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在馬來西亞檳城,曾誕生過一位挽救過中國國運的人物,他不但是中國現代醫學的奠基人之一,還是劍橋大學首位華人醫學博士,也是諾貝爾獎史上首位華人候選人……他叫伍連德,字星聯。梁啟超先生曾讚譽道:“科學輸入垂五十年,國中能以學者資格與世界相見者,伍星聯博士一人而已。”
從1908年到1937年,歷經晚清政府、北洋政府、南京國民政府等歷史貫穿了近代中國衛生事業發展的各個階段。他為國服務30年的履歷,是近代中國醫學與醫療衛生事業發展歷史的一個縮影。
處理瘟疫
1910年,東北地區突然爆發了一種可怕的大規模流行性傳染病:染疫病人先發燒,次咳嗽,繼以吐血,不敷日即身死,死後面板呈紫紅色。這些症狀指向一種曾令世界都為之膽顫的瘟疫:鼠疫。
更可怕的是,因為東三省當時是中國鐵路網最發達的地區,疫情沿交通線迅速擴散,這裡的政治局勢也異常複雜險惡:俄國和日本把這裡作為自己的“勢力範圍”,都虎視眈眈,隨時尋機擴大特權。特別是日本,一直企圖透過自己主導疫情治理來插手東北政治。
同時,在東北居留的俄國和日本僑民眾多,他們之中已發現有人染上了瘟疫,如果處理不及時得當,同樣可能造成外交危機。在這個危急時刻,清政府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承擔處理東北鼠疫的重任。
顯然,伍連德就是最適合的那個人。他不僅具有流行病學、細菌學知識,也受過良好的醫學訓練,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充滿了為國解難的決心和意志。因此,在外交家施肇基的推薦下,伍連德被委任為瘟疫調查員,派往哈爾濱迅速瞭解疫情。
伍連德剛到哈爾濱,就幹了一件全中國都沒人敢做的事:解剖死屍。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對人體的解剖。
透過對死亡患者進行病理解剖,伍連德確定此次瘟疫為鼠疫,並且和此前席捲歐亞的腺鼠疫不同,這是一種前所未見的新型鼠疫。腺鼠疫是從鼠傳給人,這種鼠疫是人傳人,鼠身上卻根本沒有;而且這種鼠疫是透過人的呼吸系統傳播。因為這些特徵,伍連德將其命名為肺鼠疫。它主要透過人與人傳播,傳染性強,死亡率高,且根本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
面對新型瘟疫,伍連德認為控制疫情必須實行嚴格的隔離檢疫,並根據疫情傳播蔓延的方式、路線提出了9條建議。經過多方努力,當地政府和俄國方面負責人全面接受了伍連德的防疫方針,出動軍隊參加防疫,檢查流動人群特別是加強鐵路檢疫,對可疑病人採取嚴格的隔離措施。
1910年,獲得政府批准的伍連德在山海關設立檢疫所,始創了中國自主的防疫機構,並聯絡各海港同時實行檢疫,從而成為這場人類與瘟疫之間慘烈戰爭事實上的指揮者。雖然有了根據地,但這場艱苦的戰鬥還遠遠沒有結束。
由於瘟疫的來勢過於兇猛,人民死亡無數,當時僅哈爾濱傅家甸墳場就露天停放了數千具屍體,無人過問。伍連德發現這個情況後,立刻明白這可能是極為危險的傳染源。在徵得地方士紳支援後,他上奏朝廷,請求集體火化屍體。這在當時的中國,無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好在清政府當時的一把手、溥儀的父親攝政王載灃也知道,在這人命關天的緊急時刻,不能再循常理人倫辦事,於是清政府對此事的處理表現了罕見的開明和辦事效率,迅即照準。
1911年1月30日,伍連德指揮了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為消滅疾病而進行的大規模集體火葬,焚屍三天,火化了數千具屍體。這一行動在後來也被公認為東三省鼠疫防疫的轉折點,在國際上同樣引起了很大反響。
經過數月奮戰,伍連德和他的戰友們終於使東北鼠疫在4月底得到了全面控制。1911年4月,清政府在奉天(今瀋陽)召開了萬國鼠疫研究會。會議成為中國衛生防疫事業一個新的起點,對我國公共衛生和預防醫學的建立具有重大歷史意義,伍連德也就此聞名世界。
推動醫學發展
不僅成功進步離不開發展近代醫學科學,1914年1月,向民國政府提交了《擬改組全國醫學教育意見書》,系統提出了改革醫學教育的計劃。
根據他的建議,內務部頒發瞭解剖條例。這是中國歷史上首次給予人體解剖以法律上的認可,對於醫學發展意義巨大,可以認為是中國傳統醫學走向現代系統化過程中的一次大突破。
作為接受西方醫學薰陶培養的科學家,伍連德同樣重視中國傳統醫學。他與王吉民合作十餘年,以英文編寫《中國醫史》。
透過著書的過程,伍連德深知要發展現代醫學,必須處理中西醫之矛盾,因而號召全國醫務界破除門戶之見。他一針見血地指出當時醫界“儼然有留學東西洋及畢業本國之分,精神散渙,各存珍域之心,意見參差,難望切磋之益。醫業之不進步,此實為一重要原因”。
他呼籲醫學界同仁加強團結,“聚同業於一堂,聯絡感情,交換知識,以互助之精神,作公開之討論,集思廣益,辨難析疑,則醫業有不日益發達者哉?”
正是在這樣的心願下,伍連德最早提議成立中華醫學會。
不僅如此,伍連德在興辦醫學院校和醫院方面也取得了很多成就。
1916年,北洋政府批准了伍連德的建議,在北京籌建中央醫院。可是當時的中國,戰亂四起,很難湊出足夠資本興建大型醫院。為瞭解決這個問題,伍連德親自多方奔走籌款,甚至曾返回檳城募捐。最終,中央醫院(今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在兩年後落成開診,成為第一所由中國人自己興建的大型綜合性醫院,伍連德擔任首任院長。
1926年,伍連德和林家瑞在東三省特別區長官公署及哈爾濱海關的資助下,藉助東三省防疫事務總管理處所屬濱江醫院的臨床裝置和技術力量,創辦了哈爾濱醫學專門學校(現哈爾濱醫科大學),並擔任第一任校長。
包括如今著名的北京協和醫院,其創辦也離不開伍連德的努力。20世紀初,洛克菲勒基金會計劃在中國資助大型長期專案。與此同時,伍連德也提出加速興辦現代醫學科學院,發展中國的醫學教育。在雙方合作協商後,洛克菲勒基金會終於決定將錢投向中國西醫學建設。
見到機會大好,伍連德建議政府邀請基金會派遣代表團來華考察。這次參觀成就了一份名為“中國的醫學”的詳細報告,並呈交給了洛克菲勒基金會董事會。報告提出,第一個醫學機構應設在北京,這就是後來的協和醫院。
除了發展現代醫學外,伍連德也反對西方干涉中國內政、毒害中國人民。維護國家主權是他一貫的主張。為此,他不僅和前輩林則徐一樣禁菸銷煙,還從西方人手中奪回了珍貴的海關檢疫權。
“鼠疫鬥士”
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伍連德在東北20多年的心血毀在了日寇手裡,他不得不到上海主持全國海港檢疫事務管理處,繼續從事國境衛生檢疫工作,並又一次承擔起了重要責任。
1932年,上海爆發大規模霍亂,所幸有伍連德坐鎮,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他本人也再一次名揚天下。然而不幸的是,1937年日本侵略軍的炮火打到了上海,淞滬淪陷,他的事業再次毀於敵手。在連天的抗日烽火中,飽經滄桑的伍連德舉家離開上海,告別為之服務了30年的祖國,迴歸南洋老家檳城。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檳城也遭到了日軍的踐踏蹂躪,伍連德的人身自由受到日軍的無理監控。直至1945年日本投降,他才迎來了安謐的晚年時光。作為中國現代醫學史上開山祖師級別的人物,伍連德為中國服務了30年,篳路藍縷,對抗鼠疫、霍亂等大規模流行性傳染病,團結領導中國醫界,推動近代醫學科學的傳播發展,無論外界風雲變幻,始終潔身持正,無愧為近代中國醫學發展之階段性傑出代表,堪稱“國士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