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梁紀·梁紀十一

梁紀十一原文

  起重光大渊献,尽玄黓困敦,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三年(辛亥,公元五三一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魏尚书右仆射郑先护闻洛阳不守,士众逃散,遂来奔。丙申,以先护为征北大将军。

  二月,辛丑,上祀明堂。

  魏自敬宗被囚,宫室空近百日。尔硃世隆镇洛阳,商旅流通,盗贼不作。世隆兄弟密议,以长广王疏远,又无人望,欲更立近亲。仪同三司广陵王恭,羽之子也,好学有志度,正光中领给事黄门侍郎,以元叉擅权,托瘖病居龙华佛寺,无所交通。永安末,有白敬宗言王阳瘖,将有异志。恭惧,逃于上洛山,洛州刺史执送之,系治久之,以无状获免。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说尔硃天光曰:“广陵王,高祖犹子,夙有令望,沉晦不言,多历年所。若奉以为主,必天人允叶。”天光与世隆等谋之,疑其实瘖,使尔硃彦伯潜往敦谕,且胁之,恭乃曰:“天何言哉!”世隆等大喜。孝通,聪之子也。己巳,长广王至邙山南,世隆等为之作禅文,使泰山太守辽西窦瑗执鞭独入,启长广王曰:“天人之望,皆在广陵,愿行尧、舜之事。”遂署禅文。广陵王奉表三让,然后即位。大赦,改元普泰。黄门侍郎邢子才为赦文,叙敬宗枉杀太原王荣之状,节闵帝曰:“永安手翦强臣,非为失德,直以天未厌乱,故逢成济之祸耳。”因顾左右取笔,自作赦文,直言:“门下:朕以寡德,运属乐推,思与亿兆,同兹大庆,肆眚之科,一依常式。”帝闭口八年,至是乃言,中外欣然,以为明主,望至太平。

  庚午,诏以“三皇称‘皇’,五帝称‘帝’,三代称‘王’,盖递为冲挹;自秦以来,竞称‘皇帝’,予今但称‘帝’,亦已褒矣。加尔硃世隆仪同三司,赠尔硃荣相国、晋王,加九锡。世隆使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若配世宗,于时无功;若配孝明,亲害其母;若配庄帝,为臣不终。以此论之,无所可配。”世隆怒曰:“汝应死!”季明曰:“下官既为议首,依礼而言,不合圣心,翦戮唯命!”世隆亦不之罪。以荣配高祖庙廷。又为荣立庙于首阳山,因周公旧庙而为之,以为荣功可比周公。庙成,寻为火所焚。

  尔硃兆以不预废立之谋,大怒,欲攻世隆。世隆使尔硃彦伯往谕之,乃止。

  初,敬宗使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领兵三千守太行岭,侍中源子恭镇河内。及尔硃兆南向,仵龙、文义帅众先降,由是子恭之军望风亦溃,兆遂乘胜直入洛阳。至是,尔硃世隆论仵龙、文义之功,各封千户侯。魏主曰:“仵龙、文义,于王有功,于国无勋。”竟不许。尔硃仲远镇滑台,表用其下都督为西兗州刺史,先用后表。诏答曰:“已能近补,何劳远闻!”尔硃天光之灭万俟丑奴也,始获波斯所献师子,送洛阳。及节闵帝即位,诏曰:“禽兽囚之则违其性。”命送归本国。使者以波斯道远不可达,于路杀之而返。有司劾违旨,帝曰:“岂可以兽而罪人!”遂赦之。

  魏镇远将军清河崔祖螭等聚青州七郡之众围东阳,旬日之间,众十馀万。刺史东莱王贵平帅城民固守,使太傅咨议参军崔光伯出城慰劳,其兄光韶曰:“城民陵纵日久,众怒甚盛,非慰谕所能解。家弟往,必不全。”贵平强之,既出外,人射杀之。

  幽、安、营、并四州行台刘灵助,自谓方术可以动人,又推算知尔硃氏将衰,乃起兵自称燕王、开府仪同三司、大行台,声言为敬宗复仇,且妄述图谶,云:“刘氏当王。”由是幽、瀛、沧、冀之民多从之。从之者夜举火为号,不举火者诸村共屠之。引兵南至博陵之安国城。尔硃兆遣监军孙白鹞至冀州,托言调发民马,欲俟高乾兄弟送马而收之。乾等知之,与前河内太守封隆之等合谋,潜部勒壮士,袭据信都,杀白鹞,执刺史元嶷。乾等欲推其父翼行州事,翼曰:“和集乡里,我不如封皮。”乃奉隆之行州事,为敬宗举哀,将士皆缟素,升坛誓众,移檄州郡,共讨尔硃氏,仍受刘灵助节度。隆之,磨奴之族孙也。

  殷州刺史尔硃羽生将五千人袭信都,高敖曹不暇擐甲,将十馀骑驰击之。乾在城中绳下五百人,追救未及,敖曹已交兵,羽生败走。敖曹马槊绝世,左右无不一当百,时人比之项籍。

  高欢屯胡关大王山六旬,乃引兵东出,声言讨信都。信都人皆惧,高乾曰:“吾闻高晋州雄略盖世,其志不居人下。且尔硃无道,弑君虐民,正是英雄立功之会,今日之来,必有深谋,吾当轻马迎之,密参意旨,诸君勿惧也。”乃将十馀骑与封隆之子子绘潜谒欢于滏口,说欢曰:“尔硃酷逆,痛结人神,凡曰有知,莫不思奋。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倾心,若兵以义立,则屈强之徒不足为明公敌矣。鄙州虽小,户口不减十万,谷秸之税,足济军资。愿公熟思其计。”乾辞气慷慨,欢大悦,与之同帐寝。

  初,河南太守赵郡李显甫,喜豪侠,集诸李数千家于殷州西山方五六十里居之。显甫卒,子元忠继之。家素富,多出贷求利,元忠悉焚契免责,乡人甚敬之。时盗贼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还,经赵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元忠遣奴为导,曰:“若逢贼,但道李元忠遣。”如言,贼皆舍避。及葛荣起,元忠帅宗党作垒以自保,坐大槲树下,前后斩违命者凡三百人。贼至,元忠辄击却之。葛荣曰:“我自中山至此,连为赵李所破,何以能成大事!”乃悉众攻围,执元忠以随军。贼平,就拜南赵郡太守,好酒,无政绩。

  及尔硃兆弑敬宗,元忠弃官归,谋举兵讨之。会高欢东出,元忠乘露车,载素筝浊酒以奉迎。欢闻其酒客,未即见之。元忠下车独坐,酌酒擘脯食之,谓门者曰:“本言公招延俊杰,今闻国士到门,不吐哺辍洗,其人可知,还吾刺,勿通也!”门者以告,欢遽见之,引入,觞再行,元忠车上取筝鼓之,长歌慷慨,歌阕,谓欢曰:“天下形势可见,明公犹事尔硃邪?”欢曰:“富贵皆因彼所致,安敢不尽节!”元忠曰:“非英雄也!高乾邕兄弟来未?”时乾已见欢,欢绐之曰:“从叔辈粗,何肯来!”元忠曰:“虽粗,并解事。”欢曰:“赵郡醉矣。”使人扶出。元忠不肯起,孙腾进曰:“此君天遣来,不可违也。”欢乃复留与语,元忠慷慨流涕,欢亦悲不自胜。元忠因进策曰:“殷州小,无粮仗,不足以济大事。若向冀州,高乾邕兄弟必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赐委。冀、殷既合,沧、瀛、幽、定自然弭服,唯刘诞黠胡或当乖拒,然非明公之敌。”欢急握元忠手而谢焉。

  欢至山东,约勒士卒,丝毫之物不听侵犯,每过麦地,欢辄步牵马。远近闻之,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益归心焉。

  欢求粮于相州刺史刘诞,诞不与;有车营租米,欢掠取之。进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开门纳之。高敖曹时在外略地,闻之,以乾为妇人,遗以布裙。欢使世子澄以子孙礼见之,敖曹乃与俱来。

  癸酉,魏封长广王晔为东海王,以青州刺史鲁郡王肃为太师,淮阳王欣为太傅,尔硃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硃仲远、雍州刺史尔硃天光并为大将军,并州刺史尔硃兆为天柱大将军;赐高欢爵勃海王,征使入朝。长孙稚固辞太尉,乃以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尔硃兆辞天柱,曰:“此叔父所终之官,我何敢受!”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高欢辞不就征。尔硃仲远徙镇大梁,复加兗州刺史。

  尔硃世隆之初为仆射也,畏尔硃荣之威严,深自刻厉,留心几案,应接宾客,有开敏之名。及荣死,无所顾惮,为尚书令,家居视事,坐符台省,事无大小,不先白世隆,有司不敢行。使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听事东西别坐,受纳辞讼,称命施行;公为贪淫,生杀自恣;又欲收军士之意,泛加阶级,皆为将军,无复员限,自是勋赏之官大致猥滥,人不复贵。是时,天光专制关右,兆奄有并、汾,仲远擅命徐、兗,世隆居中用事,竞为贪暴。而仲远尤甚,所部富室大族,多诬以谋反,籍没其妇女财物入私家,投其男子于河,如是者不可胜数。自荥阳已东,租税悉入其军,不送洛阳。东南州郡自牧守以下至士民,畏仲远如豺狼。由是四方之人皆恶尔硃氏,而惮其强,莫敢违也。

  己丑,魏以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并加仪同三司。

  魏使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代人叱列延庆讨刘灵助,至固城,渊畏其众,欲引兵西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延庆曰:“灵助庸人,假妖术以惑众。大兵一临,彼皆恃其符厌,岂肯戮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不如出营城外,诈言西归。灵助闻之,必自宽纵,然后潜军击之,往则成擒矣。”渊从之,出顿城西,声云欲还,丙申,简精骑一千夜发,直抵灵助垒;灵助战败,斩之,传首洛阳。

  初,灵助起兵,自占胜负,曰:“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尔硃氏不久当灭。”及灵助首函入定州,果以是月之末。

  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统卒。太子自加元服,上即使省录朝政,百司进事,填委于前,太子辨析诈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案劾,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好读书属文,引接才俊,赏爱无倦。出宫二十馀年,不畜声乐。每霖雨积雪,遣左右周行闾巷,视贫者赈之。天性孝谨,在东宫,虽燕居,坐起恒西向,或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及寝疾,恐贻帝忧,敕参问,辄自力手书。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

  癸丑,魏以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又以安定王尔硃智虎为肆州刺史。

  魏尔硃天光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癸亥,擒明达,送洛阳,斩之。

  丙寅,魏以侍中、骠骑大将军尔硃彦伯为司徒。

  魏诏有司不得复称“伪梁”。

  五月,丙子,魏荆州城民斩赵修延,复推李琰之行州事。

  魏尔硃仲远使都督魏僧勖等讨崔祖螭于东阳,斩之。

  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贵嫔,遣人求墓地之吉者。或赂宦者俞三副求卖地,云若得钱三百万,以百万与之。三副密启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于上为吉”。上年老多忌,即命市之。葬毕,有道士云:“此地不利长子,若厌之,或可申延。”乃为蜡鹅及诸物埋于墓侧长子位。宫监鲍邈之、魏雅初皆有宠于太子,邈之晚见疏于雅,乃密启上云:“雅为太子厌祷。”上遣检掘,果得鹅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而止,但诛道士。由是太子终身惭愤,不能自明。及卒,上征其长子南徐州刺史华容公欢至建康,欲立以为嗣,衔其前事,犹豫久之,卒不立,庚寅,遣还镇。

  臣光曰:君子之于正道,不可少顷离也,不可跬步失也。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爱,一染嫌疑之迹,身以忧死,罪及后昆,求吉得凶,不可湔涤,可不戒哉!是以诡诞之士,奇邪之术,君子远之。

  丙申,立太子母弟晋安王纲为皇太子。朝野多以为不顺,司议侍郎周弘正,尝为晋安王主簿,乃奏记曰:“谦让道废,多历年所。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将圣,四海归仁,是以皇上发德音,以大王为储副。意者愿闻殿下抗目夷上仁之义,执子臧大贤之节,逃玉舆而弗乘,弃万乘如脱屣,庶改浇竞之俗,以大吴国之风。古有其人,今闻其语,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谁!使无为之化复生于遂古,让王之道不坠于来叶,岂不盛欤!”王不能从。弘正,舍之兄子也。

  太子以侍读东海徐摛为家令,兼管记,寻带领直。摛文体轻丽,春坊尽学之,时人谓之宫体。上闻之,怒,召摛,欲加诮责。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意更释然。因问经史及释教,摛商较从横,应对如响,上甚加叹异,宠遇日隆。领军硃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为之所。”遂乘间白上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上谓摛真欲之,乃召摛,谓曰:“新安大好山水。”遂出为新安太守。

  六月,癸丑,立华容公欢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誉为河东王,曲阿公QKDP为岳阳王。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欢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久之,鲍邈之坐诱略人,罪不至死,太子纲追思昭明之冤,挥泪诛之。

  魏高欢将起兵讨尔硃氏,镇南大将军斛律金、军主善无库狄千与欢妻弟娄昭、妻之姊夫段荣皆劝成之。欢乃诈为书,称尔硃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皆忧惧。又为并州符,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孙腾与都督尉景为请留五日,如此者再,欢亲送之郊,雪涕执别,众皆号恸,声震郊野。欢乃谕之曰:“与尔俱为失乡客,义同一家,不意在上征发乃尔!今直西向,已当死,后军期,又当死,配国人,又当死,奈何?”众曰:“唯有反耳!”欢曰:“反乃急计,然当推一人为主,谁可者?”众共推欢,欢曰:“尔乡里难制。不见葛荣乎?虽有百万之众,曾无法度,终自败灭。今以吾为主,当与前异,毋得陵汉人,犯军令,生死任吾则可;不然,不能为天下笑。”众皆顿颡曰:“死生唯命!”欢乃椎牛飨士,庚申,起兵于信都,亦未敢显言叛尔硃氏也。

  会李元忠举兵逼殷州,欢令高乾帅众救之。乾轻骑入见刺史尔硃羽生,与指画军计,羽生与乾俱出,因擒斩之,持羽生首谒欢。欢抚膺曰:“今日反决矣!”乃以元忠为殷州刺史,镇广阿。欢于是抗表罪状尔硃氏,尔硃世隆匿之不通。

  魏杨播及弟椿、津皆有名德。播刚毅,椿、津谦恭,家世孝友,缌服同爨,男女百口,人无间言。椿、津皆至三公,一门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敬宗之诛尔硃荣也,播子侃预其谋;城阳王徽、李彧,皆其姻戚也。尔硃兆入洛,侃逃归华阴,尔硃天光使侃妇父韦义远招之,与盟,许贳其罪。侃曰:“彼虽食言,死者不过一人,犹冀全百口。”乃出应之,天光杀之。时椿致仕,与其子昱在华阴,椿弟冀州刺史顺、司空津、顺子东雍州刺史辨、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秋,七月,尔硃世隆诬奏杨氏谋反,请收治之,魏主不许。世隆苦请,帝不得已,命有司检案以闻。壬申夜,世隆遣兵围津第,天光亦遣兵掩椿家于华阴。东西之族无少长皆杀之,籍没其家。世隆奏云:“杨氏实反,与收兵相拒,皆已格杀。”帝惋怅久之,不言而已,朝野闻之,无不痛愤。津子逸为光州刺史,尔硃仲远遣使就杀之。唯津子愔于被收时适出在外,逃匿,获免,往见高欢于信都,泣诉家祸,因为言讨尔硃氏之策。欢甚重之,即署行台郎中。

  乙亥,上临轩策拜太子,大赦。丙戌,魏司徒尔硃彦伯以旱逊位。戊子,以彦伯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彦伯于兄弟中差无过恶。尔硃世隆固让太保,魏主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庚寅,以世隆为之。斛斯椿谮硃瑞于世隆,世隆杀之。

  庚寅,诏:“凡宗戚有服属者,并可赐沐,食乡亭侯,随远近为差。”

  壬辰,以吏部尚书何敬容为尚书右仆射。敬容,昌宇之子也。

  魏尔硃仲远、度律等闻高欢起兵,恃其强,不以为虑,独尔硃世隆忧之。尔硃兆将步骑二万出井陉,趣殷州,李元忠弃城奔信都。八月,丙午,尔硃仲远、度律将兵讨高欢。九月,己卯,魏以仲远为太宰,庚辰,以尔硃天光为大司马。

  癸巳,魏主追尊父广陵惠王为先帝,母王氏为先太妃,封弟永业为高密王,子恕为勃海王。

  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座,讲《涅槃经》,七日而罢。

  乐山侯正则,先有罪徙郁林,招诱亡命,欲攻番禺,广州刺史元景仲讨斩之。正则,正德之弟也。

  孙腾说高欢曰:“今朝廷隔绝,号令无所禀,不权有所立,则众将沮散。”欢疑之,腾再三固请,乃立勃海太守元朗为帝。朗,融之子也。壬寅,朗即位于信都城西,改元中兴。以欢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高乾为侍中、司空,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孙腾为尚书左仆射,河北行台魏兰根为右仆射。

  己酉,尔硃仲远、度律与骠骑大将军斛斯椿、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贺拔胜、车骑大将军贾显智军于阳平。显智名智,以字行,显度之弟也。尔硃兆出井陉,军于广阿,众号十万。高欢纵反间,云“世隆兄弟谋杀兆”,复云“兆与欢同谋杀仲远等”,由是迭相猜贰,徘徊不进。仲远等屡使斛斯椿、贺拔胜往谕兆,兆帅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胜等追,晓说之,兆执棒、胜还营。仲远、度律大惧,引兵南遁。兆数胜罪,将斩之,曰:“尔杀卫可孤,罪一也;天柱薨,尔不与世隆等俱来,而东征仲远,罪二也。我欲杀尔久矣,今复何言?”胜曰:“可孤为国巨患,胜父子诛之,其功不小,反以为罪乎?天柱被戮,以君诛臣,胜宁负王,不负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寇贼密迩,骨肉构隙,自古及今,未有如是而不亡者。胜不惮死,恐王失策。”兆乃舍之。

  高欢将与兆战,而畏其众强,以问亲信都督段韶,韶曰:“所谓众者,得众人之死;所谓强者,得天下之心。尔硃氏上弑天子,中屠公卿,下暴百姓,王以顺讨逆,如汤沃雪,何众强之有!”欢曰:“虽然,吾以小敌大,恐无天命不能济也。”韶曰:“韶闻‘小能敌大,小道大淫。’‘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尔硃氏外乱天下,内失英雄心,智者不为谋,勇者不为斗,人心已去,天意安有不从者哉!”韶,荣之子也。辛亥,欢大破兆于广阿,俘其甲卒五千馀人。

  十一月,乙未,上幸同泰寺,讲《般若经》,七日而罢。

  庚辰,魏高欢引兵攻鄴,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

  是岁,魏南兗州城民王乞得劫刺史刘世明,举州来降。世明,芳之族子也。上以侍中元树为镇北将军、都督北讨诸军事,镇谯城。以世明为征西大将军、郢州刺史,加仪同三司。世明不受,固请北归,上许之。世明至洛阳,奉送所持节,归乡里,不仕而卒。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四年(壬子,公元五三二年)

  春,正月,丙寅,以南平王伟为大司马,元法僧为太尉,袁昂为司空。

  立西丰侯正德为临贺王。正德自结于硃异,上既封昭明诸子,异言正德失职,故王之。

  以太子右卫率薛法护为司州牧,卫送魏王悦入洛。

  庚午,立太子纲之长子大器为宣城王。

  魏高欢攻鄴,为地道,施柱而焚之,城陷入地。壬午,拔鄴,擒刘诞,以杨愔为行台右丞。时军国多事,文檄教令,皆出于愔及开府咨议参军崔凌。凌,逞之五世孙也。

  二月,以太尉元法僧为东魏王,欲遣还北,兗州刺史羊侃为军司马,与法僧偕行。

  扬州刺史邵陵王纶遣人就市,赊买锦彩丝布数百匹,市人皆闭邸店不出;少府丞何智通依事启闻。纶被责还第,乃遣防阁戴子高等以槊刺智通于都巷,刃出于背。智通识子高,取其血以指画车壁为“邵陵”字,乃绝,由是事觉。庚戌,纶坐免为庶人,锁之于第,经三旬,乃脱锁,顷之,复封爵。

  辛亥,魏安定王追谥敬宗曰武怀皇帝,甲子,以高欢为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三月,丙寅,以高澄为骠骑大将军。丁丑,安定王帅百官入居于鄴。

  尔硃兆与尔硃世隆等互相猜阻,世隆卑辞厚礼谕兆,欲使之赴洛,唯其所欲,又请节闵帝纳兆女为后;兆乃悦,并与天光、度律更立誓约,复相亲睦。

  斛斯椿阴谓贺拔胜曰:“天下皆怨毒尔硃,而吾等为之用,亡无日矣,不如图之。”胜曰:“天光与兆各据一方,欲尽去之甚难,去之不尽,必为后患,奈何?”椿曰:“此易致耳。”乃说世隆追天光等赴洛,共讨高欢。世隆屡征天光,天光不至,使椿自往邀之,曰:“高欢作乱,非王不能定,岂可坐视宗族夷灭邪!”天光不得已,将东出,问策于雍州刺史贺拔岳,岳曰:“王家跨据三方,士马殷盛,高欢乌合之众,岂能为敌!但能同心戮力,往无不捷。若骨肉相疑,则图存之不暇,安能制人!如下官所见,莫若且镇关中以固根本,分遣锐师与众军合势,进可以克敌,退可以自全。”天光不从。闰月,壬寅,天光自长安,兆自晋阳,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皆会于鄴,众号二十万,夹洹水而军,节闵帝以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之。

  高欢令吏部尚书封隆之守鄴,癸丑,出顿紫陌,大都督高敖曹将乡里部曲王桃汤等三千人以从。欢曰:“高都督所将皆汉兵,恐不足集事,欲割鲜卑兵千馀人相杂用之,何如?”敖曹曰:“敖曹所将,练习已久,前后格斗,不减鲜卑。今若杂之,情不相洽,胜则争功,退则推罪,不烦更配也。”

  庚申,尔硃兆帅轻骑三千夜袭鄴城,叩西门,不克而退。壬戌,欢将战马不满二千,步兵不满三万,众寡不敌,乃于韩陵为圆阵,连系牛驴以塞归道,于是将士皆有死志。兆望见欢,遥责欢以叛己,欢曰:“本所以戮力者,共辅帝室。今天子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欢曰:“我昔亲闻天柱计,汝在户前立,岂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今日义绝矣!”遂战。欢将中军,高敖曹将左军,欢从父弟岳将右军。欢战不利,兆等乘之,岳以五百骑冲其前,别将斛律敦收散卒蹑其后,敖曹以千骑自栗园出横击之,兆等大败,贺拔胜与徐州刺史杜德于阵降欢。兆对慕容绍宗抚膺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欲轻骑西走,绍宗反旗鸣角,收散卒成军而去。兆还晋阳,仲远奔东郡。尔硃彦伯闻度律等败,欲自将兵守河桥,世隆不从。

  度律、天光将之洛阳,大都督斛斯椿谓都督贾显度、贾显智曰:“今不先执尔硃氏,吾属死无类矣。”乃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先还。世隆使其外兵参军阳叔渊单骑驰赴北中,简阅败众,以次内之。椿至,不得入城,乃诡说叔渊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闻欲大掠洛邑,迁都长安,宜先内我以为之备。”叔渊信之。夏,四月,甲子朔,椿等入据河桥,尽杀尔硃氏之党。度律、天光欲攻之,会大雨昼夜不止,士马疲顿,弓矢不可施,遂西走,至A212陂津,为人所擒,送于椿所。椿使行台长孙稚诣洛阳奏状,别使贾显智、张欢帅骑掩袭世隆,执之。彦伯时在禁直,长孙稚于神虎门启陈:“高欢义功既振,请诛尔硃氏。”节闵帝使舍人郭崇报彦伯,彦伯狼狈走出,为人所执,与世隆俱斩于阊阖门外,送其首并度律、天光于高欢。

  节闵帝使中书舍人卢辩劳欢于鄴,欢使之见安定王,辩抗辞不从,欢不能夺,乃舍之。辩,同之兄子也。辛未,骠骑大将军、行济州事侯景降于安定王。以景为尚书仆射、南道大行台、济州刺史。

  尔硃仲远来奔。仲远帐下都督乔宁、张子期自滑台诣欢降。欢责之曰:“汝事仲远,擅其荣利,盟契百重,许同生死。前仲远自徐州为逆,妆为戎首;今仲远南走,汝复叛之。事天子则不忠,事仲远则无信,犬马尚识饲之者,汝曾犬马之不如!”遂斩之。

  尔硃天光之东下也,留其弟显寿镇长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欲与之俱东。贺拔岳知天光必败,欲留悦共图显寿以应高欢,计未有所出。宇文泰谓岳曰:“今天光尚近,悦未必有贰心,若以此告之,恐其惊惧。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悦进失尔硃之期,退恐人情变动,乘此说悦,事无不遂。”岳大喜,即令泰入悦军说之,悦遂与岳共袭长安。泰帅轻骑为前驱,显寿弃城走,追至华阴,擒之。欢以岳为关西大行台,岳以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事无巨细皆委之。

  尔硃世隆之拒高欢也,使齐州行台尚书房谟募兵趣四渎,又使其弟青州刺史弼趣乱城,扬声北渡,为掎角之势。及韩陵既败,弼还东阳,闻世隆等死,欲来奔,数与左右割臂为盟。帐下都督冯绍隆,素为弼所信待,说弼曰:“今方同契阔,宜更割心前之血以盟众。”弼从之,大集部下,披胸令绍隆割之。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洛阳。

  丙子,安东将军辛永以建州降于安定王。

  辛巳,安定王至邙山。高欢以安定王疏远,使仆射魏兰根慰谕洛邑,且观节闵帝之为人,欲复奉之。兰根以帝神采高明,恐于后难制,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凌共劝欢废之。欢集百官问所宜立,莫有应者,太仆代人綦毋俊盛称节闵帝贤明,宜主社稷,欢欣然是之。凌作色曰:“若言贤明,自可待我高王,徐登大位。广陵既为逆胡所立,何得犹为天子!若从俊言,王师何名义举?”欢遂幽节闵帝于崇训佛寺。

  欢入洛阳,斛斯椿谓贺拔胜曰:“今天下事,在吾与君耳,若不先制人,将为人所制。高欢初至,图之不难。”胜曰:“彼有功于时,害之不祥。比数夜与欢同宿,具序往昔之怀,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惮之!”椿乃止。

  欢以汝南王悦,高祖之子,召欲立之,闻其狂暴无常,乃止。

  时诸王多逃匿,尚书左仆射平阳王修,怀之子也,匿于田舍。欢欲立之,使斛斯椿求之。椿见修所亲员外散骑侍郎太原王思政,问王所在,思政曰:“须知问意。”椿曰:“欲立为天子。”思政乃言之。椿从思政见修,修色变,谓思政曰:“得无卖我邪?”曰:“不也。”曰:“敢保之乎?”曰:“变态百端,何可保也?”椿驰报欢。欢遣四百骑迎修入氈帐,陈诚,泣下沾襟,修让以寡德,欢再拜,修亦拜。欢出备服御,进汤沐,达夜严警。昧爽,文武执鞭以朝,使斛斯椿奉劝进表。椿入帷门,磬折延首而不敢前,修令思政取表视之,曰:“便不得不称朕矣。”乃为安定王作诏策而禅位焉。

  戊子,孝武帝即位于东郭之外,用代都旧制,以黑氈蒙七人,欢居其一,帝于氈上西向拜天毕,入御太极殿,群臣朝贺,升阊阖门大赦,改元太昌。以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庚寅,加高澄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初,欢起兵信都,尔硃世隆知司马子如与欢有旧,自侍中、骠骑大将军出为南岐州刺史。欢入洛,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朝夕左右,参知军国。广州刺史广宁韩贤,素为欢所善,欢入洛,凡尔硃氏所除官爵例皆削夺,唯贤如故。

  以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尚书左仆射,为东南道大行台,与徐州刺史杜德追尔硃仲远,仲远已出境,遂攻元树于谯。

  丞相欢征贺拔岳为冀州刺史,岳畏欢,欲单马入朝。行台右丞薛孝通说岳曰:“高王以数千鲜卑破尔硃百万之众,诚亦难敌。然诸将或素居其上,或与之等夷,虽屈首从之,势非获已。今或在京师,或据州镇,高王除之则失人望,留之则为腹心之疾。且吐万人虽复败走,犹在并州,高王方内抚群雄,外抗勍敌,安能去其巢穴,与公争关中之地乎!今关中豪俊皆属心于公,愿效其智力。公以华山为城,黄河为堑,进可以兼山东,退可以封函谷,奈何欲束手受制于人乎!”言未卒,岳执孝通手曰:“君言是也。”乃逊辞为启而不就征。

  壬辰,丞相欢还鄴,送尔硃度律、天光于洛阳,斩之。

  五月,丙申,魏主鸩节闵帝于门下外省,诏百司会丧,葬用殊礼。

  以沛郡王欣为太师,赵郡王谌为太保,南阳王宝炬为太尉,长孙稚为太傅。宝炬,愉之子也。丞相欢固辞天柱大将军,戊戌,许之。己酉,清河王亶为司徒。

  侍中河南高隆之,本徐氏养子,丞相欢命以为弟,恃欢势骄狎公卿,南阳王宝炬殴之,曰:“镇兵何敢尔!”魏主以欢故,六月,丁犯,黜宝炬为骠骑大将军,归第。

  魏主避广平武穆王之讳,改谥武怀皇帝曰孝庄皇帝,庙号敬宗。

  秋,七月,庚子,魏复以南阳王宝炬为太尉。

  壬寅,魏丞相欢引兵入滏口,大都督库狄干入井陉,击尔硃兆。庚戌,魏主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高隆之帅步骑十万会丞相欢于太原,因以隆之为丞相军司。欢军于武乡,尔硃兆大掠晋阳,北走秀容。并州平。欢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居之。

  魏夏州迁民郭迁据青州反,刺史元嶷弃城走。诏行台侯景等讨之,拔其城,迁来奔。魏东南道大行台樊子鹄围元树于谯城,分兵攻取蒙县等五城,以绝援兵之路。树请帅众南归,以地还魏,子鹄等许之,与之誓约。树众半出,子鹄击之,擒树及谯州刺史硃文开以归。羊侃行至官竹,闻树败而还。九月,树至洛阳,久之,复欲南奔,魏人杀之。

  乙巳,以司空袁昂领尚书令。

  冬,十一月,丁酉,日南至,魏主祀圜丘。

  甲辰,魏杀安定王朗、东海王晔。己酉,以汝南王悦为侍中、大司马。

  魏葬灵太后胡氏。

  上闻魏室已定,十二月,庚辰,复以太尉元法僧为郢州刺史。

  魏主以汝南王悦属近地尊,丁亥,杀之。

  魏大赦,改元永兴;以与太宗同号,复改永熙。

  魏主纳丞相欢女为后,命太常卿李元忠纳币于晋阳。欢与之宴,论及旧事,元忠曰:“昔日建义,轰轰大乐,比来寂寂无人问。”欢抚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元忠戏曰:“若不与侍中,当更求建义处。”欢曰:“建义不虑无,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元忠曰:“止为此翁难遇,所以不去。”因捋欢须大笑。欢悉其雅意,深重之。

  尔硃兆既至秀容,分守险隘,出入寇抄。魏丞相欢扬声讨之,师出复止者数四,兆意怠。欢揣其岁首当宴会,遣都督窦泰以精骑驰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欢以大军继之。

梁紀十一譯文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三年(辛亥、531)
  梁紀十一 梁武帝中大通三年(辛亥,公元531年)
  [1]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1]春季,正月,辛巳(初十),梁武帝在南郊祭天,實行大赦。
  [2]魏尚書右僕射鄭先護聞洛陽不守,士眾逃散,遂來奔。丙申,以先護為徵北大將軍。
  [2]北魏尚書右僕射鄭先護聽說洛陽城失守,部隊四散而逃,就前來投奔梁朝。丙申(二十五日),梁朝任命鄭先護為徵北大將軍。
  [3]二月,辛丑,上祀明堂。
  [3]二月,辛丑(初一),梁武帝祭祀明堂。
  [4]魏自敬宗被囚,宮室空近百日,爾朱世隆鎮洛陽,商旅流通,盜賊不作。世隆兄弟密議,以長廣王疏遠,又無人望,欲更立近親。儀同三司廣陵王恭,羽之子也,好學有志度,正光中領給事黃門侍郎,以元叉擅權,託喑病居龍華佛寺,無所交通,永安末,有白敬宗言王陽喑,將有異志,恭懼,逃於上洛山,洛州刺史執送之,系治久之,以無狀獲免。關西大行臺郎中薛孝通說爾朱天光曰:“廣陵王,高祖猶子,夙有令望,沈晦不言,多歷年所,若奉以為主,必天人允葉。”天光與世隆等謀之,疑其實喑,使爾朱彥伯潛往郭諭,且脅之,恭乃曰:“天何言哉!”世隆等大喜。孝通,聰之子也。
  [4]北魏自從孝莊帝被囚禁以後,宮室空虛已近百日。爾朱世隆鎮守洛陽,商人行旅流通,盜賊不敢騷擾。爾朱世隆兄弟暗中商議,認為長廣王與皇族嫡系比較疏遠,而且又素無聲望,於是打算重新立一位嫡系近親為帝。儀同三司廣陵王元恭是元羽的兒子,好學而又有遠志,正光年間任給事黃門侍郎,因元叉專權,元恭便假託嗓子啞,住到了龍華佛寺,不再與外人交往。永安末年,有人向孝莊帝報告說廣陵王裝啞,將別有企圖。元恭很害怕,便逃到了上洛山,洛州刺史將他抓住送到了洛陽,被囚禁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沒有發現他有謀反的證據,才釋放了他。關西大行臺郎中薛孝通對爾朱天光說:“廣陵王是高祖的侄子,早有好聲望,沉默不言,已經多年,如果推奉他為帝,一定會天人和諧。”爾朱天光跟爾朱世隆等商議立元恭為帝,又懷疑他確實嗓子啞不能說話,於是便派爾朱彥伯秘密前往敦請元恭,並加以脅迫,至此,元恭才說出:“天何言哉!”四字來,爾朱世隆等人大喜過望。薛孝通是薛聰的兒子。
  己巳,長廣王至邙山南,世隆等為之作禪文,使泰山太守遼西竇瑗執鞭獨入,啟長廣王曰:“天人之望,皆在廣陵,願行堯、舜之事。”遂署禪文。廣陵王奉表三讓,然後即位,大赦,改元普泰。黃門侍郎邢子才為赦文,敘敬宗枉殺太原王榮之狀,節閔帝曰:“永安手翦強臣,非為失德,直以天未厭亂,故逢成濟之禍耳。”因顧左右取筆,自作赦文,直言:“門下:朕以寡德,運屬樂推,思與億兆,同茲大慶,肆眚之科,一依常式。帝閉口八年,至是乃言,中外欣然以為明主,望至太平。
  己巳(二十九日),長廣王來到邙山南側,爾朱世隆等已替他作好了禪讓文告,派泰山太守遼西人竇瑗持鞭獨入帳中。竇瑗向長廣王啟奏道:“天意人心,盡歸於廣陵,希望您行堯、舜禪代之事。”於是便讓長廣王簽署了禪文。,廣陵王奉表辭讓了三次,然後才即皇帝位,實行大赦,改年號為普泰。黃門侍郎邢子才起草了赦文,文中記述了孝莊帝枉殺太原王爾朱榮的情況,節閔帝說道:“孝莊帝親手剪滅強臣,並非為失德之舉,只是由於天意還沒有厭惡禍亂,所以才重蹈成濟殺高貴鄉公的災禍罷了。”因回頭命左右取來筆硯,親自起草赦文,直截了當地寫道:“門下省:朕以寡德之身,有幸受到眾人推舉為帝,朕願與天下萬民,共同慶賀。大赦罪人,一依以往定式。”元恭閉口不言達八年之久,至此才說話,朝廷內外無不欣然,認為他是一位賢明之君,希望他能使天下太平。
  庚午,詔以“三皇稱‘皇’,五帝稱‘帝’,三代稱‘王’,蓋遞為衝挹,自秦以來,競稱‘皇帝’,予今但稱‘帝’,亦已褒矣。”加爾朱世隆儀同三司,贈爾朱榮相國、晉王,加九錫。世隆使百官議榮配饗,司直劉季明曰:“若配世宗,於時無功;若配孝明,親害其母;若配莊帝,為臣不終。以此論之,無所可配。”世隆怒曰:“汝應死!”季明曰:“下官既為議首,依禮而言崐,不合聖心,翦戮唯命!”世隆亦不之罪。以榮配高祖廟廷。又為榮立廟於首陽山,因周公舊廟而為之,以為榮功可比周公。廟成,尋為火所焚。
  庚午(三十日),北魏節閔帝元恭下詔書道:“三皇稱‘皇’,五帝稱‘帝’,三代稱‘王’,大致是越來越謙讓,從秦朝以來,競相稱‘皇帝’,我現在只稱‘帝’,就已經是很高的褒揚了。”加封爾朱世隆為儀同三司,追贈爾朱榮為相國、晉王,加九錫。爾朱世隆讓文武百官商議讓爾朱榮的神位升入皇室宗廟中配饗之事,司直劉季明說:“如果配饗宣武帝的話,爾朱榮在那朝並無功勳;如果配饗孝明帝的話,爾朱榮又曾親手殺害了孝明帝的母親胡太后;如果配孝莊帝的話,爾朱榮又為臣不終。由此看來,沒有可以配饗的。”爾朱世隆惱怒地說道:“你罪該萬死!”劉季明道:“我既然身為諫議官之首,就應該依禮直陳意見,如有不合尊意之處,是殺是剮,任聽裁處!”爾朱世隆聽後也沒敢加罪於他。最後將爾朱榮配饗於孝文帝廟廷。又為爾朱榮在首陽山立了廟,在周公舊廟的基址上建成,以此表示爾朱榮的功績可以跟周公相比。廟建成後,不久便被一場大火焚燒掉了。
  爾朱兆以不預廢立之謀,大怒,欲攻世隆,世隆使爾朱彥伯往諭之,乃止。
  爾朱兆因沒能參預廢立皇帝的謀劃,非常惱怒,打算攻打爾朱世隆。爾朱世隆趕忙派爾朱彥伯前往爾朱兆處進行勸說,爾朱兆才按兵未發。
  初,敬宗使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陽文義各領兵三千守太行嶺,侍中源子恭鎮河內;及爾朱兆南向,仵龍、文義帥眾先降,由是子恭之軍望風亦潰,兆遂乘勝直入洛陽。至是,爾朱世隆論仵龍、文義之功,各封千戶侯,魏主曰:“仵龍、文義,於王有功,於國無勳。”竟不許。爾朱仲遠鎮滑臺,表用其下都督為西兗州刺史,先用後表,詔答曰:“已能近補,何勞遠聞!”爾朱天光之滅万俟奴也,始獲波斯所獻師子,送洛陽,及節閔帝即位,詔曰:“禽獸囚之則違其性。”命送歸本國。使者以波斯道遠不可達,於路殺之而返,有司劾違旨,帝曰:“豈可以獸而罪人!”遂赦之。
  當初,北魏孝莊帝派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陽文義各率三千士兵鎮守太行嶺,派侍中源子恭鎮守河內。等到爾朱兆大軍南下之時,史仵龍、陽文義率軍先投降了爾朱兆,因此源子恭的部隊也望風而潰,正因為這樣,爾朱兆才得以乘勝直入洛陽城。到現在,爾朱世隆為史仵龍、陽文義二人表功,要將他二人各封為千戶侯,節閔帝說道:“史仵龍、陽文義二人對您有功,但於國家卻無功。”終未答應。爾朱仲遠鎮守滑臺,上表朝廷請求批准其屬下的一位都督為西兗州刺史,先任用之後才上表奏聞朝廷,節閔帝下詔答覆說:“既然已經能夠就近補用了,何必還遠奏於朝廷呢!”爾朱天光滅万俟奴之時,才得到波斯國向北魏朝廷進獻的獅子,於是派人將這頭獅子送到了洛陽城。等到節閔帝即位後,下詔道:“禽獸被囚禁則違背了它的天性。”便命人將獅子送還給波斯國。使者因波斯國路途遙遠,難以到達,便於中途殺掉了獅子返回朝廷,有關部門彈劾使者違背了聖上旨意,節閔帝說道:“怎麼可以因為一頭野獸而加罪於人呢!”於是便赦免了使者。
  [5]魏鎮遠將軍清河崔祖螭等聚青州七郡之眾圍東陽,旬日之間,眾十餘萬。刺史東萊王貴平帥城民固守,使太傅諮議參軍崔光伯出城慰勞,其兄光韶曰:“城民陵縱日久,眾怒甚盛,非慰諭所能解,家弟往,必不全。”貴平強之,既出外,人射殺之。
  [5]北魏鎮遠將軍清河人崔祖螭等人聚集起青州七郡之眾包圍了州治東陽,十日之內,達十餘萬人。青州刺史東萊人王貴平率東陽城中的百姓固守城池,同時派太傅諮議參軍崔光伯出城勸慰安撫崔祖螭。崔光伯的哥哥崔光韶說:“東陽城之民欺凌其屬郡百姓時日已久,屬郡之民怒氣很盛,不是靠勸慰調停所能化解的,我弟弟此次前往,一定難以生還。”但王貴平逼崔光伯前往,崔光伯出城後,便被人射殺了。
  [6]幽、安、營、並四州行臺劉靈助,自謂方術可以動人,又推算知爾朱氏將衰,乃起兵自稱燕王、開府儀同三司、大行臺,聲言為敬宗復仇,且妄述圖讖,雲”劉氏當王”。由是幽、瀛、滄、冀之民多從之,從之者夜舉火為號,不舉火者諸村共屠之。引兵南至博陵之安國城。
  [6]幽、安、營、並四州行臺劉靈助,自稱其方術可以號召民眾,又推算說知道爾朱氏將要衰敗,於是便起兵叛亂,自封為燕王、開府儀同三司、大行臺,揚言要為孝莊帝報仇,而且胡編圖讖,說“劉氏當王”。因此幽、瀛、滄崐、冀州的百姓很多前來投奔他。投奔劉靈助的人以夜間舉火把為號,不舉火把的,各村就一起把他們殺光。劉靈助率軍南下來到了博陵郡的安國城。
  爾朱兆遣監軍孫白鷂至冀州,託言調發民馬,欲俟高乾兄弟送馬而收之。乾等知之,與前河內太守封隆之等合謀,潛部勒壯士,襲據信都,殺白鷂,執刺史元嶷。乾等欲推其父翼行州事,翼曰:“和集鄉里,我不如封皮。”乃奉隆之行州事,為敬宗舉哀,將士皆縞素,升壇誓眾,移檄州郡,共討爾朱氏,仍受劉靈助節度。隆之,磨奴之族孫也。
  爾朱兆派監軍孫白鷂來到冀州,假託徵調百姓的馬匹,打算等高乾兄弟送馬來的時候收捕他們。高乾等已知道孫白鷂的用意,便與前河內太守封隆之等人合謀,暗中部署部隊,襲擊並佔據了信都,殺掉了孫白鷂,抓獲了冀州刺史元嶷。高乾等想推舉高乾的父親高翼主持冀州的行政事務,高翼推辭道:“集聚鄉里百姓,我不如封隆之。”於是推舉封隆之代行州政,併為孝莊帝舉哀,將士們都身穿孝服,升壇誓師,向各州郡發出檄文,共同討伐爾朱氏,受劉靈助指揮。封隆之是封磨奴的族孫。
  殷州刺史爾朱羽生將五千人襲信都,高敖曹不暇擐甲,將十餘騎馳擊之,乾在城中繩下五百人,追救未及,敖曹已交兵,羽生敗走。敖曹馬稍絕世,左右無不一當百,時人比之項籍。
  殷州刺史爾朱羽生率五千人馬襲擊信都,高敖曹來不及披掛鎧甲,便率領十餘人騎馬迎擊,高乾從城中用繩子吊放下來五百人,追救高敖曹沒能趕上,高敖曹已與爾朱羽生的部隊交戰,爾朱羽生大敗而逃。高敖曹的槊術蓋世無雙,他的部下也個個都以一當百,當時人稱高敖曹是項羽再生。
  高歡屯壺關大王山,六旬,乃引兵東出,聲言討信都。信都人皆懼,高乾曰:“吾聞高晉州雄略蓋世,其志不居人下。且爾朱無道,弒君虐民,正是英雄立功之會,今日之來,必有深謀,吾當輕馬迎之,密參意旨,諸君勿懼也。”乃將十餘騎與封隆之子子繪潛謁歡於滏口,說歡曰:“爾朱酷逆,痛結人神,凡曰有知,孰不思奮!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傾心,若兵以義立,則屈強之徒不足為明公敵矣。鄙州雖小,戶口不下十萬,谷秸之稅,足濟軍資,願公熟思其計。”乾辭氣慷慨,歡大悅,與之同帳寢。
  高歡駐軍於壺關大王山,六十天後,才率兵東進,揚言討滅信都。信都人都很驚惶恐懼,高乾卻說道:“我聽說高歡雄才武略,蓋世無雙,他豈肯久居人下。況且爾朱兆無道,上弒君主,下虐百姓,這正是英雄立功的機會,今日高歡到信都來,肯定有更深的謀劃,我應當輕騎前往迎接,暗中觀察其意圖,諸位不必擔心害怕。”於是高乾率十餘騎人馬與封隆之的兒子封子繪一起秘密至滏口求見高歡,高乾勸高歡說:“爾朱氏殘暴叛逆,人神共怨,凡是明白事理的人,誰不想奮起討伐!明公您平素威德卓著,天下之人傾心歸慕,您若能據道義興兵,則那些倔強之徒,均不足以跟您相抗衡。我們冀州雖然很小,但戶數卻不下十萬,賦稅足夠接濟軍資的,希望您深思熟慮。”高乾言辭慷慨激昂,高歡非常高興,當夜與高乾同帳而臥。
  初,河南太守趙郡李顯甫,喜豪俠,集諸李數千家於殷州西山方五六十里居之。顯甫卒,子元忠繼之。家素富,多出貸求利,元忠悉焚券免責,鄉人甚敬之。時盜賊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還,經趙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元忠遣奴為導,曰:“若逢賊,但道李元忠遣。”如言,賊皆舍避。及葛榮起,元忠帥宗黨作壘以自保,坐大槲樹下,前後斬違命者凡三百人,賊至,元忠輒擊卻之。葛榮曰:“我自中山至此,連為趙李所破,何以能成大事!”乃悉眾攻圍,執元忠以隨軍。賊平,就拜南趙郡太守,好酒無政績。
  當初,河南太守趙郡人李顯甫,性喜豪放行俠,集聚了數千戶李姓人家居住於殷州西山方圓五六十里的地方。李顯甫死後,他的兒子李元忠承繼了家業。李家一直很富足,過去多將錢出借他人以獲利息,李元忠將契約全部焚燒掉,免除了所有借錢人的債務,因此鄉親們都非常敬重他。當時盜賊四起,清河縣有五百人西戍邊關,回來時經過趙郡,因道路不通,便一同來投奔李元忠。李元忠派手下僕人為他們作嚮導,並對他們說:“如果遇上賊寇的話,只說是李元忠派來的。”這些人按李元忠吩咐的話去說,那些賊寇果然都對他們迴避、放行。等到葛榮起兵後,李元忠率宗族親黨修築堡壘以禦敵自衛,他親自坐在大樹下,前後共斬違抗命令者達三百人,葛榮的賊軍前來騷擾時,李元忠每次都將其擊退。葛榮說道:“我從中山到這裡,連連被李氏所打敗,這樣怎能崐成就我的大事!”於是出動全部軍隊圍攻李元忠所部,抓獲了李元忠,將他隨軍羈押。葛榮的叛亂被平定之後,北魏任命李元忠為南趙郡太守,李元忠在太守任上喜好飲酒,沒有做出過什麼政績。
  及爾朱兆弒敬宗,元忠棄官歸,謀舉兵討之。會高歡東出,元忠乘露車,載素箏濁酒以奉迎,歡聞其酒客,未即見之。元忠下車獨坐,酌酒擘脯食之,謂門者曰:“本言公招延俊傑,今聞國士到門,不吐哺輟洗,其人可知,還吾刺,勿通也!”門者以告,歡遽見之,引入,觴再行,元忠車上取箏鼓之,長歌慷慨,歌闋,謂歡曰:“天下形勢可見,明公猶事爾朱邪?”歡曰:“富貴皆因彼所致,安敢不盡節!”元忠曰:“非英雄也!高乾邕兄弟來未?”時乾已見歡,歡紿之曰:“從叔輩粗,何肯來!”元忠曰:“雖粗,並解事。”歡曰:“趙郡醉矣。”使人扶出。元忠不肯起,孫騰進曰:“此君天遣來,不可違也。”歡乃復留與語,元忠慷慨流涕,歡亦悲不自勝。元忠因進策曰:“殷州小,無糧仗,不足以濟大事。若向冀州,高乾邕兄弟必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賜委。冀、殷既合,滄、瀛、幽、定自然弭服,唯劉誕黠胡或當乖拒,然非明公之敵。”歡急握元忠手而謝焉。
  等到爾朱兆弒殺了孝莊帝以後,李元忠便棄官回鄉,策劃興兵討伐爾朱兆。正趕上高歡出兵東進,李元忠便乘一輛敞篷車,車上載著素箏濁酒前來迎接高歡。高歡聽說李元忠是一位酒徒,便沒有立即會見他。李元忠下車後獨自坐下,倒酒撕肉,邊飲邊吃,對高歡的門衛說:“本以為高公能招攬英雄豪傑,現在他既然已知道國士到了門前,卻並不像周公那樣放下飯碗、停止洗髮去迎接賢士,他這個人也可想而知了,請退還我的名片,不必通報了。”門衛報告給高歡,高歡聽後馬上接見了李元忠,引入大帳之中。兩杯酒喝過,李元忠從車上取下箏彈奏起來,長歌一曲,慷慨激昂,唱完歌,李元忠對高歡說道:“而今天下形勢已昭然可見,明公您還要為爾朱氏效力嗎?”高歡道:“我的功名富貴都得之於爾朱氏,怎敢不為爾朱氏盡節!”李元忠道:“您如此怎稱得上是英雄啊!高乾兄弟來過沒有?”當時高乾已經見過了高歡,但高歡卻哄騙李元忠說:“我堂叔等性格粗獷,怎肯前來見我!”李元忠道:“高乾兄弟雖性情粗獷,卻都明曉事理。”高歡說道:“您真是喝醉了。”於是讓人將李元忠扶出去。李元忠不肯起身,孫騰向高歡進言道:“這個人乃是上天派來的,您不能違背了天意啊。”高歡於是又留下李元忠,與他交談。李元忠陳述時事言辭慷慨,淚流滿面,高歡也不禁悲從中來。李元忠趁機向高歡獻計道:“殷州太小,缺乏糧草兵器,不能成就大事。如果前往冀州,高乾兄弟定會成為明公的東道主,傾心事公,殷州便可賜委我李元忠。這樣冀州、殷州既已聯為一體,那麼滄州、瀛州、幽州、定州等自然順服了,只有劉誕這個狡猾的胡人也許會抗拒,但他遠不是明公您的對手。”高歡聽後緊緊握住李元忠的手,向他稱謝道歉。
  歡至山東,約勒士卒,絲毫之物不聽侵犯,每過麥地,歡輒步牽馬,遠近聞之,皆稱高儀同將兵整肅,益歸心焉。
  高歡率部隊到了太行山東面,對士兵嚴加約束,一絲一毫的東西不許侵犯。每次行軍路過麥地,高歡總是牽馬步行,遠近之人聽說之後,都稱讚高歡帶兵有方,紀律嚴明,也就更加歸心於他了。
  歡求糧於相州刺史劉誕,誕不與;有車營租米,歡掠取之。進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開門納之。高敖曹時在外略地,聞之,以乾為婦人,遺以布裙;歡使世子澄以子孫禮見之,敖曹乃與俱來。
  高歡向相州刺史劉誕索要糧食,劉誕沒有給,這時恰有車營租米,高歡便派兵將米搶奪過來。部隊前進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開啟城門迎接高歡入城。高敖曹當時正在外面攻城略地,聽說此事之後,認為高乾真是婦人之見,於是送給了他一件裙子。高歡特派長子高澄執子孫之禮往見高敖曹,高敖曹這才與高澄一起回到信都。
  [7]癸酉,魏封長廣王曄為東海王,以青州刺史魯郡王肅為太師,淮陽王欣為太傅,爾朱世隆為太保,長孫稚為太尉,趙郡王諶為司空,徐州刺史爾朱仲遠、雍州刺史爾朱天光併為大將軍,幷州刺史爾朱兆為天柱大將軍;賜高歡爵勃海王,徵使入朝。長孫稚固辭太尉,乃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兆辭天柱,曰:“此叔父所終之官,我何敢受!”固辭,不拜,尋加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幷州刺史。高歡辭不就徵。爾朱仲遠徙鎮大梁,復加兗州刺史。[7]癸酉(初三),北魏朝廷封長廣王元曄為東海王,任命青州刺史魯郡王元肅為太師,淮陽王元欣為太傅,爾朱世隆為太保,長孫稚為太尉,趙郡王元諶為司空,徐州刺史爾朱仲遠、雍州刺史爾朱天光二人併為大將軍,幷州刺史爾朱兆為天柱大將軍;賜高歡爵位為勃海王、徵召高歡入朝。長孫稚堅決要求辭去太尉之職,於是便任命他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兆推辭不受天柱大將軍之職,他說:“這是我叔父生前的最後官職,我怎敢接受呢!”堅決推辭,於是沒有授與爾朱兆天柱大將軍之職,不久又加封爾朱兆為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幷州刺史。高歡推辭不肯應召入朝。爾朱仲遠改鎮大梁,又加封為兗州刺史。
  爾朱世隆之初為僕射也,畏爾朱榮之威嚴,深自刻厲,留心几案,應接賓客,有開敏之名。及榮死,無所顧憚,為尚書令,家居視事,坐符臺省,事無大小,不先白世隆,有司不敢行。使尚書郎宋遊道、邢昕在其聽事東西別坐,受納辭訟,稱命施行;公為貪淫,生殺自恣;又欲收軍士之意,泛加階級,皆為將軍,無復員限,自是勳賞之官大致猥濫,人不復貴。是時,天光專制關右,兆奄有並、汾,仲遠擅命徐、兗,世隆居中用事,競為貪暴。而仲遠尤甚,所部富室大族,多誣以謀反,籍沒其婦女財物入私家,投其男子於河,如是者不可勝數。自滎陽已東,租稅悉入其軍,不送洛陽。東南州郡自牧守以下至士民,畏仲遠如豺狼。由是四方之人皆惡爾朱氏,而憚其強,莫敢違也。
  爾朱世隆當初作尚書僕射的時候,畏懼爾朱榮的威嚴,很謹慎小心,對尚書省文書也多留心處理,應對接洽賓客,有賢明敏達之名。等到爾朱榮死後,爾朱世隆便再也沒有什麼顧慮害怕了,身為尚書令,竟在家中處理公事,指揮台省,無論事情大小,若不先稟告爾朱世隆,有關部門便不敢執行。爾朱世隆讓尚書郎宋遊道,邢昕在其大廳東西兩旁分坐,接受各種呈告訴訟文書,一切均要稱爾朱世隆之命方能執行;爾朱世隆公然貪贓淫佚,他人生死,全由其隨意定奪;爾朱世隆還想收買軍心,對將士濫加提拔,都提為將軍,沒有員額限制,從此授勳獎賞之官,大都很雜很濫,人們不再看重官爵。這時期,爾朱天光專制關右,爾朱兆奄有幷州、汾州,爾朱仲遠獨擅徐、兗二州,爾朱世隆則身居朝中,大權獨攬,四人一個更比一個貪婪、殘暴。其中尤以爾朱仲遠為最,爾朱仲遠所轄境內的富家大族,大多被其誣為謀反,籍沒婦女財產入於爾朱仲遠私家,將男子投入河中,這類事情數不勝數。從滎陽以東,租稅全部充補其軍用,不向京城洛陽上交。東南各州郡自牧守以下到普通計程車卒百姓,畏懼爾朱仲遠如同畏懼豺狼一般。因此四方百姓都很憎惡爾朱氏,只是由於畏懼爾朱氏的強大,不敢反抗罷了。
  [8]己丑,魏以涇州刺史賀拔嶽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陳悅為秦州刺史,並加儀同三司。
  [8]己丑(十九日),北魏任命涇州刺史賀拔嶽為岐州刺史,任命渭州刺史侯莫陳悅為秦州刺史,二人均加封儀同三司。
  [9]魏使大都督侯淵、驃騎大將軍代人叱列延慶討劉靈助,至固城,淵畏其眾,欲引兵西入,據關拒險以待其變,延慶曰:“靈助庸人,假妖術以惑眾,大兵一臨,彼皆恃其符厭,豈肯戮力致死,與吾兵爭勝負哉!不如出營城外,詐言西歸,靈助聞之必自寬縱,然後潛軍擊之,往則成擒矣。”淵從之。出頓城西,聲雲欲還,丙申,簡精騎一千夜發,直抵靈助壘;靈助戰敗,斬之,傳首洛陽。初,靈助起兵,自佔勝負,曰:“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爾朱氏不久當滅。”及靈助首函入定州,果以是月之末。
  [9]北魏派大都督侯淵、驃騎大將軍代郡人叱列延慶率軍討伐劉靈助。兵至固城,侯淵畏懼劉靈助兵力強盛,打算引兵往西入關,然後據關憑險以等待時機變化。叱列延慶對侯淵說:“劉靈助乃是庸人,假借妖術迷惑眾人,我軍一到,他的軍隊便都只想憑仗其符咒取勝,怎肯拼死廝殺,跟我軍決勝負呢!我們不如紮營城外,詐稱要領兵往西回去,劉靈助聽說後一定會戒備鬆懈,之後我們秘密出兵襲擊敵人,定能擒獲劉靈助。”侯淵採納了叱列廷慶的計策。出城駐紮於固城西面,聲言要回師。丙申(十四日),侯淵等挑選一千名精銳騎兵夜間出發,直抵劉靈助的營壘。劉靈助戰敗被殺,首級被送至洛陽。當初,劉靈助起兵之時,自己曾占卜勝負,說:“三月底,我一定入定州,爾朱氏不久就要滅亡。”等到劉靈助首級用匣子裝著送到定州的時候,果真是這月之末。[10]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統卒。太子自加元服,上即使省錄朝政,百司進事,填委於前,太子辯析詐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按劾,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寬和容眾,喜慍不形於色。好讀書屬文,引接才俊,賞愛無倦;出宮二十餘年,不畜聲樂。每霖雨積雪,遣左右周行閭巷,視貧者賑之。天性孝謹,在東宮,雖燕居,坐起恆西向,或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及寢疾,恐貽帝憂,敕參問,輒自力手書。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宮門,號泣道路。
  [10]夏季,四月,乙巳(初六),梁朝昭明太子蕭統去世。昭明太子自從舉行冠禮以後,梁武帝便開始讓他處理朝政,各部門的官員前來奏事,都彙集到太子哪裡。昭明太子善於辨析真偽謬誤,對不實之處,洞察入微,但只是命有關部門改正,並不追究罪責。太子斷案公正,對犯人往往多加保全寬宥,待人寬和,能容人,喜怒不形於色。昭明太子喜歡讀書作文章,引進接待才俊之士,讚歎愛重,毫無倦怠。太子出居東宮二十多年,不蓄養樂工歌伎。每當天降大雨或積雪不化之時,昭明太子總要派手下人巡視一番大街小巷,發現有窮苦之人則加以賑濟。昭明太子天性孝順,居處東宮,即便是悠閒無事之時,一起一坐,都要面朝西邊,如事先接到詔令,召他明日入宮,則正襟危坐直到天明。太子病重之後,惟恐梁武帝擔憂,每次派人送來問候的敕文,太子總是要親自寫回信奏答。等到昭明太子去世的時候,朝野上下都非常驚愕、惋惜,建康城中的男女老少,奔向宮門,沿途道路哭聲不斷。
  [11]癸丑,魏以高歡為大都督、東道大行臺、冀州刺史;又以安定王爾朱智虎為肆州刺史。
  [11]癸丑(十四日),北魏任命高歡為大都督、東道大行臺、冀州刺史,又任命安定王爾朱智虎為肆州刺史。
  [12]魏爾朱天光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癸亥,擒明達,送洛陽,斬之。
  [12]北魏爾朱天光出兵夏州,調兵遣將征討宿勤明達,癸亥(二十四日),擒獲了宿勤明達,將他送到洛陽後處斬。
  [13]丙寅,魏以侍中、驃騎大將軍爾朱彥伯為司徒。
  [13]丙寅(二十七日),北魏任命侍中、驃騎大將軍爾朱彥伯為司徒。
  [14]魏詔有司不得複稱偽梁。
  [14]北魏下詔命令有關部門不得再稱梁為偽梁。
  [15]五月,丙子,魏荊州城民斬趙延,復推李琰之行州事。
  [15]五月,丙子(初七),北魏荊州城百姓斬殺了趙延,又推舉李琰之代行州政。
  [16]魏爾朱仲遠使都督魏僧勖等討崔祖螭於東陽,斬之。
  [16]北魏爾朱仲遠派遣都督魏僧勖等至東陽討伐崔祖螭,將其斬殺。
  [17]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貴嬪,遣人求墓地之吉者。或賂宦者俞三副求賣地,雲若得錢三百萬,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於上為吉。”上年老多忌,即命市之。葬畢,有道士雲:“此地不利長子,若厭之,或可申延。”乃為蠟鵝及諸物埋於墓側長子位。官監鮑邈之、魏雅初皆有寵於太子,邈之晚見疏於雅,乃密啟上雲:“雅為太子厭禱。”上遣檢掘,果得鵝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而止,但誅道士。由是太子終身慚憤,不能自明。及卒,上徵其長子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至建康,欲立以為嗣,銜其前事,猶豫久之,卒不立,庚寅,遣還鎮。
  [17]當初,梁昭明太子在埋葬生母丁貴嬪之時,曾派人四處求購風水好的基地。有人向宦官俞三副行賄,求他幫助將自己的地賣與昭明太子,並說如果得到三百萬錢的話,則將其中的一百萬錢送給俞三副。俞三副於是便暗中啟奏梁武帝,說:“太子所購之地不如現在這塊土地對皇上您更吉祥。”武帝年紀大了,多所忌諱,便命人將這塊地買了下來。埋葬了丁貴嬪後,有個道士說:“這塊地不利於長子,但如果鎮一鎮,或許還可以寬延一下。”於是便將蠟鵝及其他物品埋在了丁貴嬪墓側的長子之位。宮監鮑邈之、魏雅當初都很受昭明太子寵幸,鮑邈之後來被魏雅疏遠,於是便暗中向武帝啟奏道:“魏雅竟敢給太子詛咒祈禱。”梁武帝派人去墓地檢查挖掘,果然挖到了蠟鵝等物。武帝大驚,要徹底追究這件事,徐勉竭力勸諫,武帝這才作罷,只誅殺了那位道士。因為此事,太子終生慚愧憂憤,難以自明。等到太子去世後,梁武帝將太子的長子南徐州刺史華容公蕭歡召到建康,想立蕭歡為繼承人,但心中仍記恨那件崐往事,猶豫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沒有立蕭歡為嗣。庚寅(二十一日),又打發蕭歡回到了南徐州。
  臣光曰:君子之於正道,不可少頃離也,不可跬步失也。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愛,一染嫌疑之跡,身以憂死,罪及後昆,求吉得兇,不可湔滌,可不戒哉!是以詭誕之士,奇邪之術,君子遠之。
  臣司馬光曰:君子之於正道,不能稍微有所偏離,也不能有半步過失啊。以昭明太子這樣的仁孝之子,以梁武帝這樣的慈愛之君,一旦產生了一點嫌疑,不但太子因憂而致死,而且禍害延及後代子孫。昭明太子本為求吉反而得兇,以致無法洗刷自己的冤屈,人們能不深深引以為戒麼!所以對於那些詭詐怪誕之徒,奇異邪佞之術,君子要遠遠地離開。
  [18]丙申,立太子母弟晉安王綱為皇太子。朝野多以為不順,司議侍郎周弘正,嘗為晉安王主簿,乃奏記曰:“謙讓道廢,多歷年所。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將聖,四海歸仁,是以皇上發德音,以大王為儲副。意者願聞殿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子臧大賢之節,逃玉輿而弗乘,棄萬乘如脫屣,庶改澆競之俗,以大吳國之風。古有其人,今聞其語,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誰!使無為之化復生於遂古,讓王之道不墜於來葉,豈不盛歟!”王不能從。弘正,舍之兄子也。
  [18]丙申(二十七日),梁武帝立昭明太子同母弟晉安王蕭綱為皇太子。朝野之士多認為不符合正常的順序,司議侍郎周弘正,曾做過晉安王蕭綱的主簿,他向蕭綱上書勸諫道:“謙讓之道不存,已有多年。敬告大王殿下,天意大概要使您成為聖者,四海之內稱讚您是仁德君子,所以皇上傳下聖旨,立大王您為皇太子。我真心希望您能象目夷那樣崇尚仁義,不居皇位;象子臧那樣固辭君位,堅守臣節;躲開王輿而不乘;棄天子的尊位如棄敝屣,庶幾乎可以一改澆薄競爭之俗,使吳太伯那樣的好風氣發揚光大。古代有這樣的人,今天還能聽到他們說過的話,但今天能夠付諸行動的,只有殿下您!使往古無為之治的風氣再現於今日,令謙讓王位之舉流傳後世,豈不是件盛事麼!”蕭綱沒有聽從他的勸諫。周弘正是周舍哥哥的兒子。
  太子以侍讀東海徐為家令,兼管記,尋帶領直。文體輕麗,春坊盡學之,時人謂之宮體。上聞之,怒,召,欲加誚責。及見,應對明敏,辭義可觀,意更釋然,因問經史及釋教,商較從橫,應對如響,上甚加嘆異,寵遇日隆。領軍朱異不悅,謂所親曰:“徐叟出入兩宮,漸來見逼,我須早為之所。”遂乘間白上曰:“年老,又愛泉石,意在一郡自養。”上謂真欲之,乃召,謂曰:“新安大好山水”,遂出為新安太守。
  皇太子蕭納命侍讀東海人徐為家令,兼任管記,不久又任命他為領直。徐的文章詞賦,豔麗輕靡,東宮文人都模仿他的風格,當時人們稱之為“宮體”。梁武帝聽說之後,很惱怒,便將徐召來,打算好好譏誚責怪他一番,等到見到徐後,發現他應答得很機敏,言辭富有文彩,梁武帝內心的不快之意反而消釋了。接著又向徐問了些經史和佛教方面的問題,徐竟縱橫比較,應對如流,於是梁武帝對他大加稱讚,越來越寵幸他了。將軍朱異看到這種情形很不高興,對他的親信之人說:“徐近來出入兩宮,深受龐幸,對我越來越構成威脅了,我必須早點作出安排。”於是朱異便乘機向武帝進言道:“徐年紀已大,又喜愛山水,他希望能到一個郡中任職以自養。”梁武帝以為徐真的想這樣,便將徐召來,對他說道:“新安郡山水景色非常優美。”於是便將徐調出京城出任新安郡太守。
  六月,癸丑,立華容公歡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譽為河東王,曲阿公察為岳陽王。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歡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久之,鮑邈之坐誘掠人,罪不至死,太子綱追思昭明之冤,揮淚誅之。
  六月,癸丑(十五日),梁武帝立華容公蕭歡為豫章王,立蕭歡的弟弟枝江公蕭益為河東王,曲阿公蕭為岳陽王。梁武帝因人言不止,所以封蕭歡兄弟以大郡,想以此來安慰他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鮑邈之因誘騙搶人觸犯刑法,罪行並不至於判處死刑,但太子蕭綱想到昭明太子的冤屈,便揮淚將他處決了。
  [19]魏高歡將起兵討爾朱氏,鎮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庫狄千,與歡妻弟婁昭、妻之姊夫段榮皆勸成之。歡乃詐為書,稱爾朱兆將以六鎮人配契胡為部曲,眾皆憂懼。又為幷州符,徵兵討步落稽,發萬人,將遣之。孫騰與都崐督尉景為請留五日,如此者再,歡親送之郊,雪涕執別,眾皆號慟,聲震原野。歡乃諭之曰:“與爾俱為失鄉客,義同一家,不意在上徵發乃爾!今直西向,已當死,後軍期,又當死,配國人,又當死,奈何?”眾曰:“唯有反耳!”歡曰:“反乃急計,然當推一人為主,誰可者?”眾共推歡,歡曰:“爾鄉里難制。不見葛榮乎:雖有百萬之眾,曾無法度,終自敗滅。今以吾為主,當與前異,毋得陵漢人,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然,不能為天下笑。”眾皆頓顙曰:“死生唯命!”歡乃椎牛饗士,庚申,起兵於信都,亦未敢顯言叛爾朱氏也。
  [19]北魏高歡將起兵征討爾朱氏,鎮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庫狄千與高歡的妻弟婁昭、高歡妻子的姐夫段榮等都力勸高歡起兵。高歡於是假借爾朱兆的名義寫了一封假信,對士兵們說爾朱兆要把六鎮之人配給契胡為部曲,大家聽後都很憂慮恐懼。高歡又偽造了一張幷州的符令,要徵調高歡軍討伐步落稽。高歡派了一萬人馬,正要出發,孫騰與都督尉景為六鎮人向高歡請求停留五天,這樣停留了兩次。高歡親自將這支隊伍送到郊外,流著眼淚與將士們告別,將士們都失聲痛哭,聲震原野。高歡於是又撫慰告誡將士們道:“我與你們大家都是失去了故鄉之人,情義如同一家人,沒想到上面如此徵調我們!今若西向並、汾討伐步落稽,已經應當死了,延誤軍期,又該當處死,配屬契胡,還是要死,我們該如何是好?”眾人齊聲說道:“只有造反了!”高歡道:“造反乃迫不得已之計,但應推舉一人為首領,誰能擔當呢?”眾人共推高歡為首領,高歡說道:“你們都是鄉里鄉親,難以控制。不見當初葛榮麼,雖然擁有百萬大軍,但卻全無法令制度,終究還是敗亡了。現在既然大家推舉我為首領,就應該跟以前有所不同,不能凌辱漢人,違犯軍紀,生死任我指揮排程才行;否則,就會被天下人恥笑。”眾人都點頭說:“我們不論生死都聽您號令!”高歡於是殺牛犒饗將士,庚申(二十二日),高歡在信都起兵,但尚未敢公開聲言反叛爾朱氏。
  會李元忠舉兵逼殷州,歡令高乾帥眾救之。乾輕騎入見爾朱羽生,與指畫軍計,羽生與乾俱出,因擒斬之,持羽生首謁歡。歡撫膺曰:“今日反決矣!”乃以元忠為殷州刺史,鎮廣阿。歡於是抗表罪狀爾朱氏,爾朱世隆匿之不通。
  正值李元忠發兵逼近殷州,高歡命高乾率軍前往援救殷州。高乾輕騎入城會見爾朱羽生,與爾朱羽生一起商議軍事計劃,爾朱羽生跟高乾一起出城,高乾趁機捕獲並斬殺了爾朱羽生,帶著爾朱羽生的人頭前來拜見高歡。高歡摸著胸口說:“今日只好決計造反了!”遂任命李元忠為殷州刺史,鎮守廣阿。高歡於是上表朝廷歷舉爾朱氏的罪狀,爾朱世隆將此表私藏扣押,沒有上報皇帝。
  [20]魏楊播及弟椿、津皆有名德。播剛毅,椿、津謙恭,家世孝友,緦服同爨,男女百口,人無間言。椿、津皆至三公,一門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敬宗之誅爾朱榮也,播子侃預其謀;城陽王徽、李,皆其姻戚也。爾朱兆入洛,侃逃歸華陰,爾朱天光使侃婦父韋義遠招之,與盟,許貰其罪。侃曰:“彼雖食言,死者不過一人,猶冀全百口。”乃出應之,天光殺之。時椿致仕,與其子昱在華陰,椿弟冀州刺史順、司空津、順子東雍州刺史辨、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秋,七月,爾朱世隆誣奏楊氏謀反,請收治之,魏主不許;世隆苦請,帝不得已,命有司檢按以聞。壬申夜,世隆遣兵圍津第。天光亦遣兵掩椿家於華陰,東西之族無少長皆殺之,籍沒其家。世隆奏雲:“楊氏實反,與收兵相拒,已皆格殺。”帝惋悵久之,不言而已,朝野聞之,無不痛憤。津子逸為光州刺史,爾朱仲遠遣使就殺之。唯津子於被收時適出在外,逃匿,獲免,往見高歡於信都,泣訴家禍,因為言討爾朱氏之策,歡甚重之,即署行臺郎中。
  [20]北魏的楊播與其弟楊椿、楊津都素有聲望、品德。楊播性情剛毅,楊椿、楊津則性格謙恭。楊家世代孝悌,緦服以內的親屬同灶而食,全家男女上百口,沒有異言。楊椿、楊津官位皆至三公,楊家一門出了七位郡太守,三十二位州刺史。孝莊帝誅殺爾朱榮的時候,楊播的兒子楊侃參預了謀劃;城陽王元徵、李,都是楊家的姻親。爾朱兆攻入洛陽後,楊侃逃回了華陰故里,爾朱天光派楊侃的岳父韋義遠召請楊侃,要與他盟誓,並答應赦免楊侃的罪行。楊侃說道:“爾朱天光即使食言,死者也不過只我一人,還希望保全一家百口。”於是就出來答應了,果然被爾朱天光所殺。當時楊椿已退休,跟他兒子楊崐昱正在華陰,楊椿的弟弟冀州刺史楊順、司空楊津、楊順的兒子東雍州刺史楊辨、正平太守楊仲宣都在洛陽。秋季,七月,爾朱世隆誣奏楊氏家族謀反,請朝廷收捕楊氏家族治罪,北魏國主節閔帝沒有同意。爾朱世隆苦苦奏表,節閔帝不得已,只好命令有關部門審查上報。壬申(初四),這一天深夜,爾朱世隆派兵包圍了楊津的府第,與此同時,爾朱天光也派兵至華陰逮了楊椿一家。這樣楊家東西兩支不分老少一併被殺得精光,家財籍沒入官。爾朱世隆上奏節閔帝:“楊氏確實想反叛,竟敢抗拒前往收捕的官軍,現已全部殺掉。”節閔帝惋嘆良久,什麼話也沒說,朝廷內外聞聽此事,無不痛惜、憤怒。楊津的兒子楊逸為光州刺史,爾朱仲遠派人到光州斬殺了楊逸。只有楊津的兒子楊在全家被收捕遭殺戮時候恰巧外出不在家中,逃走藏匿起來,才得以倖免。楊於是前往信都見高歡,流著眼淚向高歡訴說了自己家所遭的災禍,並趁機為高歡討伐爾朱氏出謀劃策,高歡很器重楊,便任命他為行臺郎中。
  [21]乙亥,上臨軒策拜太子,大赦。
  [21]乙亥(初七),梁武帝上殿策封太子,實行大赦。
  [22]丙戌,魏司徒爾朱彥伯以旱遜位,戊子,以彥伯為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彥伯於兄弟中差無過惡。爾朱世隆固讓太保,魏主特置儀同三司之官,位次上公之下,庚寅,以世隆為之。斛斯椿譖朱瑞於世隆,世隆殺之。
  [22]丙戌(十八日),北魏司徒爾朱彥伯因旱災辭去司徒之職,戊子(二十日),任命爾朱彥伯為侍中,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彥伯在爾朱氏弟兄中沒有什麼過錯罪惡。爾朱世隆堅決推辭太保之職,於是節閔帝特意設定儀同三司之官,地位在上公之下,庚寅(二十二日),任命爾朱世隆為儀同三司。斛斯椿向爾朱世隆誣告朱瑞謀反,爾朱世隆殺了朱瑞。
  [23]庚寅,詔:“凡宗戚有服屬者,並可賜湯沐,食鄉亭侯,隨遠近為差。”
  [23]庚寅(二十二日),梁武帝下詔:“凡皇宗外戚有緦麻以上服屬關係的婦女,都可以賞賜湯沐邑,男的封鄉侯或亭侯,按服屬關係的遠近為等差。”
  [24]壬辰,以吏部尚書何敬容為尚書右僕射。敬容,昌之子也。
  [24]壬辰(二十四日),梁武帝任命吏部尚書何敬容為尚書右僕射。何敬容是何昌的兒子。
  [25]魏爾朱仲遠、度律等聞高歡起兵,恃其強,不以為慮,獨爾朱世隆憂之。爾朱兆將步騎二萬出井陘,趣殷州,李元忠棄城奔信都。八月,丙午,爾朱仲遠、度律將兵討高歡。九月,己卯,魏以仲遠為太宰,庚辰,以爾朱天光為大司馬。
  [25]北魏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等聽說高歡起兵反叛後,仍自恃力量強盛,並沒有太擔心憂慮這件事,只有爾朱世隆對高歡起兵之事感到非常擔心憂慮。爾朱兆率步兵和騎兵二萬人馬從井陘出發,直撲殷州,李元忠棄城逃奔信都。八月,丙午(初九),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等率兵討伐高歡。九月,己卯(十二日),北魏朝廷任命爾朱仲遠為太宰,庚辰(十三日),又任命爾朱天光為大司馬。
  [26]癸巳,魏主追尊父廣陵惠王為先帝,母王氏為先太妃,封弟永業為高密王,子恕為勃海王。
  [26]癸巳(二十六日),北魏國主元恭追尊其父廣陵惠王元羽為先帝,追尊其母王氏為先太妃,加封弟弟元永業為高密王,兒子元恕為勃海王。
  [27]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坐,講《涅經》,七日而罷。
  [27]冬季,十月,己酉(十三日),梁武帝臨幸同泰寺,登法座,向眾人宣講《涅經》,持續了七天才結束。
  [28]樂山侯正則,先有罪徙鬱林,招誘亡命,欲攻番禺,廣州刺史元仲景討斬之。正則,正德之弟也。
  [28]梁朝樂山侯蕭正則,過去由於犯罪,被流放到了鬱林,在鬱林招納亡命之徒,想攻打番禺。廣州刺史元仲景討伐蕭正則,殺掉了他。蕭正則是蕭正德的弟弟。
  [29]孫騰說高歡曰:“今朝廷隔絕,號令無所稟,不權有所立,則眾將沮散。”歡疑之,騰再三固請,乃立勃海太守元朗為帝。朗,融之子也。壬寅,朗即位於信都城西,改元中興。以歡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崐、錄尚書事、大行臺,高乾為侍中、司空,高敖曹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孫騰為尚書左僕射,河北行臺魏蘭根為右僕射。
  [29]孫騰勸說高歡道:“現在我們與朝廷隔絕不通,號令無所稟受,如果不權且立一位皇帝的話,軍隊就會沒有鬥志而瓦解潰散。”高歡對此仍猶疑不定,在孫騰的一再請求下,高歡這才立勃海太守元朗為皇帝。元朗是元融的兒子。壬寅(初六),元朗在信都城西即皇帝位,改年號為中興。任命高歡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錄尚書事、大行臺,高乾為侍中、司空,高敖曹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孫騰為尚書左僕射,河北行臺魏蘭根為右僕射。
  己酉,爾朱仲遠、度律與驃騎大將軍斛斯椿、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賀拔騰、車騎大將軍賈顯智軍於陽平。顯智名智,以字行,顯度之弟也。爾朱兆出井陘,軍於廣阿,眾號十萬。高歡縱反間,雲“世隆兄弟謀殺兆”,復雲“兆與歡同謀殺仲遠等”,由是迭相猜貳,徘徊不進。仲遠等屢使斛斯椿、賀拔勝往諭兆,兆帥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勝等追,曉說之,當執椿、勝還營,仲遠、度律大懼,引兵南遁。兆數勝罪,將斬之,曰:“爾殺衛可孤,罪一也。天柱薨,爾不與世隆等俱來,而東征仲遠,罪二也。我欲殺爾久矣,今復何言?”勝曰:“可孤為國巨患,勝父子誅之,其功不小,反以為罪乎?天柱被戮,以君誅臣,勝寧負王,不負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寇賊密邇,骨肉構隙,自古及今,未有如是而不亡者。勝不憚死,恐王失策”。兆乃舍之。
  己酉(十三日),爾朱仲遠,爾朱度律與驃騎大將軍斛斯椿,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賀拔勝,車騎大將軍賈顯智等率軍駐紮於陽平縣。賈顯智名字叫賈智,通常以字相稱,他是賈顯度的弟弟。爾朱兆率軍出兵井陘,駐紮於廣阿,號稱有十萬人馬。高歡施反間計,說“爾朱世隆兄弟要謀殺爾朱兆”,又說“爾朱兆與高歡共同謀劃要殺掉爾朱仲遠等人”,於是爾朱氏兄弟相互猜疑,均徘徊不進。爾朱仲遠等多次派斛斯椿、賀拔勝前往爾朱兆處調停,爾朱兆率三百名輕騎來到爾朱仲遠處,與爾朱仲遠同坐大帳下。爾朱兆臉色有不平之氣,手中揮舞著馬鞭,長嘯凝望遠方。他懷疑爾朱仲遠等人有變化,於是便趕快離開大帳出來,上馬飛馳,回到自己的營地。爾朱仲遠派斛斯椿、賀拔勝等人追趕爾朱兆,對他進行勸說,爾朱兆卻將斛斯椿、賀拔勝抓了起來帶回營中。爾朱仲遠、爾朱度律聞知後非常恐懼,趕忙率軍南逃。爾朱兆歷數賀拔勝罪狀,要將他處斬,說道:“你殺了衛可孤,這是第一條罪狀。天柱大將軍被殺後,你不和爾朱世隆等人一起前來,卻東征爾朱仲遠,這是第二條罪狀。我早就想殺你了,今天你還有什麼話說?”賀拔勝說道:“衛可孤是國家的大禍患,我賀拔勝父子將其誅殺,功勞巨大,難道反而算作罪狀麼?天柱大將軍被殺,是君殺臣,我賀拔勝寧肯有負於大王,也不能負於朝廷。今天之事,我是活是死全在於大王您。只是賊寇越來越近,而兄弟骨肉之間卻離心離德,從古至今,沒有象這樣而不滅亡的。我賀拔勝並不怕死,恐怕大王您這樣做是失策的。”爾朱兆聽了之後便放了賀拔勝。
  高歡將與兆戰,而畏其眾強,以問親信都督段韶,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死;所謂強者,得天下之心。爾朱氏上弒天子。中屠公卿,下暴百姓,王以順討逆,如湯沃雪,何眾強之有!”歡曰:“雖然,吾以小敵大,恐無天命不能濟也。”韶曰:“韶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爾朱氏外亂天下,內失英雄心,智者不為謀,勇者不為鬥,人心已去,天意安有不從者哉!”韶,榮之子也。辛亥,歡大破兆於廣阿,俘其甲卒五千餘人。
  高歡將與爾朱兆交戰,但卻畏懼爾朱兆軍隊強大,於是便問計於親信都督段韶,段韶說:“所謂軍隊多,乃是得到眾人的拼死效力;所謂強大,乃是得到天下的人心。爾朱氏上弒天子,中間屠殺公卿百官,對下凌殘百姓,大王您以順討逆,就如同以開水澆雪,爾朱氏有什麼軍隊眾多而又強大可言!”高歡說道:“雖然如此,我們以弱小的兵力對付強大的敵人,如果得不到上天保佑,恐怕不能成功。”段韶說:“我聽說‘弱小的一方能夠打敗強大的一方,因為弱小的一方是正義的,而強大的一方是不正義的。’我還聽說‘上天對任何人並無特別偏愛,只輔佐保佑有德之人。’現在爾朱氏外亂天下,內失英雄之崐心,有智之人不為其出謀劃策,勇武之人不為其拼死戰鬥,他已失去民心,天意怎會不順從於您呢!”段韶是段榮的兒子。辛亥(十五日),高歡在廣阿大破爾朱兆,俘獲敵軍五千餘人。
  [30]十一月,乙未,上幸同泰寺,講《般若經》,七日而罷。
  [30]十一月,乙未(二十九日),梁武帝臨幸同泰寺,向僧眾宣講《般若經》,持續了七天才結束。
  [31]庚辰,魏高歡引兵攻鄴,相州刺史劉誕嬰城固守。
  [31]庚辰(十四日),北魏高歡率軍攻打鄴城,相州刺史劉誕據城固守。
  [32]是歲,魏南兗州城民王乞得劫刺史劉世明,舉州來降。世明,芳之族子也。上以侍中元樹為鎮北將軍、都督北討諸軍事,鎮譙城。以世明為徵西大將軍、郢州刺史,加儀同三司。世明不受,固請北歸,上許之。世明至洛陽,奉送所持節,歸鄉里,不仕而卒。
  [32]這一年,北魏南兗州城百姓王乞得劫持南兗州刺史劉世明,率全州前來投降梁朝。劉世明是劉芳的同族兄弟之子。梁武帝任命侍中元樹為鎮北將軍、都督北討諸軍事,鎮守譙城。又任命劉世明為徵西大將軍、郢州刺史,加封儀同三司。劉世明不接受,堅決請求回到北朝,梁武帝答應了他的請求。劉世明到了洛陽後,向朝廷奉還了隨身帶著的符節,回到家鄉,不再做官,直到去世。
  四年(壬子、532)
四年(壬子,公元532年)
  [1]春,正月,丙寅,以南平王偉為大司馬,元法僧為太尉,袁昂為司空。
  [1]春季,正月,丙寅(初一),梁武帝任命南平王蕭偉為大司馬,任命元法僧為太尉,袁昂為司空。
  [2]立西豐侯正德為臨賀王。正德自結於朱異,上既封昭明諸子,異言正德失職,故王之。
  [2]梁武帝立西豐侯蕭正德為臨賀王。蕭正德結納朱異,武帝即已加封了昭明太子等幾個兒子,朱異便進言說蕭正爵位太低,所以梁武帝便將蕭正德封為王。
  [3]以太子右衛率薛法護為司州牧,衛送魏王悅入洛。
  [3]梁武帝任命太子右衛率薛法護為司州牧,派他護送魏王元悅到洛陽。
  [4]庚午,立太子綱之長子大器為宣城王。
  [4]庚午(初五),梁武帝立太子蕭綱的長子蕭大器為宣城王。
  [5]魏高歡攻鄴,為地道,施柱而焚之,城陷入地。壬午,拔鄴,擒劉誕,以楊為行臺右丞。時軍國多事,文檄教令,皆出於及開府諮議參軍崔。,逞之五世孫也。
  [5]北魏高歡攻打鄴城,挖好地道,將支撐地道頂部的柱子點火燒掉,於是城牆坍塌,陷入地中。壬午(十七日),攻下了鄴城,擒獲了劉誕,高歡任命楊為行臺右丞。當時很多軍國大事,文告檄文命令等,都出自楊和開府諮義參軍崔之手。崔是崔逞的五世孫。
  [6]二月,以太尉元法僧為東魏王,欲遣還北,兗州刺史羊侃為軍司馬,與法僧偕行。
  [6]二月,梁武帝任命太尉元法僧為東魏王,想讓他回到北朝,兗州刺史羊侃為軍司馬,與元法僧同行。
  [7]揚州刺史邵陵王綸遣人就市賒買錦彩絲布數百匹,市人皆閉邸店不出;少府丞何智通依事啟聞。綸被責還弟,乃遣防閣戴子高等以槊刺智通於都巷,刃出於背。智通識子高,取其血以指畫車壁為“邵陵”字,乃絕,由是事覺。庚戌,綸坐免為庶人,鎖之於弟,經二旬,乃脫鎖,頃之復封爵。
  [7]揚州刺史邵陵王蕭綸派人到市場上賒購錦彩絲布幾百匹,商人們都閉店不出;少府丞何智通將此事報告了朝廷。結果蕭綸被責令回到府第,於是蕭綸便派防閣戴子高等人在京城的一條巷子中用槊刺殺何智通,槊刃從背部刺出。何智通認識戴子高,他用手指蘸著身上的血在車壁上寫下了“邵陵”二字之後才死去,因此這件事才被人發覺。庚戌(十五日),蕭綸因犯罪被黜為平民,將他鎖禁於府第之中,過了二十天,才去掉鎖,很快又恢復了封爵。
  [8]辛亥,魏安定王追諡敬宗曰武懷皇帝,甲子,以高歡為丞相、柱國大將軍、太師;三月,丙寅,以高澄為驃騎大將軍。丁丑,安定王帥百官入居於鄴。[8]辛亥(十六日),北魏安定王元朗追諡孝莊帝為武懷皇帝。甲子(二十九日),任命高歡為丞相、柱國大將軍、太師。三月丙寅(初二),任命高澄為驃騎大將軍。丁丑(十三日),安定王率文武百官入居鄴城。
  爾朱兆與爾朱世隆等互相猜阻,世隆卑辭厚禮諭兆,欲使之赴洛,唯其所欲,又請節閔帝納兆女為後;兆乃悅,並與天光、度律更立誓約,復相親睦。
  爾朱兆與爾朱世隆等人彼此相互猜疑、牽制,爾朱世隆低聲下氣,派人帶著厚禮對爾朱兆進行調停、勸解,想讓爾朱兆到洛陽,一切都由他。爾朱世隆又請節閔帝納爾朱兆的女兒為皇后。爾朱兆這才高興起來,並且和爾朱天光、爾朱度律等人又立下了誓約,重新互相親睦。
  斛斯椿陰謂賀拔勝曰:“天下皆怨毒爾朱,而吾等為之用,亡無日矣,不如圖之。”勝曰:“天光與兆各據一方,欲盡去之甚難,去之不盡,必為後患,奈何?”椿曰:“此易致耳。”乃說世隆追天光等赴洛,共討高歡。世隆屢徵天光,天光不至,使椿自往邀之,曰:“高歡作亂,非王不能定,豈可坐視宗族夷滅邪!”天光不得已,將東出,問策於雍州刺史賀拔嶽,嶽問:“王家跨據三方,士馬殷盛,高歡烏合之眾,豈能為敵!但能同心戮力,往無不捷。若骨肉相疑,則圖存之不暇,安能制人!如下官所見,莫若且鎮關中以固根本,分遣銳師與眾軍合勢,進可以克敵,退可以自全。”天光不從。閏月,壬寅,天光自長安,兆自晉陽,度律自洛陽,仲遠自東郡皆會於鄴,眾號二十萬,夾洹水而軍,節閔帝以長孫稚為大行臺,總督之。
  斛斯椿私下裡對賀拔勝說:“如今天下之人都痛恨爾朱氏,而我們卻還在為他們賣命,滅亡之日不遠了,不如想辦法對付爾朱氏。”賀拔勝說道:“爾朱天光與爾朱兆各自佔據一方,要想全部除掉他們很難,如果不能全部除掉他們,一定會成為後患,怎麼辦呢?”斛斯椿道:“這容易做到。”於是斛斯椿便勸說爾朱世隆督促爾朱天光等人到洛陽來,共同討伐高歡。爾朱世隆多次徵召爾朱天光,爾朱天光卻不來,於是爾朱世隆便派斛斯椿親自前往邀請爾朱天光。斛斯椿對爾朱天光說道:“高歡發動叛亂,只有大王您才能平定,您怎麼能夠坐視自己宗族遭受夷滅而不顧呢!”爾朱天光不得已,將要率軍向東出發,問計於雍州刺史賀拔嶽,賀拔嶽說道:“大王您一家雄據三方,兵馬強盛,高歡乃一群烏合之眾,怎能與您對抗!只要能夠同心協力,大王您將無往而不勝。如果兄弟之間相互疑猜,那麼連存身自保尚且來不及,又怎能制服敵人呢!照我看來,您不如暫且鎮守關中地區以穩固住自己的根本,然後分路派遣精銳部隊與其他眾人的部隊聯合,這樣的話,進可以戰勝敵人,退可以保全自己。”爾朱天光沒有采納賀拔嶽的建議。閏月,壬寅(初九),爾朱天光從長安出發,爾朱兆從晉陽出發,爾朱度律從洛陽出發,爾朱仲遠從東郡出發,幾路人馬都會聚於鄴城,軍隊號稱二十萬,沿洹水兩岸駐紮下來。節閔帝任命長孫稚為大行臺,總督各路大軍。
  高歡令吏部尚書封隆之守鄴,癸丑,出頓紫陌,大都督高敖曹將鄉里部曲王桃湯等三千人以從。歡曰:“高都督所將皆漢兵,恐不足集事,欲割鮮卑兵千餘人相雜用之,何如?”敖曹曰:“敖曹所將,練習已久,前後格鬥,不減鮮卑。今若雜之,情不相洽,勝則爭功,退則推罪,不煩更配也。”
  高歡命吏部尚書封隆之鎮守鄴城,癸丑(二十日),高歡率軍出鄴城駐紮於紫陌,大都督高敖曹率領鄉里部曲王桃湯等三千人跟隨。高歡對高敖曹說道:“高都督所統率的都是漢兵,恐怕不足以成事,我打算撥給你一千多鮮卑兵,跟漢兵混雜在一起使用,你看怎麼樣?”高敖曹說:“我所率領的部隊,已訓練了很長時間,前後幾次作戰,並不比鮮卑兵弱。現在如果混雜起來,彼此情感會不融洽,打了勝仗都要爭功,打了敗仗便會互相推罪於對方,所以不必混雜在一起。”
  庚申,爾朱兆帥輕騎三千夜襲鄴城,叩西門,不克而退。壬戌,歡將戰馬不滿二千,步兵不滿三萬,眾寡不敵,乃於韓陵為圓陳,連繫牛驢以塞歸道,於是將士皆有死志。兆望見歡,遙責歡以叛己,歡曰:“本所以戮力者,其輔帝室。今天子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報仇耳。”歡曰:“我昔聞天柱計,汝在戶前立,豈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殺臣,何報之有!今日義絕矣。”遂戰。歡將中軍,高敖曹將左軍,歡從父親嶽將右軍。歡戰不利,兆等乘之,嶽以五百騎衝其前,別將斛律敦收散卒躡其後,敖曹以千騎自慄園出橫擊之,兆等大敗,賀拔勝與徐州刺史杜德於陳降歡。兆對慕容紹宗撫膺曰:“不用崐公言,以至於此!”欲輕騎西走,紹宗反旗鳴角,收散卒成軍而去。兆還晉陽,仲遠奔東郡。爾朱彥伯聞度律等敗,欲自將兵守河橋,世隆不從。
  庚申(二十七日),爾朱兆率三千輕騎夜襲鄴城,攻打西門,未能成功,敗退下來。壬戌(二十九日),高歡率不滿二千的騎兵和不滿三萬的步兵,因與敵人眾寡懸殊,於是便在韓陵布成了一個圓陣,將牛驢等牲畜用繩索連繫起來堵塞了歸路,於是將士們個個都有拼死戰鬥的意志。爾朱兆望見高歡,遠遠地責罵他背叛自己,高歡道:“我原來與你同心協力,是為了共同輔佐皇帝,現在皇帝何在?”爾朱兆說道:“孝莊帝冤殺天柱大將軍,我是為了報仇罷了。”高歡道:“我過去聽說了天柱大將軍的陰謀,你當時就在門前站著,怎能說不是反叛呢!況且君殺臣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又有什麼仇可報的?你我今日一切情義都斷絕了。”於是兩軍便大戰起來。高歡統帥中軍,高敖曹統帥左軍,高歡的堂弟高嶽統帥右軍。高歡的部隊作戰不利,爾朱兆等乘機進攻高軍。高嶽率五百名騎兵從正面衝擊爾朱兆軍,別將斛律敦將失散了計程車卒聚集起來從後面打擊爾朱兆軍,高敖曹則率一千騎兵從慄園出發橫擊爾朱兆。爾朱兆等大敗,賀拔勝和徐州刺史杜德於陣前投降了高歡。爾朱兆摸著胸口對慕容紹宗說道:“沒有采納您的建議,才到了這個地步!”爾朱兆想率輕騎向西逃奔晉陽,慕容紹宗調轉大旗,吹響號角,把逃散計程車兵收聚成一支部隊帶著他們逃跑了。爾朱兆逃回晉陽,爾朱仲遠逃奔東郡。爾朱彥伯聞知爾朱度律等戰敗,打算親自率軍鎮守河橋,爾朱世隆不同意。
  度律、天光將之洛陽,大都督斛斯椿謂都督賈顯度、賈顯智曰:“今不先執爾朱氏,吾屬死無類矣。”乃夜於桑下盟,約倍道先還。世隆使其外兵參軍陽叔淵馳赴北中,簡閱敗卒,以次內之。椿至,不得入城,乃詭說叔淵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聞欲大掠洛邑,遷都長安,宜先內我以為之備。”叔淵信之。夏,四月,甲子朔,椿等入據河橋,盡殺爾朱氏之黨。度律、天光欲攻之,會大雨晝夜不止,士馬疲頓,弓矢不可施,遂西走,至陂津,為人所擒,送於椿所。椿使行臺長孫稚詣洛陽奏狀,別遣賈顯智、張歡帥騎掩襲世隆,執之。彥伯時在禁直,長孫稚於神虎門啟陳:“高歡義功既振,請誅爾朱氏。”節閔帝使舍人郭崇報彥伯,彥伯狼狽走出,為人所執,與世隆俱斬於閶闔門外,送其首並度律、天光於高歡。
  爾朱度律、爾朱天光將前往洛陽,大都督斛斯椿對都督賈顯度、賈顯智說:“現在如果不先抓獲爾朱氏的話,我們這些人就要全都死光了。”於是幾個人夜間便在桑樹下盟誓,約定好兼程搶先返回洛陽。爾朱世隆派他的外兵參軍陽叔淵飛馬趕奔北中郎府城,選拔檢閱那些敗兵,分批進入洛陽城。斛斯椿趕到洛陽,未能進入城中,便哄騙陽叔淵說:“爾朱天光的部下都是西部人,我聽說他們打算要大肆掠搶洛陽城,之後遷都到長安,你應先讓我進城,做好準備。”陽叔淵相信了斛斯椿的話。夏季,四月,甲子朔(初一),斛斯椿等佔據河橋,將爾朱氏的黨羽全部殺掉了。爾朱度律、爾朱天光想攻打河橋,趕上天下大雨,晝夜不停,兵馬疲憊困頓,弓箭施展不開,於是只好向西逃去,逃到陂津時,被人擒獲,送到了斛斯椿處。斛斯椿派行臺長孫稚到洛陽向朝廷報告,另外又派賈顯智、張歡率騎兵襲擊爾朱世隆,將其抓獲。爾朱彥伯當時正在宮中,長孫稚在神虎門向節閔帝啟請道:“高歡義軍已經成功,請陛下誅殺爾朱氏。”節閔帝派舍人郭崇將這一情況通報了爾朱彥伯,爾朱彥伯狼狽逃出宮中,被人抓獲,與爾朱世隆一起被斬首於閶闔門外,又將爾朱彥伯、爾朱世隆的首級連同爾朱度律、爾朱天光一起送到高歡處。
  節閔帝使中書舍人盧辯勞歡於鄴,歡使之見安定王,辯抗辭不從,歡不能奪,乃舍之。辯,同之兄子也。
  節閔帝派中書舍人盧辯到鄴城慰勞高歡,高歡讓盧辯見安定王,盧辯高聲抗議不見安定王,高歡不能使他屈服,只好放了他。盧辯是盧同哥哥的兒子。
  辛未,驃騎大將軍、行濟州事侯景降於安定王,以景為尚書僕射、南道大行臺、濟州刺史。
  辛未(初八),驃騎大將軍、行濟州事侯景投降了安定王,安定王任命侯景為尚書僕射、南道大行臺、濟州刺史。
  爾朱仲遠來奔。仲遠帳下都督喬寧、張子期自滑臺詣歡降。歡責之曰:“汝事仲遠,擅其榮利,盟契百重,許同生死。前仲遠自徐州為逆,汝為戎首;今仲遠南走,汝復叛之。事天子則不忠,事仲遠則無信,犬馬尚識飼之者,汝崐曾犬馬之不如!”遂斬之。
  爾朱仲遠前來投降梁朝。爾朱仲遠的部將都督喬寧、張子期從滑臺到高歡處請降。高歡斥責他們說:“你們侍奉爾朱仲遠,享盡了榮華富貴,與爾朱仲遠信誓旦旦,答應和他同生共死。以前爾朱仲遠在徐州叛亂,你們是首要分子,現在爾朱仲遠失勢南逃,你們又背叛了他。你們對天子不忠,對爾朱仲遠不講信義,犬馬還不忘記飼養它的主人,你們連犬馬都不如!”於是便殺掉了喬寧和張子期。
  爾朱天光之東下也,留其弟顯壽鎮長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陳悅欲與之俱東。賀拔嶽知天光必敗,欲留悅共圖顯壽以應高歡,計未有所出。宇文泰謂嶽曰:“今天光尚近,悅未必有貳心,若以此告之,恐其驚懼。然悅雖為主將,不能制物,若先說其眾,必人有留心;悅進失爾朱之期,退恐人情變動,乘此說悅,事無不遂。”嶽大喜,即令泰入悅軍說之,悅遂與嶽俱襲長安。泰帥輕騎為前驅,顯壽棄城走,追至華陰,擒之。歡以嶽為關西大行臺,嶽以泰為行臺左丞,領府司馬,事無鉅細皆委之。
  爾朱天光率軍東下之時,留下了他的弟弟爾朱顯壽鎮守長安城,召請秦州刺史侯莫陳悅和他一起東下洛陽。賀拔嶽知道爾朱天光肯定會失敗,便想留住侯莫陳悅共同對付爾朱顯壽以響應高歡,但卻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宇文泰對賀拔嶽說道:“現在爾朱天光並沒有走遠,侯莫陳悅未必會有二心,如果把這計劃告訴了他,恐怕侯莫陳悅會驚慌恐懼。但侯莫陳悅雖然是主將,卻不能控制人,如果先勸說他的部隊,一定會人人都願留下來,侯莫陳悅如果東進,便誤了爾朱天光約定的日期;如果後退,則又擔心人心浮動,發生變亂,如果乘這個時候勸說侯莫陳悅,事情肯定會成功。”賀拔嶽非常高興,便命宇文泰到侯莫陳悅軍中去勸說他,侯莫陳悅於是便和賀拔嶽一起襲擊長安城。宇文泰率輕騎為前鋒,爾朱顯壽棄城而逃,被追到華陰抓獲。高歡任命賀拔嶽為關西大行臺,賀拔嶽任命宇文泰為行臺左丞、領府司馬,無論大事小事都交與他處理。
  爾朱世隆之拒高歡也,使齊州行臺尚書房謨募兵趣四瀆,又使其弟青州刺史弼趣亂城,揚聲北渡,為掎角之勢。及韓陵既敗,弼還東陽,聞世隆等死,欲來奔,數與左右割臂為盟。帳下都督馮紹隆,素為弼所信待,說弼曰:“今方同契闊,宜更割心前之血以盟眾。”弼從之,大集部下,披胸令紹隆割之,紹隆因推刃殺之,傳首洛陽。
  爾朱世隆抵抗高歡的時候,派齊州行臺尚書房謨招募士兵趕奔四瀆,又派房謨的弟弟房弼趕赴亂城,揚言要北渡黃河,構成犄角之勢。等到韓陵失敗後,房弼回到東陽,聽說爾朱世隆等人已死,便打算前來投奔梁朝,多次與部下割臂盟誓。房弼的帳下都督馮紹隆,一直深受房弼信賴,馮紹隆勸說房弼:“現在正是辛苦困難的時候,您應該進一步刺出胸前之血和眾人盟誓。”房弼採納了他的建議,於是將部下召集起來,敞開前胸令馮紹隆刺血,馮紹隆趁機用刀殺了房弼,將他的首級送到了洛陽。
  丙子,安東將軍辛永以建州降於安定王。
  丙子(十三日),安東將軍辛永率建州投降了安定王。
  辛巳,安定王至邙山。高歡以安定王疏遠,使僕射魏蘭根慰諭洛邑,且觀節閔帝之為人,欲復奉之。蘭根以帝神采高明,恐於後難制,與高乾兄弟及黃門侍郎崔共勸歡廢之。歡集百官問所宜立,莫有應者,太僕代人綦毋俊盛稱節閔帝賢明,宜主社稷,歡欣然是之。作色曰:“若言賢明,自可待我高王,徐登大位。廣陵既為逆胡所立,何得猶為天子!若從俊言,王師何名義舉?”歡遂幽節閔帝於崇訓佛寺。
  辛巳(十八日),安定王到了邙山。高歡因安定王與皇族嫡系比較疏遠,於是派僕射魏蘭根前往洛陽慰問,同時觀察一下節閔帝的為人,打算再推奉他為帝。魏蘭根認為節閔帝神氣高揚,擔心以後難以駕馭,便與高乾兄弟及黃門侍郎崔等一起勸高歡廢掉節閔帝。高歡召集百官向大家徵詢應該立誰為帝,沒人作聲,太僕代郡人綦毋俊盛讚節閔帝賢明,認為應該立他做社稷之王,高歡很高興,覺得綦毋俊說得很對。崔正言厲色地說道:“如果要說賢明,自然應該等待我們高王,慢慢登上皇位。廣陵王既然是由叛亂的胡人所立,怎能還讓他做天子!如果聽從了綦毋俊的話,大王您的隊伍怎麼稱得上是義舉?”高歡於是便將節閔帝幽禁在崇訓佛寺中。歡入洛陽,斛斯椿謂賀拔勝曰:“今天下事,在吾與君耳,若不先制人,將為人所制。高歡初至,圖之不難。”勝曰:“彼有功於時,害之不祥。比數夜與歡同宿,序往昔之懷,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憚之!”椿乃止。
  高歡進入洛陽之時,斛斯椿對賀拔勝說道:“當今天下之事,全在於我和您了,如果我們不先發制人的話,將會被別人所制。高歡現在剛到洛陽,對付他還不難。”賀拔勝說道:“高歡有功於國家,殺害了他不吉祥。近幾夜我與高歡同住,敘談往昔之情,同時他又很感謝你的恩義,為什麼要怕他呢!”斛斯椿這才作罷。
  歡以汝南王悅,高祖之子,召欲立之,聞其狂暴無常,乃止。
  因為汝南王元悅是孝文帝的兒子,高歡便將元悅召來想立他為帝,但又聽說元悅暴戾無常,便只好作罷。
  時諸王多逃匿,尚書左僕射平陽王修,懷之子也,匿於田舍。歡欲立之,使斛斯椿求之。椿見修所親員外散騎侍郎太原王思政,問王所在,思政曰:“須知問意。”椿曰:“欲立為天子。”思政乃言之。椿從思政見修,修色變,謂思政曰:“得無賣我邪?”曰:“不也。”曰:“敢保之乎?”曰:“變態百端,何可保也!”椿馳報歡。歡遣四百騎迎修入氈帳,陳誠,泣下沾襟,修讓以寡德,歡再拜,修亦拜。歡出備服御,進湯沐,達夜嚴警。昧爽,文武執鞭以朝,使斛斯椿奉勸進表。椿入帳門,磬折延首而不敢前,修令思政取表視之,曰:“便不得不稱朕矣。”乃為安定王作詔策而禪位焉。
  當時北魏諸王大多逃走藏匿了起來,尚書左僕射平陽王元修,是元懷的兒子,躲藏在鄉間田舍中。高歡想立元修為帝,便派斛斯椿去尋找元修。斛斯椿找到元修所親信的員外散騎侍郎太原人王思政,向他打聽元修的下落,王思政說:“我要知道您為何找他。”斛斯椿道:“想立他為皇帝。”王思政這才說出元修在什麼地方。斛斯椿隨王思政去見元修,元修見了他們臉色大變,對王思政說道:“你不是要出賣我吧?”王思政道:“當然不是。”元修又說:“你敢保證麼?”王思政答道:“事情千變萬化,怎麼能保證呢!”斛斯椿飛馬向高歡作了彙報,高歡派四百名騎兵將元修接入毛氈大帳之中,向元修表達了自己的誠摯之心,言談之際淚落沾襟。元修以寡德為由推讓再三,高歡又拜了兩拜,元修也拜了一拜。高歡出帳,準備好皇帝的服裝、用品讓元修沐浴更衣,徹夜嚴加警戒。第二天早晨,因軍中無法備朝服,所以文武百官執鞭朝拜元修,高歡讓斛斯椿進奉勸進表。斛斯椿進入帷門,彎腰施禮伸著頭不敢進到元修跟前,元修命王思政接過勸進表,看過之後,說道:“我也只好即位稱朕了。”高歡於是為安定王作詔書禪位於元修。
  戊子,孝武帝即位於東郭之外,用代都舊制,以黑氈蒙七人,歡居其一,帝於氈上西向拜天畢,入御太極殿,群臣朝賀,升閶闔門大赦,改元太昌。以高歡為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世襲定州刺史。庚寅,加高澄侍中、開府儀同三司。
  戊子(二十五日),北魏孝武帝元修在洛陽東郭外即皇帝位,採用鮮卑舊制,將黑氈蒙在七個人身上,高歡便是其中一人。元修在氈上向西拜過天之後,便入御太極殿,群臣朝拜慶賀。孝武帝元修登上閶闔門,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太昌。任命高歡為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世襲定州刺史。庚寅(二十七日),加封高澄為侍中、開府儀同三司。
  初,歡起兵信都,爾朱世隆知司馬子如與歡有舊,自侍中、驃騎大將軍出為南岐州刺史。歡入洛,召子如為大行臺尚書,朝夕左右,參知軍國。廣州刺史廣寧韓賢,素為歡所善,歡入洛,凡爾朱氏所除官爵例皆削奪,唯賢如故。
  當初,高歡從信都起兵之時,爾朱世隆知道司馬子如跟高歡有老交情,於是將司馬子如從侍中、驃騎大將軍的職位上撤下將他調離洛陽到南岐州任刺史。高歡進入洛陽後,徵召司馬子如為大行臺尚書,從此司馬子如朝夕在高歡身邊,參與軍國大事。廣州刺史廣寧郡人韓賢,一直很受高歡賞識,高歡進到洛陽後,凡是爾朱氏所任命的官職爵位都撤銷廢除了,只有韓賢的官爵還和過去一樣。
  以前御史中尉樊子鵠兼尚書左僕射,為東南道大行臺,與徐州刺史杜德追爾朱仲遠;仲遠已出境,遂攻元樹於譙。
  北魏任命前御史中尉樊子鵠兼任尚書左僕射,為東南道大行臺,與徐州刺史杜德一起追擊爾朱仲遠,爾朱仲遠已逃出境外,於是便到譙城攻打元樹。丞相歡徵賀拔嶽為冀州刺史,嶽畏歡,欲單馬入朝。行臺右丞薛孝通說岳曰:“高王以數千鮮卑破爾朱百萬之眾,誠亦難敵。然諸將或素居其上,或與之等夷,屈首從之,勢非獲已。今或在京師,或據州鎮,高王除之則失人望,留之則為腹心之疾。且吐萬人雖覆敗走,猶在幷州,高王方內撫群雄,外抗敵,安能去其巢穴,與公爭關中之地乎!今關中豪俊皆屬心於公,願效其智力。公以華山為城,黃河為塹,進可以兼山東,退可以封函谷,奈何欲束手受制於人乎!”言未卒,嶽執孝通手曰:“君言是也。”乃遜辭為啟而不就徵。
  丞相高歡徵召賀拔嶽為冀州刺史,賀拔嶽畏懼高歡,便打算單人匹馬入朝接受任命。行臺右丞薛孝通勸賀拔嶽道:“高歡以幾千鮮卑軍隊打敗了爾朱氏的百萬大軍,您確實很難與他相匹敵。但各位將領有的過去一直職位在他之上,有的跟他職位相當,俯首屈從於他,其勢乃迫不得已。現在這些將領有的在京師洛陽,有的佔據著州鎮,高歡若除掉他們則會失去人心,若留著他們則會成為他的心腹之患。況且爾朱兆雖然敗逃,卻仍在幷州,高歡正在內撫群雄,外抗強敵,怎能離開老窩,與您爭奪關中之地呢!現在關中的英雄豪傑,都傾心於您,願意為您效力。您若以華山當作城牆,以黃河作為溝塹,進可以兼併崤山以東的區域,退可以封鎖函谷關,為什麼要捆住自己的手腳,受制於別人呢!”話還未說完,賀拔嶽便握住薛孝通的手說:“您說得對。”於是客氣地給高歡寫了封信加以推辭,未應召到京接受任命。
  壬辰,丞相歡還鄴,送爾朱度律、天光於洛陽,斬之。
  壬辰(二十九日),丞相高歡回到鄴城,將爾朱度律、爾朱天光送到洛陽殺掉了。
  五月,丙申,魏主鴆節閔帝於門下外省,詔百司會喪,葬用殊禮。
  五月,丙申(初三),北魏國主在門下省用藥酒毒死了節閔帝,之後下詔各部門大辦喪事,用隆重的葬禮埋葬節閔帝。
  以沛郡王欣為太師,趙郡王諶為太保,南陽王寶炬為太尉,長孫稚為太傅。寶炬,愉之子也。丞相歡固辭天柱大將軍,戊戌,許之。己酉,清河王為司徒。
  任命沛郡王元欣為太師,趙郡王元諶為太保,南陽王元寶炬為太尉,任命長孫稚為太傅。元寶炬是元愉的兒子。丞相高歡堅決推辭不當天柱大將軍,戊戌(初五),孝武帝元修同意了他的請求。己酉(十六日),任命清河王元為司徒。
  侍中河南高隆之,本徐氏養子,丞相歡命以為弟,恃歡勢驕公卿,南陽王寶炬毆之,曰:“鎮兵何敢爾!”魏主以歡故,六月,丁卯,黜寶炬為驃騎大將軍,歸第。
  侍中河南人高隆之,本是徐氏的養子,丞相高歡認他為弟,高隆之倚仗高歡的權勢對公卿們的態度很驕橫,南陽王元寶炬將他痛打了一頓,罵道:“鎮兵竟敢如此狂妄!”孝武帝元修因高歡的緣故,於六月丁卯(初五),將元寶炬貶黜為驃騎大將軍,令其回到家中去。
  [9]魏主避廣平武穆王之諱,改諡武懷皇帝曰孝莊皇帝,廟號敬宗。
  [9]北魏孝武帝為避廣平武穆王之諱,將武懷皇帝的諡號改為孝莊皇帝,廟號為“敬宗。”。
  [10]秋,七月,庚子,魏復以南陽王寶炬為太尉。
  [10]秋季,七月,庚子(初八),北魏又重新任命南陽王元寶炬為太尉。
  [11]壬寅,魏丞相歡引兵入滏口,大都督庫狄幹入井陘,擊爾朱兆。庚戌,魏主使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高隆之帥步騎十萬會丞相歡於太原,因以隆之為丞相軍司。歡軍於武鄉,爾朱兆大掠晉陽,北走秀容。幷州平。歡以晉陽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居之。
  [11]壬寅(初十),北魏丞相高歡率兵入滏口,大都督庫狄幹率兵入井陘,攻打爾朱兆。庚戌(十八日),北魏孝武帝派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高隆之率步兵騎兵十萬人與高歡在太原會師,於是任命高隆之為丞相軍司。高歡駐軍於武鄉,爾朱兆大肆搶掠晉陽,向北逃奔秀容縣。從此幷州平定。因晉陽四面有山為屏障,高歡於是在晉陽建立了大丞相府,住在那裡。
  [12]魏夏州遷民郭遷據青州反,刺史元嶷棄城走;詔行臺侯景等討之,拔其城。遷來奔。
  [12]北魏夏州移民郭遷佔據了青州反叛朝廷,青州刺史元嶷棄城而逃。朝崐廷詔令行臺侯景等人討伐郭遷,攻下了青州。郭遷前來投奔梁朝。
  [13]魏東南道大行臺樊子鵠圍元樹於譙城,分兵攻取蒙縣等五城,以絕援兵之路。樹請帥眾南歸,以地還魏,子鵠等許之,與之誓約。樹眾半出,子鵠擊之,擒樹及譙州刺史朱文開以歸。羊侃行至官竹,聞樹敗而還。九月,樹至洛陽,久之,復欲南奔,魏人殺之。
  [13]北魏東南道大行臺樊子鵠在譙城包圍了元樹,分兵攻取了蒙縣等五座縣城,以斷絕元樹的援兵之路。元樹向樊子鵠請求率軍南歸梁朝,將佔據的地盤還給北魏,樊子鵠等同意了這一請求,並與元樹訂立了盟約。元樹的部隊一半人馬剛出城,樊子鵠突然襲擊,抓獲了元樹和譙州刺史朱文開,把他們帶了回來。羊侃率軍行至官竹這個地方時,聽說元樹已兵敗,便又回去了。九月,元樹被押送到了洛陽,過了一段時間,元樹又打算南奔梁朝,結果被北魏人殺掉了。
  [14]乙巳,以司空袁昂領尚書令。
  [14]乙巳(十四日),梁朝任命司空袁昂兼任尚書令。
  [15]冬,十一月,丁酉,日南至,魏主祀圜丘。
  [15]冬季,十一月,丁酉(初七),這天是冬至,北魏孝武帝在圜丘祭天。
  [16]甲辰,魏殺安定王朗、東海王曄。
  [16]甲辰(十四日),北魏殺安定王元朗和東海王元曄。
  [17]己酉,以汝南王悅為侍中、大司馬。
  [17]己酉(十九日),北魏朝廷任命汝南王元悅為侍中、大司馬。
  [18]魏葬靈太后胡氏。
  [18]北魏為靈太后胡氏舉行葬禮。
  [19]上聞魏室已定,十二月,庚辰,復以太尉元法僧為郢州刺史。
  [19]梁武帝聽說北魏朝廷已經安定,十二月,庚辰(二十一日),再次任命太尉元法僧為郢州刺史。
  [20]魏主以汝南王悅屬近地尊,丁亥,殺之。
  [20]北魏孝武帝因汝南王元悅與自己親屬關係近而且地位又高,丁亥(二十八日),殺了元悅。
  [21]魏大赦,改元永興,以與太宗同號,復改永熙。
  [21]北魏實行大赦,改年號為永興,因為與太宗年號相同,便又改為永熙。
  [22]魏主納丞相歡女為後,命太常卿李元忠納幣於晉陽。歡與之宴,論及舊事,元忠曰:“昔日建議,轟轟大樂,比來寂寂無人問。”歡撫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元忠戲曰:“若不與侍中,當更求建義處。”歡曰:“建義不慮無,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元忠曰:“止為此翁難遇,所以不去。”因捋歡須大笑。歡悉其雅意,深重之。
  [22]北魏孝武帝娶丞相高歡的女兒為皇后,命太常卿李元忠將彩禮送至晉陽高歡處。高歡與李元忠宴飲,談到過去的往事,李元忠說道:“昔日您興兵起義的時候,熱熱鬧鬧,歡歡樂樂,近來卻靜悄悄地沒人來問候了。”高歡拍手大笑,說道:“你這人是在逼我起兵啊。”李元忠開玩笑地說:“如果不把權力交給侍中(高澄),我就再找一處能夠起兵的地方。”高歡道:“起兵的人不用擔心沒有,只是恐怕象我這樣的老頭兒你不會再遇到了。”李元忠說道:“正因為這老頭兒難以遇到,所以我是不會離開的。”於是捋著高歡的鬍鬚大笑起來。高歡知道李元忠平素的想法,因此很是看重他。
  [23]爾朱兆既至秀容,分守險隘,出入寇抄。魏丞相歡揚聲討之,師出復止者數四,兆意怠。歡揣其歲首當宴會,遣都督竇泰以精騎馳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歡以大軍繼之。
  [23]爾朱兆到了秀容縣後,分兵把守險要隘口,四出侵犯搶掠。北魏丞相高歡揚言要討伐爾朱兆,軍隊已經出發然而又停止討伐,這樣搞了多次,於是爾朱兆心裡便懈怠下來了。高歡估計爾朱兆在年初可能要舉行宴會,於是便派都督竇泰率精銳騎兵飛速行軍,一天一夜行軍三百里,高歡率領大軍隨後進發。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