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闆人稱田老七,是個靠做生意發了財的老闆,手頭有百八十萬。可是近來竟然整夜的失眠,不得不停了工作。才短短的一個來月,本來像懷孕的啤酒肚子,現在“流產”了,瘦得皮包骨頭。為了能睡個安穩覺,他什麼方法都試過,就是沒效果。起初吃幾粒安眠藥還能閉下眼,但後來藥量必須越來越大。聽說那東西吃多了有副作用,嚇得他說什麼也不敢吃了。無奈之下,他登了報,稱誰能治好他的失眠,他願拿出一萬塊錢做酬金。
這天他正在家裡轉圈,門外有人敲門,一看是個四十來歲的鄉下人。那人說是為治他的失眠而來的。
田老七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整個一大老粗,典型的莊稼漢,能有什麼本事。
“看來老闆不相信啊,我只要兩個星期,就能讓你天天想睡覺。說句不好聽的話,睡得像死豬一樣。”那男子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了。
田老七瞄了那人一眼,心說,說你大老粗還真說對了,說話拐著彎的罵人,你才是死豬呢。見那人翹著個二郎腿,還真不客氣,田老七心裡尋思:難道他是個土醫生?
“我的治療方法是不打針,不吃藥,不打人,不虐待,完全是獨家配方。一個療程只收一萬塊。”那男子也看出田老七看扁他,忙從懷裡掏出了身份證、戶口本,一一給田老七檢視。
田老七還是不放心,特意打電話給在派出所的朋友,讓他查了一下,得知這男子叫劉三,是個本分人。
“好!”田老七點點頭,和他談治療的事。
“我們現在就動身去鄉下,你只要帶幾件衣服就夠了,錢和手機什麼的全別帶。你得的是富貴病,要用特殊的藥才能治好。至於治療的費用你先打個條子給我,如果我治好了,你給一萬,治不好一分不要。至於給多少錢,全按治療的效果算,一個療程一萬。”劉三看來是個性急的人,站起身就要走。
田老七一聽治好才給錢,喜得滿口答應,打好了條子,跟他上了車。臨走的時候他老婆不放心,硬偷偷塞給他一張銀行卡。田老七沒什麼怕的,沒有什麼比睡不著覺更讓人難受的了,為了能治好失眠,哪裡他都敢去。
天黑的時候,他們到了一排平房前,田老七被叫下了車。劉三進去和一個人咕嚕了一番,然後出來拍拍田老七的肩,說讓他在這裡先住一晚,明天來給他治療。說完轉身就走了。田老七還要問下什麼,身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把這堆磚坯用扳車拉進窯裡去,不拉完不準睡覺!”身後站著個黑大個兒,一臉兇相,手拿一根粗木棍,見田老七還在發愣,就要打他。
“什麼!拉車?我……我是來看醫生的。”田老七大叫道。
“看什麼醫生,你被他賣給我們了,現在是我們這裡的工人,工錢我都付給你同伴了,快去拉車。”那黑大個兒火了,一把將田老七推到一輛破板車邊。
“嗡”的一聲,田老七腦子像炸開了鍋。“壞了,竟然被騙進黑窯廠裡了。”他仔細看了看四周,都是高牆,還養了兩條大黃狗,往哪兒跑。
那車足有四五百斤重,田老七使出渾身的力氣也拉不動,突然車子動了起來,他回身一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幫他推。那個黑大個子在一旁看著,示意他倆是一組。
他們一直幹到下半夜才完成任務,小男孩一臉是灰,進了破平房。
“我是在一網咖被騙來的,說是有高工資,來了有個把月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爸爸媽媽。”男孩見四周無人,偷偷和田老七說話。
“我……我是自願來的。”田老七一聽,嚇得直哆嗦,聽說這些黑窯廠比煤還黑,弄死人是常有的事。
“自願?哪有你這麼傻的人。”小男孩瞪了他一眼,摸到一張只鋪了些草的床上,倒頭就睡。被子是人造棉的,一點不暖和。
這一夜,田老七連嚇帶失眠,一點都沒睡意。天剛亮,他們就被叫起來,吃了碗稀飯就去拉車了。只短短的一個星期,田老七就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什麼失眠症,有時候站著拉車都睡著了,不是身邊的黑大個把他罵醒,他能站著睡幾個小時。有時候他在想,一定是劉三故意騙他的,為是讓他吃點苦,才帶他來體驗生活的。可是都快一個月了,一直沒見到劉三的影子,這下他慌了,一個大老爺們,偷著在房裡哭了。
這夜他剛剛睡著,突然被推醒了,睜眼一看,竟是那個小男孩。
“快,聽說今晚有輛運磚的車,我們偷著逃出去,我要回去上學,見爸爸媽媽。”田老七一聽來了勁頭。他們趴在草叢裡,瞄準了那輛裝磚的車爬了上去。真是老天保佑,沒被看守發現。
到了家門口,老婆竟然早早地等在了那裡。
“快,快報警。”田老七衝進家門,大聲地叫著。
“報什麼警啊,我看你精神很好,劉三正在屋裡等你呢。”“劉三在等我?”田老七往桌邊一看,劉三正蹺著二郎腿坐著呢。
“你這個騙子,把老子騙進黑窯裡,要不是我命大逃了出來,就被你這傢伙害死了。”田老七抄起一把凳子,衝上去就要砸劉三。
“田老闆,你可不能不識好人心啊,我是給你治病的,你看,現在你的失眠好了吧,我是來拿治療費的。”劉三笑了笑,眯著眼睛說。
“治好了也不給你錢,你那是賣人,還騙了初中生進去。向我要錢?一會兒警察來了你等著管他們要吧。”田老七冷笑了幾聲,見愛人報了警,一臉的得意。
“如果告訴你進窯廠是我安排的,能治好你的失眠症嗎?那個男孩上網成癮,偷錢打架什麼事都敢幹,他媽媽被弄得實在沒辦法,求我帶去的。我用的這招苦肉計,現在他跑回家求著要去上學。你報警是讓他們來表揚我吧?”劉三得意地說。
“你安排的?說好兩個星期後接我,怎麼都一個月了,還是我自己逃出來的。”田老七一聽是早安排好的,語氣軟了些,但還是不甘心。
“那是為徹底治好你的失眠症,多加的一個療程。在治療的過程中,我們的工作人員沒打你吧?沒虐待你吧?只讓你多幹事,反正你是精力過剩!你能逃出來?那是我們故意讓你跑的。不是為了掙錢餬口,誰有時間陪你玩。今天我是來拿錢的,兩個療程一共是兩萬塊。”劉三取出之前打好的欠條。
田老七一聽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被這傢伙戲耍了,還得乖乖給錢。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見幾個警察走進來。田老七一看機會來了,乘劉三不注意,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欠條,扔進了下水道。
“哪裡有騙子?”警察問道。
“就是他,騙我到鄉下進了黑窯廠,自己從老闆那裡領了工錢。”田老七來了勁頭,一指劉三,大聲地嚷。那民警仔細打量了下劉三,笑了。
“我是討錢的那位農民工,你還記得嗎?去年我們集體討薪,被老闆打,後來欠條被老闆搶去了,案件就是你處理的,沒有證據你們拿那老闆沒有辦法。現在我有欠條了,你可要幫我做主啊。”劉三掏出了一張欠條,遞了過去。田老七一看,這不是自己寫的那一萬元的醫療費條子嗎?難道剛剛扔進下水道里的那張是假的?
“窯廠裡有很多工友以前在你工地上幹過,都被你搶了欠條,沒了血汗錢。鄉下人不願惹事,只求有口飯吃,你把欠的兩萬塊給我,我回去給大夥分點兒過年費。上次進城看報紙認出是你,才想出這麼個法子要錢。看來是你虧心事做多了,才失眠的。我在一網咖門前遇到一位年輕的媽媽,她求我把他孩子帶到鄉下吃點苦,才騙那小男孩的。”劉三說著話,眼淚掉了下來。
田老七聽了,心裡暗暗慶幸,這些鄉下人心眼兒真好,要是在窯廠裡多關他一年半載,那是多少療程,他田老七就是賣了房子也付不起。兩萬治好失眠,他不虧啊,看來虧心事還是不能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