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梁紀·梁紀二十一

梁紀二十一原文

  起昭阳作噩,尽阏逢阉茂,凡二年。

  世祖孝元皇帝下承圣二年(癸酉,公元五五三年)

  春,正月,王僧辩发建康,承制使陈霸先代镇扬州。

  丙子,山胡围齐离石。戊寅,齐主讨之,未至,胡已走,因巡三堆,大猎而归。

  以吏部尚书王褒为左仆射。

  己丑,齐改铸钱,文曰“常平五铢”。

  二月,庚子,李洪雅力屈,以空云城降陆纳。纳囚洪雅,杀丁道贵。纳以沙门宝志诗识有“十八子”,以为李氏当王,甲辰,推洪雅为主,号大将军,使乘平肩舆,列鼓吹,纳帅众数千,左右翼从。

  魏太师泰去丞相、大行台,为都督中外诸军事。

  王雄至东梁州,黄众宝帅众降。太师泰赦之,迁其豪帅于雍州。

  齐主送柔然可汗铁伐之父登注及兄库提还其国。铁伐寻为契丹所杀,国人立登注为可汗。登注复为其大人阿富提所杀,国人立库提。突厥伊利可汗卒,子科罗立,号乙息记可汗;三月,遣使献马五万于魏。柔然别部又立阿那瓖叔父邓叔子为可汗。乙息记击破邓叔子于沃野北木赖山。乙息记卒,舍其子摄图而立其弟俟斤,号木杆可汗。木杆状貌奇异,性刚勇,多智略,善用兵,邻国畏之。

  上闻武陵王纪东下,使方士画版为纪像,亲钉支体以厌之,又执侯景之俘以报纪。初,纪之举兵,皆太子圆照之谋也。圆照时镇巴东,执留使者。启纪云:“侯景未平,宜急进讨;已闻荆镇为景所破。”纪信之,趣兵东下。上甚惧,与魏书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太师泰曰:“取蜀制梁,在兹一举。”诸将咸难之。大将军代人尉迟迥,泰之甥也,独以为可克。泰问以方略,迥曰:“蜀与中国隔绝百有馀年,恃其险远,不虞我至。若以铁骑兼行袭之,无不克矣。”泰乃遣迥督开府仪同三司原珍等六军,甲士万二千,骑万匹,自散关伐蜀。

  陆纳遣其将吴藏、潘乌黑、李贤明等下据车轮。王僧辩至巴陵,宜丰侯循让都督于僧辩,僧辩弗受。上乃以僧辩、循为东、西都督。夏,四月,丙申,僧辩军于车轮。

  吐谷浑可汗夸吕,虽通使于魏而寇抄不息,宇文泰将骑三万逾陇,至姑臧,讨之。夸吕惧,请服;既而复通使于齐。凉州刺史史宁觇知其还,袭之于赤泉,获其仆射乞伏触状。

  陆纳夹岸为城,以拒王僧辩。纳士卒皆百战之馀,僧辩惮之,不敢轻进,稍作连城以逼之。纳以僧辩为怯,不设备;五月,甲子,僧辩命诸军水陆齐进,急攻之,僧辩亲执旗鼓,宜丰侯循身受矢石,拔其二城;纳众大败,步走,保长沙。乙丑,僧辩进围之。僧辩坐垄上视筑围垒,吴藏、李贤明帅锐卒千人开门突出,蒙楯直进,趋僧辩。时杜崱、杜龛并侍左右,甲士卫者止百馀人,力战拒之。僧辩据胡床不动,裴之横从旁击藏等,藏等败退,贤明死,藏脱走入城。

  武陵王纪至巴郡,闻有魏兵,遣前梁州刺史巴西谯淹还军救蜀。初,杨乾运求为梁州刺史,纪以为潼州;杨法琛求为黎州刺史,以为沙州:二人皆不悦。乾运兄子略说乾运曰:“今侯景初平,宜同心戮力,保国宁民,而兄弟寻戈,此自亡之道也。夫木朽不雕,世衰难佐。不如送款关中,可以功名两全。”乾运然之,令略将二千人镇剑阁,又遣其婿乐广镇安州,与法琛皆潜通于魏。魏太师泰密赐乾运铁券,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刺史。尉迟迥以开府仪同三司侯吕陵始为前军,至剑阁,略退就乐广,翻城应始,始入据安州。甲戌,迥至涪水,乾运以州降。迥分军守之,进袭成都。时成都见兵不满万人,仓库空竭,永丰侯捴婴城自守,迥围之。谯淹遣江州刺史景欣、幽州刺史赵拔扈援成都,迥使原珍等击走之。

  武陵王纪至巴东,知侯景已平,乃自悔,召太子圆照责之,对曰:“侯景虽平,江陵未服。”纪亦以既称尊号,不可复为人下,欲遂东进。将卒日夜思归,其江州刺史王开业以为宜还救根本,更思后图;诸将皆以为然。圆照及刘孝胜固言不可,纪从之,宣言于众曰:“敢谏者死!”己丑,纪至西陵,军势甚盛,舳舻翳川。护军陆法和筑二城于峡口两岸,运石填江,铁锁断之。

  帝拔任约于狱,以为晋安王司马,使助法和拒纪,谓之曰:“汝罪不容诛,我不杀汝,本为今日!”因撤禁兵以配之,仍许妻以庐陵王续之女,使宣猛将军刘棻与之俱。

  庚辰,巴州刺史余孝顷将兵万人会王僧辩于长沙。

  豫章太守观宁侯永,昏而少断。左右武蛮奴用事,军主文重疾之。永将兵讨陆纳,至宫亭湖,重杀蛮奴。永军溃,奔江陵。重将其众奔开建侯蕃,蕃杀之而有其众。

  六月,壬辰,武陵王纪筑连城,攻绝铁锁,陆法和告急相继。上复拔谢答仁于狱,以为步兵校尉,配兵使助法和;又遣使送王琳,令说谕陆纳。乙未,琳至长沙,僧辩使送示之,纳众悉拜且泣,使谓僧辩曰:“朝廷若赦王郎,乞听入城。”僧辩不许,复送江陵。陆法和求救不已,上欲召长沙兵,恐失陆纳,乃复遣琳许其入城。琳既入,纳遂降,湘州平。上复琳官爵,使将兵西援峡口。

  甲辰,齐章武景王库狄干卒。

  武陵王纪遣将军侯睿将众七千,筑垒与陆法和相拒。上遣使与纪书,许其还蜀,专制一方;纪不从,报书如家人礼。陆纳既平,湘州诸军相继西上,上复与纪书曰:“吾年为一日之长,属有平乱之功,膺此乐推,事归当璧。倘遣使乎,良所迟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笔。友于兄弟,分形共气,兄肥弟瘦,无复相见之期,让枣推梨,永罢欢愉之日。心乎爱矣,书不尽言。”纪顿兵日久,频战不利,又闻魏寇深入,成都孤危,忧懑不知所为。乃遣其度支尚书乐奉业诣江陵求和,请依前旨还蜀。奉业知纪必败,启上曰:“蜀军乏粮,士卒多死,危亡可待。”上遂不许其和。

  纪以黄金一斤为饼,饼百为箧,至有百箧,银五倍于金,锦罽、缯彩称是,每战,悬示将士,不以为赏。宁州刺史陈智祖请散之以募勇士,弗听,智祖哭而死。有请事者,纪辞疾不见,由是将卒解体。

  秋,七月,辛未,巴东民符升等斩峡口城主公孙晃,降于王琳。谢答仁、任约进攻侯睿,破之,拔其三垒。于是两岸十四城俱降。纪不获退,顺流东下,游击将军南阳樊猛追击之,纪众大溃,赴水死者八千馀人,猛围而守之。上密敕猛曰:“生还,不成功也。”猛引兵至纪所,纪在舟中绕床而走,以金囊掷猛曰:“以此雇卿,送我一见七官。”猛曰:“天子何由可见!杀足下,金将安之!”遂斩纪及其幼子圆满。陆法和收太子圆照兄弟三人送江陵。上绝纪属籍,赐姓饕餮氏。下刘孝胜狱,已而释之。上使谓江安侯圆正曰:“西军已败,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圆正闻之号哭,称世子不绝声。上频使觇之,知不能死,移送廷尉狱,见圆照,曰:“兄何乃乱人骨肉,使痛酷如此!”圆照唯云“计误”。上并命绝食于狱,至啮臂啖之,十三日而死,远近闻而悲之。

  乙未,王僧辩还江陵。诏诸军各还所镇。

  魏尉迟迥围成都五旬,永丰侯捴屡出战,皆败,乃请降。诸将欲不许,迥曰:“降之则将士全,远人悦;攻之则将士伤,远人惧。”遂受之。八月,戊戌,捴与宜都王圆肃帅文武诣军门降;迥以礼接之,与盟于益州城北。吏民皆复其业,唯收奴婢及储积以赏将士,军无私焉。魏以捴及圆肃并为开府仪同三司,以迥为大都督益、潼等十二州诸军事、益州刺史。

  庚子,下诏将还建康,领军将军胡僧祐、太府卿黄罗汉、吏部尚书宗懔、御史中丞刘彀谏曰:“建业王气已尽,与虏正隔一江,若有不虞,悔无及也!且古老相承云:‘荆州洲数满百,当出天子。’今枝江生洲,百数已满,陛下龙飞,是其应也。”上令朝臣议之。黄门侍郎周弘正、尚书右仆射王褒曰:“今百姓未见舆驾入建康,谓是列国诸王;愿陛下从四海之望。”时群臣多荆州人,皆曰:“弘正等东人也,志愿东下,恐非良计。”弘正面折之曰:“东人劝东,谓非良计;君等西人欲西,岂成长策?”上笑。又议于后堂,会者五百人,上问之曰:“吾欲还建康,诸卿以为如何?”众莫敢先对。上曰:“劝吾去者左袒。”左袒者过半。武昌太守硃买臣言于上曰:“建康旧都,山陵所在;荆镇边缰,非王者之宅。愿陛下勿疑,以致后悔。臣家在荆州,岂不愿陛下居此,但恐是臣富贵,非陛下富贵耳!”上使术士杜景豪卜之,不吉,对上曰:“未去。”退而言曰:“此兆为鬼贼所留也。”上以建康凋残,江陵全盛,意亦安之,卒从僧祐等议。

  以湘州刺史王琳为衡州刺史。

  九月,庚午,诏王僧辩还镇建康,陈霸先复还京口。丙子,以护军将军陆法和为郢州刺史。法和为政,不用刑狱,专以沙门法及西域幻术教化,部曲数千人,通谓之弟子。

  契丹寇齐边。壬午,齐主北巡冀、定、幽、安,遂伐契丹。齐主使郭元建治水军二万馀人于合肥,将袭建康,纳湘潭侯退,又遣将军邢景远、步大汗萨帅众继之。陈霸先在建康闻之,白上;上诏王僧辩镇姑孰以御之。

  冬,十月,丁酉,齐主至平州,从西道趣长堑,使司徒潘相乐帅精骑五千自东道趣青山。辛丑,至白狼城。壬寅,至昌黎城,使安德王韩轨帅精骑四千东断契丹走路。癸卯,至阳师水,倍道兼行,掩袭契丹。齐主露髻肉袒,昼夜不息,行千馀里,逾越山岭,为士卒先,唯食肉饮水,壮气弥厉。甲辰,与契丹遇,奋击,大破之,虏获十万馀口,杂畜数百万头。潘相乐又于青山破契丹别部。丁未,齐主还至营州。

  己酉,王僧辩至姑孰,遣婺州刺史侯瑱、吴郡太守张彪、吴兴太守裴之横筑垒东关,以待齐师。

  丁巳,齐主登碣石山,临沧海,遂如晋阳。以肆州刺史斛律金为太师,乃还晋阳,拜其子丰乐为武卫大将军,命其孙武都尚义宁公主,宠待之厚,群臣莫及。

  闰月,丁丑,南豫州刺史侯瑱与郭元建战于东关,齐师大败,溺死者万计。湘潭侯退复归于鄴,王僧辩还建康。

  吴州刺史开建侯蕃,恃其兵强,贡献不入,上密令其将徐佛受图之。佛受使其徒诈为讼者,诣蕃,遂执之。上以佛受为建安太守,以侍中王质为吴州刺史。质至鄱阳,佛受置之金城,自据罗城,掌门管,缮治舟舰甲兵,质不敢与争。故开建侯部曲数千人攻佛受,佛受奔南豫州,侯瑱杀之,质始得行州事。

  十一月,戊戌,以尚书右仆射王褒为左仆射,湘东太守张绾为右仆射。

  己未,突厥复攻柔然,柔然举国奔齐。

  癸亥,齐主自晋阳北击突厥,迎纳柔然,废其可汗库提,立阿那瑰子庵罗辰为可汗,置之马邑川,给其廪饩缯帛;亲追突厥于朔州,突厥请降,许之而还。自是贡献相继。

  魏尚书元烈谋杀宇文泰,事泄,泰杀之。

  丙寅,上使侍中王琛使于魏。太师泰阴有图江陵之志,梁王詧闻之,益重其贡献。

  十二月,齐宿预民东方白额以城降,江西州郡皆起兵应之。

  世祖孝元皇帝下承圣三年(甲戌,公元五五四年)

  春,正月,癸巳,齐主自离石道讨山胡,遣斛律金从显州道,常山王演从晋州道夹攻,大破之,男子十三以上皆斩,女子及幼弱以赏军,遂平石楼。石楼绝险,自魏世所不能至,于是远近山胡莫不慑服。有都督战伤,其什长路晖礼不能救,帝命刳其五藏,令九人食之,肉及秽恶皆尽。自是始为威虐。陈霸先自丹徒济江,围齐广陵,秦州刺史严超达自秦郡进围泾州,南豫州刺史侯瑱、吴郡太守张彪皆出石梁,为之声援。辛丑,使晋陵太守杜僧明帅三千人助东方白额。

  魏太师泰始作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改流外品为九秩。

  魏主自元烈之死,有怨言,密谋诛太师泰;临淮王育、广平王赞垂涕切谏,不听。泰诸子皆幼,兄子章武公导、中山公护皆出镇,唯以诸婿为心膂,大都督清河公李基、义城公李晖、常山公于翼俱为武卫将军,分掌禁兵。基,远之子;晖,弼之子;翼,谨之子也。由是魏主谋泄,泰废魏主,置之雍州,立其弟齐王廓。去年号,称元年,复姓拓跋氏。九十九姓改为单者,皆复其旧。魏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灭绝。泰乃以诸将功高者为三十六国,次者为九十九姓,所将士卒亦改从其姓。

  三月,丁亥,长沙王韶取巴郡。

  甲辰,以王僧辩为太尉、车骑大将军。

  丁未,齐将王球攻宿预,杜僧明出击,大破之,球归彭城。

  郢州刺史陆法和上启自称司徒,上怪之。王褒曰:“法和既有道术,容或先知。”戊申,上就拜法和为司徒。

  己酉,魏侍中宇文仁恕来聘。会齐使者亦至江陵,帝接仁恕不及齐使,仁恕归,以告太师泰。帝又请据旧图定疆境,辞颇不逊,泰曰:“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其萧绎之谓乎!”荆州刺史长孙俭屡陈攻取之策,泰征俭入朝,问以经略,复命还镇,密为之备。马伯符密使告帝,帝弗之信。

  柔然可汗庵罗辰叛齐,齐主自将出击,大破之,庵罗辰父子北走。太保安定王贺拔仁献马不甚骏,齐主怒,拔其发,免为庶人,输晋阳负炭。

  齐中书令魏收撰《魏书》,颇用爱憎为褒贬,每谓人曰:“何物小子,敢与魏收作色!举之则使升天,按之则使入地!”既成,中书舍人卢潜奏:“收诬罔一代,罪当诛!”尚书左丞卢斐、顿丘李庶皆言《魏史》不直。收启齐主云:“臣既结怨强宗,将为刺客所杀。”帝怒,于是斐、庶及尚书郎中王松年皆坐谤史,鞭二百,配甲坊。斐、庶死于狱中,潜亦坐系狱。然时人终不服,谓之“秽史”。潜,度世之曾孙;斐,同之子;松年,遵业之子也。

  夏,四月,柔然寇齐肆州,齐主自晋阳讨之,至恒州,柔然散走。帝以二千馀骑为殿,宿黄瓜堆。柔然别部数万骑奄至,帝安卧,平明乃起,神色自若,指画形势,纵兵奋击。柔然披靡,因溃围而出。柔然走,追击之,伏尸二十馀里,获庵罗辰妻子,虏三万馀口,令都督善无高阿那肱帅骑数千塞其走路。时柔然军犹盛,阿那肱以兵少,请益,帝更减其半。阿那肱奋击,大破之。庵罗辰超越岩谷,仅以身免。

  丙寅,上使散骑常侍庾信等聘于魏。

  癸酉,以陈霸先为司空。

  丁未,齐主复自击柔然,大破之。

  庚戌,魏太师泰鸩杀废帝。

  五月,魏直州人乐炽、洋州人黄国等作乱,开府仪同三司高平田弘、河南贺若敦讨之,不克。太师泰命车骑大将军李迁哲与敦共讨炽等,平之。仍与敦南出,徇地至巴州,巴州刺史牟安民降之,巴、濮之民皆附于魏。蛮酋向五子王等陷白帝,迁哲击之,五子王等遁去,迁哲追击,破之。泰以迁哲为信州刺史,镇白帝。信州先无储蓄,迁哲与军士共采葛根为粮,时有异味,辄分尝之,军士感悦。屡击叛蛮,破之,群蛮慑服,皆送粮饩,遣子弟入质。由是州境安息,军储亦赡。

  柔然乙旃达官寇魏广武,柱国李弼追击,破之。

  广州刺史曲江侯勃,自以非上所授,内不自安,上亦疑之。勃启求入朝;五月,乙巳,上以王琳为广州刺史,勃为晋州刺史。上以琳部众强盛,又得众心,故欲远之。琳与主书广汉李膺厚善,私谓膺曰:“琳,小人也,蒙官拔擢至此。今天下未定,迁琳岭南,如有不虞,安得琳力!窃揆官意不过疑琳,琳分望有限,岂与官争为帝乎!何不以琳为雍州刺史,镇武宁,琳自放兵作田,为国御捍。”膺然其言而弗敢启。

  散骑郎新野庾季才言于上曰:“去年八月丙申,月犯心中星,今月丙戌,赤气干北斗。心为天王,丙主楚分,臣恐建子之月有大兵入江陵。陛下宜留重臣镇江陵,整旆还都以避其患。假令魏虏侵蹙,止失荆、湘,在于社稷,犹得无虑。”上亦晓天文,知楚有灾,叹曰:“祸福在天,避之何益!”

  六月,壬午,齐步大汗萨将兵四万趣泾州,王僧辩使侯瑱、张彪自石梁引兵助严超达拒之,瑱、彪迟留不进。将军尹令思将万馀人谋袭盱眙。齐冀州刺史段韶将兵讨东方白额于宿预,广陵、泾州皆来告急,诸将患之。韶曰:“梁氏丧乱,国无定主,人怀去就,强者从之。霸先等外托同德,内有离心,诸君不足忧,吾揣之熟矣!”乃留仪同三司敬显携等围宿预,自引兵倍道趣泾州,涂出盱眙。令思不意齐兵猝至,望风退走。韶进击超达,破之,回趣广陵,陈霸先解围走。杜僧明还丹徒,侯瑱、张彪还秦郡。吴明彻围海西,镇将中山郎基固守,削木为箭,剪纸为羽。围之十旬,卒不能克而还。

  柔然帅馀众东徙,且欲南寇,齐主帅轻骑邀之于金川。柔然闻之,远遁,营州刺史灵丘王峻设伏击之,获其名王数十人。

  邓至羌檐桁失国,奔魏,太师泰使秦州刺史宇文导将兵纳之。

  齐段韶还至宿预,使辩士说东方白额,白额开门请盟,因执而斩之。

  秋,七月,庚戌,齐主还鄴。

  魏太师泰西巡,至原州。

  八月,千辰,齐以司州牧清河王岳为太保,司空尉粲为司徒,太子太师侯莫陈相为司空,尚书令平阳王淹录尚书事,常山王演为尚书令,中书令上党王涣为左仆射。

  乙亥,齐仪同三司元旭坐事赐死。丁丑,齐主如晋阳。齐主之未为魏相也,太保、录尚书事平原王高隆之常侮之,及将受禅,隆之复以为不可,齐主由是衔之。崔季舒谮“隆之每见诉讼者辄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帝禁之尚书省。隆之尝与元旭饮,谓旭曰:“与王交,当生死不相负。”人有密言之者,帝由是发怒,令壮士筑百馀拳而舍之。辛巳,卒于路。久之,帝追忿隆之,执其子慧登等二十人于前,帝以鞭叩鞍,一时头绝,并投尸漳水;又发隆之冢,出其尸,斩截骸骨焚之,弃于漳水。

  齐主使常山王演、上党王涣、清河王岳、平原王段韶帅众于洛阳西南筑伐恶城、新城、严城、河南城。九月,齐主巡四城,欲以致魏师,魏师不出,乃如晋阳。

  魏宇文泰命侍中崔猷开回车路以通汉中。

  帝好玄谈,辛卯,于龙光殿讲《老子》。

  曲江侯勃迁居始兴,王琳使副将孙瑒先行据番禺。

  乙巳,魏遣柱国常山公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大将军杨忠将兵五万入寇。冬,十月,壬戌,发长安。长孙俭问谨曰:“为萧绎之计,将如何?”谨曰:“耀兵汉、沔,席卷度江,直据丹杨,上策也;移郭内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军,中策也;若难于移动,据守罗郭,下策也。”俭曰:“揣绎定出何策?”谨曰:“下策。”俭曰:“何故?”谨曰:“萧氏保据江南,绵历数纪,属中原多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齐氏之患,必谓力不能分。且绎懦而无谋,多疑少断。愚民难与虑始,皆恋邑居,所以知其用下策也。”

  癸亥,武宁太守宗均告魏兵且至,帝召公卿议之。领军胡僧祐、太府卿黄罗汉曰:“二国通好,未有嫌隙,必应不尔。”侍中王琛曰:“臣揣宇文容色,必无此理。”乃复使琛使魏。丙寅,于谨至樊、邓,梁王詧帅众会之。丁卯,帝停讲,内外戒严。王琛至石梵,未见魏军,驰书报黄罗汉曰:“吾至石梵,境上帖然,前言皆儿戏耳。”帝闻而疑之。庚午,复讲,百官戎服以听。辛未,帝使主书李膺至建康,征王僧辩为大都督、荆州刺史,命陈霸先徙镇扬州。僧辩遣豫州刺史侯瑱帅程灵洗等为前军,兗州刺史杜僧明帅吴明彻等为后军。甲戌,帝夜登凤皇阁,徙倚叹息曰:“客星入翼、轸、今必败矣!”嫔御皆泣。

  陆法和闻魏师至,自郢州入汉口,将赴江陵。帝使逆之曰:“此自能破贼,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还州,垩其城门,著衰绖,坐苇席,终日,乃脱之。

  十一月,帝大阅于津阳门外,遇北风暴雨,轻辇还宫。癸未,魏军济汉,于谨令宇文护、杨忠帅精骑先据江津,断东路。甲申,护克武宁,执宗均。是日,帝乘马出城行栅,插木为之,周围六十馀里。以领军将军胡僧祐都督城东诸军事,尚书右仆射张绾为之副,左仆射王褒都督城西诸军事,四厢领直元景亮为之副;王公已下各有所守。丙戌,命太子巡行城楼,令居人助运木石。夜,魏军至黄华,去江陵四十里,丁亥,至栅下。戊子,巂州刺史裴畿、畿弟新兴太守机、武昌太守硃买臣、衡阳太守谢答仁开枇杷门出战,裴机杀魏仪同三司胡文伐。畿,之高之子也。

  帝征广州刺史王琳为湘州刺史,使引兵入援。丁酉,栅内火,焚数千家及城楼二十五,帝临所焚楼,望魏军济江,四顾叹息。是夜,遂止宫外,宿民家。己亥,称居礻氐洹寺。于谨令筑长围,中外信命始绝。

  庚子,信州刺史徐世谱、晋安王司马任约等筑垒于马头,遥为声援。是夜,帝巡城,犹口占为诗,群臣亦有和者。帝裂帛为书,趣王僧辩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壬寅,还宫;癸卯,出长沙寺。戊申,王褒、胡僧祐、硃买臣、谢答仁等开门出战,皆败还。己酉,帝移居天居寺;癸丑,移居长沙寺。硃买臣按剑进曰:“唯斩宗懔、黄罗汉,可以谢天下!”帝曰:“曩实吾意,宗、黄何罪!”二人退入众中。

  王琳军至长沙,镇南府长史裴政请间道先报江陵,至百里洲,为魏人所获。梁王詧谓政曰:“我,武皇帝之孙也,不可为尔君乎?若从我计,贵及子孙;如或不然,腰领分矣。”政诡对曰:“唯命。”詧锁之至城下,使言曰:“王僧辩闻台城被围,已自为帝。王琳孤弱,不复能来。”政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勉。吾以间使被擒,当碎身报国。”监者击其口,詧怒,命速杀之。西中郎参军蔡大业谏曰:“此民望也,杀之,则荆州不可下矣。”乃释之。政,之礼之子;大业,大宝之弟也。

  时征兵四方,皆未至。甲寅,魏人百道攻城,城中负户蒙楯,胡僧祐亲当矢石,尽夜督战,奖励将士,明行赏罚,众咸致死,所向摧殄,魏不得前。俄而僧祐中流矢死,内外大骇。魏悉众攻栅,反者开西门纳魏师,帝与太子、王褒、谢答仁、硃买臣退保金城,令汝南王大封、晋熙王大圆质於于谨以请和。魏军之初至也,众以王僧辩子侍中顗可为都督,帝不用,更夺其兵,使与左右十人入守殿中;及胡僧祐死,乃用为都督城诸军事。裴畿、裴机、历阳侯峻皆出降。于谨以机手杀胡文伐,并畿杀之。峻,渊猷之子也。时城南虽破,而城北诸将犹苦战。日暝,闻城陷,乃散。

  帝入东阁竹殿,命舍人高善宝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将自赴火,宫人左右共止之。又以宝剑斫柱令折,叹曰:“文武之道,今夜尽矣!”乃使御史中丞王孝祀作降文。谢答仁、硃买臣谏曰:“城中兵众犹强,乘暗突围而出,贼必惊,因而薄之,可渡江就任约。”帝素不便走马,曰:“事必无成,只增辱耳!”答仁求自扶,帝以问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党,岂足可信!成彼之勋,不如降也。”答仁又请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中大都督,配以公主。既而召王褒谋之,以为不可。答仁请入不得,欧血而去。于谨征太子为质,帝使王褒送之。谨子以褒善书,给之纸笔,褒乃书曰:“柱国常山公家奴王褒。”有顷,黄门郎裴政犯门而出。帝遂去羽仪文物,白马素衣出东门,抽剑击阖曰:“萧世诚一至此乎!”魏军士度堑牵其辔,至白马寺北,夺其所乘骏马,以驽马代之,遣长壮胡人手扼其背以行,逢于谨,胡人牵帝使拜。梁王詧使铁骑拥帝入营,囚于乌幔之下,甚为詧所诘辱。乙卯,于谨令开府仪同三司长孙俭入据金城。帝绐俭云:“城中埋金千斤,欲以相赠。”俭乃将帝入城。帝因述詧见辱之状,谓俭曰:“向聊相绐,欲言此耳,岂有天子自埋金乎!”俭乃留帝于主衣库。

  帝性残忍,且惩高祖宽纵之弊,故为政尚严。及魏师围城,狱中死囚且数千人,有司请释之以充战士;帝不许,悉令棓杀之,事未成而城陷。

  中书郎殷不害先于别所督战,城陷,失其母。时冰雪交积,冻死者填满沟堑。不害行哭于道,求其母尸,无所不至。见沟中死人,辄投下捧视,举体冻湿,水浆不入口,号哭不辍声。如是七日,乃得之。

  十二月,丙辰,徐世谱、任约退戍巴陵。于谨逼帝使为书召王僧辩,帝不可。使者曰:“王今岂得自由?”帝曰:“我既不自由,僧辩亦不由我。”又从长孙俭求宫人王氏、苟氏及幼子犀首,俭并还之。或问:“何意焚书?”帝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

  庚申,齐主北巡,至达速岭,行视山川险要,将起长城。

  辛未,帝为魏人所杀。梁王詧遣尚书傅准监刑,以土囊陨之。詧使以布帕缠尸,敛以蒲席,束以白茅,葬于津阳门外。并杀愍怀太子元良、始安王方略、桂阳王大成等。世祖性好书,常令左右读书,昼夜不绝,虽熟睡,卷犹不释,或差误及欺之,帝辄惊寤。作文章,援笔立就。常言:“我韬于文士,愧于武夫。”论者以为得言。魏立梁王詧为梁主,资以荆州之地,延袤三百里,仍取其雍州之地。詧居江陵东城,魏置防主,将兵居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詧备御,内实防之。以前仪同三司王悦留镇江陵。于谨收府库珍宝及宋浑天仪、梁铜晷表、大玉径四尺及诸法物;尽俘王公以下及选百姓男女数万口为奴婢,分赏三军,驱归长安,小弱者皆杀之。得免者三百馀家,而人马所践及冻死者什二三。

  魏师之在江陵也,梁王詧将尹德毅说詧曰:“魏虏贪惏,肆其残忍,杀掠士民,不可胜纪。江东之人涂炭至此,咸谓殿下为之。殿下既杀人父兄,孤人子弟,人尽仇也,谁与为国!今魏之精锐尽萃于此,若殿下为设享会,请于谨等为欢,预伏武士,因而毙之,分命诸将,掩其营垒,大歼群丑,俾无遗类。收江陵百姓,抚而安之,文武群寮,随材铨授。魏人慑息,未敢送死,王僧辩之徒,折简可致。然后朝服济江,入践皇极,晷刻之间,大功可立。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愿殿下恢弘远略,勿怀匹夫之行。”詧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厚,未可背德。若遽为卿计,人将不食吾馀。”既击阖城长幼被虏,又失襄阳,詧乃叹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

  王僧辩、陈霸先等共奉江州刺史晋安王方智为太宰,承制。

  王褒、王克、刘、宗懔、殷不害及尚书右丞吴兴沈烱至长安,太师泰厚礼之。泰亲至于谨第,宴劳极欢,赏谨奴婢千口及梁之宝物并雅乐一部,别封新野公;谨固辞,不许。谨自以久居重任,功名既立,欲保优闲,乃上先所乘骏马及所著铠甲等。泰识其意,曰:“今巨猾未平,公岂得遽尔独善!”遂不受。

  是岁,魏秦州刺史章武孝公宇文导卒。

  魏加益州刺史尉迟迥督六州,通前十八州,自剑阁以南,得承制封拜及黜陟。迥明赏罚,布威恩,绥辑新民,经略未附,华、夷怀之。

梁紀二十一譯文
世祖孝元皇帝下承聖二年(癸酉、553)
  梁紀二十一 梁元帝承聖二年(癸酉,公元553年)
  [1]春,正月,王僧辯發建康,承製使陳霸先代鎮揚州。
  [1]春季,正月,王僧辯從建康出發,按照詔旨讓陳霸先從京口回來替代他鎮守揚州。
  [2]丙子,山胡圍齊離石。戊寅,齊主討之,未到,胡已走,因巡三堆,大獵而歸。
  [2]丙子(十三日),山胡包圍了北齊的離石城。戊寅(十五日),北齊國主高洋出兵討伐,還沒到離石,山胡已經跑了,於是乘便巡視了三堆一帶,痛快地打了一場獵後回來。
  [3]以吏部尚書王褒為左僕射。
  [3]梁元帝任命吏部尚書王褒為左僕射。
  [4]己丑,齊改鑄錢,文曰“常平五銖”。
  [4]己丑(二十六日),北齊修改鑄錢的圖樣,上面鑄的字為“常平五銖”。
  [5]二月,庚子,李洪雅力屈,以空雲城降陸納。納囚洪雅,殺丁道貴。納以沙門寶誌讖有“十八子”,以為李氏當王,甲辰,推洪雅為主,號大將軍,使乘平肩輿,列鼓吹,納帥眾數千,左右翼從。
  [5]二月,庚子(初七),李洪雅兵力不濟,獻出空雲城投降陸納。陸納把李洪雅關起來,殺了丁道貴。陸納因為僧人寶誌寫的讖中有“十八子”字樣,以為姓李的會當皇帝,便於甲辰(十一日),推舉李洪雅為主子,封號為大將軍,讓他坐在平肩輿上,左右排列鼓吹樂隊,自己則率領幾千士兵在左右護衛。
  [6]魏太師泰去丞相、太行臺,為都督中外諸軍事。
  [6]西魏太師宇文泰辭去丞相、大行臺等職,出任都督中外諸軍事。
  [7]王雄至東梁州,黃眾寶帥眾降。太師泰赦之,遷其豪帥於雍州。
  [7]王雄進軍東梁州,黃眾寶率眾投降。太師宇文泰赦免了黃眾寶,把他手下驍勇的將領遷到了雍州。
  [8]齊主送柔然可汗鐵伐之父登注及兄庫提還其國。鐵伐尋為契丹所殺,國人立登注為可汗。登注復為其大人阿富提所殺,國人立庫提。
  [8]北齊國主高洋送柔然可汗鐵伐的父親登注和哥哥庫提回到了他們的國家。鐵伐不久被契丹人殺害,其國人又立登注為可汗,登注又被頭人阿富提殺死,國人又立庫提為可汗。
  [9]突厥伊利可汗卒,子科羅立,號乙息記可汗;三月,遣使獻馬五萬於魏。柔然別部又立阿那叔父鄧叔子為可汗;乙息記擊破鄧叔子於沃野北木賴山。乙息記卒,舍其子攝圖而立其弟俟斤,號木杆可汗。木杆狀貌奇異,性剛勇,多智略,善用兵,鄰國畏之。
  [9]突厥伊利可汗去世,其子科羅立為可汗,號為乙息記可汗。三月,科羅派使者獻馬匹五萬給西魏。柔然另一個部落又立阿那的叔父鄧叔子為可汗。乙息記可汗在沃野北邊木賴山一帶把鄧叔子打得大敗。乙息記去世,沒有立他的兒子攝圖而立他的弟弟俟斤為可汗,號為木杆可汗。木杆可汗相貌形狀頗為奇特怪異,性格剛強勇猛,足智多謀,善於用兵打仗,鄰國都怕他。
  [10]上聞武陵王紀東下,使方士畫版為紀像,親釘支體以厭之,又執侯景之俘以報紀。初,紀之舉兵,皆太子圓照之謀也。圓照時鎮巴東,執留使者,啟紀雲:“侯景未平,宜急進討;已聞荊鎮為景所破。”紀信之,趣兵東下。
  [10]元帝聽到武陵王蕭紀出兵東下的訊息,就派會妖術的方士在木版上畫上蕭紀的影象,親自往影象的軀體四肢上釘釘子,以為可以把他詛死。又把侯景的俘虜押送到蕭紀那兒,告訴他侯景已平。當初,蕭紀舉兵東進,全是太子蕭圓照的主意。蕭圓照這時鎮守巴東,截獲了使者,派人報告蕭紀說:“侯景還沒平定,應該趕快進軍聲討。我已聽到荊州被侯景攻破的訊息。”蕭紀信以為真,就火速率兵東下。
  上甚懼,與魏書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太師泰曰:“取蜀制梁,在茲一舉。”諸將鹹難之。大將軍代人尉遲迥,泰之甥也,獨以為可克崐。泰問以方略,迥曰:“蜀與中國隔絕百有餘年,恃其險,不虞我至,若以鐵騎兼行襲之,無不克矣。”泰乃遣迥督開府儀三司原珍等六軍,甲士萬二千,騎萬匹,自散關伐蜀。
  元帝很害怕,就寫信給西魏求援,信中引用了《左傳》中鮑叔所說的“子糾,是我的親族,請你不必顧慮,出兵討伐他”,讓宇文泰出兵打蕭紀。太師宇文泰說:“奪取蜀地,制伏梁朝,就在這一次了。”但是,將領們都感到困難。大將軍代京人尉遲迥是宇文泰的外甥,只有他以為能打下來。宇文泰問他有什麼方法謀略,尉遲迥說:“蜀地和中原別的地區隔絕有一百多年了,仗恃其地險要,從來不曾擔心我軍會去攻打,如果我們用鐵甲騎兵,晝夜兼行去偷襲,沒有打不下來的。”宇文泰深以為然,就派尉遲迥率領開府儀同三司原珍等六支部隊,甲士一萬二千人,騎兵一萬,從散關進發討伐蜀地。
  [11]陸納遣其將吳藏、潘烏黑、李賢明等下據車輪。王僧辯至巴陵,宜豐侯循讓都督於僧辯,僧辯弗受。上乃以僧辯、循為東、西都督。夏,四月,丙申,僧辯軍於車輪。
  [11]陸納派他的部將關藏、潘烏黑、李賢明等人佔據了車輪。王僧辯到了巴陵,宜豐侯蕭循把都督讓給王僧辯,王僧辯不接受。元帝就任命王僧辯、蕭循為東西都督。夏季,四月,丙申(初四),王僧辯把軍隊駐紮在車輪。
  [12]吐谷渾可汗誇呂,雖通使於魏而寇抄不息,宇文泰將騎三萬逾隴,至姑臧,討之。誇呂懼,請服;既而復通使於齊。涼州刺史史寧覘知其還,襲之於赤泉,獲其僕射乞伏觸狀。
  [12]吐谷渾可汗誇呂,雖然和西魏互派使者修好,但仍然在西魏邊境搶劫進犯不止,宇文泰帶騎兵三萬人越過隴地,抵達姑臧去討伐誇呂。誇呂害怕了,請求降服,但不久又派使者去聯通北齊。涼州刺史史寧偵察到誇呂回來了,就在赤泉設伏兵襲擊了他,抓獲了他的僕射乞伏觸壯。
  [13]陸納夾岸為城,以拒王僧辯。納士卒皆百戰之餘,僧辯憚之,不敢輕進,稍作連城以逼之。納以僧辯為怯,不裝置;五月,甲子,僧辯命諸軍水陸齊進,急攻之,僧辯親執旗鼓,宜豐侯循親受矢石,拔其二城;納眾大敗,步走,保長沙。乙丑,僧辯進圍之。僧辯坐壟上視築圍壘,吳藏、李賢明帥銳卒千人天門突出,懞直進,趨僧辯。時杜、杜龕並侍左右,甲士衛者止百餘人,力戰拒之。僧辯據胡床不動,裴之橫從旁擊藏等,藏等敗退,賢明死,藏脫走入城。
  [13]陸納夾江岸修築城壘,以抵抗王僧辯。陸納計程車兵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王僧辯有點害怕,因此不敢大意輕進,慢慢修築相連的城壘來逼近陸納的部隊。陸納以為王僧辯膽怯,所以一點也不防備。五月,甲子(初三),王僧辯命令水陸各路兵馬齊頭並進,猛烈發動進攻。王僧辯親自舉旗擂鼓,宜豐侯蕭循親自迎著飛箭亂石,從而攻下了陸納的兩座城壘。陸納的隊伍大敗,步行逃跑退保長沙。乙丑(初四),王僧辯揮師進逼併把陸納包圍起來。王僧辯坐在土岸上督察兵士修築圍壘,吳藏、李賢明突然率領精銳將士一千人開門衝出來,拿著盾牌揮矛直進,朝王僧辯衝去。這時杜、杜龕兩人都侍立在王僧辯身邊,甲士、警衛人員只有一百多人,拼死抵抗。戰鬥異常激烈,但王僧辯坐在胡床上不動。裴之橫從旁邊率軍襲擊吳藏等人,吳藏才敗退下去。李賢明戰死,吳藏逃脫跑入城裡。
  [14]武陵王紀至巴郡,聞有魏兵,遣前梁州刺史巴西譙淹還軍救蜀。初,楊乾運求為梁州刺史,紀以為潼州刺史;楊法琛求為黎州刺史,以為沙州:二人皆不悅。乾運兄子略說乾運曰:“今侯景初平,宜同心戮力,保國寧民,而兄弟尋戈,此自亡之道也。夫木朽不雕,世衰難佐,不如 送款關中,可以功 名兩全。”乾運然之,令略將二千人鎮劍閣,又遣其婿樂廣鎮安州,與法琛皆潛通於魏。魏太師泰密賜乾運鐵券,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三司、梁州刺史。尉遲迥以開府儀同三司侯呂陵始為前軍,至劍閣,略退就樂廣,翻城應始,始入據安州。甲戌,迥至涪水,乾運以州降。迥分軍守之,進襲成都。時成都見兵不滿萬人,倉庫空竭,永豐侯嬰城自守,迥圍之。譙淹遣江州刺史景欣、幽州刺史趙拔扈援成都,迥使原珍等擊走之。
  [14]武陵王蕭紀的軍隊抵達巴郡,聽說有西魏計程車兵出現,就派前梁州刺史巴西人譙淹掉頭回師救蜀。當初,楊乾運要求當梁州刺史,蕭紀任命他為潼州刺史;楊法琛要求當黎州刺史,蕭紀任命他為沙州刺史,兩人都不高興。楊崐乾運的侄子楊略向楊乾運進言說:“現在侯景之亂剛剛平定,應該同心協力,保衛國家,安撫黎民,而蕭紀卻起兵與蕭繹爭帝,兄弟打仗,爭鬥不已,這是自我滅亡的行為。人們說木頭朽爛了就不能雕刻,世道衰頹了就難以扶救。我看不如和西魏聯絡一下,派人到關中去表示歸附的心跡,這樣可以功名兩全。”楊乾運深以為然,命令楊略帶兵二千去鎮守劍閣,又派他女婿樂廣去鎮守安州,連同楊法琛一起,暗暗和西魏打通了關係。西魏太師宇文泰秘密地把鐵券踢給楊乾運,並授予他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梁州刺史的職位。西魏尉遲迥以開府儀同三司侯呂陵始為前軍,抵達劍閣,楊略有意棄城退卻,去投靠樂廣,他從城牆翻出來接應侯呂陵始,這樣, 侯呂陵始就輕而易舉地佔據了安州。甲戌(十三日),尉遲迥進軍到涪水,楊乾運獻出潼州投降。尉遲迥分出一部分軍隊守潼州,大軍繼續挺進,襲擊成都。這時成都的守軍剩下不滿一萬人,倉庫空虛,糧草兵器都用完了,永豐侯蕭環城防守,尉遲迥把成都包圍起來。譙淹派江州刺史景欣、幽州刺史趙拔扈帶兵去救援成都。尉遲迥派原珍等人擊跑了他們。
  武陵王紀至巴東,聞侯景已平,乃自悔,召太子圓照責之,對曰:“侯景雖平,江陵未服。”紀亦以既稱尊號,不可復為人下,欲遂東進。將卒日夜思歸,其江州刺史王開業以為宜還救根本,更思後圖;諸將皆以為然。圓照及劉孝勝固言不可,紀從之,宣言於眾曰:“敢諫者死!”己丑,紀至西陵,軍勢甚盛,舳艫翳川。護軍陸法和築二城於峽口兩岸,運石填江,鐵鎖斷之。
  武陵王蕭紀進軍到巴東時,才聽說侯景之亂已經平定,於是感到後悔,就把太子蕭元照找來,責備他。但蕭元照回答說:“侯景之亂雖平,但江陵方面湘東王並沒有臣服呀!”蕭紀也認為自己既然已經稱帝,就不能再臣服別人,於是就想繼續東進。但是,他軍中的將士們日夜思念故土,想回老家,他手 下的江州刺史王開業認為應該回去,救援成都,鞏固根本,慢慢再考慮今後的發展。將領們也都覺得這 種想法是對的。只有蕭元照和劉孝勝固執地說不行,必須繼續東進。蕭紀聽從了這兩人的意見,當眾宣佈說:“敢再多 說的就處死!”乙丑(疑誤),蕭紀的軍隊到達西陵,軍勢看起來很強盛,戰船把江面都遮蔽了。江陵方面派護軍陸法和在峽口修築了兩座城堡,運來很多大石頭填江,同時拉上鐵索把江面航道切斷。
  帝拔任約於獄,以為晉安王司馬,使助法和拒紀,謂之曰:“汝罪不容誅,我不殺,本為今日!”因撤禁兵以配之,仍許妻以廬陵王續之女,使宣猛將軍劉與之俱。
  元帝把任約從監獄裡放出來,任命地為晉安王司馬,讓他協助陸法和抵抗蕭紀,並對他說:“你本來是該得死罪的,我不殺你,就是為了今天讓你戴罪立功。”於是,把宮庭警衛部隊也撤銷了,把他們發配給任約指揮。元帝仍然答應任約把廬陵王蕭續的女兒嫁給他,還派宣猛將軍劉和他一塊兒出發。
  [15]庚辰,巴州刺史餘孝頃將兵萬人會王僧辯於長沙。
  [15]庚辰(十九日),巴州刺史餘孝頃帶兵一萬去長沙和王僧辯會合。
  [16]豫章太守觀寧侯永,昏而少斷,左右武蠻奴用事,軍主文重疾之。永將兵討陸納,至宮亭湖,重殺蠻奴,永軍潰,奔江陵。重將其眾奔開建侯蕃,蕃殺之而有其眾。
  [16]豫章太守觀寧侯蕭永,糊塗而缺少決斷事情的魄力,把事情一概託給身邊的親信武蠻奴來掌管,軍主文重對此很痛恨。蕭永帶兵去討伐陸納,抵達宮亭湖時,文重殺了武蠻奴,蕭永的軍隊潰敗下來,逃跑回江陵。文重帶著他的部眾投奔開建侯蕭蕃,蕭蕃殺了文重,而吞併了他的軍隊。
  [17]六月,壬辰,武陵王紀築連城,攻絕鐵鎖,陸法和告急相繼。上覆拔謝答仁於獄,以為步兵校尉,配兵使助法和;又遣使送王琳,令說諭陸納。乙未,琳至長沙,僧辯使送示之,納眾悉拜且泣,使謂僧辯曰:“朝廷若赦王郎,乞聽入城。”僧辯不許,復送江陵。陸法和求救不已,上欲召長沙兵,恐失陸納,乃復遣琳許其入城。琳既入,納遂降,湘州平。上覆琳官爵,使將兵西援峽口。
  [17]六月,壬辰(初一),武陵王蕭紀修築互相連線的城壘,攻斷了攔江的鐵鎖,陸法和連連向江陵告急。元帝又把 謝答仁從監獄裡放出來,任命他為步兵校尉,配以士兵,讓他去協助陸法和。又派使者送王琳去陸納那裡,讓他去勸說陸納歸順。乙未(初四),王琳到了長沙,王僧辯派人送他去前線,崐把他指給陸納看,陸納等部眾都拜倒在地哭泣 不止。陸納派人對王僧辯說:“朝廷如果赦免了王琳,請你放他到城裡來。”王僧辯不允許,又把王琳送回江陵。陸法和不斷求救,元帝想把在長沙的王僧辯的軍隊調動來使用,又怕失去陸納,於是又派王琳去,允許他到陸納佔據的城裡去勸降。王琳進了城,陸納就投降了,湘州從此被平定了。元帝恢復了王琳的官職爵位,讓他帶兵向西去支援峽口。
  [18]甲辰,齊章武景王庫狄幹卒。
  [18]甲辰(十三日),北齊章武景王庫狄幹去世。
  [19]武陵王紀遣將軍侯睿將眾七千築壘與陸法和相拒。上遣使與紀書,許其還蜀,專制一方;紀不從,報書如家人禮。陸納既平,湘州諸軍相繼西上,上覆與紀書曰:“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儻遣使乎,良所遲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見之期,讓棗推梨,永罷歡愉之日。心乎愛矣,書不盡言。”紀頓兵日久,頻戰不利,又聞魏寇深入,成都孤危,憂懣不知所為。乃遣其度支尚書樂奉業詣江陵求和,請依前旨還蜀。奉業知紀必敗,啟上曰:“蜀軍乏糧,士卒多死,危亡可待。”上遂不許其和。
  [19]武陵王蕭紀派將軍侯睿帶領七千人修築城堡和陸法和對抗。元帝派使者送信給蕭紀,准許他帶頭回蜀,可以專制一方。蕭紀不聽從,回信用兄弟之禮相稱,不用君臣之禮。陸納被平定後,湘州各路人馬相繼向西開來,元帝再次寫信給蕭紀,說:“我年紀比你大,又有平定侯景的功勞,榮幸被眾人心悅誠服地推舉,登基稱帝的事實乃天意。倘若你這時看清形勢,派使者來朝見稱臣,這正是我等待的。如果不這樣做,那麼就此扔下筆動刀兵吧!兄弟之間,本該友好,因為大家形體雖分,血脈氣質卻是相通的。漢代趙孝自願代替瘦弱的弟弟去死,情深誼厚,但我們之間卻不再有相見的時候,孔融對兄長讓棗推梨,歡樂愉悅,已經一去不返。兄弟之愛存於我心,文字是 不能完全表達的。”蕭紀看到軍隊屯駐日久,頻繁地打仗,都不順利,又聽說西魏的軍隊深入後方,成都處於孤立而危險的態勢之中,於是憂愁憤懣,不知該怎麼辦好。於是,他派手下的度支尚書樂奉業去江陵向蕭繹求和,請求按照以前蕭繹信中說的回師蜀地。樂奉業看到蕭紀必敗無疑,就報告元帝說:“蜀軍缺乏糧食,士兵死亡很多,全軍滅亡,指日可待。”元帝聽到這個情況,就不允許蕭紀求和了。
  紀以黃金一斤為餅,餅百為篋,至有百篋,銀五倍於金,錦、繒彩稱是,每戰,懸示將士,不以為賞。寧州刺史陳智祖請散之以募勇士,弗聽,智祖哭而死。有請事者,紀稱疾不見,由是將卒解體。
  蕭紀用一斤黃金做成一個餅,一百個黃金餅裝為一箱,積下的黃金共有一百箱,銀子五百箱,其他錦緞、繒一類的東西也很多。每次作戰,他都把這些東西掛起來讓將士們看,但不用它作獎賞之物。寧州刺史陳智祖要求把這些財物分發給軍隊,以招募勇士,但蕭紀不聽,陳智祖情知這樣下去,必敗無疑,終於痛哭而死。有事情要求見的,蕭紀推說自己病了,不予接見,因此軍隊將士離心離德,逐漸解體。
  秋,七月,辛未,巴東民苻升等斬峽口城主公孫晃,降於王琳。謝答仁、任約 進攻侯睿,破之,拔其三壘。於是兩岸十四城俱降。紀不獲退,順流東下,遊擊將軍樊猛追擊之,紀眾大潰,赴水死者八千餘人。猛圍而守之。上密敕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引兵至紀所,紀在舟中繞床而走,以金囊擲猛曰:“以此僱卿,送我一見七宮。”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金將安之!”遂斬紀及其幼子圓滿。陸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送江陵。上絕紀屬籍,賜姓饕餮氏。下劉孝勝獄,已而釋之。上使謂江安侯圓正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圓正聞之號哭,稱世子不絕聲。上頻使覘之,知不能死,移送廷尉獄,見圓照,曰:“兄何乃亂人骨肉,使痛酷如此!”圓照唯雲“計誤”。上並命絕食於獄,至臂啖之,十三日而死,遠近聞而悲之。
  秋季,七月,辛未(十一日),巴東平民符升等人殺了峽口城守將公孫晃,投降了王琳。謝答仁、任約進攻侯睿,大獲全勝,攻下了他的三座堡壘,於是長江兩岸十四座城市全部投降了。蕭紀後路被切斷,沒有退路了,只好順流東下。遊擊將軍南陽人樊猛派兵去追擊,蕭紀的部眾分崩離析,四處潰逃,跳崐到水裡淹死的有八千多人。樊猛把蕭紀密密包圍起來,嚴守著不讓他逃脫。元帝秘密地派人送旨令給樊猛,說:“如果讓蕭紀生還,那就是不成功。”樊猛帶兵到達了蕭紀的住處,蕭紀在船上繞床而跑,用裝金子的口袋扔向樊猛,說:“我用這袋金子僱你,送我去和七官(蕭繹)見一面。”樊猛拒絕說:“天子怎麼能隨便見面,殺了你,金子能跑到哪兒去呢?”於是就殺了蕭紀和他的小兒子蕭圓滿。陸法和押送太子蕭圓照兄弟三人去江陵。元帝取消了蕭紀的族籍,另賜他姓饕餮氏。元帝把劉孝勝投入監獄,後來又釋放了他。元帝派人對江安侯蕭圓正說:“西邊的軍隊已經失敗,你父親不知死活。”意思是想讓他自殺。圓正聽了後大聲號哭,口裡連連抱怨太子蕭圓照,說他誤了蕭紀,替蕭紀引錯了路。元帝不斷派人去觀察他,知道他沒有自殺的意思,就把他移送到廷尉管的大獄裡。在監獄,蕭圓正見了蕭圓照,說:“哥哥何必鼓動父親,使他們兄弟骨肉相殘,弄出這樣痛苦殘酷的結局呢?”蕭圓照只是說:“計策有誤。”元帝斷絕了他們在監獄裡的食物,讓他們餓得咬自己的臂膀,過了十三天終於死了。遠近聽到訊息,都為他們感到悲傷。
  乙未,王僧辯還江陵。詔諸軍各還所鎮。
  乙未(疑誤),王僧辯回到江陵。元帝下詔讓各路兵馬都回到各自的鎮所去。
  [20]魏尉遲迥圍成都五旬,永豐侯屢出戰,皆敗,乃請降。諸將欲不許,迥曰:“降之則將士全,遠人悅;攻之則將士傷,遠人懼。”遂受之。八月,戊戌,與宜都王圓肅帥文武詣 軍門降,迥以禮接之,與盟於益州城北。吏民皆復其業,唯收婢及儲積以賞將士,軍無私焉。魏以及圓肅併為開府儀同三司,以迥為大都督益·潼等十二州諸軍事、益州刺史。
  [20]西魏尉遲迥把成都包圍了五十天,永豐侯蕭多次出城迎戰,都失敗了,於是請求投降。但是尉遲迥手下的將領們不允許,尉遲迥說:“接受他投降,則我軍將士完好無死傷,遠方百姓也高興。繼續進攻則將士必有傷亡,遠方百姓會害怕。”於是就接受了蕭的投降。八月,戊戌(初八),蕭和宜都王蕭圓肅帶著文武官員到尉遲迥軍營前投降,尉遲迥按禮儀迎接了他,和他在益州城北訂立了受降盟約。凡官吏百姓都各安其業,只沒收奴婢和倉庫積糧賞賜給將士們,軍隊中沒有人敢私下搶掠的。西魏任命蕭和蕭圓肅一併為開府儀同三司,任命尉遲迥為大都督益、潼等十二諸州軍事,益州刺史。
  [21]庚子,下詔將還建康,領軍將軍胡僧、太府卿黃羅漢、吏部尚書宗懍、御史中丞劉諫曰:“建業王氣已盡,與虜正隔一江,若有不虞,悔無及也!且古老相承雲:‘荊州洲數百,當出天子。’今枝江生洲,百數已滿,陛下龍飛,是其應也。”上令朝臣議之。黃門侍郎周弘正、尚書右僕射王褒曰:“今百姓未見輿駕入建康,謂是列國諸王;願陛下從四海之望。”時群臣多荊州人,皆曰:“弘正等東人也,志願東下,恐非良計。”弘正面折之曰:“東人勸東,謂非良計;西人慾西,豈成長策?”上笑。又議於後堂,會者五百人,上問之曰:“吾欲還建康,諸卿以為如何?”眾莫敢先對。上曰:“勸吾去者左袒。”左袒者過半。武昌太守朱買臣言於上曰:“建康舊都,山陵所在;荊鎮邊疆,非王者之宅。願陛下勿疑,以致後悔。臣家在荊州,豈不願陛下居此,但恐是臣富貴,非陛下富貴耳!”上使術士杜景豪卜之,不吉,對上曰:“未去。”退而言曰:“此兆為鬼賊所留也。”上以建康凋殘,江陵全盛,意亦安之,卒從僧等議。
  [21]庚子(初十),元帝下詔令,準備回建康。領軍將軍胡僧、太府卿黃羅漢、吏部尚書宗懍、御史中丞劉等人進諫勸止,說:“建康那地方王氣已盡,而且和敵虜只隔一條長江,如果有什麼不測之災,後悔就來不及了!況且從古至今,就相傳說:‘荊州的沙洲滿一百時,定會出天子’。現在枝江生出了一個新的沙洲,荊洲的沙洲已經滿一百了,所以陛下雲騰龍飛,乘勢而起,正是其應驗呀。”元帝讓朝廷大臣討論這件事。黃門侍郎周弘正、尚書右僕射王褒說:“現在老百姓還沒看見皇上車輛儀仗進入建康,因此以為皇上還是列國諸王之一。希望陛下依從四海黎民的矚望,回建康定都。”當時群臣大多是荊州人,都說:“周弘正等是東邊的人,當然一心要回東邊去,他們的主張恐怕不是什麼好主意。”周弘正當面爭辯說:“東邊的人勸皇上去東邊,就說不是好主意;西邊的人想去西邊,難道倒成了妙策?”元帝聽著他們爭論,不禁笑了。定都建康的問題又在後堂進行討論,與會者共五百人。元帝問大家:崐“我想回建康定都,各位大臣,你們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眾人誰也不敢先回答。元帝看大家都不吱聲,就說:“勸我去建康的把左肩膀袒露出來。”結果袒露左肩的人過了一半。武昌太守朱買臣向元帝進言,說:“建康是我們梁朝的舊都,是帝室祖宗陵墓的所在地。而荊州是邊疆軍事重鎮,不是帝王居住的地方。希望陛下下決心回建康,不要懷疑猶豫,以至將來後悔。我家就住在荊州,難道不願陛下住在這兒?但這樣做恐怕是臣下富貴之計,不是陛下 富貴之計了!”元帝又讓術士杜景豪占卜吉凶,結果不吉利,因此杜景豪對元帝說:“別去建康。”退朝後他又說:“這個徵兆是鬼賊所留下的。”元帝認為建康凋蔽殘破,而江陵正處於全盛之時,心裡的意思也是安於此地,於是聽從了胡僧等人的意見,留在江陵。
  [22]以湘州刺史王琳為衡州刺史。
  [22]元帝任命湘州刺史王琳為衡州刺史。
  [23]九月,庚午,詔王僧辯還鎮建康,陳霸先復還京口。丙子,以護軍將軍陸法和為郢州刺史。法和為政,不用刑獄,專以沙門法及西域幻術教化,部曲數千人,通謂之弟子。
  [23]九月,庚午(十一日),元帝下詔命令王僧辯回建康鎮守,陳霸先再回京口。丙子(十七日)任命護軍將軍陸法和為郢州刺史。陸法和處理政事,不用刑法,不用斷獄,專門用佛法和西域傳來的幻術搞教化,他的部曲幾千人,都稱為弟子。
  [24]契丹寇齊邊。壬午,齊主北巡冀、定、幽、安,遂伐契丹。
  [24]契丹族在北齊邊境虜掠。壬午(二十三日),北齊國主高洋到北方巡視冀州、定州、幽州、安州,於是決定討伐契丹。
  [25]齊主使郭元建治水軍二萬餘人於合肥,將襲建康,納湘潭侯退,又遣將軍邢景遠、步大汗薩帥眾繼之。陳霸先在建康聞之,白上;上詔王僧辯鎮姑孰以御之。
  [25]北齊國主派郭元建在合肥訓練水軍二萬餘人,準備襲擊建康。北齊接受了湘潭侯蕭退的投降,又派將軍邢景遠、步大汗薩率領部眾跟進。陳霸先在建康聽到訊息,就向元帝報告。元帝下詔調王僧辯鎮守姑孰進行抵抗。
  [26]冬,十月,丁酉,齊主至平州,從西道趣長塹,使司徒潘相樂帥精騎五千自東道趣青山。辛丑,至白狼城;壬寅,至昌黎城,使安德王韓軌帥精騎四千東斷契丹走路;癸卯,至陽師水,倍道兼行,掩襲契丹。齊主露髻肉袒,晝夜不息,行千餘里,逾越山嶺,為士卒先,唯食肉飲水,壯氣彌厲。甲辰,與契丹遇,奮擊,大破之,虜獲十餘萬口,雜畜數百萬頭。潘相樂又於青山破契丹別部。丁未,齊主還至營州。
  [26]冬季,十月,丁酉(初八),北齊國主高洋抵達平州,又從西邊的道路去到長塹,派司徒潘相樂率領精銳騎兵五千人從東邊的道路逼近青山。辛丑(十二日),北齊軍隊抵達白狼城;壬寅(十三日),抵達昌黎城,並派安德王韓軌率領精銳騎兵四千人切斷了契丹東邊的逃跑道路。癸卯(十四日),抵達陽師水,一路上以加倍的速度前進,晝夜兼行,奔襲契丹。北齊國主高洋露著髮髻,光著膀子,晝夜不息,一氣行軍一千多里,爬山越嶺,走在前面給士卒作榜樣,一路上只是大塊吃肉,痛飲泉水,因此軍中殺敵定邊的壯志越來越高昂。甲辰(十五日),北齊軍隊與契丹相遇,契丹人大敗,俘虜十餘萬人,繳獲各種牧畜幾百萬頭。潘相樂又在青山打敗另一支契丹軍隊。丁未(十八日),北齊國主高洋回到營州。
  [27]己酉,王僧辯至姑孰,遣婺州刺史侯、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築壘東關,以待齊師。
  [27]己酉(二十日)王僧辯到姑孰,派遣婺州刺史侯、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在東關築營壘,以等待北齊的軍隊。
  [28]丁巳,齊主登碣石山,臨滄海,遂如晉陽。以肆州刺史斛律金為太師,乃還晉陽,拜其子豐樂為武衛大將軍,命其孫武都尚義寧公主,寵待之厚,群臣莫及。
  [28]丁巳(二十八日),北齊國主高洋登上碣石山,東望滄海,然後就返回晉陽去。高洋任命肆州刺史斛律金為太師,回到晉陽後,又任命斛律金的兒子斛律豐樂為武衛大將軍。他還讓斛律金的孫子斛律武都娶了義寧公主,對他的寵愛優待之厚,其他群臣均無法相比。[29]閏月,丁丑,南豫州刺史侯與郭元建戰於東關,齊師大敗,溺死者萬計。湘潭侯退復歸於鄴,王僧辯還建康。
  [29]閏月,丁丑(疑誤),南豫州刺史侯與郭元建交戰於東關,北齊軍隊大敗,淹死計程車兵數以萬計。湘潭侯蕭退又退回到鄴城,王僧辯回建康。
  [30]吳州刺史開建侯蕃,恃其兵強,貢獻不入,上密令其將徐佛受圖之。佛受使其徒詐為訟者,詣蕃,遂執之。上以佛受為建安太守,以侍中王質為吳州刺史。質至鄱陽,佛受置之金城,自據羅城,掌門管,繕治舟艦甲兵,質不敢與爭。故開建侯部曲數千人攻佛受,佛受奔南豫州,侯殺之,質始得行州事。
  [30]吳州刺史開建侯蕭蕃,仗恃自己兵力強大,不向朝廷進貢。元帝秘密命令他的將領徐佛受算計他。徐佛受派他的黨徒假裝成打官司的人,去求見蕭蕃,趁機把蕭蕃抓起來。元帝任命徐佛受為建安太守,任命侍中王質為吳州刺史。王質到了鄱陽,徐佛受把他安置在金城,自己佔據羅城,掌握城門鑰匙,致力於修繕船隻,訓練士兵。王質不敢和他爭權。原來屬於開建侯蕭蕃的部曲幾千人譁變,進攻徐佛受,徐佛受逃往南豫州,侯把他殺了,這樣,王質才開始得以行使州政大權。
  [31]十一月,戊戌,以尚書右僕射王褒為左僕射,湘東太守張綰為右僕射。
  [31]十一月,戊戌(疑誤),元帝任命尚書右僕射王褒為左僕射,湘東太守張綰為右僕射。
  [32]己未,突厥復攻柔然,柔然舉國奔齊。
  [32]己未(初一)突厥人又進攻柔然,柔然全國都投奔了北齊。
  [33]癸亥,齊主自晉陽北擊突厥,迎納柔然,廢其可汗庫提,立阿那子庵羅辰為可汗,置之馬邑川,給其廩餼繒帛;親追突厥於朔州,突厥請降,許之而還。自是貢獻相繼。
  [33]癸亥(初五),北齊國主高洋從晉陽向北進攻突厥人,迎接並接受柔然的投靠。他把柔然可汗庫提廢了,另立阿那的兒子庵羅辰為可汗,把他們安置在馬邑川,供給他們俸祿、糧食、繒帛。北齊國主高洋親自在朔州追擊突厥人,突厥人請求投降,高洋答應了,於是回師。從此之後,突厥人就年年進貢了。
  [34]魏尚書元烈謀殺宇文泰,事洩,泰殺之。
  [34]西魏尚書元烈陰謀殺害宇文泰,事情洩漏,宇文泰殺了他。
  [35]丙寅,上使侍中王琛使於魏。太師泰陰有圖江陵之志,梁王聞之,益重其貢獻。
  [35]丙寅(初八),元帝派侍中王琛出使西魏。太師宇文泰暗地裡有奪取江陵的野心,梁王蕭聽到這訊息,給西魏的貢品越發多了。
  [36]十二月,齊宿預民東方白額以城降,江西州郡皆起兵應之。
  [36]十二月,北齊宿預的平民東方白額獻出宿預城投降梁朝,江西各州郡都起兵響應東方白額。
  三年(甲戌、554)
三年(甲戌,公元554年)
  [1]春,正月,癸巳,齊主自離石道討山胡,遣斛律金從顯州道,常山王演從晉州道夾攻,大破之,男子十三以上皆斬,女子及幼弱以賞軍,遂平石樓。石樓絕險,自魏世所不能至,於是遠近山胡莫不懾服。有都督戰傷,其什長路暉禮不能救,帝命刳其五藏,令九人食之,肉及穢惡皆盡。自是始為威虐。
  [1]春季,正月,癸巳(初六),北齊國主高洋從離石道出發討伐山胡,派斛律金從顯州道,常山王高演從晉州道夾攻,把山胡打得大敗,男子十三歲以上的都被殺頭,女子和孩子賞給士兵,於是平定了石樓。石樓這地方極其險要,自從北魏開國以來就沒有被征服過。於是遠近山胡各部落沒有不懾於北齊國聲威而臣服的。有一位都督在戰鬥中受傷,他手下的什長路暉禮沒有救他,文宣帝高洋便令人把這個什長的五臟六肺全掏出來,命令隊中的其他九個人都來吃,結果把肉和內臟等腥穢的東西全吃了。從這以後高洋就開始酷虐逞威。
  [2]陳霸先自丹徒濟江,圍齊廣陵,泰州刺史嚴超達自秦郡進圍涇州,南豫州刺史侯、吳郡太守張彪皆出石樑,為之聲援。辛丑,使晉陵太守杜僧明帥三千人助東方白額。
  [2]陳霸先從丹徒渡江,包圍了北齊的廣陵,秦州刺史嚴超達從秦郡出發崐去包圍涇州,南豫州刺史侯、吳郡太守張彪都從石樑出發,援助陳霸先。辛丑(十四日),梁朝派晉陵太守杜僧明率領三千人去幫助東方白額。
  [3]魏太師泰始作九命之典,以敘內外官爵,改流外品為九秩。
  [3]西魏太師宇文泰開始讓人效法周朝官制,制定九品典章,用來區分朝廷內外不同的官爵,改訂朝廷外的命官為九級。
  [4]魏主自元烈之死,有怨言,密謀誅太師泰;臨淮王育、廣平王贊垂涕切諫,不聽。泰諸子皆幼,兄子章武公導、中山公護皆出鎮,唯以諸婿為心膂,大都督清河公李基、義城公李暉、常山公於翼俱為武衛將軍,分掌禁兵。基,遠之子;暉,弼之子;翼,謹之子也。由是魏主謀洩,泰廢魏主,置之雍州,立其弟齊王廓,去年號,稱元年,複姓拓跋氏,九十九姓改為單者,皆復其舊。魏初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後多滅絕。泰乃以諸將功高者為三十六姓,次者為九十九姓,所將士卒亦改從其姓。
  [4]西魏國主元欽自從元烈被宇文泰殺死之後,頗有怨言,就密謀要處死太師宇文泰,臨淮王元育、廣平王元贊哭著再三勸止,但元欽不聽。宇文泰的兒子們都年幼,侄子章武公宇文導,中山公宇文護都出任外鎮將領,都城中只有他的幾個女婿充當得力心腹,大都督清河公李基、義城公李暉、常山公於翼都被任命為武衛將軍,分頭掌管宮廷宿衛部隊。李基是李遠的兒子。李暉是李弼的兒子。李翼是李謹的兒子。因此,西魏國主元欽的密謀很快就被宇文泰諸婿察覺了。宇文泰廢了西魏國主元欽,把他發落到雍州去,另立他的弟弟齊王元廓為帝,取消了原來的年號,另立年號,稱元年,帝室重新恢復姓拓跋,原先改為單姓的九十九種姓氏,現在也都恢復了他們原來的舊姓。北魏當初建國時,統一了三十六個小國,共有九十九個大姓,後來大多滅絕了。宇文泰就把他手下各位將領中功勞大的人封為三十六姓,功勞低一點的封為九十九姓,他們部下的兵卒也改姓了主將的姓。
  [5]三月,丁亥,長沙王韶取巴郡。
  [5]三月丁亥(初一),長沙王蕭韶攻取了巴郡。
  [6]甲辰,以王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
  [6]甲辰(十八日),元帝任命王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
  [7]丁未,齊將王球攻宿預,杜僧明出擊,大破之,球歸彭城。
  [7]丁未(二十一日),北齊將領王球攻打宿預城,杜僧明帶兵出擊,大獲全勝,王球只好退回彭城。
  [8]郢州刺史陸法和上啟自稱司徒,上怪之。王褒曰:“法和既有道術,容或先知。”戊申,上就拜法和為司徒。
  [8]郢州刺史陸法和上書時自稱司徒,元帝覺得奇怪。王褒替他解釋說:“陸法和既然有道術,也許這是他預先知道自己會當司徒吧。”戊申(二十二日),元帝就此封陸法和為司徒。
  [9]己酉,魏侍中宇文仁恕來聘。會齊使者亦至江陵,帝接仁恕不及齊使,仁恕歸,以靠太師泰。帝又請據舊圖定疆境,辭頗不遜,泰曰:“古人有言,‘天之所棄,誰能興之,’其蕭繹之謂乎!”荊州刺史長孫儉屢陳攻取之策,泰徵儉入朝,問以經略,覆命還鎮,密為之備。馬伯符密使告帝,帝弗之信。
  [9]己酉(二十三日),西魏派侍中宇文仁恕出使梁朝。剛好北齊的使者也到了江陵,元帝對宇文仁恕的接待不如對北齊使者那樣隆重,宇文仁恕回國後,把這事告訴了太師宇文泰。元帝又要求按過去的版圖來劃定邊境 線,使用的言辭頗為傲慢,宇文泰說:“古人說得好:‘天意要是想拋棄他,誰能使他興起呢!’這話說的就是蕭繹吧!”荊州刺史長孫儉過去曾多次陳述進攻梁朝的方略,宇文泰就把長孫儉徵召入朝,向他詢問向南進攻的計策,然後又命令他回到所鎮守的地方,秘密地進行南下攻梁的準備。降魏的梁朝舊臣馬伯符秘密派使者把這危險情況報告給元帝,但元帝不相信。
  [10]柔然可汗庵羅辰叛齊,齊主自將出擊,大破之,庵羅辰父子北走。太保安定王賀拔仁獻馬不甚駿,齊主拔其發,免為庶人,輸晉陽負炭。
  [10]柔然可汗庵羅辰起兵反叛北齊,北齊文宣帝親自帶兵出擊,把他打得大敗,庵羅辰父子向北逃跑。太保安定王賀拔仁貢獻的馬匹不太強壯,北齊國主就把他的頭髮拔掉,免去官職,廢為平民,發配到晉陽去背炭。
  [11]齊中書令魏收撰《魏書》,頗用愛憎為褒貶,每謂人曰:“何物小子,敢與魏收作色!舉之則使昇天,按之則使入地!”既成,中書舍人盧潛奏“崐收誣罔一代,罪當誅。”尚書左丞盧斐、頓丘李庶皆言《魏史》不直。收啟齊主雲:“臣既結怨強宗,將為刺客所殺。”帝怒,於是斐、庶及尚書郎 中王松年皆坐謗史,鞭二百,配甲坊。斐、庶死於獄中,潛亦坐繫獄。然時人終不服,謂之“穢史”。潛,度世之曾孫;斐,同之子;松年,遵業之子也。
  [11]北齊中書令魏收修撰《魏書》,很愛以自己的愛憎任意褒貶人物,常常對人說:“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我魏收搭架子,擺臉色!我在寫史,抬舉你能讓你昇天,貶低你能叫你入地。”《魏書》寫成以後,中書舍人盧潛啟奏高洋,說:“魏收的史書誣衊了一代人,他的罪應該處死。”尚書左丞盧斐、頓丘人李庶都說《魏史》寫得不公正。魏收啟奏文宣帝高洋,說:“我既然因修史和強大的宗族結下仇怨,那麼將會被刺客殺死。”文宣帝聽了勃然大怒,於是盧斐、李庶和尚書郎中王松年都因誹謗史書而獲罪,每人被鞭打二百下,被髮配在甲坊裡製造兵甲。結果盧斐、李庶死在監獄中,盧潛也犯罪關入監獄。但當時人終究不服氣,把《魏書》說成“穢史”。盧潛是盧度世的曾孫。盧斐是盧同的兒子。王松年是王遵業的兒子。
  [12]夏,四月,柔然寇齊肆州,齊主自晉陽討之,至恆州,柔然散走。帝以二千餘騎為殿,宿黃瓜堆。柔然別部數萬騎奄至,帝安臥,平明乃起,神色自若,指畫形勢,縱兵奮擊;柔然披靡,因潰圍而出。柔然走,追擊之,伏屍二十餘里,獲庵羅辰妻子,虜三萬餘口,令都督善無高阿那肱帥騎數千塞其走路。時柔然軍猶盛,阿那肱以兵少,請益,帝更減其半。阿那肱奮擊,大破之。庵羅辰超越巖谷,僅以身免。
  [12]夏季,四月,柔然人進犯北齊的肆州,北齊國主高洋從晉陽出發去討伐。進軍到恆州時,柔然人四散而逃。高洋派二千餘名騎兵殿後,宿營在黃瓜堆。柔然的另一支部隊幾萬騎兵突然到來,文宣帝安然高臥,到天亮才起床,神色自若,指劃山川地形,然後指揮戰士奮勇猛擊敵陣,柔然人潰散,北齊 軍突圍而出。柔然人逃跑了,北齊 軍隊追擊,屍體扔滿二十餘里的道路,捉獲了庵羅辰的妻子兒女,俘虜了三萬多人。文宣帝命令都督善無人高阿那肱率領幾千騎兵去擋住柔然人逃跑的道路。當時柔然軍勢還很盛大,阿那肱因為兵力太少,要求多派一些人馬,但是高洋不但不給,反而減少了一半。阿那肱奮勇進攻,大破敵軍。庵羅辰越過了巖谷,倖免於一死。
  [13]丙寅,上使散騎常侍庚信等聘於魏。
  [13]丙寅(十一日),元帝派散騎常侍庚信等到西魏聘問。
  [14]癸酉,以陳霸先為司空。
  [14]癸酉(十八日),梁朝任命陳霸先為司空。
  [15]丁未,齊主復自擊柔然,大破之。
  [15]丁未(疑誤),北齊國主高洋又一次親自進攻柔然,大獲全勝。
  [16]庚戌,魏太師泰鴆殺廢帝。
  [16]庚戌(疑誤),西魏太師宇文泰用毒藥毒死了廢帝元欽。
  [17]五月,魏直州人樂熾、洋州人黃國等作亂,開府儀同三司高平田弘、河南賀若敦討之,不克。太師泰命車騎大將軍李遷哲與敦共討熾等,平之。仍與敦南出,徇地至巴州,巴州刺史牟安民降之,巴、濮之民皆附於魏。蠻酋向五子王陷白帝,遷哲擊之,五子王遁去,遷哲追擊,破之。泰以遷哲為信州刺史,鎮白帝。信州先無儲蓄,遷哲與軍士共采葛根為糧,時有異味,輒分嘗之,軍士感悅。屢擊叛蠻,破之,群蠻懾服,皆送糧餼,遣子弟入質。由是州境安息,軍儲亦贍。
  [17]西魏直州人樂熾、洋州人黃國等叛亂,開府儀同三司高平人田弘、河南人賀若敦去討伐,不能破敵。太師宇文泰命令車騎大將軍李遷哲與賀若敦一起討伐樂熾等人,平定了這次叛亂。平亂之後,李遷哲仍然與賀若敦一起向南方進發,一路攻城掠地,直達巴州。巴州刺史牟安民投降了他們,巴州、濮州的民眾都依附了西魏。蠻族酋長向五子王攻陷了白帝城,李遷哲發兵攻打他,向五子王逃跑了,李遷哲追擊,打敗了他。宇文泰任命李遷哲為信州刺史,鎮守白帝城。信州這個地方早先沒有糧草儲備,李遷哲和士兵一起采葛根之類的野菜野果作糧食,不時能採得到新奇味道的,就分給士兵品嚐,士兵都很感動、高興。李遷哲多次進攻叛變的蠻族,打敗了他們,各部蠻族被他的軍威懾服,都送糧食來進貢,並派子弟來當人質。從此以後信州邊境安定,人民得以休養生息,軍隊糧草儲備也豐富了。[18]柔然乙旃達官寇魏廣武,柱國李弼遣擊,破之。
  [18]柔然乙旃達官進犯西魏廣武,柱國李弼派兵出擊,把他打得大敗。
  [19]廣州刺史曲江侯勃,自以非上所授,內不自安;上亦疑之。勃啟求入朝,五月,乙巳,上以王琳為廣州刺史,勃為晉州刺史。上以琳部眾強盛,又得眾心,故欲遠之。琳與主書廣漢李膺厚善,私謂膺曰:“琳,小人也,蒙官拔擢至此。今天下未定,遷琳嶺南,如有不虞,安得琳力!竊揆官意不過疑琳,琳分望有限,豈與官爭為帝乎!何不以琳為雍州刺史、鎮武寧,琳自放兵作田,為國御捍。”膺然其言而弗敢啟。
  [19]廣州刺史曲江侯蕭勃,覺得自己的官職不是元帝所授予的,內心很不安穩,元帝也懷疑他。蕭勃向上請求朝見元帝。五月,乙巳(二十日),元帝任命王琳為廣州刺史,蕭勃為晉州刺史。元帝因為王 琳手下兵勢強盛,又得到民眾擁護,所以想把他外放到遠處。王琳與主書廣漢人李膺關係很深,一向親善,私下對李膺說:“我王琳出身平民小百姓,承蒙皇上提拔到這個份上。現在天下還沒安定,就把我遠遠遷徙到嶺南去,如果形勢有變,發生不測的災禍,我王琳想出力也夠不著了!我私下揣度皇上的意思不就是對我不放心嗎?其實我的志向和期待也很有限,難道還能想和皇上爭帝位嗎?何不任命我為雍州刺史,鎮守武寧。我自會帶兵屯墾,為國禦敵,捍衛梁朝。”李膺覺得他的話很對,但不敢啟奏元帝。
  [20]散騎郎新野庚季才言於上曰:“去年八月丙申,月犯心中星,今月丙戌,赤氣幹北斗。心為天王,丙主楚分,臣恐建子之月有大兵入江陵,陛下宜留重臣鎮江陵,整旆還都以避其患。假令魏虜侵蹙,止失荊、湘,在社稷,猶得無慮。”上亦曉天文,知楚有災,嘆曰:“禍福在天,避之何益!”
  [20]散騎郎新野人庚季才進言給元帝,說:“去年八月丙申(初六),月亮侵犯了心宿中間的一顆星,這月丙戌(十一日),赤氣干犯了北斗星。心 宿就是天王,丙的天干主管楚地的分野,我擔心建子之月有大兵來犯江陵,陛下應該留下重臣鎮守江陵,自己整頓旌旗儀仗回建康以避開兵患。假如魏虜入侵,我方失地,也止限於荊州、湘州,整個國家,還能處於安全之境。”元帝也懂得天文,心知楚地會有兵災,長嘆一聲,說:“禍福都在天意,避災躲禍也徒勞無益!”
  [21]六月,壬午,齊步大汗薩將兵四萬趣涇州,王僧辯使侯、張彪自石樑引兵助嚴超達拒之,、彪遲留不進。將軍尹令思將萬餘人謀襲盱眙。齊冀州刺史段韶將兵討東方白額於宿預,廣陵、涇州皆來告急,諸將患之。韶曰:“梁氏喪亂,國無定主,人懷去就,強者從之。霸先等外託同德,內有離心,諸君不足憂,吾揣之熟矣!”乃留儀同三司敬顯攜等圍宿預,自引兵倍道趣涇州,途出盱眙。令思不意齊師猝至,望風退走。韶進擊超達,破之,回趣廣陵,陳霸先解圍走。杜僧明還丹徒,侯、張彪還秦郡。吳明徹圍海西,鎮將中山郎基固守,削木為箭,翦紙為羽,圍之十旬,卒不能克而還。
  [21]六月,壬午(二十七日),北齊步大汗薩帶兵四萬人逼近涇州,王僧辯派侯、張彪從石樑帶兵幫助嚴超達抵抗,侯、張彪接到命令,卻遲遲滯留,不肯前進。梁朝將軍尹令思帶一萬多人準備襲擊盱眙。當時北齊冀州刺史段韶帶兵在宿預討伐東方白額,正好廣陵,涇州兩地都來告急,將領們都很擔心。段韶說:“梁朝連遭喪亂,國家沒有確定的主人,臣子們心裡懷著或去或留的兩種心思,看誰勢強就歸附誰。陳霸先等人外表上表示與梁朝同心同德,其實內心早有了分離自雄的念頭。你們不必擔心,我對這中間情形都揣摩透了!”於是留下儀同三司敬顯攜等人圍攻宿預,自己帶兵以加倍的速度直取涇州,路上還經過了盱眙。尹令思沒想到北齊軍隊會突然降臨,趕快望風逃跑。段韶進攻嚴超達,打敗了他,又回過頭來逼近廣陵,陳霸先解圍退走,杜僧明回丹徒,侯、張彪回秦郡。吳明徹圍困海西,守將中山人郎基固守城池,削木頭作箭頭,剪紙片作箭尾羽飾,頑強抵抗。吳明徹圍困了十旬一百天,到底沒能打下來,就退回去了。
  [22]柔然帥餘眾東徒,且欲南寇,齊主帥輕騎邀之於金川。柔然聞之,遠遁,營州刺史靈丘王峻設伏擊之,獲其名王數十人。
  [22]柔然率領被擊潰後剩餘計程車兵向東遷徙,而且想要向南進犯。北齊國主高洋率輕騎兵在金川攔擊,柔然聽到訊息,遠遠逃跑了。營州刺史靈丘人王峻設下埋伏襲擊他們,捉獲了幾十個有名的首領。[23]鄧至羌簷失國,奔魏,太師泰使秦州刺史宇文導將兵納之。
  [23]鄧至羌人簷失去政權,投奔西魏,太師宇文泰派秦州刺史宇文導帶兵接納了他。
  [24]齊段韶還至宿預,使辯士說東方白額,白額開門請盟,因執而斬之。
  [24]北齊段韶回到宿預,派一個善於言辭的人去遊說東方白額。東方白額被說動了,開啟城門要求和段韶結盟,段韶趁機把他抓起來殺了。
  [25]秋,七月,庚戌,齊主還鄴。
  [25]秋季,七月,庚戌(二十六日),北齊國主高洋回到鄴城。
  [26]魏太師泰西巡,至原州。
  [26]西魏太師宇文泰到西邊巡視,到達原州。
  [27]八月,壬辰,齊以司州牧清河王嶽為太保,司空尉粲為司徒,太子太師侯莫陳相為司空,尚書令平陽王淹錄尚書事,常山王演為尚書令,中書令上黨王渙為左僕射。
  [27]八月,壬辰(疑誤),北齊任命司州牧清河王高嶽為太保,司空尉粲為司徒,太子太師侯莫陳相為司空,尚書令平陽王高淹為錄尚書事,常山王高演為尚書令,中書令上黨王高渙為左僕射。
  [28]乙亥,齊儀同三司元旭坐事賜死。丁丑,齊主如晉陽。齊主之未為魏相也,太保、錄尚書事平原王高隆之常侮之,及將受禪,隆之復以為不可,齊主由是銜之。崔和舒譖“隆之每見訴訟者輒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帝禁之尚書省。隆之嘗與元旭飲,謂旭曰:“與王交,當生死不相負。”人有密言之者,帝由是發怒,令壯士築百餘拳而舍之,辛巳,卒於路。久之,帝追忿隆之,執其子慧登等二十人於前,帝以鞭叩鞍,一時頭絕,並投屍漳水;又發隆之冢,出其屍,斬截骸骨焚之,棄於漳水。
  [28]乙亥(二十一日),北齊國儀同三司元旭因犯罪被賜死。丁丑(二十三日),北齊國主高洋去晉陽。當初,高洋還沒有當上東魏丞相的時候,太保、錄尚書事平原王高隆之常常輕侮他。待到高洋將接受禪讓的時候,高隆之又認為不能這樣做,高洋因此記恨在心。崔季舒乘機進讒言說:“高隆之每次見到吃官司的人就都表示同情哀憐 ,以表示這不是他自己就能裁斷的,企圖把怨恨引向陛下。”文宣帝高洋聽了,就把高隆之軟禁在尚書省。高隆之曾經和元旭一塊兒飲酒,對元旭說:“我和您的交情,是生死之交,永不相負!”有人把這話密告給文宣帝,文宣帝因此勃然大怒,命令壯士把他打了一百餘拳,然後扔開,辛巳(二十九日),高隆之就這樣死在路邊。過後很久,文宣帝對高隆之越想越惱怒,又把他的兒子高慧登等二十人捉到自己面前,文宣帝以馬鞭擊打馬鞍為號,令人一下子砍下這二十人的頭,然後把屍體一起扔到漳水裡去。又把高隆之的墳墓挖開,把屍體刨出來,砍為好幾段燒掉,然後扔入漳水。
  [29]齊主使常山王演、上黨王渙、清河王嶽、平原王段韶帥眾於洛陽西南筑伐惡城、新城、嚴城、河南城。九月,齊主巡四城,欲以致魏師,魏師不出,乃如晉陽。
  [29]北齊國主高洋派常山王高演、上黨王高渙、清河王高嶽、平原王段韶率領士兵民工在洛陽西南修築伐惡城、新城、嚴城、河南城。九月,北齊國主高洋巡視這四座城堡,想以這一舉動把西魏的軍隊吸引出來,但西魏軍隊不敢出來。於是高洋就到晉陽去了。
  [30]魏宇文泰命侍中崔猷開回車路以通漢中。
  [30]西魏宇文泰命令侍中崔猷開山填谷,修通通往漢中的車路。
  [31]帝好玄談,辛卯,於龍光殿講《老子》。
  [31]梁元帝蕭繹喜好玄談,辛卯(疑誤),在龍光殿開設講座,講論《老子》。
  [32]曲江侯勃遷居始興,王琳使副將孫先行據番禺。
  [32]曲江侯蕭勃遷居始興。王琳派副將孫先去佔據了番禺。
  [33]乙巳,魏遣柱國常山公於謹、中山公宇文護、大將軍楊忠將兵五萬入寇,冬,十月,壬戌,髮長安。長孫儉問謹曰:“為蕭繹之計,將如之何?”謹曰:“耀兵漢、沔,席捲渡江,直據丹楊,上策也;移郭內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軍,中策也;若難於移動,據守羅郭,下策也。”儉曰:“揣繹定出何策?”謹曰:“下策。”儉曰:“何故?”謹曰:“蕭氏保據江南崐,綿歷數紀,屬中原多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齊氏之患,必謂力不能分。且繹懦而無謀,多疑少斷,愚民難與慮始,皆戀邑居,所以知其用下策也!”
  [33]乙巳(疑誤),西魏派柱國常山公於謹、中山公宇文護、大將軍楊忠帶兵五萬人進犯梁朝,冬季,十月,壬戌(初九),從長安出發。長孫儉問於謹,說:“假如咱們替蕭繹謀劃一下,他該怎樣抵抗我軍才好呢?”於謹回答說:“如果他能陳兵於漢江、沔水一帶,從江陵收拾家當率領臣下全部渡江而下,先徑直佔據丹楊,這是上策。如果他能把江陵外城內的居民全部移往內城,退保固守,把城牆加高,等待援軍,這是中策。如果他感到搬動起來很困難,就原地不動防守外城,這可是下策。”長孫儉問道:“您估計蕭繹會採用那一種計策?”於謹說:“他只會採用下策。”長孫儉問:“那是為什麼呢?”於謹回答說:“蕭氏據守江南以自保,已經綿延經歷了三、四十年。正好這段時間裡中原地區也處多事之秋,不能夠向外擴張。蕭氏又因為我國東邊有齊國為患,認為我國必不可能分散兵力去進攻他們。而且蕭繹這個人懦弱而沒有謀略,多疑而少決斷,而那些普通平民們又很難憂深慮遠地想問題,都留戀自己的家園,所以我知道蕭繹一定採用下策。”
  癸亥,武寧太守宗均告魏兵且至,帝如公卿議之。領軍胡僧、太府卿黃羅漢曰:“二國通好,未有嫌隙,必應不爾。”侍中王琛曰:“臣揣宇文容色,必無此理。”乃復使琛使魏。丙寅,於謹至樊、鄧,梁王帥眾會之。辛卯,帝停講,內外戒嚴。王琛至石,未見魏軍,馳書報黃羅漢曰:“吾至石,境上帖然,前言皆兒戲耳。”帝聞而疑之。庚午,復講,百官戎服以聽。
  癸亥(初十),武寧太守宗均向上報告西魏大軍將要入侵,元帝召集公卿大臣商議對策。領軍胡僧、太府卿黃羅漢說:“西魏和我們梁朝一向友好來往,也沒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我想不會向我們進攻吧。”侍中王琛也附和說:“我曾於去年出使魏,揣摩宇文泰的神色,很是友好,決不可能發兵來打我們。”於是又派王琛到西魏去訪問。丙寅(十三日),於謹的隊伍抵達樊、鄧,梁王蕭率部屬去和他會合。辛卯(疑誤),元帝停止講論《老子》,朝廷內外宣佈戒嚴。王琛抵達石,沒有見到西魏的軍隊,派人送急信報告黃羅漢,說:“我已來到石,邊境上很安寧,以前說魏要對我們發動進攻,簡直是兒戲之言。”元帝聽後感到疑惑。庚午(十七日),元帝又恢復講《老子》,百官都穿著軍裝聽講。
  辛未,帝使主書李膺至建康,徵王僧辯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命陳霸先徙鎮揚州。僧辯遣豫州刺史侯帥程靈洗等為前軍,兗州刺史杜僧明帥吳明徹等為後軍。甲戌,帝夜登鳳皇閣,徙倚嘆息曰:“客星入翼、軫,今必敗矣!”嬪御皆泣。
  辛未(十八日),元帝派主書李膺去建康,徵召王僧辯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命令陳霸先移兵駐守揚州。王僧辯派遣豫州刺史侯率領程靈洗等為先頭部隊,兗州刺史杜僧明率領吳明徹等人為後衛部隊。甲戌(二十一日),元帝夜裡登上鳳皇閣,來回踱步,憑欄嘆息說:“客星衝犯翼宿、軫宿,看來這回一定失敗了!”嬪妃和侍從聽了都哭泣起來。
  陸法和聞魏師至,自郢州入漢口,將赴江陵。帝使逆之曰:“此自能破賊,但鎮郢州,不須動也!”法和還州,堊其城門,著衰,坐葦蓆,終日,乃脫之。
  陸法和聽說西魏大兵壓境,從郢州出發到漢口,將趕赴江陵抗敵。元帝派人去攔住他,說:“我這兒自能打敗敵兵,你只管鎮守郢州,不用動。”陸法和回到郢州,讓人用白土塗城門,自己身穿喪服,坐在葦蓆上,靜坐了一天,才把喪服脫下來。
  十一月,帝大閱於津陽門外,遇北風暴雨,輕輦還宮。癸未,魏軍濟漢,於謹令宇文護、楊忠帥精騎先據江津,斷東路。甲申,護克武寧,執宗均。是日,帝乘馬出城行柵,插木為之,周圍六十餘裡。以領軍將軍胡僧都督城東諸軍事,尚書右僕射張綰為之副,左僕射王褒都督城西諸軍事,四廂領直元景亮為之副;王公已下各有所守。丙戌,命太子巡行城樓,令居人助運木石。夜,魏軍至黃華,去江陵四十里,丁亥,至柵下。戊子,州刺史裴畿、畿弟新興太守機、武昌太守朱買臣、衡陽太守謝答仁開枇杷門出戰,裴機殺魏儀同三司胡文伐。畿,之高之子也。
  十一月,元帝在津陽門外舉行大閱兵,遇到北風挾暴雨襲擊,趕快乘輕車崐便輦回宮。癸未(初一),西魏軍隊渡過漢水,於謹命令宇文護、楊忠率精銳騎兵先佔領了江津,切斷元帝東逃的道路。甲申(初二),宇文護攻克武寧,抓住了宗均。這一天,元帝騎馬出城巡察修築欄柵。欄柵用木頭插在地上組成,周圍共六十多里長。又派領軍將軍胡僧都督城東諸軍事,尚書右僕射張綰當他的副將,左僕射王褒都督城西諸軍事,四廂領直元景亮當他的副將。王公以下各大臣各有守責。丙戌(初四),派太子在城樓上巡視督責,命令居民幫助軍隊搬運城防用的木頭石頭。夜裡,西魏軍隊抵達黃華,這裡離江陵才四十里路。丁亥(初五),魏兵到了梁軍的柵欄下。戊子(初六),州刺史裴畿、裴畿的弟弟新興太守裴機、武昌太守朱買臣、衡陽太守謝答仁開啟枇杷門出戰,裴機殺了西魏儀同三司胡文伐。裴畿是裴之高的兒子。
  帝徵廣州刺史王琳為湘東刺史,使引兵入援。丁酉,柵內火,焚數千家及城樓二十五,帝臨所焚樓,望魏軍濟江,四顧漢息。是夜,遂止宮外,宿民家,己亥,移居祗洹寺。於謹令築長圍,中外信命始絕。
  元帝徵召廣州刺史王琳為湘東刺史,讓他帶兵入江陵救援。丁酉(十五日),軍營的柵欄內失火,燒燬了幾千家民房和二十五座城樓。元帝親臨燒燬的城樓察看,遠望魏軍渡江湧來,四顧孤危,不禁長嘆。當天晚上,就住在宮外,宿在老百姓家裡。己亥(十七日),移居到祗洹寺內。於謹下令修築長久圍城用的軍營,從此,梁朝信使,詔命無法外傳,內外聯絡被切斷了。
  庚子,信州刺史徐世譜、晉安王司馬任約等築壘於馬頭,遙為聲援。是夜,帝巡城,猶口占為詩,群臣亦有和者。帝裂帛為書,趣王僧辯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壬寅,還宮;癸卯,出長沙寺。戊申,王褒、胡僧、朱買臣、謝答仁等開門出戰,皆敗還。己酉,帝移居天居寺;癸丑,移居長沙寺。朱買臣按劍進曰:“唯斬宗懍、黃羅漢,可以謝天下!”帝曰:“曩實吾意,宗、黃何罪!”二人退入眾中。
  庚子(十八日),信州刺史徐世譜、晉安王司馬任約等在江陵南岸的馬頭修築城堡,遠遠地作為聲援。當天晚上,元帝巡視城防,還隨口吟出詩來,群臣還有和他詩的。元帝撕裂絹帛寫了一封信,催促王僧辯速發援兵。信中說:“我忍受著死去的熬煎等你來,現在援兵該可以來了吧!”壬寅(二十日),回到宮中。癸丑(疑誤),又出來住入長沙寺。戍申(二十六日),王褒、胡僧、朱買臣、謝答仁等人開門出城迎戰,都敗了回來。己酉(二十七日),元帝移居天居寺。癸丑(疑誤),移居長沙寺。朱買臣按著寶劍向元帝進言,說:“只有殺了宗懍、黃羅漢,才可以平息天下的怨恨!”元帝說:“過去不回建康,其實是我的意思,宗懍、黃羅漢有什麼罪?”這兩個人唯唯退入眾人之中。
  王琳軍到長沙,鎮南府長史裴政請間道先報江陵,至百里洲,為魏人所獲。梁王謂政曰:“我,武皇帝之孫也,不可為爾君乎?若從我計,貴及子孫;如或不然,腰領分矣。”政詭對曰:“唯命。”鎖之至城下,使言曰:“王僧辯聞臺城被圍,已自為帝。王琳孤弱,不能復來。”政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各思自勉。吾以間使被擒,當碎身報國。”監者擊其口,怒,使速殺之。西中郎參軍蔡大業,諫曰:“此民望也,殺之,則荊州不可下矣。”乃釋之。政,之禮之子,大業,大寶之弟也。
  王琳的軍隊趕到長沙,鎮南府長史裴政要求走小路先把援兵來到的訊息報告江陵。裴政走到百里洲時,讓西魏人抓獲了。梁王蕭對裴政說:“我,是武皇帝的孫子,難道不能當你的君主嗎?如果臣服於我,那麼富貴可以傳給子孫。如果不聽,那麼你的腰和脖子就要斷成兩截。”裴政假意回答說:“我願唯命是從。”蕭把他用鎖鏈繫住,推到江陵城下,讓他向城裡喊話,說:“王僧辯聽說臺城被圍,已經自立為皇帝。王琳孤軍力弱,不能再來救援了。”但裴政卻大聲告訴城裡,說:“救援大軍大批趕來了,你們要自奮自勵。我因充當報信的秘使,被敵軍抓獲,理當粉身碎骨,報效國家。”監視他的人使勁打他的嘴,蕭勃然大怒,喝令手下快把他殺了。西中郎參軍蔡大業進諫說:“這樣堅貞不屈的人,使民眾仰望而歸心。殺了他,那麼荊州就攻不下來了。”蕭這才放了他。裴政是裴之禮的兒子。蔡大業是蔡大寶的弟弟。
  時徵兵四方,皆未至。甲寅,魏人百道攻城,城中負戶蒙,胡僧親當矢石,晝夜督戰,獎勵將士,明行賞罰,眾鹹致死,所向摧殄,魏不得前。俄而僧中流矢死,內外大駭。魏悉眾攻柵,反者開西門納魏師,帝與太子、王崐褒、謝答仁、朱買臣退保金城,令汝南王大封、晉熙王圓質于于謹以請和。魏軍之初至也,眾以王僧辯子侍中可為都督,帝不用,更奪其兵,使與左右十人入守殿中;及胡僧死,乃用為都督城中諸軍事。裴畿、裴機、歷陽侯峻皆出降。於謹以機手殺胡文伐,並畿殺之。峻,淵猷之子也。時城南雖破,而城北諸將猶苦戰,日暝,聞城陷,乃散。
  當時元帝向四方徵兵求援,都沒前來。甲寅(疑誤),西魏軍隊從四面八方一齊攻城。城裡的守軍扛著門板作為盾牌,胡僧親自冒著飛箭流石,晝夜督戰,對勇敢的將士進行鼓勵,嚴明地厲行賞罰,這樣大家都拼死抵抗,所向披靡,敵軍紛紛潰敗死傷,無法前進。不久,胡僧被飛箭射死,內外城軍民驚慌失措。西魏軍隊傾巢而出猛攻柵欄,有反叛的人開啟西門迎接魏軍進城,元帝和太子、王褒、謝答仁、朱買臣等退卻到金城自保,派汝南王蕭大封,晉熙王蕭大圓為人質,到於謹軍中去求和。當魏軍剛到的時候,眾人認為王僧辯的兒子侍中王可以當都督。但元帝不用他,還奪了他率領計程車兵,讓他和身邊衛士十個人到宮殿中守衛。等到胡僧死了,才任命他為都督城中諸軍事。裴畿、裴機、歷陽侯蕭峻都出城投降了。於謹用裴機的手殺了胡文伐,然後又把他和裴畿一塊兒殺了。蕭峻是蕭淵猷的兒子。當時城南已被攻破,但城北諸將還在苦戰,一直到天黑,聽說全城都陷落了,才紛紛逃散。
  帝入東竹殿,命舍人高善寶焚古今圖書十四萬卷,將自赴火,宮人左右共止之。又以寶劍斫柱令折,嘆曰:“文武之道,今夜盡矣!”乃使御史中丞王孝祀作降文。謝答仁、朱買臣諫曰:“城中兵眾猶強,乘暗突圍而出,賊必驚,因而薄之,可渡江就任約。”帝素不便走馬,曰:“事必無成,只增辱耳!”答仁求自扶,帝以問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黨,豈足可信!成彼之勳,不如降也。”答仁又請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中大都督,配以公主。既而召王褒謀之,以為不可。答仁請入不得,歐血而去。於謹徵太子為質,帝使王褒送之。謹子以褒善書,給之紙筆,乃書曰:“柱國常山公家奴王褒。”有頃,黃門郎裴政犯門而出。帝遂去羽儀文物,白馬素衣出東門,抽劍擊闔曰:“蕭世誠一至此乎!”魏軍士度塹牽其轡,至白馬寺北,奪其所乘駿馬,以駑馬代之,遣長壯胡人手扼其背以行,逢於謹,胡人牽帝使拜。梁王使鐵騎擁帝入營,囚於烏幔之下,甚為所詰辱。乙卯,於謹令開府儀同三司長孫儉入據金城。帝紿儉雲:“城中埋金千斤,欲以相贈。”儉乃將帝入城。帝因述見辱之狀,謂儉曰:“向聊相紿,欲言此耳,豈有天子自埋金乎!”儉乃留帝於主衣庫。
  元帝躲進東竹殿,命令舍人高善寶把自己收藏的古今圖書十四萬卷全部燒燬。他正準備跳到火裡去自殺,宮中左右侍從一起阻止了他。元帝又用寶劍砍柱子,寶劍折斷,他長嘆說:“書燒了,劍折了,文武之道,今天晚上全完了。”於是讓御史中丞王孝祀寫投降文告。謝答仁、朱買臣進諫說:“城裡兵力還算強大,如果乘著黑夜突圍而出,賊兵必然驚慌,乘亂大膽靠近敵陳,可以渡 過長江去依靠任約的軍隊。”元帝平時不善於騎馬,有點畏難地說:“事情肯定不會成功的,只不過徒增羞辱罷了。”謝答仁要求親自為元帝牽馬護持。元帝問王褒行不行,王褒回答說:“謝答仁,是侯景的黨羽,哪裡可以相信!靠他逃跑,即使成功了也是成就了他的功勳,還不如投降西魏呢!”謝答仁又要求去防守子城,說收拾殘兵還能有五千人,元帝同意他的建議,馬上授給他城中大都督的官職,把公主也許配給他。後來又召王褒來謀劃這件事,王褒認為不能授權給謝答仁。謝答仁請求入子城防守,但不獲批准,氣得吐血,只好走了。於謹接到投降書,提出讓太子來當人質,元帝派王褒去送太子。於謹的兒子知道王褒書法很好,就給他紙和筆,請他寫字。王褒寫字後自署:“柱國常山公家奴王褒。”過一陣子,黃門郎裴政衝開門出去了。元帝於是丟掉羽儀飾物、騎著白馬,穿著素衣逃出東門,抽出寶劍砍著門扇說:“我蕭世誠到了這個地步了嗎!”西魏將士跳過溝塹一下子拉住了他乘的白馬的轡頭,拉到白馬寺北邊,把他所騎的駿馬奪了下來,換了一匹老弱的馬給他,派一個高個子的壯健胡人用手扼著他的背押著走,遇到於謹,胡人牽著元帝,讓他跪拜。梁王蕭派鐵甲騎兵前後擁著元帝入了軍營,關在黑帳幕裡頭,蕭狠狠地質問羞辱了他一通。乙卯(疑誤),於謹命令開府儀同三司長孫儉進據金城。元帝騙長孫儉,說:“城裡埋著一千斤黃金,我想送給你。”長孫儉就把元帝帶進金城。元帝乘便向長孫儉述說他被蕭侮辱的情狀,他對長孫儉說:“剛崐才騙了你了,目的是找個機會向你訴苦,哪裡有天子自己埋藏金子的事!”於是長孫儉就把元帝留在主衣庫裡頭。
  帝性殘忍,且懲高祖寬縱之弊,故為政尚嚴。及魏師圍城,獄中死囚且數千人,有司請釋之以充戰士;帝不許,悉令殺之,事未成而城陷。
  元帝生性殘忍,而且鑑於梁武帝為政過於寬厚放縱的弊病,所以自己為政崇尚嚴酷。到西魏軍隊圍城時,監獄裡關的死罪囚犯還有幾千人。有關部門建議都釋放出來讓他們當戰士,元帝不允許,命令都用木棍打死,還沒有來得及執行城已被攻破。
  中書郎殷不害先於別所督戰,城陷,失其母,時冰雪交積,凍死者填滿溝塹,不害行哭於道,求其母屍,無所不至,見溝中死人,輒投下捧視,舉體凍溼,水漿不入口,號哭不輟聲,如是七日,乃得之。
  中書郎殷不害早先在別的地方督戰,城破之後,失去了母親。當時冰雪堆積,凍死的人填滿了溝壕,殷不害一路上邊走邊哭,到處尋找母親的屍體,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每見到溝裡有死人,就跳下去抱起來看看,全身衣服都溼了,凍上了冰,一連找了七天,沒喝一口水,哭聲不斷,才找到了母親的遺體。
  十二月,丙辰,徐世譜、任約退戍巴陵。於謹逼帝使為書召王僧辯,帝不可。使者曰:“王今豈得自由?”帝曰:“我既不自由,僧辯亦不由我。”又從長孫儉求宮人王氏、荀氏及幼子犀首,儉並還之。或問:“何意焚書?”帝曰:“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
  十二月丙辰(初四),徐世譜、任約退守巴陵。於謹逼迫元帝寫信召降王僧辯,元帝拒絕了。使者說:“你現在還能由得自己嗎?”元帝回答說:“我既然由不得自己,王僧辯也不會聽我的了。”元帝又向長孫儉要宮人王氏、荀氏和幼子蕭犀首,長孫儉都還給了他。有人問元帝:“為什麼把書都燒燬?”元帝回答:“我讀書萬卷,還落得今天亡國的結局,所以乾脆燒了它!”
  [34]庚申,齊主北巡,至達速嶺。行視山川險要,將起長城。
  [34]庚申(初八),北齊國主高洋到北方邊境巡視,到了達速嶺一帶,邊走邊察看山川險要情形,準備修築長城。
  [35]辛未,帝為魏人所殺。梁王遣尚書傅準監刑,以土囊隕之。使以布纏屍,斂以蒲席,束以白茅,葬於津陽門外。並殺愍懷太子元良、始安王方略、桂陽王大成等。世祖性好書,常令左右讀書,晝夜不絕,雖熟睡,卷猶不釋,或差誤及欺之,帝輒驚寤。作文章,援筆立就。常言:“我韜於文士,愧於武夫。”論者以為得言。
  [35]辛未(十九日),元帝被西魏人處死。梁王蕭派尚書傅準去監刑,用裝土的袋子把他壓死。蕭讓人用粗布把屍體纏裹起來,以蒲草織的席子進行收殮,用白茅草牢牢捆住,埋葬在津陽門外。同時把愍懷太子蕭元良、始安王蕭方略、桂陽王蕭大成等都殺了。元帝蕭繹天性喜好書,常常讓身邊人為他讀書,晝夜不停地讀,雖然睡著了,手裡還拿著書卷。如果讀錯了或有意漏讀欺騙他,他就驚醒過來。他寫起文章來,提筆馬上就能成篇,平時常說:“我比起文士來更善為文,比起武夫來卻有些慚愧。”評論他的人認為他這話說得很恰當。
  魏立梁王為梁主,資以荊州之地,延袤三百里,仍取其雍州之地。居江陵東城,魏置防主,將兵居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備禦,內實防之。以前儀同三司王悅留鎮江陵。於謹收府庫珍寶及宋渾天儀、梁銅晷表、大玉徑四尺及諸法物;盡俘王公以下及選百姓男女數萬口為奴婢,分賞三軍,驅歸長安,小弱者皆殺之。得免者三百餘家,而人馬所踐及凍死者什二三。
  西魏立梁王蕭為梁朝的天子,給了他荊州管界內緣江一塊狹長的土地,寬不超過三百里,他原來擁有的雍州的土地被奪走了。蕭住在江陵的東城,西魏在江陵設定城防主將,帶兵住在西城,名義上叫做助防,對外表示這是幫助蕭備戰禦敵,其實完全是為了防備蕭勢力的發展。西魏任命前儀同三司王悅留下鎮守江陵。於謹沒收了宮廷府庫中的珍寶以及劉宋朝鑄的渾天儀,梁朝造的銅晷表,直徑四尺的大玉和各種法物,把王公以下的百官和挑選出來的百姓男女共幾萬人全部俘虜去當奴婢,分賞給三軍將士,驅趕回長安。那些幼小體弱的都被殺掉了。有三百餘家倖免於死,但被人馬踩死、凍死的也有十分之二三。魏師之在江陵也,梁王將尹德毅說曰:“魏虜貪,肆其殘忍,殺掠士民,不可勝紀。江東之人塗炭至此,鹹謂殿下為之。殿下既殺人父兄,孤人子弟,人盡讎也,誰與為國!今魏之精銳盡萃於此,若殿下為設享會,請於謹等為歡,預伏武士,因而斃之,分命諸將,掩其營壘,大殲群醜,俾無遺類。收江陵百姓,撫而安之,文武群寮,隨材銓授。魏人懾息,未敢送死,王僧辯之徒,折簡可致。然後朝服濟江,入踐皇極,晷刻之間,大功可立。古人云:‘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願殿下恢弘遠略,勿懷匹夫之行。”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厚,未可背德。若遽為卿計,人將不食吾餘。”既而闔城長幼被虜,又失襄陽,乃嘆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
  西魏軍隊在江陵的時候,梁王蕭的部將尹德毅勸說梁王:“魏國人貪婪無比,殘忍本性暴露無遺,殺害搶劫士民,種種罪惡行徑數也數不清。江東人民受到這樣的災難,都說是殿下招來的。殿下既然殺了人家的父兄,讓人家的子弟變成孤兒,那麼人們就都把殿下視為仇敵,誰肯為國家出力!現在魏軍的精銳都集中在這兒了,如果殿下為他們設下宴會,請於謹等人來歡飲,預先埋伏下武士,乘機把他們殺了,分別命令各將領,乘魏人不提防,突然襲擊他們的營壘,痛殲這些醜類,一個也別讓他們活著。然後再去收伏江陵百姓的民心,對他們加以安撫,對手下的文武百官,也根據他們的才能特長授予官職。這樣一來,魏人被震懾住,不敢隨便動武,而王僧辯及其黨羽,寫封信就能招他降伏。完成這一切大事,就可以穿戴好朝服渡江而下,回建康登上帝位了。頃刻之間,巨大的功業就可以建立了。古人說:‘上天給予的東西你不拿,就反而會受到上天的責怪’。希望殿下弘揚雄才大略,深謀遠慮,而不要滿足於普通庸人的作為。”蕭回答說:“您所說的計策並不是不好,然而魏人對待我很好,所以不能背棄人家的恩德。如果突然採用您的計策,人們就會厭棄鄙視我!”等到後來江陵全城老幼都被俘虜,又失去了襄陽故地之時,蕭才長嘆說:“只恨我當初不採用尹德毅的計策!”
  王僧辯、陳霸先等共奉江州刺史晉安王方智為太宰,承製。
  王僧辯、陳霸先等人共同侍奉江州刺史晉安王蕭方智為太宰,繼承梁朝的朝制。
  王褒、王克、劉、宗懍、殷不害及尚書右丞吳興沈炯至長安,太師泰皆厚禮之。泰親至於謹第,宴勞極歡,賞謹奴婢千口及梁之寶物並雅樂一部,別封新野公;謹固辭,不許。謹自以久居重任,功名既立,欲保優閒,乃上先所乘駿馬及所著鎧甲等。泰識其意,曰:“今巨猾未平,公豈得遽爾獨善!”遂不受。
  王褒、王克、劉、宗懍、殷不害和尚事右丞吳興人沈炯到了長安,太師宇文泰都給予優厚的禮遇。宇文泰親自到於謹府第,設宴尉勞他遠征歸來,宴會極為盛大,充滿歡樂氣氛。又賞給於謹一千個奴碑和梁朝的很多寶物,還有一個奏雅樂的班子。另外又封他為新野公。於謹一再推辭,宇文泰不允許。於謹自己認為在朝廷重要職位上呆很久了,功名也建立了,想給自己留點優遊閒逸的時間,就獻上早先所騎的駿馬和所穿的衣甲等。宇文泰識破他想退休的用意,對他說:“現在大敵還未平定,你怎麼能突然就獨善其身呢?”
  [36]是歲,魏秦州刺史章武孝公宇文導卒。
  [36]這一年,西魏秦州刺史章武孝公宇文導去世。
  [37]魏加益州刺史尉遲迥督六州,通前十八州,自劍閣以南,得承製封拜及黜陟。迥明賞罰,布威恩,綏輯新民,經略未附,華、夷懷之。
  [37]西魏讓尉遲迥督管六個州,加上他以前管的十八個州,這樣,從劍閣以南的地區內,他可以承受皇帝的旨意自行封官拜將,有任免之權。尉遲迥賞罰分明,恩威並用,善於寵撫管理新歸附的民眾,也善於開疆拓土,使還沒歸附的地區來歸附。因此華人、夷人都感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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