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娃過年回來探親不?”
“兒子現在是軍官了,別再‘成娃、成娃叫小名了。”
“我是他媽哩,叫慣了。”
“我是他爹哩,早就改口叫吳連長了。”
“連長管幾個人?跟咱有啥關係?六年了都不回家!”
“六年了……三年了……”
“什麼三年,老漢你老糊塗了,成娃是六年沒回家啦。”
“哦,六年了……”
“是啊,六年了沒回家,三年了再沒給家裡打過電話,我患糖尿病眼瞎都四年了,這娃心真大。”
“部隊有紀律,哪能隨便給家裡打電話。”
“怕我這個老婆子洩密啊。”
“不和你胡扯了,天都黑了,我給豬餵食去,要不黑燈瞎火的食都投不進石槽裡了。”
“老漢你別走。”
“做啥?”
“給兒子寄的紅棗咋還在家裡?”
“胡說個啥,郵出去了,吳連長還打電話說收到了。”
“哄誰哩,前年、去年和今年的紅棗都在後院的老木箱子裡放著。你不是說成娃在機密部隊,不能給家打電話?”
“死老婆子,你眼睛是不是好了?咋啥都瞞不住你。”
“你還想瞞啥?三年來我一直心慌得不行。”
“吳連長說紅棗他們部隊有的是,寄東西浪費錢。”
“是打的電話嗎?”
“是……是鎮上的武裝部長說的,不信你問張部長去。”
“咱家的供桌上咋多了一個相框?”
“是咱爹媽的遺像,新洗了一張。”
“咱爹媽的遺像不是放供桌正中供著嗎,這個相框咋放在旁邊?”
“你這婆娘今天咋了,神神叨叨的。”
“咱爹是剿匪犧牲的,咱媽以淚洗面守了半輩子寡,咱家的成娃該不是……”
“你胡扯……胡扯個啥,咳咳咳咳……”
“你煙再別抽啦,傷肺,成娃子說過的。”
“成娃子,成娃子——吳連長!”
“酒也再別喝啦,成娃子說過的。”
“剛開啟的一瓶酒,喝醉了,啥也不知道了。喝!喝!成娃子,成娃子……吳連長!咳咳咳咳……”
“你喝了三年,醉了三年。”
“死老婆子,你眼睛不好,可啥都知道啦……”
“我啥都不知道,我啥都知道。你說破了,我受不了;我說破了,你受不了。你哄了我三年,我猜了三年,提心吊膽了三年,傷心了三年,嗚嗚……”
“是,咱成娃子是抗洪救險為搶救人犧牲的。他沒給咱家丟臉!”
“是,咱家世世代代都是好樣的。人總有一死,咱成娃子死得和他爺一樣光榮!可是,這心裡,就是難過啊!嗚嗚……娃走得太早啦,連婚都沒結,又是獨子,麻繩咋偏偏從細處斷呢,連個後都沒給吳家留下,嗚嗚……”
點評:
一個集中的場景,幾句簡單的對話,沒有什麼曲折的情節也是普通的農民,事件也是曾經見過的,但我們讀了仍心潮難平!
爺爺在戰爭年代又獻出了年輕的生命。中華民族至深!
兩個人物寫得非常鮮活,人物對話不多,卻讓人難忘。老漢為了不讓老伴難過,極力掩蓋事情的真相,在“瞞”和“騙”中,痛心、愛心躍然紙上。老婆婆其實早已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也不明說,在老漢說出孩子早已犧牲,印證了她的預想時,她想到的是孩子的行為是光榮的,她為孩子驕傲,為英雄的家族驕傲!作者並沒有把她寫成概念化的人物,作為一個母親,她想到了從此再沒有後代,因而非常痛心,從而塑造了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實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