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的婚事

阿毛今年三十有七，是奔四張的人了，可至今還是光棍一條。這個年紀沒有老婆，人家就會說你這個人不是性格怪異就是有點傻，用上海話說，就是“港”，“港豆兮兮”。

　　要說阿毛性格怪異，還確實有一點，那就是言語少，不愛說話。要說他傻，也不假。他是上海市區的一個郵遞員，每天的任務就是送信送報，一天要跑五個小區。有些人接到包裹單後，會請他代領送來，按說這不是他的職責，不愛說話不說也就得了，可他不僅開口說話了，而且還一個勁兒地點頭答應。答應了一個，那些方便的不方便的都讓他代領，他都答應。於是，有人背地裡就說他“老港”。

　　就這樣一個人沒有老婆，有人著急有人愁。誰呀？李大媽？李大媽是誰？里弄裡的一個熱心腸。因她孩子在外經常寄些特產回來，而每次都是由阿毛代領給送來，每到這個時候李大媽都想謝謝他，哪知他一句話不說放下東西就走，叫李大媽很是過意不去。

　　那天，阿毛送包裹單時，李大媽拉著他說：“有你這樣的好男人，那是你老婆的福氣。”誰知阿毛苦笑著搖搖頭，她一問才知道阿毛這麼大的年紀還是個單身漢。這下李大媽急了，拉著他的手說：“你不是眼光太高了吧？要什麼樣的，大媽我來幫你介紹一個。”阿毛說：“我這麼大年紀哪有什麼條件，只要她不嫌我傻不嫌我怪就行了！”

　　“什麼傻呀怪的，別聽那些人瞎講。”李大媽往阿毛身邊靠近了些，悄悄地對阿毛說，“哎，我家有一個做鐘點工的女人，二十八歲，叫小翠。如你看得中，我就把她介紹給你。”

　　阿毛聽了把頭一低，臉紅了：“那麼年輕，人家看得上我？”

　　“這全靠緣分的！像你這樣好的人，打燈籠都難找。這樣吧，明天上午她十點到十二點在我家，你抽空過來看看。”

　　阿毛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憨笑一聲走了。

　　第二天十點，小翠準點來做工了，李大媽一直站在三樓視窗往下望，巴不得阿毛早點過來。馬上就到十二點了，還不見他的蹤影，這下可急壞了李大媽。正在這時，李大媽發現了阿毛的身影，只見他把報紙塞進報箱，轉身就要走。李大媽急了，立即對外嚷道：“哎哎哎，送報紙的，等一下！”轉身，她從桌上隨便拿起一張報紙遞給小翠：“小翠，你去替我找那個送報的，這是昨天他送的，送錯了，我家沒訂這個報紙。”

　　小翠拿著報紙趕緊跑了下去：“哎，師傅，這是昨天李大媽家的報紙，你送錯了。”

　　“送錯了？”阿毛一愣，“我怎麼會送錯呢？”

　　“這我怎麼知道。”

　　“我從來就沒送錯過報紙……”阿毛一聽，立即與她爭執起來。

　　本來是李大媽想給阿毛一個見小翠的機會，沒想到小翠一句話反讓阿毛當了真。李大媽趕緊跑下樓，先把小翠支走了，然後對阿毛說：“要我說你什麼好，你還真是個港豆兮兮。叫你早點過來你不來，來了就要走。我是故意借這個幌子讓你們見面的，她就是小翠！”

　　一聽說她就是小翠，阿毛臉紅了，不好意思地說：“大媽，我還有事，明天再說吧！”說完騎上車急匆匆地走了。

　　望著阿毛遠去的背影，李大媽自言自語地說：“怪不得這麼大年紀找不到老婆……”

　　第二天，李大媽把事情真相跟小翠一說，小翠學著上海話說：“這人是不是有點港？”

　　李大媽把眼一瞋：“你知道什麼，這叫誠實！過日子，還就是這種男人好！”小翠一聽也是，前面人家給她介紹的幾個人，一見面就有一種油腔滑調的感覺，一想到阿毛那個執著的樣子，還真是個老實人。這年頭，龍配龍鳳配鳳，找個這樣的人踏實。於是她答應了與阿毛再見一面。

　　一聽說小翠答應了，李大媽第二天就把這話傳給了阿毛。阿毛一聽自然樂意，兩人就這樣交往起來。

　　李大媽見牽上了這根紅線，也懶得多問什麼。都這麼大的人了，婚姻的事成功與否全看他們的緣分。

　　這天，小翠來到李大媽家，板著個臉一句話也不說。李大媽問她為什麼不高興，小翠說：“為你。”

　　“為我？”這下李大媽糊塗了，“我招你惹你了？”

　　“你真是給我介紹了一個好人呀……”

　　李大媽聽了一驚：“什麼意思，你是說阿毛他不好？”

　　小翠沒接茬兒，繼續幹她的活。

　　李大媽急了：“你說話呀！阿毛他到底怎麼了？”

　　問了好幾次小翠才開了口：“他有女人……”

　　“什麼，他有女人？”李大媽一驚，“你聽誰說的？”

　　“我跟蹤了他……”小翠跟李大媽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他們兩個透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和交往，小翠覺得阿毛還正像李大媽所說，是個挺誠實的人。於是，小翠就叫他一個人別做飯了，每天下班就來她家吃算了，阿毛一聽還真來了。可是，他每天都是中午要過十二點，下午要過六點後才來，小翠覺得奇怪。

　　一天，小翠開玩笑說：“阿毛，你會做飯嗎？什麼時候你做一次？”

　　阿毛說：“做飯可以，中午下班要到十二點以後，晚上得到六點以後，怕你等不及。”小翠心想：不就是個郵遞員嗎，弄得這麼緊張兮兮的，比人家在辦公室上班的人還要忙？她突發奇想，看看他到底怎麼回事。

　　這天上午十一點左右，阿毛送完了報紙，之後騎車去菜市場買菜，買完菜後急匆匆地趕往一個小區。在一處平房前，阿毛下了車，進了一戶人家。小翠一愣，立即緊緊跟了上去。就在她轉身要走時，只聽房門一聲響，阿毛走出來，跟著傳出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

　　聽小翠這一說，李大媽氣得夠嗆。“有這樣的事？”李大媽不知道如何安慰小翠了，只有跟她賠不是，說這種欺騙人的人不找也罷，有機會再給她介紹一個好的。哪知小翠不想再見到阿毛，也就不想在李大媽家幹活了。

　　小翠走後，李大媽左思右想，恨自己看人怎麼會看走眼，但她又不明白，阿毛那種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人怎麼會做這種事？她想把事情弄清楚。

　　這天，李大媽按小翠說的，找到阿毛去的那個地方。到了門口，李大媽輕輕敲了敲門，屋子裡傳出一個聲音：“門沒關。”還真是女人的聲音。李大媽推門進去，屋子裡沒開燈，光線很暗，迎面一股怪味撲了過來。她左右看了看，只見一個女人躺在床上。那女人問：“你找誰？”

　　“我……我是來找送報紙的阿毛……”

　　“他沒來呢。你找他有事啊？”那女人熱情地問道。

　　李大媽一看這女人年紀也不是很大，便關心地問：“孩子，你這是……”那女人說：“我叫劉紅。一次車禍把腿傷了，沒辦法，臥床不起，成這樣了。”

　　一聽到這兒，李大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便故意說：“唉！還多虧你家男人阿毛……”

　　劉紅趕緊說：“你說什麼？他不是我家男人，我沒有男人……”

　　“他不是你家男人？”

　　“他就是一個送報紙的。”

　　見李大媽誤會了，劉紅說出了原委。

　　原來，劉紅的母親要阿毛把報紙送到家裡時，阿毛認識了劉紅。一進屋裡，就聞到一股中藥味，見她家母親得病，女兒也行動不便，於是阿毛就決定幫助她們。他每天送完報紙就去買菜，然後來幫她家做事。去年，劉紅的母親去世了。母親臨終時放心不下女兒，阿毛含著淚說：“您老放心吧！以後我就是她大哥，只要我能吃到飯，就不會讓她餓著。”就這樣一個允諾，阿毛一跑就是一年。

　　聽到這兒，李大媽感動了，她坦誠地說出了自己來劉紅家的目的。真沒想到阿毛為了照顧自己，差點誤了他的婚事。劉紅也很感動，她拜託李大媽一定要找到小翠，把事情跟她說清楚。如何感謝阿毛呢？劉紅心裡一下有了主意。

　　這天，劉紅撥通了上海教育電視臺《家人》欄目組的電話，把阿毛幫助照顧自己的點點滴滴一股腦兒和盤托出，該節目組立即進行了現場跟拍。

　　幾天後，不善言辭的阿毛幫助劉紅的感人事蹟，在電視播出了，立即引起了上海市民的熱議，默默無聞的阿毛成了上海灘的紅人。

　　節目播出後，劉紅又給欄目組打電話，希望他們再製作一個節目——《好心人阿毛相親》。節目組覺得這個想法好，就答應了。

　　果然，節目播出後，一些熱心人紛紛要求組建相親參謀團，為阿毛支招獻策。李大媽成了參謀團的團長。

　　可參謀來參謀去，阿毛就是不點頭。這天，正當李大媽在劉紅家為阿毛的事著急時，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劉紅家的門口，李大媽眼睛一亮，驚道：“小翠，是你……”

　　李大媽趕緊迎了上去：“你這一走，讓大媽找得好苦哇！”

　　一聽李大媽找她，小翠急了：“大媽，你找我有什麼事？”

　　“不是我找你，是她！”李大媽指著躺在床上的劉紅說，“她叫劉紅，就是你看到的阿毛的那個女人。”

　　小翠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了下來，道歉地說：“對不起，劉紅姐，我錯怪阿毛了……”

　　李大媽問：“阿毛的事你也知道了？”

　　小翠說：“電視上都播了，我還能不知道。”

　　劉紅一聽，興奮地說：“太好了。”

　　李大媽又問：“那你今天來是……”

　　“我來有兩件事。一是想繼續給你們家做鐘點工，二嘛……”

　　“二是什麼？”

　　小翠說：“我也想和阿毛一起幫助劉紅姐做點什麼。”

　　“那好……”李大媽一聽，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剛要說什麼，忽見門口站了一個人，一回頭，原來是阿毛拎著菜來了。

　　阿毛這一來，李大媽就注視著他們倆，只見他與小翠的目光一對視，相互又不好意思地迴避了。李大媽已經看出了一點門道，她把小翠拉到了一邊，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喜歡著他？”

　　小翠大聲而又風趣地望著阿毛說了一句：“港豆兮兮……”說完，她從阿毛手上搶過菜往廚房跑去。

　　劉紅一見急了：“哎……怎麼能讓你去……”

　　李大媽接上說：“今天吶，你就讓他們兩個一塊兒去做吧！”

　　“不用了！我一個人能行！”小翠在後面應道。

　　阿毛還傻愣愣地立在那兒，李大媽就勢將他一推：“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