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呆子

週三下午，我因為要趕寫一篇材料，嫌辦公室裡太嘈雜，就提前下班回家了。家裡比較安靜，又沒人打擾，很適合寫作，難怪現在有不少人都喜歡在家辦公。

一進家門，我就直奔書房。我看到在我的寫字檯上多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鐵錘，而鐵錘正壓在我新近出版的散文集《繽紛世界》上。《繽紛世界》是我的得意之作，我看它比看自己的兒子還重，新書剛從出版社寄來的那幾天，我都是先洗手後翻書的。想不到這粗心的保姆居然把鏽跡斑斑的鐵錘壓在了書上，因為保姆不在家，我有氣也沒法出。

我鋪開稿紙，剛要靜下心來寫作，又聽“叭”的一聲，把我嚇了一大跳。我以為是壁虎不小心，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但我往天花板上、牆壁上、地板上看了一遍，也不見壁虎的影子。我又“咪咪咪”地喚貓，貓也不在家。真是見鬼了？！

我把材料寫完後，保姆才從她妹妹家趕回來。我告訴她下午那“叭”的一聲，把我嚇了一大跳，接著又抱怨她把那鏽跡斑斑的鐵錘壓在了我的新書上。保姆聽後眼睜得跟牛眼似的，又跑到書房看了一遍，而後斷定：招賊了！

我連忙檢視幾個衣櫃，發現鎖被砸開了三把。保姆說：“幸虧你沒有什麼貴重物品，書房也只少了一包香菸和二三十個硬幣。”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保姆沿著院牆轉了一圈，發現盜賊是翻牆入院的，東南角的牆壁下踩倒了一片花草，半人高的一棵苟棘子也被踏倒在地，牆外邊的腳印還清晰可見。我們推斷：盜賊翻牆入院後，用我家的鏽鐵錘砸開了衣櫃上的鐵鎖，又拎著鐵錘進了書房，還沒來得及砸開書櫃，我就回家了。於是盜賊把鐵錘放在那書上，順手裝起香菸和硬幣就躲了起來。

到我鋪開稿紙準備寫作時，盜賊才翻牆逃走。我聽到那“叭”的一聲，正是盜賊越牆的聲音。保姆分析：週三下午，我與盜賊擦肩而過。

“報案！抓緊報案！”我說。保姆聽了連連搖頭：“報什麼案啊！你有病啊你！”

保姆看我一臉的疑惑，笑道：“你知道的，新源社群的東民家被盜了一臺膝上型電腦。東民到派出所裡報了案，結果去了幾個民警，把東民一家折騰得雞犬不寧，也沒能破案。後來一有風吹草動的，這幾個民警就到東民家查詢破案線索。東民一家好酒好煙地招待著，東民說，光是招待費就夠買四臺膝上型電腦了。早知如此，說啥也不去報案了。”

“不能報案！不能報案！”我醒悟似的說。但又覺得這樣悄無聲息，太便宜盜賊了，心裡就像吃了啞巴虧一般，有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不僅如此，我還十分惋惜，與盜賊擦肩而過，居然讓盜賊逃跑了，難怪人們說我是個“書呆子”。

保姆卻不以為然。她說：“書呆子也有書呆子的福氣！”她看我惋惜的樣子，又說：“若是你果真遇到了盜賊，你能抓住他嗎？”

“你別忘了，做賊心虛。只要我咳嗽一聲，也能把盜賊嚇得半死！”我不容置疑地說。

保姆依舊笑著說：“假如這個盜賊是個陌生人，與你素不相識，但他的機靈一定勝過書呆子，就是你見到了也未必就能抓住。”

我聽了點點頭，又搖搖頭；搖搖頭，又點點頭。

保姆接著說：“假如這個盜賊是你的朋友、你的親戚、你的熟人，又被你認出來了，他會怎樣？你又該如何是好呢？”

保姆這一問，把我問得毛骨悚然。我想，假如這個盜賊是我的朋友、我的親戚、我的熟人，他將終生不敢面對我了。但他決不會讓相遇時的尷尬場面僵持下去，殺人滅口也許是他最好的選擇。有許多殺死親友的盜賊，也許都是被認出後才開殺戒的。想到這裡我不寒而慄。半支菸之後，我想起了那個日本和尚的故事。那和尚在盜賊一無所獲時，悄悄地把自己的袈裟送給了盜賊。結果，盜賊又悄悄地把袈裟還給了和尚。那盜賊與和尚沒有見面，來來去去只見滿天的月光。那是多麼美好的境界啊！

想到這裡，我就故作鎮靜地說道：“這盜賊逃得太匆忙了，無論他是陌生人還是熟人，我都該送他一些月光。”

“拉倒吧你！”保姆不屑地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