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梁紀·梁紀七

梁紀七原文

  赵柔兆敦牂,尽强圉协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公元五二六年)

  春,正月,辛丑朔,大赦。

  壬子,魏以汝南王悦领太尉。

  魏安州石离、穴城、斛盐三戍兵反,应杜洛周,众合二万,洛周自松岍赴之。行台常景使别将崔仲哲屯军都关以邀之,仲哲战没,元谭军夜溃,魏以别将李琚代谭为都督。仲哲,秉之子也。

  初,魏广阳王深通于城阳王徽之妃。徽为尚书令,为胡太后所信任;会恒州人请深为刺史,徽言深心不可测。及杜洛周反,五原降户在恒州者谋奉深为主,深惧,上书求还洛阳。魏以左卫将军杨津代深为北道大都督,诏深为吏部尚书。徽,长寿之孙也。

  五原降户鲜于修礼等帅北镇流民反于定州之左城,改元鲁兴,引兵向州城,州兵御之不利。杨津至灵丘,闻定州危迫,引兵救之,入据州城。修礼至,津欲出击之,长史许被不听,津手剑击之,被走得免。津开门出战,斩首数百,贼退,人心少安。诏寻以津为定州刺史兼北道行台。魏以扬州刺史长孙稚为大都督北讨诸军事,与河间王琛共讨修礼。

  二月,甲戌,北伐众军解严。

  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阳反于桑干西,与费也头牧子相连结。三月,甲寅,游击将军尔硃荣击破洛阳于深井,牧子于河西。

  夏,四月,乙酉,临川靖惠王宏卒。

  魏大赦。

  癸巳,魏以侍中、车骑大将军城阳王徽为仪同三司。徽与给事黄门侍郎徐纥共毁侍中元顺于太后,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顺奉辞于西游园,纥侍侧,顺指之谓太后曰:“此魏之宰嚭,魏国不亡,此终不死!”纥胁肩而出,顺抗声叱之曰:“尔刀笔小才,正堪供几案之用,岂应污辱门下,斁我彝伦!”因振衣而起。太后默然。

  魏朔州城民鲜于阿胡等据城反。

  杜洛周南出抄掠蓟城,魏常景遣统军梁仲礼击破之。丁未,都督李琚与洛周战于蓟城之北,败没。常景帅众拒之,洛周引还上谷。

  长孙稚行至鄴,诏解大都督,以河间王琛代之。稚上言:“向与琛同在淮南,琛败臣全,遂成私隙,今难以受其节度。”魏朝不听。前至呼沱,稚未欲战,琛不从。鲜于修礼邀击稚于五鹿,琛不赴救,稚军大败,稚、琛并坐除名。

  五月,丁未,魏主下诏将北讨,内外戒严。既而不行。

  衡州刺史元略,自至江南,晨夕哭泣,常如居丧。及魏元义死,胡太后欲召之,知略因刁双获免,征双为光禄大夫,遣江革、祖恒之南还以求略。上备礼遣之,宠赠甚厚。略始济淮,魏拜略为侍中,赐爵义阳王;以司马始宾为给事中,栗法光为本县令,刁昌为东平太守,刁双为西兗州刺史。凡略所过,一飧一宿皆赏之。

  魏以丞相高阳王雍为大司马。复以广阳王深为大都督,讨鲜于修礼;章武王融为左都督,裴衍为右都督,并受深节度。

  深以其子自随,城阳王徽言于太后曰:“广阳王携其爱子,握兵在外,将有异志。”乃敕融、衍潜为之备。融、衍以敕示深,深惧,事无大小,不敢自决。太后使问其故,对曰:“徽衔臣次骨,臣疏远在外,徽之构臣,无所不为。自徽执政以来,臣所表请,多不从允。徽非但害臣而已,从臣将士,有勋劳者皆见排抑,不得比它军,仍深被憎嫉,或因其有罪,加以深文,至于殊死,以是从臣行者,莫不悚惧。有言臣善者,视之如仇雠;言臣恶者,待之如亲戚。徽居中用事,朝夕欲陷臣于不测之诛,臣何以自安!陛下若使徽出临外州,臣无内顾之忧,庶可以毕命贼庭,展其忠力。”太后不听。

  徽与中书舍人郑俨等更相阿党,外似柔谨,内实忌克,赏罚任情,魏政由是愈乱。

  戊申,魏燕州刺史崔秉帅众弃城奔定州。

  乙丑,魏以安西将军宗正珍孙为都督,讨汾州反胡。

  六月,魏降蜀陈双炽聚众反,自号始建王。魏以假镇西将军长孙稚为讨蜀都督。别将河东薛修义轻骑诣双炽垒下,晓以利害,双炽即降。诏以修义为龙门镇将。

  丙子,魏徙义阳王略为东平王,顷之,迁大将军、尚书令,为胡太后所委任,与城阳王徽相埒,然徐、郑用事,略亦不敢违也。

  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纥真等将兵掠蓟南。秋,七月,丙午,行台常景遣都督于荣等击之于栗园,大破之,斩曹纥真及将卒三千馀级。洛周帅众南趣范阳,景与荣等又破之。

  魏仆射元纂以行台镇恒州。鲜于阿胡拥朔州流民寇恒州,戊申,陷平城,纂奔冀州。

  上闻淮堰水盛,寿阳城几没,复遣郢州刺史元树等自北道攻黎浆,豫州刺史夏侯亶等自南道攻寿阳。

  八月,癸巳,贼帅元洪业斩鲜于修礼,请降于魏;贼党葛荣复杀洪业自立。

  魏安北将军、都督恒、朔讨虏诸军事尔硃荣过肆州,肆州刺史尉庆宾忌之,据城不出。荣怒,举兵袭肆州,执庆宾还秀容。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魏朝不能制。初,贺拔允及弟胜、岳从元纂在恒州,平城之陷也,允兄弟相失,岳奔尔硃荣,胜奔肆州。荣克肆州。得胜,大喜曰:“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以为别将,军中大事多与之谋。

  九月,已酉,鄱阳忠烈王恢卒。

  葛荣既得杜洛周之从,北趣瀛州,魏广阳忠武王深自交津引兵蹑之。辛亥,荣至白牛逻,轻骑掩击章武庄武王融,杀之。荣自称天子,国号齐,改元广安。深闻融败,停军不进。侍中元晏宣言于太后曰:“广阳王盘桓不进,坐图非望。有于谨者,智略过人,为其谋主,风尘之际,恐非陛下之纯臣也。”太后深然之,诏榜尚书省门,募能获谨者有重赏。谨闻之,谓深曰:“今女主临朝,信用谗佞,苟不明白殿下素心,恐祸至无日。谨请束身诣阙,归罪有司。”遂径诣榜下,自称于谨;有司以闻。太后引见,大怒。谨备论深忠款,兼陈停军之状,太后意解,遂舍之。

  深引军还,趣定州,定州刺史杨津亦疑深有异志;深闻之,止于州南佛寺。经二日,深召都督毛谥等数人,交臂为约,危难之际,期相拯恤。谥愈疑之,密告津,云深谋不轨。津遣谥讨深,深走出,谥呼噪逐深。深与左右间行至博陵界,逢葛荣游骑,劫之诣荣。贼徒见深,颇有喜者,荣新立,恶之,遂杀深。城阳王徽诬深降贼,录其妻子。深府佐宋游道为之诉理,乃得释。游道,繇之玄孙也。

  甲申,魏行台常景破杜洛周,斩其武川王贺拔文兴等,捕虏四百人。

  就德兴陷魏平州,杀刺史王买奴。

  天水民吕伯度,本莫折念生之党也,后显据显亲以拒念生;已而不胜,亡归胡琛,琛以为大都督、秦王,资以士马,使击念生。伯度屡破念生军,复据显亲,乃叛琛,东引魏军。念生窘迫,乞降于萧宝寅,宝寅使行台左丞崔士和据秦州。魏以伯度为泾州刺史,封平秦郡公。大都督元修义停军陇口,久不进。念生复反,执士和送胡琛,于道杀之。久之,伯度为万俟丑奴所杀,贼势益盛,宝寅不能制。胡琛与莫折念生交通,事破六韩拔陵浸慢,拔陵遣其臣费律至高平,诱琛,斩之,丑奴尽并其众。

  冬,十一月,庚辰,大赦。

  丁贵嫔卒,太子水浆不入口,上使谓之曰;“毁不灭性,况我在邪!”乃进粥数合。太子体素肥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

  夏侯亶等军入魏境,所向皆下。辛巳,魏扬州刺史李宪以寿阳降,宣猛将军陈庆之入据其城,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七万五千口。丁亥,纵李宪还魏,复以寿阳为豫州,改合肥为南豫州,以夏侯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寿阳久罹兵革,民众流散,亶轻荆薄赋,务农省役,顷之,民户充复。

  杜洛周围范阳,戊戌,民执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送洛周,开门纳之。

  魏齐州平原民刘树等反,攻陷郡县,频败州军。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达为将,讨平之。

  曹义宗据穰城以逼新野,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辛纂救之。义宗战不利,不敢进。纂,雄之从父兄也。

  魏盗贼日滋,征讨不息,国用耗竭,预徽六年租调,犹不足,乃罢百官所给酒肉,又税入得人一钱,及邸店皆有税,百姓嗟怨。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为:“夷夏之民相聚为乱,岂有馀憾哉!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宜及此时早加慰抚。但郡县选举,由来共轻,贵游俊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分郡县为三等,清官选补之法,妙尽才望,如不可并,后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三载黜陟,有称职者,补在京名官;如不历守令,不得为内职。则人思自勉,杜屈可申,强暴自息矣。”不听。

  高祖武皇帝七大通元年(丁未,公元五二七年)

  春,正月,乙丑,以尚书左仆射徐逸为仆射。辛未,上祀南郊。

  甲戌,魏以司空皇甫度为司徒,仪同三司,萧宝寅为司空。

  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北道行台博陵崔楷为刺史。楷表称:“州今新立,尺刃斗粮,皆所未有,乞资以兵粮。”诏付外量闻,竟无所给。或劝楷留家,单骑之官,楷曰:“吾闻食人之禄者忧人之忧,若吾独往,则将士谁肯固志哉!”遂举家之官。葛荣逼州城,或劝减弱小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既而悔之,曰:“人谓吾心不固,亏忠而全爱也。”遂命追还。贼至,强弱相悬,又无守御之具;楷抚勉将士以拒之,莫不争奋,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属何爱一身!”连战不息,死者相枕,终无叛志。辛未,城陷,楷执节不屈,荣杀之,遂围冀州。

  魏萧宝寅出兵累年,将士疲弊。秦贼击之,宝寅大败于泾州,收散兵万馀人,屯逍遥园,东秦州刺史潘义渊以汧城降贼。莫折念生进逼岐州,城人执刺史魏兰根应之。豳州刺史毕祖晖战没,行台辛深弃城走,北海王颢军亦败。贼帅胡引祖据北华州,叱干麒麟据豳州以应天生,关中大扰。雍州刺史杨椿募兵得七千馀人,帅以拒守,诏加椿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北地功曹毛鸿宾引贼抄掠渭北,雍州录事参军杨侃将兵三千掩击之;鸿宾惧,请讨贼自效,遂擒送宿勤乌过仁。乌过仁者,明达之兄子也。莫折天生乘胜寇雍州,萧宝寅部将羊侃隐身堑中射之,应弦而毙,其众遂溃。侃,祉之子也。

  魏右民郎阳平路思令上疏,以为:“师出有功,在于将帅,得其人则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则三河方为战地。窃以比年将帅多宠贵子孙,衔杯跃马,志逸气浮,轩眉攘腕,以攻战自许;及临大敌,忧怖交怀,雄图锐气,一朝顿尽。乃令羸弱在前以当寇,强壮居后以卫身,兼复器械不精,进止无节,以当负险之众,敌数战之虏,欲其不败,岂可得哉!是以兵知必败,始集而先逃;将帅畏敌,迁延而不进。国家谓官爵未满,屡加宠命;复疑赏赉之轻,日散金帛。帑藏空竭,民财殚尽,遂使贼徒益甚,生民凋弊,凡以此也。夫德可感义夫,恩可劝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赏罚善恶,简练士卒,缮修器械,先遣辩士晓以祸福,如其不悛,以顺讨逆。如此,则何异厉萧斧而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哉!”弗听。

  戊子,魏以皇甫度为太尉。

  己丑,魏主以四方未平,诏内外戒严,将亲出讨,竟亦不行。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将军彭群、王辩围琅邪,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司州刺史夏侯夔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等出义阳道,攻魏平静、穆陵、阴山三关,皆克之。夔,亶之弟;之礼,邃之子也。

  魏东清河郡山贼群起,诏以齐州长史房景伯为东清河太守。郡民刘简虎尝无礼于景伯,举家亡去。景伯穷捕,擒之,署其子为西曹掾,令谕山贼。贼以景伯不念旧恶,皆相帅出降。

  景伯母崔氏,通经,有明识。贝丘妇人列其子不孝,景伯以白其母,母曰:“吾闻闻名不如见面,山民未知礼义,何足深责!”乃召其母,与之对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观景伯供食。未旬日,悔过求还;崔氏曰:“此虽面惭,其心未也,且置之。”凡二十馀日,其子叩头流血,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卒以孝闻。景伯,法寿之族子也。

  二月,秦贼据魏潼关。

  庚申,魏东郡民赵显德反,杀太守裴烟,自号都督。

  将军成景俊攻魏彭城,魏以前荆州刺史崔孝芬为徐州行台以御之。先是,孝芬坐元义党与卢同等俱除名,及将赴徐州,入辞太后,太后谓孝芬曰:“我与卿姻戚,奈何内头元义车中,称‘此老妪会须去之!’”孝芬曰:“臣蒙国厚恩,实无斯语。假令有之,谁能得闻!若有闻者,此于元义亲密过臣远矣。”太后意解,怅然有愧色。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孝芬与都督李叔仁等击之,景俊遁还。

  三月,甲子,魏主诏将西讨,中外戒严。会秦贼西走,复得潼关,戊辰,诏回驾北讨。其实皆不行。

  葛荣久围信都,魏以金紫光禄大夫源子邕为北讨大都督以救之。

  初,上作同泰寺,又开大通门以对之,取其反语相协。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门。辛未,上幸寺舍身;甲戌,还宫,大赦,改元。

  魏齐州广川民刘钧聚众反,自署大行台;清河民房须自署大都督,屯据昌国城。

  夏,四月,魏将元斌之讨东郡,斩赵显德。

  己酉,柔然头兵可汗遣使入贡于魏,且请讨群贼。魏人畏其反覆,诏以盛暑,且俟后敕。

  魏萧宝寅之败也,有司处以死刑,诏免为庶人。雍州刺史杨椿有疾求解,复以宝寅为都督雍、泾等四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西讨大都督,自关以西皆受节度。椿还乡里,其子昱将适洛阳,椿谓之曰:“当今雍州刺史亦无逾宝寅者,但其上佐,朝廷应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圣朝百虑之一失也。且宝寅不藉刺史为荣,吾观其得州,喜悦特甚,至于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汝今赴京师,当以吾此意启二圣,并白宰辅,更遣长史、司马、防城都督,欲安关中,正须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忧。”昱面启魏主及太后,皆不听。

  五月,丙寅,成景俊攻魏临潼、竹邑,拔之。东宫直阁兰钦攻魏萧城、厥固,拔之,钦斩魏将曹龙牙。

  六月,魏都督李叔仁讨刘钧,平之。

  秋,七月,魏陈郡民刘获、郑辩反于西华,改元天授,与湛僧智通谋,魏以行东豫州刺史谯国曹世表为东南道行台以讨之,源子恭代世表为东豫州。诸将以贼众强,官军弱,且皆败散之馀,不敢战,欲保城自固。世表方病背肿,舆出,呼统军是云宝谓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为寇者,以获、辩皆州民之望,为之内应也。向闻获引兵欲迎僧智,去此八十里;今出其不意,一战可破,获破,则僧智自走矣。”乃选士马付宝,暮出城,比晓而至,击获,大破之,穷讨馀党悉平。僧智闻之,遁还。郑辩与子恭亲旧,亡匿子恭所,世表集将吏面责子恭,收辩,斩之。

  魏相州刺史乐安王鉴与北道都督衍共救信都。鉴幸魏多故,阴有异志,遂据鄴叛,降葛荣。

  己丑,魏大赦。

  初,侍御史辽东高道穆奉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奢纵不法,道穆案之。世哲弟神轨用事,道穆兄谦之家奴诉良,神轨收谦之系廷尉。赦将出,神轨启太后先赐谦之死,朝士哀之。

  彭群、王辩围琅邪,自夏及秋,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长史刘仁之将兵击群、辩,破之,群战没。劭,勰之子也。

  八月,魏遣都督源之邕,李神轨,裴衍攻鄴。子邕行及汤阴,安乐王鉴遣弟斌之夜袭子邕营,不克;子邕乘胜进围鄴城,丁未,拔之,斩鉴,传首洛阳,改姓拓跋氏。魏因遣子邕、裴衍讨葛荣。

  九月,秦州城民杜粲杀莫折念生阖门皆尽,粲自行州事。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遣使诣萧宝寅请降。魏复以宝寅为尚书令,还其旧封。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魏将军元显伯救之,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阳引兵助僧智。冬,十月,夔至城下,庆和举城降。夔以让僧智,僧智曰:“庆和欲降公,不欲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将应募乌合之人,不可御以法;公持军素严,必无侵暴,受降纳附,深得其宜。”夔乃登城,拔魏帜,建梁帜;庆和束兵而出,吏民安堵,获男女四万馀口。

  臣光曰:湛僧智可谓君子矣!忘其积时攻战之劳,以授一朝新至之将,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长,功成不取,以济国事,忠且无私,可谓君子矣!

  元显伯宵遁,诸军追之,斩获万计。诏以僧智领东豫州刺史,镇广陵。夔引军屯安阳,遣别将屠楚城,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

  领军曹仲宗、东宫直閤陈庆之攻魏涡阳,诏寻阳太守韦放将兵会之。魏散骑常侍费穆引兵奄至,放营垒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馀人,放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士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魏兵遂退。放,睿之子也。

  魏又遣将军元昭等众五万救涡阳,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陈庆之欲逆战,韦放以魏之前锋必皆轻锐,不如勿击,待其来至。庆之曰;“魏兵远来疲倦,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诸君若疑,庆之请独取之。”于是帅麾下二百骑进击,破之,魏人惊骇。庆之乃还,与诸将连营而进,背涡阳城与魏军相持。自春至冬,数十百战,将士疲弊。闻魏人欲筑垒于军后,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议引军还。庆之杖节军门曰:“共来至此,涉历一岁,糜费极多。今诸君皆无斗心,唯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聚为抄暴耳!吾闻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须虏大合,然后与战。审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当依敕行之!”仲宗等乃止。

  魏人作十三城,欲以控制梁军。庆之衔枚夜出,陷其四城,涡阳城主王纬乞降。韦放简遣降者三十馀人分报魏诸营,陈庆之陈其俘馘,鼓噪随之,魏九城皆溃,追击之,俘斩略尽,尸咽涡水,所降城中男女三万馀口。

  萧宝寅之败于泾州也,或劝之归罪洛阳,或曰不若留关中立功自效。行台都令史河间冯景曰:“拥兵不还,此罪将大。”宝寅不从,自念出师累年,糜费不赀,一旦覆败,内不自安;魏朝亦疑之。

  中尉郦道元,素名严猛。司州牧汝南王悦嬖人丘念,弄权纵恣,道元收念付狱。悦请之于胡太后,太后敕赦之,道元杀之,并以劾悦。

  时宝寅反状已露,悦乃奏以道元为关右大使。宝寅闻之,谓为取己,甚惧,长安轻薄子弟复劝使举兵。宝寅以问河东柳楷,楷曰:“大王,齐明帝子,天下所属,今日之举,实允人望。且谣言‘鸾生十子九子,一子不关中乱。’乱者治也,大王当治关中,何所疑!”道元至阴盘驿,宝寅遣其将郭子恢攻杀之,收殡其尸,表言白贼所害。又上表自理,称为杨椿父子所谮。

  宝寅行台郎中武功苏湛,卧病在家,宝寅令湛从母弟开府属天水姜俭说湛曰:“元略受萧衍旨,欲见剿除。道元之来,事不可测。吾不能坐受死亡,今须为身计,不复作魏臣矣。死生荣辱,与卿共之。”湛闻之,举声大哭。俭遽止之,曰:“何得便尔!”湛曰:“我百口今屠灭,云何不哭!”哭数十声,徐谓俭曰:“为我白齐王,王本以穷鸟投入,赖朝廷假王羽翼,荣宠至此。属国步多虞,不能竭忠报德,乃欲乘人间隙,信惑行路无识之语,欲以羸败之兵守关问鼎。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义未洽于民,但见其败,未见有成,苏湛不能以百口为王族灭。”宝寅复使谓曰:“我救死不得不尔,所以不先相白者,恐沮吾计耳。”湛曰:“凡谋大事,当得天下奇才与之从事,今但与长安博徒谋之,此有成理不?湛恐荆棘必生于斋阁,愿赐骸骨归乡里,庶得病死,下见先人。”宝寅素重湛,且知其不为己用,听还武功。

  甲寅,宝寅自称齐帝,改元隆绪,赦其所部,署百官。都督长史毛遐,鸿宾之兄也,与鸿宾帅氐、羌起兵于马祗栅以拒宝寅;宝寅遣大将军卢祖迁击之,为遐所杀。宝寅方祀南郊,行即位礼未毕,闻败,色变,不暇整部伍,狼狈而归。以姜俭为尚书左丞,委以心腹。文安周惠达为宝寅使,在洛阳,有司欲收之,惠达逃归长安。宝寅以惠达为光禄勋。

  丹阳王萧赞闻宝寅反,惧而出走,趣白鹿山,至河桥,为人所获,魏主知其不预谋,释而尉之。行台郎封伟伯等与关中豪杰谋举兵诛宝寅,事泄而死。

  魏以尚书仆射长孙稚为行台以讨宝寅。

  正平民薛凤贤反,宗人薛修义亦聚众河东,分据盐池,攻围蒲坂,东西连结以应宝寅。诏都督宗正珍孙讨之。

  十一月,丁卯,以护军萧渊藻为北讨都督,镇涡阳。戊辰,以涡阳置西徐州。

  葛荣围魏信都,自春及冬,冀州刺史元孚帅励将士,昼夜拒守,粮储既竭,外无救援,己丑,城陷;荣执孚,逐出居民,冻死者什六七。孚兄祐为防城都督,荣大集将士,议其生死。孚兄弟各自引咎,争相为死,都督潘绍等数百人,皆叩头请就法以活使君。荣曰:“此皆魏之忠臣义士。”于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魏以源子邕为冀州刺史,将兵讨荣;裴衍表请同行,诏许之。子邕上言:“衍行,臣请留;臣行,请留衍;若逼使同行,败在旦夕。”不许,十二月,戊申,行至阳平东北漳水曲,荣帅众十万击之,子邕、衍俱败死。

  相州吏民闻冀州已陷,子邕等败,人不自保。相州刺史恒农李神志气自若,抚勉将士,大小致力,葛荣尽锐攻之,卒不能克。

  秦州民骆超杀杜粲,请降于魏。

梁紀七譯文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526)梁紀七 梁武帝普通七年(丙午,公元526)
  [1]春,正月,辛丑朔,大赦。
  [1]春季,正月辛丑朔(初一),梁朝大赦天下。
  [2]壬子,魏以汝南王悅領太尉。
  [2]壬子(十二日),北魏命令汝南王元悅兼任太尉。
  [3]魏安州石離、穴城、斛鹽三戍兵反,應杜洛周,眾合二萬,洛周自松岍赴之。行臺常景使別將崔仲哲屯軍都關以邀之,仲哲戰沒,元譚軍夜潰,魏以別將李琚代譚為都督。仲哲,秉之子也。
  [3]北魏安州的石離、穴城和斛鹽三戍的守兵譁變,響應杜洛周,叛兵聚合起來有兩萬之多,杜洛周從松岍出發趕赴叛兵所在地。行臺常景指派別將崔仲哲駐紮在軍都關截擊杜洛周,崔仲哲戰敗而全軍覆沒,元譚的軍隊在夜間潰逃而散,北魏委派別將李琚代替元譚擔任都督。崔仲哲是崔秉的兒子。
  [4]初,魏廣陽王深通於城陽徽之妃。徽為尚書令,為胡太后所信任;會恆州人請深為刺史,徽言深心不可測。及杜洛周反,五原降戶在恆州謀奉深為主,深懼,上書求還洛陽。魏以左衛將軍楊津代深為北道大大都督,詔深為吏部尚書。徽,長壽之子也。
  [4]早先之時,北魏廣陽王元深同城陽王元徽的妃子通姦。元徽擔任了尚書令,深受胡太后的信任。恰好恆州人請求元深擔任刺史,而元徽則說元深城府太深,難以測知。到杜格周反叛時,住在恆州五原的降戶策劃要擁戴元深為主子,元深害怕了,上書朝廷請求回洛陽。北魏委派左衛將軍楊津代替元深擔任北道大都督,詔令元深擔任吏部尚書。元徽是元長壽的兒子。
  五原降戶鮮于禮等帥北鎮流民反於定州之左城,改元魯興,引兵向州城,州兵御之不得。楊津至靈丘,聞定州危迫,引兵救之,入據州城。禮至,津欲出擊之,長史許被不聽,津手劍擊之,被走得免。津開門出戰,斬首數百,賊退,人心少安。詔尋以津為定州刺史兼北道行臺。魏以揚州刺史長孫稚為大都督北討軍事,與河間王琛共討禮。
  五原的降戶鮮于禮等人率領北鎮流民在定州的左城造反,改年號為魯興,帶兵向州城進發,州兵抵抗而失利。楊津到了靈丘,聞知定州情況危急,便領兵前去援救,入據州城。鮮于禮到了,楊津準備出城迎擊他,長史許被不允許,楊津手拿寶劍去刺許被,許被跑開而得以倖免。楊津開啟城門出戰,斬首數百,賊寇撤退了,人心才稍微安定了些。朝廷很快詔令楊津擔任定州刺史兼北道行臺。北魏任命揚州刺史長孫稚為大都督北討諸軍事,讓他與河間王元琛共同討伐鮮于禮。
  [5]二月,甲戌,北伐眾軍解嚴。
  [5]二月甲戌(初五),北伐的各路軍隊解除戒嚴。
  [6]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陽反於桑乾西,與費也頭牧子相連結。三月,甲寅,遊擊將軍爾朱榮擊破洛陽於深井,牧子於河西。
  [6]北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陽在桑乾西邊造反,與費也頭牧子相互連通。三月甲寅(十五日),遊擊將軍爾朱榮在深井打敗了斛律洛陽,又在北河西邊打敗了費也頭牧子。
  [7]夏,四月,乙酉,臨川靖惠王宏卒。
  [7]夏季,四月乙酉(十七日),梁朝臨川靖惠王蕭宏去世。
  [8]魏大赦。
  [8]北魏大赦天下。
  [9]癸巳,魏以侍中、車騎大將軍城陽王徽為儀同三司。徽與給事黃門侍郎徐紇共毀侍中元順於太后,出為護軍將軍、太常卿。順奉辭於西遊園,紇侍側,順指之謂太后曰:“此魏之宰,魏國不亡,此終不死!”紇脅肩而出,順抗聲叱之曰:“爾刀筆小才,止堪供几案之用,豈應汙辱門下,我彝倫!崐”因振衣而起。太后默然。
  [9]癸巳(二十五日),北魏任命侍中、車騎大將軍城陽王元徽擔任儀同三司。元徽與給事黃門侍郎徐紇一同在胡太后面前詆譭侍中元順,使他外出為護軍將軍、太常卿。元順在西遊園向胡太后辭行,徐紇侍立在胡太后身側,元順指著徐紇對胡太后說:“此人是魏國的宰,魏國不亡,他終不死!”徐紇聳著肩膀出去了,元順大聲叱斥徐紇:“你的那點刀筆小才,只堪供几案之用,豈可以汙辱門下,敗壞我天地人之常道!”於是拂衣而起。胡太后默不作聲。
  [10]魏朔州城民鮮于阿胡等據城反。
  [10]北魏朔州城的平民鮮于阿胡等人佔據州城而造反。
  [11]杜洛周南出,鈔掠薊城,魏常景遣統軍梁仲禮擊破之。丁未,都督李琚與洛周戰於薊城之北,敗沒。常景帥眾拒之,洛周引還上谷。
  [11]杜洛周南下,搶掠薊城,北魏的常景派遣梁仲禮擊敗了他。丁未(疑誤),都督李琚與杜洛周在薊城北邊交戰,李琚戰敗覆沒。常景率眾抵抗杜洛周,杜洛周帶著人馬回到了上谷。
  [12]長孫稚行至鄴,詔解大都督,以河間王琛代之。稚上言:“與琛同在淮南,琛敗臣全,遂成私隙,今難以受其節度。”魏朝不聽。前至呼沱,稚未欲戰,琛不從。鮮于禮邀擊稚於五鹿,琛不赴救,稚軍大敗,稚、琛並坐除名。
  [12]長孫稚走到鄴地時,朝廷詔令解除了他的大都督職務,以河間王元琛代替他。長孫稚上奏說:“前次我與元琛同在淮南,元琛失敗而我獨以保全,於是便產生了私隙,現在我實在難以接受他的指揮調遣。”北魏朝廷沒有準許。前進到呼沱時,長孫稚不想出戰,但元琛不許,強迫他出戰。鮮于禮在五鹿截擊了長孫稚,元琛沒有前去援救,長孫稚的軍隊一敗塗地,長孫稚、元琛一併獲罪而被除名。
  [13]五月,丁未,魏主下詔將北討,內外戒嚴,既而不行。
  [13]五月丁未(初九),北魏孝明帝頒下詔書將要北征,朝廷內外戒嚴,但是最後卻沒有成行。
  [14]衡州刺史元略,自至江南,晨夕哭泣,常如居喪。及魏元叉死,胡太后欲召之,如略因刁雙獲免,徵雙為光祿大夫,遣江革、祖之南還以求略。上備禮遣之,寵贈甚厚。略始濟淮,魏拜略為侍中,賜爵義陽王;以司馬始賓為給事中,慄法光為本縣令,刁昌為東平太守,刁雙為西兗州刺史。凡略所過,一餐一宿皆賞之。
  [14]衡州刺史元略,自從到了江南以來,早晚哭泣,常常如居喪那樣。到北魏元叉死後,胡太后想召元略回來,她知道元略因刁雙而獲免,便徵召刁雙為光祿大夫,遣送江革、祖之返回南方以便換回元略。梁武帝以周到的禮節遣送元略回去,對他的恩寵饋贈特別豐厚。元略剛渡過了淮河,北魏便委任他為侍中,賜爵位為義陽王。北魏任命司馬始賓為給事中,慄法光為本縣縣令,刁昌為東平太守,刁雙為西兗州刺史。凡是元略所經過的地方,一餐一宿都給予賞賜。
  [15]魏以丞相高陽王雍為大司馬。復以廣陽王深為大都督,討鮮于禮;章武王融為左都督,裴衍為右都督,並受深節度。
  [15]北魏任命丞相高陽王元雍為大司馬。又任命廣陽王元深為大都督,讓他討徵鮮于禮。任命章武王元融為左都督,裴衍為右都督,兩人俱接受元深的指揮調遣。
  深以其子自隨,城陽王徽言於太后曰:“廣陽王攜其愛子,握兵在外,將有異志。”乃敕融、衍潛為之備。融、衍以敕示深,深懼,事無大小,不敢自決;太后使問其故,對曰:“徽銜臣次骨,臣疏遠在外,徽之構臣,無所不為。自徽執政以來,臣所表請,多不從允。徽非但害臣而已,從臣將士,有勳勞者皆見排抑,不得比他軍,仍深被憎嫉,或因其有罪,加以深文,至於殊死,以是從臣行者,莫不悚懼。有言臣善者,視之如仇讎,言臣惡者,待之如親戚。徽居中用事,朝夕欲陷臣於不測之誅,臣何以自安!陛下若使徽出臨外州,臣無內顧之憂,庶可以畢命賊庭,展其忠力。”太后不聽。
  元深讓自己的兒子隨行,城陽王元徽告訴胡太后說:“廣陽王攜帶著他的愛子,握兵在外,將會產生異心。”於是胡太后便命令元融、裴衍暗中對元深崐加以防備。元融、裴衍把胡太后的旨令出示給元深,元深害怕了,因此事情不論大小,都不敢自己決定。胡太后派人問其緣故,元深回答:“元徽恨我恨得入骨,我遠在外地,與朝廷關係疏遠,元徽陷害我,手段無所不用。自從元徽執政以來,我的表奏請示,大多不能獲准。元徽不但謀害我而已,凡是跟隨我的將士中有功勞的人都受到他的排擠壓制,無法同別的軍隊相比,但是就這樣還仍然備受仇恨、嫉妒,有的人稍有罪過,他便加以苛求羅織,以至於被斬首,所以跟從我的人,無不恐懼不安。如果有誰說我好,元微便對他視如仇敵,而對說我壞話的人,元徽便對待他如親戚一般。元徽在朝中掌權,從早到晚想致我於死地,我如何能夠放心得了呢?陛下如果讓元徽出朝到外州任職,我便沒有了內顧之憂,庶幾可以戰死於賊庭之上,為朝廷效忠盡力。”胡太后沒有準許元深的請求。
  徽與中書舍人鄭儼等更相阿黨,外似柔謹,內實忌克,賞罰任情,魏政由是愈亂。
  元徽同中書舍人鄭儼等人迭相循私舞弊,違法亂紀,他從外表上看好象挺溫和謹慎,而內中實則非常忌恨別人超過自己,在賞罰方面隨心所欲,北魏的朝政因此而更加混亂了。
  [16]戊申,魏燕州刺史崔秉帥眾棄城奔定州。
  [16]戊申(初十),北魏燕州刺史崔秉率領眾人棄城投奔定州。
  [17]乙丑,魏以安西將軍宗正珍孫為都督,討汾州反胡。
  [17]乙丑(二十七日),北魏任命安西將軍宗正珍孫為都督,讓他去討伐汾州反叛了的胡人。
  [18]六月,魏絳蜀陳雙熾聚眾反,自號始建王。魏以假鎮西將軍長孫稚為討蜀都督。別將河東薛義輕騎詣雙熾壘下,曉以利害,雙熾即降。詔以義為龍門鎮將。
  [18]六月,北魏絳蜀的陳雙熾聚眾造反,自稱為始建王。北魏任命代理鎮西將軍長孫稚為討蜀都督。別將河東人薛義輕騎來到陳雙熾的戰壘前面,對他曉以利害,陳雙熾便很快投降了。朝廷詔令任命薛義為龍門鎮將。
  [19]丙子,魏徙義陽王略為東平王,頃之,遷大將軍、尚書令,為胡太后所委任,與城陽王徽相埒,然徐、鄭用事,略亦不敢違也。
  [19]丙子(初九),北魏遷移義陽王元略為東平王,不久之後,又提升他為大將軍、尚書令,他深受胡太后的信任,與城陽王元徽受信任的程度等同,但是徐紇、鄭儼專權,元略也不敢有所違抗。
  [20]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紇真等將兵掠薊南,秋,七月,丙午,行臺常景遣都督於榮等擊之於慄園,大破之,斬曹紇真及將卒三千餘級。洛周帥眾南趣范陽,景與榮等又破之。
  [20]杜洛周派遣都督曹紇真等人率兵掠奪薊南,秋季,七月丙午(初九),行臺常景派遣都督於榮等人在慄園攻擊曹紇真等人,大敗敵人,斬了曹紇真以及將卒三千多名。杜洛周率眾南去范陽,常景同於榮等人又擊敗了杜洛周。
  [21]魏僕射元纂以行臺鎮恆州。鮮于阿胡擁朔州流民寇恆州,戊申,陷平城,纂奔冀州。
  [21]北魏僕射元纂以行臺身份鎮守恆州。鮮于阿胡率領朔州的流民侵犯恆州,戊申(十一日),攻陷了平城,元纂奔投冀州。
  [22]上聞淮堰水盛,壽陽城幾沒,復遣郢州刺史元樹等自北道攻黎漿,豫州刺史夏侯等自南道攻壽陽。
  [22]梁武帝得知淮河堰堤水很大,壽陽城差不多淹沒了,便再次派遣郢州刺史元樹等人從北道攻打黎漿,派豫州刺史夏侯等人從南道攻打壽陽。
  [23]八月,癸巳,賊帥元洪業斬鮮于禮,請降於魏;賊黨葛榮復殺洪業自立。
  [23]八月癸巳(二十七日),強盜首領元洪業斬了鮮于禮,請求投降北魏。強盜同夥葛榮又殺了元洪業而自任頭領。
  [24]魏安北將軍、都督恆·朔討虜諸軍事爾朱榮過肆州,肆州刺史尉慶賓忌之,據城不出。榮怒,舉兵襲肆州,執慶賓,還秀容,暑其從叔羽生為刺史,魏朝不能制。
  [24]北魏安北將軍及都督恆、朔討虜諸軍事爾朱榮路過肆州,肆州刺史崐尉慶賓忌恨他,據城不出。爾朱榮發怒了,領兵襲擊了肆州,抓住了尉慶賓,回到了秀容,讓他的堂叔爾榮羽生代理肆州刺史,北魏朝廷不能制止。
  初,賀拔允及弟勝、嶽從元纂在恆州,平城之陷也,允兄弟相失;嶽奔爾朱榮,勝奔肆州。榮克肆州,得勝,大喜曰:“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以為別將,軍中大事多與之謀。
  當初,賀拔允及其弟弟賀拔勝、賀拔嶽跟隨元纂在恆州,平城失陷之後,兄弟幾人相互失散。賀拔嶽投奔了爾朱榮,賀拔勝投奔了肆州。爾朱榮攻克肆州之後,得到了賀拔勝,十分高興地說:“得到了你們兄弟,天下不愁不能平定!”他任命賀拔勝為別將,軍中大事大多與賀拔勝商議。
  [25]九月,已酉,鄱陽忠烈王恢卒。
  [25]九月己酉(十三日),鄱陽忠烈王蕭恢去世。
  [26]葛榮既得杜洛周之眾,北趣瀛州,魏廣陽忠武王深自交津引兵躡之。辛亥,榮至白牛邏。輕騎掩擊章武莊武王融,殺之。榮自稱天子,國號齊,改元廣安。深聞融敗,停軍不進。侍中元晏密言於太后曰:“廣陽王盤桓不進,坐圖非望。有於謹者,智略過人,為其謀主,風塵之際,恐非陛下之純臣也。”太后深然之,詔榜尚書省門,募能獲謹者有重賞。謹聞之,謂深曰:“今女主臨朝,信用讒佞,苟不明白殿下素心,恐禍至無日。謹請束身詣闕,歸罪有司。”遂徑詣榜下,自稱於謹,有司以聞。太后引見,大怒。謹備論深忠款,兼陳停軍之狀,太后意解,遂舍之。
  [26]葛榮得到了杜洛周的部眾之後,北去瀛州,北魏廣陽忠武王元深從交津領兵追蹤葛榮而進。辛亥(十五日),葛榮到了白牛邏,率輕騎突襲在章武的莊武王元融,殺了他。葛榮自稱天子,定國號為齊,改換年號為廣安。元深得知元融失敗,便按兵不動。侍中元晏秘密地告訴胡太后:“廣陽王徘徊不進,坐圖非分之想。有一個叫於謹的人,他智謀才略過人,擔任元深的軍師,在如今動盪不安之時,恐怕他不是陛下的忠誠之臣。”胡太后對元晏的話深表同意,便張榜於尚書省門前,以重賞招募能抓住於謹的人。於謹得知這一情況之後,對元深說:“如今女主臨朝,信任重用讒邪奸佞之徒,假如她不明白殿下您的一片真心,恐怕災禍很快就會降臨。於謹我請求捆綁自己赴朝,向有關官署投案服罪。”於是便徑直來到尚書門前的榜文之下,自稱是於謹,有關官署把情況報告了朝廷。胡太后召見於謹,勃然大怒。於謹詳細地講述了元深對朝廷的忠誠,兼而說明了停兵不進的原因,胡太后明白了情況,於是便放了於謹。
  深引軍還,趣定州,定州刺史楊津亦疑深有異志;深聞之,止於州南佛寺。經二日,深召都督毛諡等數人,交臂為約,危難之際,期相拯恤。諡愈疑之,密告津雲,深謀不軌。津遣諡討深,深走出,諡呼噪逐深。深與左右間行至博陵界,逢葛榮遊騎,劫之詣榮。賊徒見深,頗有喜者,榮新立,惡之,遂殺深。城陽王徽誣深降賊,錄其妻子。深府佐宋道為之訴理,乃得釋。道,繇之玄孫也。
  元深領兵返回,前往定州,定州刺史楊津也懷疑元深有異謀。元深知道情況之後,停在州城南邊的南佛寺。兩天之後,元深召來都督毛諡等人,同他們訂立盟約,約定危難之時,互相援救。於是,毛諡越發懷疑他了。便秘密地告訴楊津,說元深圖謀不軌。楊津派遣毛諡討伐元深,元深跑走了,毛諡帶人喊叫著去追逐元深。元深同身邊人抄小道到了博陵地界,遇上了葛榮的流動騎兵,便被抓獲送到葛榮那裡。寇賊們見了元深,喜歡他的人還不少,葛榮剛自立為王,對此很反感,擔心手下的人擁奉元深為主,便殺了元深。城陽王元徽誣陷元深投降了賊寇,逮捕了他的妻子、兒子。元深的府佐宋道替他們申訴,才得到釋放。宋道是宋繇的玄孫。
  [27]甲申,魏行臺常景破杜洛周,斬其武川王賀拔文興等,捕虜四百人。
  [27]甲申(疑誤),北魏行臺常景擊敗了杜洛周,斬殺杜洛周手下的武川王賀拔文興等人,捕獲了四百人。
  [28]就德興陷魏平州,殺刺史王買奴。
  [28]就德興攻陷了北魏的平州,殺死了該州刺史王買奴。
  [29]天水民呂伯度,本莫折念生之黨也,後更據顯親以拒念生;已而不勝,亡歸胡琛,琛以為大都督、秦王,資以士馬,使擊念生。伯度屢破念生軍,復據顯親,乃叛琛,東引魏軍。念生窘迫,乞降於蕭寶寅,寶寅使行臺左丞崔士和據秦州。魏以伯度為涇州刺史,封平秦郡公。大都督元義停軍隴口,久不崐進,念生復反,執士和送胡琛,於道殺之。久之,伯度為万俟奴所殺,賊勢益盛,寶寅不能制。胡琛與莫折念生交通,事破六韓拔陵浸慢,拔陵遣其臣費律至高平,誘琛,斬之,奴盡並其眾。
  [29]天水百姓呂伯度,本來是莫折念生的同黨,後來又佔據顯親這個地方抵抗莫折念生,接著因不能取勝,便跑去投靠了胡琛,胡琛任命他為大都督、秦王,資助他兵力戰馬,讓他去攻打莫折念生。呂伯度多次打敗莫折念生的軍隊,又佔據了顯新,於是反叛了胡琛,從東邊引來了北魏軍隊。莫折念生窮途無路,向蕭寶寅乞求投降,蕭寶寅指使行臺左丞崔士和佔據了秦州。北魏任命呂伯度為涇州刺史,封他為平秦郡公。大都督元義把軍隊停在隴口,久而不進,莫折念生又反叛了,抓住崔士和送往胡琛那裡,在路上殺了崔士和。之後,呂伯度被万俟奴殺了,於是賊寇的勢力更加強大,蕭寶寅無法加以制伏。胡琛與莫折念生相互勾通,對破六韓拔陵漸漸不恭起來,破六韓拔陵派遣他的臣子費律到了高平,誘惑胡琛,斬了胡琛,万俟奴把胡琛的部眾全部兼併。
  [30]冬,十一月,庚辰,大赦。
  [30]冬季,十一月庚辰(十五日),梁朝大赦天下。
  [31]丁貴嬪卒,太子水漿不入口,上使謂之曰:“毀不滅性,況我在邪!”乃進粥數合。太子體素肥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
  [31]丁貴嬪去世,太子蕭統因生母亡故而點水不進,梁武帝派人對他說:“哀傷不能毀了性命,何況我還在呢!”於是蕭統才喝粥數合。太子蕭統身體向來肥壯,腰帶有十圍之長,可是到現在卻減削過半。
  [32]夏侯等軍入魏境,所向皆下。辛巳,魏揚州刺史李憲以壽陽降,宣猛將軍陳慶之入據其城,凡降城五十二,獲男女七萬五千口。丁亥,縱李憲還魏,復以壽陽為豫州,改合肥為南豫州,以夏侯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壽陽久罹兵革,民多離散,輕刑薄賦,務農省役,頃之,民戶充復。
  [32]夏侯等人的軍隊進入北魏境內,所向披靡,無城不摧,辛巳(十六日),北魏揚州刺史李憲獻出壽陽投降,宣猛將軍陳慶之入據該城,一共有五十二城投降,俘獲男女七萬五千名,丁亥(二十二日),梁朝放李憲回北魏,又以壽陽為豫州,改合肥為南豫州,任命夏侯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壽陽久遭戰亂,百姓大多離散,夏侯減輕刑罰,減少稅賦,經營農業,減免勞役,很快,民戶又多起來了。
  [33]杜洛周圍范陽,戊戌,民執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臺常景送洛周,開門納之。
  [33]杜洛周圍攻范陽,戊戌(疑誤),范陽百姓抓住了北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臺常景,把他們送給杜洛周,杜洛周開門接納了他們。
  [34]魏齊州平原民劉樹等反,攻陷郡縣,頻敗州軍,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達為將,討平之。
  [34]北魏齊州平原郡的百姓劉樹等人造反,攻陷郡縣,頻頻地擊敗州里的軍隊,刺史元欣任用平原人房士達為將領,討平了劉樹等人的叛亂。
  [35]曹義宗據穰城以逼新野,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書左丞、南道行臺辛纂救之。義宗戰不利,不敢進。纂,雄之從父兄也。
  [35]曹義宗佔據了穰城而逼迫新野,北魏派遣都督魏承祖以及尚書左丞、南道行臺辛纂去援救。曹義宗交戰失利,不敢前進。辛纂是辛雄的堂兄。
  [36]魏盜賊日滋,征討不息,國用耗竭,豫徵六年租調,猶不足,乃罷百官所給酒肉,又稅入市者人一錢,及邸店皆有稅,百姓嗟怨。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為:“華夷之民相聚為亂,豈有餘憾哉?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宜及此時早加慰撫。但郡縣選舉,由來共輕,貴遊俊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分郡縣為三等清官,選補之法,妙盡才望,如不可並,後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三載黜陟,有稱職者,補在京名官;如不歷守令,不得為內職。則人思自勉,枉屈可申,強暴自息矣。”不聽。
  [36]北魏國內盜賊日益增多,征討不停,國家財用耗竭,提前徵收了六年的租調,還不夠用,於是又停發了給百官們的酒肉,又向每個進入集市的人徵收一個錢的稅,以至投住旅店都要納稅,百姓無不嗟怨。吏部郎中辛雄上奏,認為:“漢、夷之民相聚生亂,難道還有別的什麼怨恨嗎?完全是由於太守、縣令任用不當,百姓們不堪於他們的欺壓的原故。宜於乘現在對百姓早加撫慰。但是對於郡守縣令的選拔向來都不重視,因此王公貴族和才俊之士,都崐不肯擔任這些官職。應該改革這一弊端,把郡縣分為三等的清官,選補的辦法,應當規定才能和門望兩個方面同時都要具備,如果不能同時具備,先才能而後門望,不能拘泥於年資的長短。三年升降一次,有稱職者,可以委任為京城中的官員;如果沒有擔任太守、縣令的經歷,便不能在朝廷內任職。如此一來,便人人思以自勉,百姓的枉屈可以申雪,天下強暴自然平息了。”但是這一建議沒有被採納。
  大通元年(丁未、527)大通元年(丁未,公元527年)
  [1]春,正月,乙丑,以尚書左僕射徐勉為僕射。
  [1]春季,正月,乙丑(初一),梁朝任命尚書左僕射徐勉為僕射。
  [2]辛未,上祀南郊。
  [2]辛未(初七),梁武帝在南郊祭天。
  [3]甲戌,魏以司空皇甫度為司徒,儀同三司蕭寶寅為司空。
  [3]甲戌(初十),北魏任命司空皇甫度為司徒,儀同三司蕭寶寅為司空。
  [4]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北道行臺博陵崔楷為刺史。楷表稱:“州今新立,尺刃鬥糧,皆所未有,乞資以後糧。”詔付外量聞,竟無所給。或勸楷留家,單騎之官,楷曰:“吾聞食人之祿者憂人之憂,若吾獨往,則將士誰肯固志哉!”遂舉家之官。葛榮逼州城,或勸減弱小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既而悔之,曰:“人謂吾心不固,虧忠而全愛也。”遂命追還。賊至,強弱相懸,又無守禦之具;楷撫勉將士以拒之,莫不爭奮,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屬何愛一身!”連戰不息,死者相枕,終無叛志。辛未,城陷,楷執節不屈,榮殺之,遂圍冀州。
  [4]北魏從定、相兩州中分出四個郡設定了殷州,任命北道行臺博陵人崔楷為刺史。崔楷上表說:“殷州如今剛剛設立,連一尺長之刀、一斗糧食都沒有,乞求給予兵器和糧食。”孝明帝詔令外臺計算一下應該給的兵器和糧食的數量,然後上報批覆,但最後竟然一點兒也沒給。有人勸崔楷留下家屬,單人匹馬去赴任,崔楷說:“我聽說食人之祿者憂人之憂,如果我單身獨往,那麼將士們誰還肯堅守其志呢!”於是便帶著全家去上任。葛榮逼近州城,有人鄧崔楷把家人中老弱幼小者送去別處避一下,崔楷便在夜間把幼子以及一個女兒送出城;然而他很快又後悔了,說:“這樣一來,人們一定要說我的內心不堅定,為了父受而損害忠義。”於是又命令人把他們追了回來。賊寇到了,強弱懸殊,城中又沒有防守抵禦的器具。崔楷撫慰將士們,勉勵他們抵抗敵人,大家無不奮勇爭先,都說:“崔公尚且不惜家中百口人的性命,我們又何能愛惜自身呢!”連戰不停,死者相枕,但是大家終無叛逃之意。辛未(初七),州城失陷,崔楷堅志執節而不屈服,葛榮殺了他,便又開始圍攻冀州。
  [5]蕭寶寅出兵累年,將士疲弊。秦賊擊之,寶寅大敗於涇州,收散兵萬餘人,屯逍遙園,東秦州刺史潘義淵以城降賊。莫折念生進逼岐州,城人執刺史魏蘭根應之。州刺史畢祖暉戰沒,行臺辛深棄城走,北海王顥軍亦敗。賊帥胡引祖據北華州,叱幹麒麟據州以應天生,關中大擾。雍州刺史楊椿募兵得七千餘人,帥以拒守,詔加椿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臺,節度關西諸將。北地功曹毛鴻賓引賊抄掠渭北,雍州錄事參軍楊侃將兵三千掩擊之;鴻賓懼,請討賊自效,遂擒送宿勤烏過仁。烏過仁者,明達之兄子也。莫折天生乘勝寇雍州,蕭寶寅部將羊侃隱身塹中射之,應弦而弊,其眾遂潰。侃,祉之子也。
  [5]蕭寶寅累年出兵,將士們疲憊不堪。秦地的賊寇攻打蕭寶寅,蕭寶寅在涇州一敗塗地,事後收集散兵一萬多人,駐紮在逍遙園,東秦州刺史潘義淵獻出城投降了賊寇。莫折念生進逼岐州,岐州城裡的人抓住了刺史魏蘭根策應莫折念生。州刺史畢祖暉戰敗身亡,行臺辛深棄下州城逃跑了,北海王元顥的軍隊也戰敗。賊寇首領胡引祖佔據北華州,叱幹麒麟佔據州來響應莫折天生,整個關中一片混亂。雍州刺史楊椿招募了七千多兵力,率領他們拒守,北魏朝廷詔令加楊椿為侍中兼尚書右僕射,擔任行臺,指揮關中各位將領。北地功曹毛鴻賓帶領賊寇搶掠渭北,雍州錄事參軍楊侃率兵三千襲擊他們;毛鴻賓害怕了,請求討伐賊寇將功贖罪,於是便擒獲送來了宿勤烏過仁。宿勤烏過仁是宿勤明達的哥哥的兒子。莫折天生乘勝而侵犯雍州,蕭寶寅的部將羊侃隱蔽在戰壕之中用箭射莫折天生,莫折天生應弦而斃,其部眾便潰散了。羊侃是羊祉的兒子。[6]魏右民郎陽平路思令上疏,以為:“師出有功,在於將帥,得其人則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則三河方為戰地。竊以比年將帥多寵貴子孫,銜杯躍馬,志逸氣浮,軒眉扼腕,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憂怖交懷,雄圖銳氣,一朝頓盡。乃令羸弱在前以當寇,強壯居後以衛身,兼復器械不精,進止無節,以當負險之眾,數戰之虜,欲其不敗,豈可得哉!是以兵知必敗,始集而先逃;將帥畏敵,遷延而不進。國家謂官爵未滿,屢加寵命;復疑賞賚之輕,日散金帛。帑藏空竭,民財殫盡,遂使賊徒益甚,生民凋弊,凡以此也。夫德可感義夫,恩可勸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賞罰善惡,簡練士卒,繕修器械,先遣辯士曉以禍福,如其不悛,以順討逆,如此,則何異厲蕭斧而伐朝菌,鼓洪爐而燎毛髮哉!”弗聽。
  [6]北魏右民郎陽平人路思令上書,指出:“軍隊出征有功績,在於將帥,如果能得到合適的人擔任將帥則天下唾手可以廓清,如果選人不當則京都外也會成為戰場。愚意以為多年來軍中將帥大多由寵貴子孫擔任,他們飲酒跑馬,志氣浮華,眉飛色舞,磨拳擦掌,以為在攻戰方面誰也比不上自己;到了面臨強敵之時,則憂恐交織於心,原先的那些雄圖銳氣,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於是便命令羸弱者在前面為自己擋住敵寇,強壯者在後面為自己護身,加上武器不精良,前進與停止沒有節度,以此面臨據險而守的敵人,抵擋屢經戰陣的賊寇,想使他們不敗,豈能辦得到呢!因此兵卒們知道戰而必敗,開始集結就紛紛逃散;將帥們畏懼敵人,拖延而不前進。國家則以為給他們的官爵低了,為了鼓勵他們取勝,便屢屢地給他們加官進爵;而就這樣還懷疑給他們的賞賜太輕了,便日日散發金帛。因此,庫藏空竭,民財殫盡,遂使賊徒越發多起來了,百姓凋弊,原因正在這裡。德可以感動禮義之人,恩可以勸勵敢死之士。現在朝廷如果能做到升賢降愚,賞善罰惡,精選訓練士卒,繕修武器,先派善辯之士去對盜賊曉以禍福利害,如果他們不思悔改,便派兵去討伐,這樣一來,平定消除反賊逆徒,何異於用利斧而伐朝菌,煽大火爐而燎毛髮呢!”路思令的建議沒有被採納。
  [7]戊子,魏以皇甫度為太尉。
  [7]戊子(二十四日),北魏任命皇甫度為太尉。
  [8]己丑,魏主以四方未平,詔內外戒嚴,將親出討,竟亦不行。
  [8]己丑(二十五日),北魏孝明帝因四方之亂未平定,詔令內外戒嚴,將要親自出征討伐,最後也未成行。
  [9]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將軍彭群、王辯圍琅邪,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司州刺史夏侯夔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等出義陽道,攻魏平靜、穆陵、陰山三關,皆克之。夔,之弟;之禮,邃之子也。
  [9]梁朝譙州刺史湛僧智圍攻北魏東豫州,將軍彭群、王辯圍攻琅邪,北魏朝廷命令青、南青兩州援救琅邪。司州刺史夏侯夔率領壯武將軍裴之禮等人出義陽道,攻打北魏的平靜、穆陵、陰山三關,都攻下來了。夏侯夔是夏候的弟弟;裴之禮是裴邃的兒子。
  [10]魏東清河郡山賊群起,詔以齊州長史房景伯為東清河太守。郡民劉簡虎嘗無禮於景伯,舉家亡去,景伯窮捕,禽之,置其子為西曹掾,令諭山賊。賊以景伯不念舊惡,皆相帥出降。
  [10]北魏東清河郡山賊群起,北魏朝廷詔令齊州長史房景伯擔任東清河郡太守。東清河郡的百姓劉簡虎曾經對房景伯有過無禮行為,因此舉家逃亡,房景伯到處搜捕,抓獲了他,任用他的兒子為西曹椽,令其去曉諭山賊。山賊們見房景伯不念舊惡,全都相繼出來投降了。
  景伯母崔氏,通經,有明識。貝丘婦人列其子不孝,景伯以白其母,母曰:“吾聞聞名不如見面,山民未知禮義,何足深責!”乃召其母,與之對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觀景伯供食。未旬日,悔過求還;崔氏曰:“此雖面慚,其心未也,且置之。”凡二十餘日,其子叩頭流血,母涕泣乞還,然後聽之,卒以孝聞。景伯,法壽之族子也。
  房景伯的母親崔氏,通曉經學,有見識。貝丘有一婦人訴說自己的兒子不孝,房景伯把這告訴了他母親,他母親說:“我聽說聞名不如見面,山民不知禮義,何以值得深加責難呢”於是召來這一婦人,同她對坐進食,讓這個婦人的兒子待立在堂下,以使他觀看房景伯如何供奉母親進食。不到十天,這個不孝的兒子悔過了,請求回去。崔氏說:“他雖然在面子上覺得慚愧了,但心裡崐卻未必如此,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吧。”又過了二十多天,這個婦人的兒子叩頭流血,他母親流著淚水乞求回家,這才允許他們回去了,最後這個不孝之子以孝而聞名天下。房景伯是房法壽的族侄。
  [11]二月,秦賊據魏潼關。
  [11]二月,秦地的賊寇佔據了北魏潼關。
  [12]庚申,魏東郡民趙顯德反,殺太守裴煙,自號都督。
  [12]庚申(二十七日),北魏東郡的百姓趙顯德造反,殺死了太守裴煙,自稱為都督。
  [13]將軍成景俊攻魏彭城,魏以前荊州史崔孝芬徐州行臺以御之。先是,孝芬坐元叉黨與盧同等俱除名,及將赴徐州,入辭太后,太后謂孝芬曰:“我與卿姻戚,奈何內頭元叉車中,稱‘此老嫗會須去之!’”孝芬曰:“臣蒙國厚恩,實無斯語。假令有之,誰能得聞!若有聞者,此於元叉親密過臣遠矣。”太后意解,悵然有愧色。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孝芬與都督李叔仁等擊之,景俊遁還。
  [13]梁朝將軍成景俊攻打北魏彭城,北魏任命前荊州刺史崔孝芬為徐州行臺來抗禦成景俊。崔孝芬早先因系元叉的同黨而獲罪與盧同等人一起被除名。他即將赴徐州上任,入宮向胡太后辭別,胡太后對他說:“我同你是姻親,你為何要把頭伸進元叉車中,說:‘這個老婆子應該立即被趕跑。’”崔孝芬說:“我承受國家的厚恩,確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假使說過,誰又能聽到過呢!如果有人聽到過,那麼他與元叉的親密就遠遠地超過我了。”胡太后心裡明白了,悵然而面有愧色。成景俊準備攔截泗水來淹灌彭城,崔孝芬與都督李叔仁等人進攻成景俊,成景俊逃回去了。
  [14]三月,甲子,魏主詔將西討,中外戒嚴。會秦賊西走,復得潼關,戊辰,詔回駕北討。其實皆不行。
  [14]三月甲子(初一),北魏孝明帝詔告天下將西征,朝廷內外戒嚴。正好秦地的賊盜向西逃跑,重新得到了潼關,便於戊辰(初五)之日,又詔告天下回駕北伐。其實,孝明帝根本沒有出行。
  [15]葛榮久圍信都,魏以金紫光祿大夫源子邕為北討大都督以救之。
  [15]葛榮久圍信都,北魏任命金紫光祿大夫源子邕為北討大都督來源救信都。
  [16]初,上作同泰寺,又開大通門以對之,取其反語相協,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門。辛未,上幸寺舍身;甲戌,還宮,大赦,改元。
  [16]原先,梁武帝修建了同泰寺,又開了大通門來與此相對,取“同泰”與“大通”的合音相同,梁武帝早晚臨幸同泰寺,都出入大通門。辛未(初八),梁武帝來到同泰寺行捨身儀式;甲戌(十一日),回到宮中,頒發大赦令,改年號為大通。
  [17]魏齊州廣川民劉鈞聚眾反,自署大行臺;清河民房項自署大都督,屯據昌國城。
  [17]北魏齊州廣川的平民劉鈞聚眾造反,自任大行臺;清河的百姓房項自任大都督,佔據了昌固城。
  [18]夏,四月,魏將元斌之討東郡,斬趙顯德。
  [18]夏季,四月,北魏將領元斌之討伐東郡,斬了趙顯德。
  [19]己酉,柔然頭兵可汁遣使入貢於魏,且請討群賊。魏人畏其反覆,詔以盛暑,且俟後敕。
  [19]己酉(十七日),柔然國頭兵可汗派遣使者來向北魏進貢,並且請求幫助北魏討伐群賊。北魏人害怕柔然人反覆變卦,詔告他們因盛暑而不宜出征,且待以後的聖旨。
  [20]魏蕭寶寅之敗也,有司處以死刑,詔免為庶人。雍州刺史楊椿有疾求解,復以寶寅為都督雍·涇等四州諸軍事、徵西將軍、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西討大都督,自關以西皆受節度。椿還鄉里,其子昱將適洛陽,椿謂之曰:“當今雍州刺史亦無逾於寶寅者,但其上佐,朝廷應遣心膂重臣,何得任其牒用!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也。且寶寅不藉刺史為榮,吾觀其得州,喜悅特甚,至於賞罰云為,不依常憲,恐有異心。汝今赴京師,當以吾此意啟二聖,並白宰輔,更遣長史、司馬、防城都督,欲安關中,正須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憂。”昱面啟魏主及太后,皆不聽。[20]北魏蕭寶寅失敗之後,有關部門判處他死刑,孝明帝詔令免死而黜為庶人。雍州刺史楊椿有病請求辭職,朝廷又任命蕭寶寅為都督雍涇等四州諸軍事、徵西將軍、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西討大都督,從潼關以西都受他的指揮調遣。楊椿回到了鄉里,他的兒子楊昱將去洛陽,楊椿對兒子說:“當今雍州刺史的人選沒有超過蕭寶寅的,但他的高階官佐,朝廷應當派遣心腹大臣來擔任,怎能由他自己來授任呢?這是朝廷百慮而一失之處呀。況且蕭寶寅不必借擔任刺史為榮,我看他得到了雍州刺史的官職,特別喜悅 ,至於賞罰言行,不依據常規,恐怕他心有異謀。你現在去京師,應把我的這個意思啟奏太后和聖上,並且告訴宰相,讓朝廷再派長史、司馬、防城都督,欲想安定關中,正須這三個人哪!如果不派遣,蕭寶寅必將成為朝廷的深患。”楊昱把楊椿的建議面陳孝明帝和胡太后,但都不予理睬。
  [21]五月,丙寅,成景俊攻魏臨潼、竹邑,拔之。東宮直蘭欽攻魏蕭城、厥固,拔之,欽斬魏將曹龍牙。
  [21]五月丙寅(初四),成景俊攻打北魏的臨潼、竹邑,予以攻克。東宮直蘭欽攻打北魏的蕭城、厥固,也攻克,蘭欽斬了北魏將領曹龍牙。
  [22]六月,魏都督李叔仁討劉鈞,平之。
  [22]六月,北魏都督李叔仁討伐劉鈞,平定了劉鈞之亂。
  [23]秋,七月,魏陳郡民劉獲、鄭辯反於西華,改元天授,與湛僧智通謀,魏以行東豫州刺史譙國曹世表為東南道行臺以討之,源子恭代世表為東豫州。諸將以賊眾強,官軍弱,且皆敗散之餘,不敢戰,欲保城自固。世表方病背腫,出,呼統軍是雲寶謂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為寇者,以獲、辯皆州民之望,為之內應也。聞獲引兵欲迎僧智,去此八十里;今出其不意,一戰可破,獲破,則僧智自走矣。”乃選士馬付寶,暮出城,比曉而至,擊獲,大破之,窮討,餘黨悉平。僧智聞之,遁還。鄭辯與子恭辛舊,亡匿子恭所,世表集將吏面責子恭,收辯,斬之。
  [23]秋季,七月,北魏陳郡百姓劉獲、鄭辯在西華造反,改年號為天授,並與湛僧智合謀,北魏任命東豫州刺史譙國人曹世表為東南道行臺來討伐劉獲等人,源子恭代替曹世表擔任東豫州刺史。眾將領因為賊寇人多勢強,官軍兵力弱小,且全是些殘兵敗卒,所以不敢交戰,想保城而自守。曹世表正患了背腫病,他坐車出來,叫來統軍是雲寶,告訴是雲寶:“湛僧智之所以敢深入內地為寇,是因為劉獲和鄭辯都在州民中有名望,為他作內應。前不久聽說劉獲帶兵想迎接湛僧智,離這裡八十里遠近。現在出其不意而發動攻擊,一戰即可擊敗他,只要劉獲被打敗了,那麼湛僧智自然就會逃跑的。”於是挑選了兵士和戰馬交給是雲寶,天黑時出了城,天剛亮到了,對劉獲發起進攻,大敗劉獲,窮追而不捨,餘黨全被剷平。湛僧智得知情況之後,逃回去了。鄭辯同源子恭過去有交情,逃匿在源子恭那裡,曹世表集合將吏當面責斥源子恭,收捕了鄭辯,斬了他。
  [24]魏相州刺史樂安王鑑與北道都督裴衍共救信都。鑑幸魏多故,陰有異志,遂據鄴叛,降葛榮。
  [24]北魏相州刺史東安王元鑑與北道都督裴衍一同援救信都。元鑑慶幸於北魏多事故,暗中藏有異謀,於是便佔據鄴地而反叛,投降了葛榮。
  [25]己丑,魏大赦。
  [25]己丑(二十八日),北魏大赦天下。
  初,侍御史遼東高道穆奉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奢縱不法,道穆按之。世哲弟神軌用事,道穆兄謙之家奴訴良,神軌收謙之系廷尉。赦將出,神軌啟太后先賜謙之死,朝士哀之。
  原初,侍御史遼東人高道穆奉命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奢侈放縱不守法制,高道穆查辦了他。李世哲的弟弟李神軌執政,高道穆的哥哥高謙之的家奴投訴說高謙之強迫良民為奴婢,李神軌拘收了高謙之交給廷尉治罪。大赦令將頒佈,李神軌啟奏胡太后先賜高謙之死,朝中人士無不哀憐他。
  [26]彭群、王辯圍琅邪,自夏及秋,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馬鹿,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長史劉仁之將兵擊群、辯,破之,群戰沒。劭,勰之子也。
  [26]彭群、王辯圍攻琅邪,從夏到秋,久攻不下,北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元劭派遣司馬鹿,南青州刺史胡平派遣長史劉仁之率兵攻擊彭群、王辯,擊敗了彭、王二人,彭群戰死。元劭是元勰的兒子。[27]八月,魏遣都督源子邕、李神軌、裴衍攻鄴。子邕行及湯陰,安樂王鑑遣弟斌之夜襲子邕營,不克;子邕乘勝進圍鄴城,丁未,拔之,斬鑑,傳首洛陽,改姓拓跋氏。魏因遣子邕、裴衍討葛榮。
  [27]八月,北魏派遣都督源子邕、李神軌、裴衍攻打鄴城。源子邕行到湯陰之時,安樂王元鑑派弟弟元斌之夜襲源子邕的營地,沒有獲勝。源子邕乘勝而圍攻鄴城,丁未(十七日),攻克了鄴城,斬了元鑑,將其首級送到洛陽,改元鑑的姓為拓跋氏。北魏便派遣源子邕、裴衍討伐葛榮。
  [28]九月,秦州城民杜粲殺莫折念生闔門皆盡,粲自行州事。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遣使詣蕭寶寅請降。魏復以寶寅為尚書令,還其舊封。
  [28]九月,秦州城平民杜粲把莫折念生滿門殺盡,杜粲自己執掌了州政。南秦州城平民辛琛也自理州政,派遣使者到蕭寶寅處請求投降。北魏又任命蕭寶寅為尚書令,並歸還了他過去的封地。
  [29]譙州刺史湛僧智圍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魏將軍元顯伯救之,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陽引兵助僧智。冬十月,夔至城下,慶和舉城降。夔以讓僧智,僧智曰:“慶和欲降公,不欲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將應募烏合之人,不可御以法;公持軍素嚴,必無侵暴,受降納附,深得其宜。”夔乃登城,拔魏幟,建梁幟;慶和束兵而出,吏民安堵,獲男女四萬餘口。
  [29]譙州刺史湛僧智在廣陵圍攻北魏東豫州刺史元慶和,北魏將軍元顯伯前去援救他,梁朝司州刺吏夏侯夔從武陽帶兵來援助湛僧智。冬季,十月,夏侯夔來到廣陵城下,元慶和率全城投降。夏侯夔把受降權利讓給湛僧智,湛贈智說:“元慶和要投降大人您,而不想投降我湛僧智,我現在如果前去受降,必定與他的心意不符。況且我所率領的都是應募而來的烏眾之徒,無法用法令來約束他們;大人您向來治軍嚴肅,必定不會發生侵暴事件,所以前去受降接管,再也合適不過了。”於是夏侯夔便登上城樓,拔去北魏的旗幟,樹上了梁朝的旗幟;元慶和放下兵器出城投降,全城吏民安居不亂,共獲得男女四萬多口。
  臣光曰:湛僧智可謂君子矣!忘其積時攻戰之勞,以授一朝新至之將,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長,功成不取以濟國事,忠且無私,可謂君子矣!
  臣司馬光曰:湛僧智可說是一個君子啊!能忘掉自己長期攻戰的勞苦,把受降之事讓給梁朝新到的將領,知道自己的短處,不掩沒他人的長處,功成而不取以成就國家大事,忠而無私,可以稱為君子呀!
  [30]元顯伯宵遁,諸軍追之,斬獲萬計。詔以僧智領東豫州刺史,鎮廣陵。夔引軍屯安陽,遣別將屠楚城,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
  [30]元顯伯在夜間逃遁,梁軍追擊他,斬俘人數以萬計數。梁武帝詔令任命湛僧智兼任東豫州刺史,鎮守廣陵。夏侯夔領兵屯駐安陽,派別將攻破了楚城並屠殺了全城軍民,從此義陽北道便從北魏分割出來了。
  [31]領軍曹仲宗、東宮直陳慶之攻魏渦陽,詔尋陽太守韋放將兵會之。魏散騎常侍費穆引兵奄至,放營壘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餘人,放免冑下馬,據胡床處分,士皆殊死戰,莫不一當百,魏兵遂退。放,睿之子也。
  [31]領軍曹仲宗、東宮直陳廣之攻打北魏渦陽,梁武帝詔令尋陽太守韋放率兵去與曹仲宗等會合。北魏散騎常侍費穆帶兵突然來到,韋放的營壘還沒有建好,麾下只有二百餘人,韋放脫掉盔甲而下馬,坐在胡床上安排佈置,兵士們都殊死奮戰,人人以一當百,北魏來兵便撤退了。韋放是韋睿的兒子。
  魏又遣將軍元昭等眾五萬救渦陽,前軍至駝澗,去渦陽四十里。陳慶之慾逆戰,韋放以魏之前鋒必皆輕銳,不如勿擊,待其來至,慶之曰:“魏兵遠來疲倦,去我既遠,必不見疑,及其未集,須挫其氣。諸君若疑,慶之請獨取之。”於是帥麾下二百騎進擊,破之,魏人驚駭。慶之乃還,與諸將連營而進,背渦陽城與魏軍相持。自春至冬,數十百戰,將士疲弊。聞魏人慾築壘于軍後,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敵,議引軍還,慶之杖節軍門曰:“共來至此,涉歷一歲,糜費極多。今諸君皆無鬥心,唯謀退縮,豈是欲立功名,直聚為抄暴耳!吾聞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須虜大合,然後與戰。審欲班師,慶之別有密敕,今日犯者,當依敕行之!”仲宗等乃止。
  北魏又派遣將軍元昭等人率領五萬人馬援救渦陽,前軍到了駝澗,離渦陽只四十里遠近。陳慶之準備前去迎戰,韋放認為北魏的前鋒部隊必定都輕裝而勇銳,不如不要進擊,等他們來到以後再說。陳慶之說:“北魏兵遠道而來,崐疲憊不堪,離我們遠,必定不加戒備,乘他們沒有全部會集起來之時,須挫傷他們的氣勢。諸位如果有疑慮,我陳慶之請求獨自前去攻打他們。”於是他便率領麾下二百名騎兵出擊,打敗了對方,北魏人大為驚恐。陳慶之便返回,同眾將連營而進,背對渦陽城與北魏軍隊相持。從春天到冬天,共打了數十上百仗,將士們都非常疲憊。聽說北魏人要在染朝軍隊後面修築戰壘,曹仲宗等人擔心腹背受敵,便商議帶兵撤回去,陳慶之持節站在營門口說:“大家一起來到這裡,已經過去一年了,花費去的錢物極其多。如今各位都沒有戰心,只是思謀退縮,這那裡是想建立功名,分明是聚在一起抄掠行暴罷了!我聽說把軍隊置之於死地,然後才可以求生,須讓敵虜全部聚合在一塊之後,再同他們決戰。如果你們確想班師回去,我陳慶之另有皇上的秘密聖旨,今日如有觸犯之人,我便要依照聖旨而處置他。”於是曹仲宗等人才不再想撤兵了。
  魏人作十三城,欲以控制梁軍。慶之銜枚夜出,陷其四城,渦陽城主王緯乞降。韋放簡遣降者三十餘人分報魏諸營,陳慶之陳其俘馘,鼓譟隨之,九城皆潰,追擊之,俘斬略盡,屍咽渦水,所降城中男女三萬餘口。
  北魏人修建了十三座城堡,想以此而控制梁朝軍隊。陳慶之帶領人馬口銜木棒,於夜間悄悄出城,攻陷了北魏軍隊的四座城堡,渦陽城主王緯乞求投降。韋放從投降的北魏兵士中挑選出三十多人,派遣他們分別去給北魏各軍營報信,陳慶之把自己俘獲的敵兵列成陣,鼓而隨之,於是北魏的其他城堡全都崩潰,梁朝軍隊窮追猛擊,差不多把北魏軍隊俘虜斬殺乾淨,屍體把渦河水都堵住了,城中的男女三萬餘口也歸順了梁朝軍隊。
  [32]蕭寶寅之敗於涇州也,或勸之歸罪洛陽,或曰:“不若留關中立功自效。”行臺都令史河間馮景曰:“擁兵不還,此罪將大。”寶寅不從,自念出師累年,糜費不貲,一旦覆敗,內不自安;魏朝亦疑之。
  [32]蕭寶寅在涇州兵敗之後,有人勸他回洛陽認罪,有人勸他:“不如留在關中立功贖罪。”行臺都令史河間人馮景說:“擁兵而不回去,這罪就更大了。”蕭寶寅沒有聽從馮景的意見,自認為出師多年,所浪費掉的錢物無法計算,一旦傾覆失敗,內心難以自安。北魏朝廷也懷疑他了。
  中尉酈道元,素名嚴猛,司州牧汝南王悅嬖人丘念,弄權縱恣,道元收念付獄;悅請之於胡太后,太后欲赦之,道元殺之,並以劾悅。
  中尉酈道元,向來有威嚴勇猛之名聲,司州牧汝南王元悅的寵幸丘念弄權縱恣,酈道元將他收捕下獄;元悅向胡太后求情,胡太后想要赦免丘念,酈道元殺了丘念,並以丘唸的罪行而彈劾元悅。
  時寶寅反狀已露,悅乃奏以道元為關右大使。寶寅聞之,謂為取己,甚懼,長安輕薄子弟復勸使舉兵。寶寅以問河東柳楷,楷曰:“大王,齊明帝子,天下所屬,今日之舉,實允人望。且謠言‘鸞生十子九子,一子不關中亂。’大王當治關中,何所疑!”道元至陰盤驛,寶寅遣其將郭子恢攻殺之,收殯其屍,表言白賊所害。又上表自理,稱為楊椿父子所譖。
  當時,蕭寶寅謀反的苗頭已經顯露,元悅便奏清任命酈道元為關右大使。蕭寶寅得知這一情況,認為是來收拾自己,特別害怕,長安的輕薄子弟又勸說蕭寶寅起兵。蕭寶寅就起兵一事詢問河東人柳楷,柳楷說:“大王您是齊明帝的兒子,天下歸心於您,如果現在起兵謀事,正合眾望。況且民謠說:‘鸞生十卵九卵破,一卵不破關中禍。’大王您該治關中,有什麼懷疑的呢!”酈道元到了陰盤驛,蕭寶寅派手下的將領郭子恢去攻殺了他,收葬了他的屍體,然後上奏朝廷說是被秦地的鮮卑人所殺害,又上表替自己申辯,說楊椿父子陷害自己。
  寶寅行臺郎中武功蘇湛,臥病在家,寶寅令湛從母弟開府屬天水姜儉說湛曰:“元略受蕭衍旨,欲見剿除,道元之來,事不可測,吾不能坐受死亡,令須為身計,不復作魏臣矣。死生榮辱,與卿共之。”湛聞之,舉聲大哭。儉遽止之曰:“何得便爾!”湛曰:“我百口今屠滅,云何不哭!”哭數十聲,徐謂儉曰:“為我白齊王,王本以窮鳥投人,賴朝廷假王羽翼,榮寵至此。屬國步多虞,不能竭忠報德,乃欲乘人間隙,信惑行路無識之語,欲以羸敗之兵守關問鼎。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義未洽於民,但見其敗,未見有成,蘇湛不能以百口為王族滅。”寶寅復使謂曰:“我救死不得不爾,所以不先相白者,恐沮吾計耳。”湛曰:“凡謀大事,當得天下奇才與之從事,今但與長安博徒謀之,此有成理不?湛恐荊棘必生於齋閣,願賜骸骨歸鄉里,庶得病崐死,下見先人。”寶寅素重湛,且知其不為己用,聽還武功。
  蕭寶寅的行臺郎中武功人蘇湛臥病在家,蕭寶寅命令蘇湛的姨表弟、在自己手下擔任開府屬的天水人姜儉去遊說蘇湛,說:“元略受蕭衍的旨令,特意讓他回來除掉我,酈道元的前來,事不可測,我不能坐以待斃,現在必須為自身考慮,不再作魏朝的臣子了。死生榮辱,與您共享。”蘇湛聽了之後,放聲大哭。姜儉立即制止了他,問他:“為何就這樣呢?”蘇湛回答說:“我一家百口如今將遭屠滅,為何不哭呢!”又哭了幾十聲,才慢慢地對姜儉說:“你替我告訴齊王蕭寶寅,大王他本是窮途之鳥投入林中,依靠朝廷給了他羽翼,才到了現在的榮寵程度。正值國家多事之秋,他不能竭忠報恩,反而想乘人之危,聽信於道聽途說之言,想以羸弱殘敗之兵把守潼關窺伺皇位。如今國家的氣運雖然衰敗了,但天命還沒有改變。況且大王他的恩義還沒有遍及於民,所以只能看到他的失敗,不會看見他的成功,蘇湛我不能為了大王他而使百口之家遭受屠滅。”蕭寶寅又指使姜儉對蘇湛說:“我為了活命不得不這樣幹了,之所以沒有提前告訴你,是害怕壞了我的計謀。”蘇湛說:“凡是圖謀大事,應當得到天下奇才同他一起共事,如今你只同長安的那些賭徒們策劃,這能有成功的道理嗎?蘇湛我擔心荊棘定將生滿殿堂之中,願您放我這把老骨頭回鄉里去,或許可以病死在家,下見先人。”蕭寶寅向來看重蘇湛,並且知道他不會被自己所用,便允許他回武功去了。
  甲寅,寶寅自稱齊帝,改元隆緒,赦其所部,置百官。都督長史毛遐,鴻賓之兄也,與鴻賓帥氐、羌起兵於馬祗柵以拒寶寅,寶寅遣大將軍盧祖遷擊之,為遐所殺。寶寅方祀南郊,行即位禮未畢,聞敗,色變,不暇整部伍,狼狽而歸。以姜儉為尚書左丞,委以心腹。文安周惠達為寶寅使,在洛陽,有司欲收之,惠達逃歸長安。寶寅以惠達為光祿勳。
  甲寅(二十五日),蕭寶寅自稱齊帝,改年號為隆緒,赦免了自己的部下,設定了各種官職。都督長史毛遐是毛鴻賓的哥哥,他同毛鴻賓率領氐、羌部落在馬祗柵起兵抗擊蕭寶寅,蕭寶寅派遣大將軍盧祖遷攻打他們,結果被毛遐殺了。蕭寶寅正在南郊舉行祭天儀式,登基的禮儀還沒有完畢,得知盧祖遷失敗,神色大變,來不及整理好隊伍,便狼狽而歸。蕭寶寅任命姜儉為尚書左丞,將他視為心腹。文安人周惠達是蕭寶寅的使節,正在洛陽,有關官署要收捕他,周惠達逃回了長安。蕭寶寅任命周惠達為光祿勳。
  丹楊王蕭贊聞寶寅反,懼而出走,趣白馬山,至河橋,為人所獲,魏主知其不預謀,釋而慰之。行臺郎封偉伯等與關中豪桀謀舉兵誅寶寅,事洩而死。
  丹楊王蕭贊得知蕭寶寅反了,害怕而逃向白馬山,到了河橋,被人抓獲,北魏孝明帝知道他沒有參與策劃,便釋放並安慰了他。行臺郎封偉伯等人與關中地區的豪強密謀起兵殺掉蕭寶寅,事情洩露而身亡。
  魏以尚書僕射長孫稚為行臺以討寶寅。
  北魏任命尚書僕射長孫稚為行臺去討伐蕭寶寅。
  正平民薛鳳賢反,宗人薛義亦聚眾河東,分據鹽池,攻圍蒲坂,東西連結以應寶寅。詔都督寶正珍孫討之。
  正平的百姓薛鳳賢造反,其族人薛義也聚眾河東,割據鹽池,圍攻蒲坂,東西連通來響應蕭寶寅。北魏朝廷詔令都督宗正珍孫去討伐他們。
  [33]十一月,丁卯,以護軍蕭淵藻為北討都督,鎮渦陽。戊辰,以渦陽為西徐州。
  [33]十一月丁卯(初八),梁朝任命護國將軍蕭淵藻為北討都督,令他鎮守渦陽。戊辰(初九),梁朝以渦陽為西徐州。
  [34]葛榮圍信都,自春及冬,冀州刺史元孚帥勵將士,晝夜拒守,糧儲既竭,外無救援,己丑,城陷;榮執孚,逐出居民,凍死者什六七。孚兄為防城都督,榮大集將士,議其生死。孚兄弟各自引咎,爭相為死,都督潘紹等數百人,皆叩頭請就法以活使君。榮曰:“此皆魏之忠臣義士。”於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34]葛榮圍攻信都,從春天到冬天始終不去,冀州刺史元孚激勵將士,晝夜拒守,糧儲已盡,外無救援。己丑(疑誤),信都城失陷,葛榮抓住了元孚,把城中居民全部趕出去,凍死者佔十之六七。元孚的哥哥元擔任防城都督,也被抓獲。葛榮把將士們全部召集起來,議定元孚兄弟二人的生死去留。元孚兄弟各自引咎,爭著去死,都督潘紹等幾百人都叩頭請求願意去死以便救活崐元孚。葛榮說:“這些人都是魏朝的忠臣義士啊。”於是元孚兄弟和被押的五百人都得到赦免。
  魏以源子邕為冀州刺史,將兵討榮;裴衍表請同行,詔許之。子邕上言:“衍行,臣請留;臣行,請留衍;若逼使同行,敗在旦夕。”不許。十二月,戊申,行至陽平東北漳水曲,榮帥眾十萬擊之,子邕、衍俱敗死。
  北魏任命源子邕為冀州刺史,讓他率兵討伐葛榮;裴衍上表請求與源子邕同行,孝明帝詔令同意了。源子邕上奏:“如果裴衍去,我就請求留下來;如果我去,那麼請讓裴衍留下;如果強迫讓我與他同行,則敗在旦夕。”孝明帝不同意。十二月戊申(二十日),他們到達陽平東北的漳水曲,葛榮率領十萬部眾進攻他們,源子邕和裴衍都戰敗而亡。
  相州吏民聞冀州已陷,子邕等敗,人不自保。相州刺史恆農李神志氣自若,撫勉將士,大小致力,葛榮盡銳攻之,卒不能克。
  相州的官民聞知冀州已經失陷,源子邕等人戰敗,人人自危,無計自保。相州刺史恆農人李神鎮定自若,神色不改,他撫慰勸勉將士,因而人人致力,葛榮盡力攻打,但是最終不能攻克。
  [35]秦州民駱超殺杜粲,請降於魏。
  [35]秦州百姓駱超殺了杜粲,請求投降北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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