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時期的舌辯之士中,真正能建立“不世之功”且善終的,大概只有范雎一人了。司馬遷在《史記》中,不僅肯定范雎是賢者,而且說他“垂功於天下”。但司馬光在《資治通鑑》中,卻將范雎稱為“傾危之士”。兩位史學大師對范雎的評價,為什麼截然不同呢?
范雎出道之前的經歷,稱得上坎坷。他雖能言善辯,怎奈家境貧困,只能在魏國大夫須賈手下混飯吃。一次,他隨須賈出使齊國。齊襄王聽說他口才很好,便送給他金十斤及牛、酒等物,范雎沒敢接受。但須賈認為,范雎一定是向齊國透露了魏國的秘密,才會得此重賞。於是,他向魏國相國魏齊作了報告。魏齊大怒,命人將范雎抓來,打了個半死。最終,范雎裝死逃了出來,並設法來到了秦國。
當時的秦國,主政的是宣太后與穰侯魏冉,秦昭襄王並沒有什麼實權。范雎初到王宮,正好遇見昭襄王。宦官呵斥:“大王來了!”范雎卻回答:“秦國哪有什麼大王,只有太后、穰侯。”昭襄王聽出話中有話,便將他引入內室。范雎擔心周圍有太后與魏冉的耳目,沒有直言,而僅僅獻上“遠交近攻”的軍事策略。昭襄王見他說的有道理,便任命他為客卿,一同謀劃軍事。
過了一段時間,范雎見昭襄王已經非常信任他了,才趁機說:我擔心大王死後,擁有秦國的可能不是您的子孫了。一席話,說得昭襄王連連稱是。經過精心謀劃,昭襄王發動宮廷政變,廢掉了太后,將魏冉等“四貴”逐出關外,收回了朝廷大權。范雎因此被任命為丞相,封為應侯。
就一個謀士而言,范雎勸說昭襄王奪回權力,無可厚非;相反,還體現了他的政治才幹。但問題是,范雎這麼做的目的,是想取魏冉而代之。更何況,昭襄王是在宣太后和魏冉的幫助下才成為君主的,秦國也在宣太后和魏冉的治理下日益強大。魏冉雖然擅權,但對昭襄王還是忠心耿耿的。范雎為了一己私利,挑撥昭襄王廢掉太后和魏冉,用心未免過於險惡,手段未免過於毒辣。
范雎掌握秦國大權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報仇。恰好魏王派須賈出使秦國,范雎故意穿得破破爛爛的去見須賈。須賈不知道他已是秦國的丞相,見他還活著,大為吃驚,但念在故舊之情,不僅留他吃飯,還送了一件棉袍。范雎恢復身份召見須賈,對他說:我今天之所以沒有殺你,就是看在你送我棉袍,還有故人之意的份上。你回去對魏王說,趕緊把魏齊的頭送來,不然我就血洗魏國的都城大梁。須賈回到魏國後,將范雎的話告訴魏齊。魏齊無奈,只好逃往趙國,躲在平原君趙勝家裡。長平之戰後,秦國藉機扣押平原君,要趙國交出魏齊。魏齊走投無路,被迫自殺。
平心而論,范雎與那些只會空談的舌辯之士不同,不僅肚裡有才學,而且胸中有韜略。長平一戰,就充分體現了他的軍事指揮才能。他用反間計使趙國撤掉老將廉頗,換上只會紙上談兵的趙括,結果秦軍在名將白起的指揮下,在長平全殲對手。但是,范雎擔心白起會取代自己,竟又向昭襄王進讒言,導致白起被迫自殺。之後,他推薦鄭安平率軍繼續進攻趙國,但鄭安平兵敗投降。
按照當時秦國的法律,推薦者也要受到連坐。儘管昭襄王沒有因鄭安平等人的事情追究范雎,但范雎自感岌岌可危。關鍵時刻,他聽從他人建議,辭去了丞相的職務,因此而得以善終。這也算是對他有自知之明的回報吧。
司馬光對范雎作出“差評”,其實正印證了他在《資治通鑑》開篇就提出的觀點: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再有才幹的人,如果品德有虧,即便得意於一時,也不能表率於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