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一個年輕人揹著一卷“破紙”從哈爾濱一路南行。他的目的地是北京。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破紙”,這些紙儲存下來太珍貴,甚至父親的命都搭在這上面了。
1945年9月8日,他父親和駱大昭一同去長春訪友,在街頭商販處購得偽滿故宮流散的一堆“破紙”。可是,駱大昭知道這些宮中流出的東西必定來歷不凡,就動了謀財害命的壞心思,在遼寧營口附近鐵路上用匕首將其父親捅死,帶著那一包宮中文物回哈爾濱銷贓。但兵荒馬亂的年代,想找一個買家也並不容易,還沒有來得及出手,就攤了官司。
父親死後,母親告發了駱大昭的罪行,駱大昭死於槍下,那捲“破紙”重新回到他家。
上個世紀60年代,捱餓的那幾年,母親就想把這些字畫拿出來換錢,她讓兒子先到省博打聽一下,無奈博物館工作人員眼拙,拒絕收購。他不得不遠赴北京,走進了榮寶齋的大門。
在那捲“破紙”中,最珍貴的要算米芾的《苕溪詩帖》了。該帖雖有殘損,但經過故宮文物修復人員據珂羅版影印本修復成“足本”,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
一
北宋崇寧五年,五十六歲的米芾成為這個帝國的書學博士。
這個官職不大,從九品,甚至要比他先前的八品官還低一個層級,但卻是他人生之中最恰切的工作,他不喜歡繁冗的政務,一生中甚至找不出值得稱道的政績,他痴迷於書畫,摹古可以假亂真,創新亦可稱一代宗師。歷經千載,他仍然是書畫舞臺上的名角,大浪淘沙過後,他的墨跡至今為人膜拜,年輕人喜歡他的疏狂與張揚,老者欣賞他的筆底波瀾,專業人士追求其變化的豐富性,普通愛好者也常以能八面出鋒而沾沾自喜。
但越是傑出人物競爭也越發激烈,於書法而言,宋代能出類拔萃者,曰蘇黃米蔡四家。如果你看到歐陽修、范仲淹等人書法,也會感慨其才氣逼人,那麼,為何只說四家呢?簡單地說,這四個人能代表時代風氣,他們在書法藝術方面有創造性,有大突破,而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這些人,在書法上繼承傳統有餘,創新發展不足。
蘇黃米蔡四大家,米行三。蘇東坡是一個全才,詩詞文章藝壓群雄,文壇盟主不可撼動;黃山谷為蘇學後人,後自立門戶,創立江西詩派,書法又是北宋草書的一座高峰;四人中,蔡襄屬老同志,開宋人尚意書風的先驅。只有米芾,沒參加過科舉,沒做過大官,冠以“書學博士”,其用功之專,可見一斑。
北宋一朝,僅憑書法博出位而名留青史的,也只有米襄陽一人耳!
二
真正對米芾書法觀念有所影響的人是蘇東坡。
北宋元豐五年,三十一歲的米芾去拜訪蘇軾。那一年,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黃州對蘇東坡一生來說,是一個重大節點,文有前後《赤壁賦》,詞有《念奴嬌》,書法上更有《寒食帖》。而黃州對於米芾來說,也是一種命運的改變。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蘇東坡,他在《畫史》裡說:“吾自湖南從事過黃州,初見公,酒酣曰:‘君貼此紙壁上。觀音紙也,即起作兩竹枝、一枯樹、一怪石見與。”
蘇東坡在觀音紙上畫了一幅竹石圖,觀音紙乃竹紙,不上檔次,常用於祭祀,此時偏遠的黃州,落魄的蘇東坡用一點兒好筆墨也成了奢望。但善書者,不挑肥揀瘦,能在現有條件下活得有滋有味,亦足見東坡先生的生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