不見士兵慵懶之態,文武官員搶道不讓,稅負過重官商吵鬧,以及侵街佔道、通行混雜等市井亂象,完全是一幅太平盛世、繁華富足的盛景。
張擇端攜家眷再度啟程,一路南渡,漂泊不定。紹興二年,他聽說宋高宗遷都臨安,便輾轉來到此地。初到時,張擇端精神振奮,四處遊玩幾日。
一日,他將朝服穿戴一新,帶著《清明上河圖》復稿,向皇宮走去。宋高宗很快下旨召見,張擇端進殿伏地跪拜,君臣二人相見感慨萬千,不免傷心落淚。張擇端將獻圖之事稟報,宋高宗命人開啟觀看。宋高宗誇讚此圖甚得先皇喜愛,又問此圖不是早已被金人掠去了嗎?張擇端解釋道,此圖乃耗時兩年之新作,與原作頗有不同。宋高宗邊看邊問秦檜:“會之(秦檜表字)愛卿,意下如何?”秦檜略頓道:“依臣之見,此圖畫法精湛,但已是昨日京師,徒為黃粱一夢爾。今日臨安日益繁華,已現中興之象,實為我大宋之福啊。”宋高宗點頭稱是。宋高宗又說了一些勉勵的話,讓張擇端好好儲存,以傳後世臨習。張擇端告退。
張擇端回到家中,氣得渾身發抖,怒罵苟安之輩。顏氏勸慰,仍難抑其怒。一連數日,張擇端坐臥不寧,口中怒罵不止。他看著那幅《清明上河圖》,拿起又放下,反覆數次。最後,他長嘆一聲,將畫作擲於炭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