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秦紀·秦紀一

秦紀一原文

  起柔兆敦牂,尽昭阳作噩,凡二十八年。

  昭襄王五十二年(丙午,公元前二五五年)

  河东守王稽坐与诸侯通,弃市。应侯日以不怿。王临朝而叹,应侯请其故。王曰:“今武安君死,而郑安平、王稽等皆畔,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吾是以忧。”应侯惧,不知所出。燕客蔡泽闻之,西入秦,先使人宣言于应侯曰:“蔡泽,天下雄辩之士。彼见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怒,使人召之。蔡泽见应侯,礼又倨。应侯不快,因让之曰:“子宣言欲代我相,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君独不见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何足愿与?”应侯谬曰:“何为不可?!此三子者,义之至也,忠之尽也。君子有杀身以成名,死无所恨!”蔡泽曰:“夫人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次也;名僇辱而身全者,下也。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周公,岂不亦忠且圣乎?!三子之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善。”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惇厚旧故,不倍功臣,孰与孝公、楚王、越王?”曰:“未知何如。”蔡泽曰:“君之功能孰与三子?”曰:“不若。”蔡泽曰:“然则君身不退,患恐甚于三子矣。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进退嬴缩,与时变化,圣人之道也。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危之。”应侯遂延以为上客,因荐于王。王召与语,大悦,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免。王新悦蔡泽计画,遂以为相国,泽为相数月,免。

  楚春申君以荀卿为兰陵令。荀卿者,赵人,名况,尝与临武君论兵于赵孝成王之前。王曰:“请问兵要。”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荀卿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闇,莫知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荀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露袒者也,君臣上下之间滑然有离德者也。故以桀诈桀,犹巧拙有幸焉。以桀诈尧,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桡沸,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之兵,上下一心,三军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扞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且仁人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傅而一。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则若莫耶之长刃,婴之者断;兑则若莫耶之利锋,当之者溃。圜居而方止,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而退耳。且夫暴国之君,将谁与至哉?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兰;彼反顾其上则若灼黥,若仇雠;人之情,虽桀、跖,岂有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必将来告之,夫又何可诈也!故仁人用国日明,诸侯先顺者安,后顺者危,敌之者削,反之者亡。《诗》曰:‘武王载发,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此之谓也。”

  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兵,设何道,何行而可?”荀卿曰:“凡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隆礼贵义者其国治,简礼贱义者其国乱。治者强,乱者弱,是强弱之本也。上足卬则下可用也,上不足卬则下不可用也。下可用则强,下不可用则弱,是强弱之常也。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政令信者强,政令不信者弱;重用兵者强,轻用兵者弱;权出一者强,权出二者弱;是强弱之常也。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无本赏矣。是事小敌毳,则偷可用也;事大敌坚,则涣焉离耳。若飞鸟然,倾侧反覆无日,是亡国之兵也,兵莫弱是矣,是其去赁市佣而战之几矣。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二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是其气力数年而衰,而复利未可夺也,改造则不易周也,是故地虽大,其税必寡,是危国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狭隘,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势,隐之以厄,忸之以庆赏,之以刑罚,使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斗无由也。使以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是最为众强长久之道。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当汤、武之仁义,有遇之者,若以焦熬投石焉。兼是数国者,皆干赏蹈利之兵也,佣徒鬻卖之道也,未有贵上安制綦节之理也。诸侯有能微妙之以节,则作而兼殆之耳。故招延募选,隆势诈,尚功利,是渐之也。礼义教化,是齐之也。故以诈遇诈,犹有巧拙焉;以诈遇齐,譬之犹以锥刀堕太山也。故汤、武之诛桀、纣也,拱挹指麾,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诛桀、纣若诛独夫。故《泰誓》曰:‘独夫纣,’此之谓也。故兵大齐则制天下,小齐则治邻敌。若夫招延募选,隆势诈,尚功利之兵,则胜不胜无常,代翕代张,代存代亡,相为雌雄耳。夫是之谓盗兵,君子不由也。”

  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为将。”荀卿曰:“知莫大乎弃疑,行莫大乎无过,事莫大乎无悔。事至无悔而止矣,不可必也。故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罚,欲必以信;处舍收藏,欲周以固;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遇敌决战,必行吾所明,无行吾所疑;夫是之谓六术。无欲将而恶废,无怠胜而忘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熟而用财欲泰,夫是之谓五权。将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谓三至。凡受命于主而行三军,三军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则主不能喜,敌不能怒,夫是之谓至臣。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始终如一,夫是之谓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故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计胜欲则从,欲胜计则凶。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旷,敬事无旷,敬吏无旷,敬众无旷,敬敌无旷,夫是之谓五无旷。慎行此六术、五权、三至,而处之以恭敬、无旷,夫是之谓天下之将,则通于神明矣。”

  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军制。”荀卿曰:“将死鼓,御死辔,百吏死职,士大夫死行列。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顺命为上,有功次之。令不进而进,犹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不杀老弱,不猎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赦,奔命者不获。凡诛,非诛其百姓也,诛其乱百姓者也。百姓有捍其贼,则是亦贼也。以故顺刃者生,傃刃者死,奔命者贡。微子开封于宋,曹触龙断于军,商之服民,所以养生之者无异周人,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无幽闲辟陋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王者有诛而无战,城守不攻,兵格不击,敌上下相喜则庆之,不屠城,不潜军,不留众,师不越时,故乱者乐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临武君曰:“善。”

  陈嚣问荀卿曰:“先生议兵,常以仁义为本。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以兵为?凡所为有兵者,为争夺也。”荀卿曰:“非汝所知也。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

  燕孝王薨,子喜立。

  周民东亡。秦人取其宝器,迁西周公于惮狐之聚。

  楚人迁鲁于莒而取其地。

  昭襄王五十三年(丁未,公元前二五四年)

  摎伐魏,取吴城。韩王入朝。魏举国听令。

  昭襄王五十四年(戊申,公元前二五三年)

  王郊见上帝于雍。

  楚迁于巨阳。

  昭襄王五十五年(己酉,公元前二五二年)

  卫怀君朝于魏,魏人执而杀之;更立其弟,是为元君。元君,魏婿也。

  昭襄王五十六年(庚戌,公元前二五一年)

  秋,王薨,孝文王立。尊唐八子为唐太后,以子楚为太子。赵人奉子楚妻子归之。韩王衰绖入吊祠。

  燕王喜使栗腹约欢于赵,以五百金为赵王酒。反而言于燕王曰:“赵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王召昌国君乐闲问之,对曰:“赵四战之国,其民习兵,不可。”王曰:“吾以五而伐一。”对曰:“不可。”王怒。群臣皆以为可,乃发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攻代。将渠曰:“与人通关约交,以五百金饮人之王,使者报而攻之,不祥,师必无功。”王不听,自将偏军随之。将渠引王之绶,王以足蹙之。将渠泣曰:“臣非自为,为王也!”燕师至宋子,赵廉颇为将,逆击之,败栗腹于鄗,败卿秦、乐乘于代,追北五百馀里,遂围燕。燕人请和,赵人曰:“必令将渠处和。”燕王以将渠为相而处和,赵师乃解去。

  赵平原君卒。

  秦孝文王

  昭襄王元年(辛亥,公元前二五零年)

  冬,十月,已亥,王即位;三日薨。子楚立,是为庄襄王。尊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夏姬为夏太后。

  燕将攻齐聊城,拔之。或谮之燕王,燕将保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之,岁馀不下,鲁仲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为陈利害曰:“为公计者,不归燕则归齐。今独守孤城,齐兵日益而燕救不至,将何为乎?”燕将见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我自刃!”遂自杀。聊城乱,田单克聊城。归,言鲁仲连于齐王,欲爵之。仲连逃之海上,曰:“吾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魏安釐王问天下之高士于子顺,子顺曰:“世无其人也;抑可以为次,其鲁仲连乎!”王曰:“鲁仲连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也。”子顺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变,习与体成;习与体成,则自然也。”

  秦庄襄王

  昭襄王元年(壬子,公元前二四九年)

  吕不韦为相国。

  东周君为诸侯谋伐秦,王使相国帅师讨灭之,迁东周君于阳人聚。周既不祀。周比亡,凡有七邑:河南、洛阳、穀城、平阴、偃师、巩、缑氏。

  以河南、洛阳十万户封相国不韦为文信侯。

  蒙骜伐韩,取成皋、荥阳,初置三川郡。

  楚灭鲁,迁鲁顷公于卞,为家人。

  昭襄王二年(癸丑,公元前二四八年)

  日有食之。

  蒙骜伐赵,定太原,取榆次、狼孟等三十七城。

  楚春申君言于楚王曰:“淮北地边于齐,其事急,请以为郡而封于江东。”楚王许之。春申君因城吴故墟以为都邑,宫室极盛。

  昭襄王三年(甲寅,公元前二四七年)

  王龁攻上党诸城,悉拔之,初置太原郡。

  蒙骜帅师伐魏,取高都、汲。魏师数败,魏王患之,乃使人请信陵君于赵。信陵君畏得罪,不肯还,诫门下曰:“有敢为魏使通者死!”宾客莫敢谏。毛公、薛公见信陵君曰:“公子所以重于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魏急而公子不恤,一旦秦人克大梁,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语未卒,信陵君色变,趣驾还魏。魏王持信陵君而泣,以为上将军。信陵君使人求援于诸侯。诸侯闻信陵君复为魏将,皆遣兵救魏。信陵君率五国之师败蒙骜于河外,蒙骜遁走。信陵君追至函谷关,抑之而还。安陵人缩高之子仕于秦,秦使之守管。信陵君攻之不下,使人谓安陵君曰:“君其遣缩高,吾将仕之以五大夫,使为执节尉。”安陵君曰:“安陵,小国也,不能必使其民。使者自往请之。”使吏导使者至缩高之所。使者致信陵君之命,缩高曰:“君之幸高也,将使高攻管也。夫父攻子守,人之笑也;见臣而下,是倍主也。父教子倍,亦非君之所喜。敢再拜辞!”使者以报信陵君。信陵君大怒,遣使之安陵君所曰:“安陵之地,亦犹魏也。今吾攻管而不下,则秦兵及我,社稷必危矣。愿君生束缩高而致之!若君弗致,无忌将发十万之师以造安陵之城下!”安陵君曰:“吾先君成侯受诏襄王以守此城也,手授太府之宪,宪之上篇曰:‘子弑父,臣弑君,有常不赦。国虽大赦,降城亡子不得与焉。’今缩高辞大位以全父子之义,而君曰‘必生致之’,是使我负襄王之诏而废太府之宪也,虽死,终不敢行!”缩高闻之曰:“信陵君为人,悍猛而自用,此辞反必为国祸。吾已全己,无违人臣之义矣,岂可使吾君有魏患乎!”乃之使者之舍,刎颈而死。信陵君闻之,缟素辟舍,使使者谢安陵君曰:“无忌,小人也,困于思虑,失信于君,请再拜辞罪!”

  王使人行万金于魏以间信陵君,求得晋鄙客,令说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复为将,诸侯皆属,天下徒闻信陵君而不闻魏王矣。”王又数使人贺信陵君:“得为魏王未也?”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乃使人代信陵君将兵。信陵君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日夜以酒色自娱,凡四岁而卒。韩王往吊,其子荣之,以告子顺。子顺曰:“必辞之以礼。‘邻国君吊,君为之主。’今君不命子,则子无所受韩君也。”其子辞之。

  五月,丙午,王薨。太子政立,生十三年矣,国事皆委于文信侯,号称仲父。

  晋阳反。

  秦始皇帝上

  昭襄王元年(乙卯,公元前二四六年)

  蒙骜击定之。

  韩欲疲秦人,使无东伐,乃使水工郑国为间于秦,凿泾水自仲山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中作而觉,秦人欲杀之。郑国曰:“臣为韩延数年之命,然渠成,亦秦万世之利也。”乃使卒为之。注填阏之水溉舄卤之地四万馀顷,收皆亩一钟,关中由是益富饶。

  昭襄王二年(丙辰,公元前二四五年)

  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

  赵以廉颇为假相国,伐魏,取繁阳。赵孝成王薨,子悼襄王立,使武襄君乐乘代廉颇。廉颇怒,攻武襄君,武襄君走,廉颇出奔魏。久之,魏不能信用。赵师数困于秦,赵王思复得廉颇,廉颇亦思复用于赵。赵王使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廉颇见使者,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可用。使者还报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楚人阴使迎之。廉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卒死于寿春。

  昭襄王三年(丁巳,公元前二四四年)

  大饥。

  蒙骜伐韩,取十二城。

  赵王以李牧为将,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尝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匈奴皆以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之,李牧如故。王怒,使他人代之。岁馀,屡出战,不利,多失亡,边不得田畜。王复请李牧,李牧杜门称病不出。王强起之,李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

  李牧至边,如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十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之,杀匈奴十馀万骑,灭衤詹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十馀岁不敢近赵边。

  先是时,天下冠带之国七,而三国边于戎狄:秦自陇以西有绵诸、绲戎、翟、之戎,岐、梁、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赵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各分散居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馀戎,然莫能相一。其后义渠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之,至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昭王之时,宣太后诱义渠王,杀诸甘泉,遂发兵伐义渠,灭之;始于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赵武灵王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其后燕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东胡,东胡却千馀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郡以距胡。及战国之末而匈奴始大。

  昭襄王四年(戊午,公元前二四三年)

  春,蒙骜伐魏,取旸、有诡。三月,军罢。

  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

  七月,蝗,疫。令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

  魏安釐王薨,子景湣王立。

  昭襄王五年(己未,公元前二四二年)

  蒙骜伐魏,取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等二十城;初置东郡。

  初,剧辛在赵与庞爰善,已而仕燕。燕王见赵数困于秦,廉颇去而庞爰为将,欲因其敝而攻之,问于剧辛,对曰:“庞爰易与耳。”燕王使剧辛将而伐赵。赵庞爰御之,杀剧辛,取燕师二万。

  诸侯患秦攻伐无已时。

  昭襄王六年(庚申,公元前二四一年)

  楚、赵、魏、韩、卫合从以伐秦,楚王为从长,春申君用事,取寿陵。至函谷,秦师出,五国之师皆败走。楚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观津人硃英谓春申君曰:“人皆以楚为强,君用之而弱。其于英不然。先君时,秦善楚,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逾黾厄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于两周,背韩、魏而攻楚,不可。今则不然。魏旦暮亡,不能爱许、鄢陵,魏割以与秦,秦兵去陈百六十里。臣之所观者,见秦、楚之日斗也。”楚于是去陈,徙寿春,命曰郢。春申君就封于吴,行相事。

  秦拔魏朝歌,及卫濮阳。卫元君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

  昭襄王七年(辛酉,公元前二四零年)

  伐魏,取汲。

  夏太后薨。

  蒙骜卒。

  昭襄王八年(壬戌,公元前二三九年)

  魏与赵鄴。

  韩桓惠王薨,子安立。

  昭襄王九年(癸亥,公元前二三八年)

  伐魏,取垣、浦。

  夏,四月,寒,民有冻死者。

  王宿雍。

  己酉,王冠,带剑。

  杨端和伐魏,取衍氏。

  初,王即位,年少,太后时时与文信侯私通。王益壮,文信侯恐事觉,祸及己,乃诈以舍人嫪毐为宦者,进于太后。太后幸之,生二子,封毐为长信侯,以太原为毐国,政事皆决于毐;客求为毐舍人者甚众。王左右有与毐争言者,告毐实非宦者,王下吏治毐。毐惧,矫王御玺发兵,欲攻蕲年宫为乱。王使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毐败走,获之。秋,九月,夷毐三族;党与皆车裂灭宗;舍人罪轻者徙蜀,凡四千馀家。迁太后于雍萯阳宫,杀其二子。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断其四支,积之阙下!”死者二十七人。齐客茅焦上谒请谏。王使谓之曰:“若不见夫积阙下者邪?”对曰:“臣闻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之来固欲满其数耳。臣非畏死者也!”使者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尽负其衣物而逃王。王大怒曰:“是人也,故来犯吾,趣召镬烹之,是安得积阙下哉!”王按剑怒而坐,口正沫出。使者召之入,茅焦徐行至前,再拜谒起,称曰:“臣闻有生者不讳死,有国者不讳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主所欲急闻也,陛下欲闻之乎?”王曰:“何谓也?”茅焦曰:“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邪?车裂假父,囊扑二弟,迁母于雍,残戮谏士,桀、纣之行不至于是矣。令天下闻之,尽瓦解,无向秦者,臣窃为陛下危之!臣言已矣!”乃解衣伏质。王下殿,手自接之曰:“先生起就衣,今愿受事!”乃爵之上卿。王自驾,虚左方,往迎太后,归于咸阳,复为母子如初。

  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甚众,进之,卒无子。赵人李园持其妹欲进诸楚王,闻其不宜子,恐久无宠,乃求为春申君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而还。春申君问之,李园曰:“齐王使人求臣之妹,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曰:“未也。”春申君遂纳之。既而有娠,李园使其妹说春申君曰:“楚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馀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彼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常保此宠乎!非徒然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之兄弟,兄弟立,祸且及身矣。今妾有娠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进妾于王,王必幸之。妾赖天而有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祸哉!”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园妹,谨舍而言诸楚王。王召入,幸之,遂生男,立为太子。

  李园妹为王后,李园亦贵用事,而恐春申君泄其语,阴养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国人颇有知之者。楚王病,硃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无望之福,亦有无望之祸。今君处无望之世,事无望之主,安可以无无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无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其实王也。王今病,旦暮薨,薨而君相幼主,因而当国,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此所谓无望之福也。”“何谓无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王薨,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无望之祸也。”“何谓无望之人?”曰:“君置臣郎中,王薨,李园先入,臣为君杀之,此所谓无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何至此!”硃英知言不用,惧而亡去。后十七日,楚王薨,李园果先入,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春申君入,死士侠刺之,投其首于棘门之外;于是使吏尽捕诛春申君之家。太子立,是为幽王。

  扬子《法言》曰:或问:“信陵、平原、孟尝、春申益乎?”曰:“上失其政,奸臣窃国命,何其益乎!”

  王以文信侯奉先王功大,不忍诛。

  昭襄王十年(甲子,公元前二三七年)

  冬,十月,文信侯免相,出就国。

  宗室大臣议曰:“诸侯人来仕者,皆为其主游间耳,请一切逐之。”于是大索,逐客。客卿楚人李斯亦在逐中,行,且上书曰:“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诸侯亲服,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散六国之从,使之事秦。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夫色、乐、珠、玉不产于秦而王服御者众,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王乃召李斯,复其官,除逐客之令。李斯至骊邑而还。王卒用李斯之谋,阴遣辩士赍金玉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然后使良将随其后,数年之中,卒兼天下。

  昭襄王十一年(乙丑,公元前二三六年)

  赵人伐燕,取狸阳。兵未罢,将军王翦、桓齮、杨端和伐赵,攻鄴,取九城。王翦攻阏与、轑阳,桓齮取鄴、安阳。

  赵悼襄王薨,子幽缪王迁立。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悼襄王废嫡子嘉而立之。迁素以无行闻于国。

  文信侯就国岁馀,诸侯宾客使者相望于道,请之。王恐其为变,乃赐文信侯书曰:“君何功于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文信侯自知稍侵,恐诛。

  昭襄王十二年(丙寅,公元前二三五年)

  文信侯饮酖死,窃葬。其舍人临者,皆逐迁之。且曰:“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

  扬子《法言》曰:或问:“吕不韦其智矣乎?以人易货。”曰:“谁谓不韦智者欤?以国易宗。吕不韦之盗,穿窬之雄乎!穿窬也者,吾见担石矣,未见雒阳也。”

  自六月不雨,至于八月。

  发四郡兵助魏伐楚。

  昭襄王十三年(丁卯,公元前二三四年)

  桓齮伐赵,败赵将扈輙于平阳,斩首十万,杀扈輙。赵王以李牧为大将军,复战于宜安、肥下,秦师败绩,桓齮奔还。赵封李牧为武安君。

  昭襄王十四年(戊辰,公元前二三三年)

  桓齮伐赵,取宜安、平阳、武城。

  韩王纳地效玺,请为籓臣,使韩非来聘。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善刑名法术之学,见韩之削弱,数以书干韩王,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功实之上,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悲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五十六篇,十馀万言。

  王闻其贤,欲见之。非为韩使于秦,因上书说王曰:“今秦地方数千里,师名百万,号令赏罚,天下不如。臣昧死愿望见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从之计。大王诚听臣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国,以戒为王谋不忠者也。”王悦之,未任用。李斯嫉之,曰:“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情也。今王不用,又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法诛之。”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非药,令早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王后悔,使赦之,非已死矣。

  扬子《法言》曰:或问:“韩非作《说难》之书而卒死乎说难,敢问何反也?”曰:“《说难》盖其所以死乎!”曰:“何也?”“君子以礼动,以义止,合则进,否则退,确乎不忧其不合也。夫说人而忧其不合,则亦无所不至矣。”或曰:“非忧说之不合,非邪?”曰:“说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

  臣光曰:臣闻君子亲其亲以及人之亲,爱其国以及人之国,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今非为秦画谋,而首欲覆其宗国,以售其言,罪固不容于死矣,乌足愍哉!

  昭襄王十五年(己巳,公元前二三二年)

  王大兴师伐赵,一军抵鄴,一军抵太原,取狼孟、番吾;遇李牧而还。

  初,燕太子丹尝质于赵,与王善。王即位,丹为质于秦,王不礼焉。丹怒,亡归。

  昭襄王十六年(庚午,公元前二三一年)

  韩献南阳地。九月,发卒受地于韩。

  魏人献地。

  代地震,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

  昭襄王十七年(辛未,公元前二三零年)

  内史胜灭韩,虏韩王安,以其地置颖川郡。

  华阳太后薨。

  赵大饥。

  卫元君薨,子角立。

  昭襄王十八年(壬申,公元前二二九年)

  王翦将上地兵下井陉,端和将河内兵共伐赵。赵李牧、司马尚御之。秦人多与赵王嬖臣郭开金,使毁牧及尚,言其欲反。赵王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之。李牧不受命,赵人捕而杀之;废司马尚。

  昭襄王十九年(癸酉,公元前二二八年)

  王翦击赵军,大破之,杀赵葱,颜聚亡,遂克邯郸,虏赵王迁。王如邯郸,故与母家有仇怨者皆杀之。还,从太原、上郡归。

  太后薨。

  王翦屯中山以临燕。赵公子嘉帅其宗族百人奔代,自立为代王,赵之亡,大夫稍稍归之,与燕合兵,军上谷。

  楚幽王薨,国人立其弟郝。三月,郝庶兄负刍杀之,自立。

  魏景湣王薨,子假立。

  燕太子丹怨王,欲报之,以问其傅鞠武。鞠武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媾匈奴以图秦。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令人心惽然,恐不能须也。”顷之,将军樊於期得罪,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谏曰:“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太子曰:“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更虑之!”鞠武曰:“夫行危以求安,造祸以为福,计浅而怨深,乃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所谓资怨而助祸矣!”太子不听。

  太子闻卫人荆轲之贤,卑辞厚礼而请见之。谓轲曰:“今秦已虏韩王,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赵不能支秦,则祸必至于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何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唯荆卿留意焉!”荆轲许之。于是舍荆卿于上舍,太子日造门下,所以奉养荆轲,无所不至。及王翦灭赵,太子闻之惧,欲遣荆轲行。荆轲曰:“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有以报。”太子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也!”荆轲乃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於期太息流涕曰:“计将安出?”荆卿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樊於期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遂自刎。太子闻之,奔往伏哭,然已无奈何,遂以函盛其首。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使工以药焠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轲,以燕勇士秦舞阳为之副,使入秦。

秦紀一譯文

  秦紀一 秦昭襄王五十二年(丙午,公元前255年)

  河東郡郡守王稽因犯通敵罪被判斬棄於市。應侯範睢為此悶悶不樂。昭襄王嬴稷在坐朝治事時發聲長嘆,範睢詢問其緣故。昭襄王說:“現在武安君白起已死,鄭安平、王稽等又都背叛了,國家內無良將,外卻有許多敵國,我因此而憂慮!”範睢頗為恐懼,想不出用什麼辦法。

  燕國的客卿蔡澤聽說了這件事,便向西進入秦國,先讓人向範睢揚言說:“蔡澤是天下能言善辯之士,他一見到秦王,就必會使您為難,進而奪取您的位置。”範睢很生氣,遣人召蔡澤來見。蔡澤進見時態度傲慢不敬,使範睢大為不快,因此斥責他說:“你揚言要取代我做秦國的相國,那就讓我聽聽你的根據。”蔡澤說:“籲,您見事何其遲啊!四個季節按春生、夏長、秋實、冬藏的次序,各完成它的功能而轉換下去。您難道沒有看到秦國的商鞅、楚國的吳起、越國的文種的下場嗎?這有什麼值得羨慕的呢?”範睢故意辯駁說:“有什麼不可以的!這三個人的表現是節義的準則,忠誠的典範呀!君子可以殺身成名,並且死而無憾。”蔡澤說:“人們要建功立業,怎麼會不期望著功成名就、全身而退呢!身命與功名都能保全的,是上等的願望;功名可以為後人景仰效法而身命卻已失去的,就次一等了;聲名蒙受恥辱而自身得以苟全的,便是最下一等的了。商鞅、吳起、文種,他們作為臣子竭盡全力忠於君主取得了功名,這是可以為人仰慕的。但是閎夭、周公不也是既忠心耿耿又道德高尚、智慧過人嗎!從君臣關係上說,那三人雖然令人仰慕,可又哪裡比得上閎夭、周公啊?”範睢說:“是啊。”蔡澤說:“如此說來,您的國君在篤念舊情、不背棄有功之臣這點上能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哪一個相比呢?”範睢說:“我不知道能不能比。”蔡澤說:“那麼您與商鞅等三人相比,誰的功績更大呢?”範睢說:“我不如他們。”蔡澤說:“這樣的話,如果您還不引退,將遇到的災禍恐怕要比那三位更嚴重了。俗話說:‘太陽昇到中天就要偏斜而西,月亮圓滿了即會漸見虧缺。’進退伸縮,隨時勢的變化進行調整以求適應,是聖人的法則。現在您仇也報了,恩也報了,心願完全得到滿足卻還不作變化的打算,我私下裡為您擔憂!”範睢於是將蔡澤奉為上賓,並把他推薦給昭襄王。秦王召見蔡澤,與他交談,十分喜愛他,便授與他客卿的職位。範睢隨即以生病為藉口辭去了相國之職。昭襄王一開始就讚賞蔡澤的計策,便任命他為相國。但蔡澤任相國幾個月後,即被免職。

  楚國春申君黃歇任用荀卿為蘭陵縣令。荀卿是趙國人,名況,曾經與臨武君在趙國國君孝成王趙丹面前辯論用兵之道。孝成王說:“請問什麼是用兵的要旨?”臨武君回答道:“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觀察敵人的變化動向,比敵人後發兵而先到達,這即是用兵的關鍵方略。”荀況說:“不是這樣。我所聽說的古人用兵的道理是,用兵攻戰的根本,在於統一百姓。弓與箭不協調,就是善射的后羿也不能射中目標;六匹馬不協力一致,即便善御的造父也無法將馬車趕往遠方;士人與百姓不和親附國君,即是商湯、周武王也不能有必勝的把握。因此,善於使百姓歸附的人,才是善於用兵的人。所以用兵的要領在於使百姓依附。”臨武君說:“並非如此。用兵所重視的是形勢要有利,行動要講究詭詐多變。善用兵的人,行事疾速、隱蔽,沒有人料得到他會從哪裡出動。孫武、吳起採用這種戰術,天下無敵,不見得一定要依靠百姓的歸附啊!”荀況說:“不對。我所說的,是仁人的用兵之道和要統治天下的帝王的志向。您所看重的是權術、謀略、形勢、利害。則仁人用的兵,是不能欺詐的。能夠施用欺騙之術對付的,是那些驕傲輕慢的軍隊、疲憊衰弱的軍隊,以及君與臣、上級與下屬之間不和相互離心離德的軍隊。因此用夏桀的詐術對付夏桀,還有使巧成功或使拙失敗的可能。而用夏桀的騙計去對付堯,就如同拿雞蛋擲石頭,把手指伸進滾水中攪動,如同投身到水火之中,不是被燒焦,便是被淹死。故而仁人的軍隊,上下一條心,三軍同出力;臣子對國君,下屬對上級,猶如兒子侍奉父親,弟弟侍奉哥哥,猶如用手臂保護頭顱、眼睛、胸膛和腹部。這樣的軍隊,用欺詐之術去襲擊它,與先驚動了它而後才去攻擊它,是一回事。況且,仁人若統治著十里的國家,他的耳目將布及百里,若統治著百里的國家,他的耳目便將布及千里,若統治著千里的國家,他的耳目就會遍及天下,這樣,他必將耳聰目明、機警而有戒備,和眾如一。因此仁人的軍隊,集結起來即為一支支百人的部隊,分散開時即成戰陣行列;延長伸展好似莫邪寶劍的長刃,碰上的即被斬斷;短兵精銳彷彿莫邪寶劍的利鋒,遇到的即被瓦解;安營紮寨穩如磐石,頂撞它的,角即遭摧折而退卻。再說那暴虐國家的君主,他所依靠的是什麼呢?只能是他的百姓。而他的百姓愛我就如同愛他的父母,喜歡我就如同喜歡芬芳的椒蘭;反之,想起他的君主好似畏懼遭受燒灼黥刑,好似面對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人之常情,即便是夏桀、盜蹠,也不會為他所厭惡的人去殘害他所喜愛的人!這就猶如讓人的子孫去殺害自己的父母,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此,百姓一定會前來告發君主,那又有什麼詐術可施呢!所以,由仁人治理國家,國家將日益強盛,各諸侯國先來歸順的則得到安定,後來依附的即遭遇危難;相對抗的將被削弱,進行反叛的即遭滅亡。《經》所謂‘商湯豎起大旗,誠敬地握著斧鉞,勢如熊熊烈火,誰敢把我阻攔?’正是說的這種情況。”

  孝成王、臨武君說:“對啊。那麼請問君王用兵,應該建立什麼教令、如何行動才好呢?”荀況答道:“總的說來,君王賢明的,國家就太平;君王無能的,國家就混亂;推崇禮教、尊重仁義的,國家就治理得好,荒廢禮教、鄙視仁義的,國家就動盪不安。秩序井然的國家便強大,綱紀紊亂的國家便衰弱,這即是強與弱的根本所在。君王的言行足以為人敬慕,百姓才可接受驅使,君王的言行不能為人景仰,百姓也就不會服從召喚。百姓可供驅使的,國家就強大,百姓不服調遣的,國家就衰弱,這即是強與弱的常理所在。齊國人重視兵家的技巧技擊,施展技擊之術,斬獲一顆人頭的,由官方賜八兩金換回,不是有功同受賞。這樣的軍隊遇到弱小的敵人,還可湊合著應付;一旦面對強大的敵軍,就會渙然離散,如同天上的飛鳥,漫天穿行無拘無束,往返無常。這是亡國之軍,沒有比這種軍隊更衰弱的了,它與招募一群受僱傭的市井小人去作戰相差無幾。魏國按照一定的標準選拔武勇計程車兵。擇取時,讓兵士披掛上全副鎧甲,拉開十二石重的強弓,身背五十支利箭,手持戈,頭戴盔,腰佩劍,攜帶三天的食糧,每日急行軍一百里。達到這個標準的便為武勇之卒,即可被免除徭役,並分得較好的田地和住宅。但是這些士兵的氣力幾年後便開始衰退,而分配給他們的利益卻無法再行剝奪,即使改換辦法也不容易做得周全。故而,魏國的疆土雖大,稅收卻必定不多。這樣的軍隊便是危害國家的軍隊了。秦國,百姓生計困窘,國家的刑罰卻非常嚴酷,君王藉此威勢脅迫百姓出戰,讓他們隱蔽於險惡的地勢,戰勝了就給以獎賞,使他們對此習以為常,而戰敗了便處以刑罰,使他們為此受到箝制,這樣一來,百姓要想從上面獲得什麼好處,除了與敵拼殺外,沒有別的出路。功勞和賞賜成正比例增長,只要斬獲五個甲士的頭,即可役使鄉里的五家,這就是秦國比其他國家強大穩固的原因。所以,秦國得以四代相沿不衰,並非僥倖,而是有其必然性的。故此齊國善技擊術的軍隊無法抵抗魏國擇勇武士兵的軍隊,魏國擇勇武士兵的軍隊無法抵抗秦國精銳、進取的軍隊;而秦國精銳計程車兵卻不能抵擋齊桓公、晉文公約束有方的軍隊,齊桓公、晉文公約束有方計程車兵又不能抵擋商湯、周武王的仁義的軍隊,一旦遇上了,勢必如用薄脆的東西去打石頭,觸之即碎。況且那幾個國家培養的都是爭求賞賜、追逐利益的將領和士兵,他們就如同僱工靠出賣自己的力氣掙錢那樣,毫無敬愛國君,願為國君拼死效力,安於制度約束,嚴守忠孝仁義的氣節、情操。諸侯中如果有哪一個能夠精盡仁義之道,便可起而兼併那幾個國家,使它們陷入危急的境地。故在那幾個國家中,招募或選拔士兵,推重威勢和變詐,崇尚論功行賞,漸漸染成了習俗。但只有尊奉禮義教化,才能使全國上下一心,精誠團結。所以用詐術對付欺詐成俗的國家,還有巧拙之別;而若用詐術對付萬眾一心的國家,就猶如拿小刀去毀壞泰山了。所以商湯、周武王誅滅夏桀、商紂王時,從容指揮軍隊,強暴的國家卻都無不臣服,甘受驅使,誅殺夏桀、商紂王,即如誅殺眾叛親離之人一般。《尚書·泰誓》崐中所說的‘獨夫紂’,就是這個意思。因此軍隊齊心協力、眾志成城,當可掌握天下;軍隊尚能團結合作,當可懲治臨近的敵國。至於那些徵召、募選士兵,推重威勢詐變,崇尚論功行賞的軍隊,則或勝或敗,變化無常;有時收縮,有時擴張,有時生存,有時滅亡,強弱不定。這樣的軍隊可稱作盜賊之兵,而君子是不會這樣用兵的。”

  孝成王、臨武君說:“對啊。那麼還請問做將領的道理。”荀況說:“謀慮最關鍵的是拋棄成敗不明的謀劃,行動最重要的是不產生過失,做事最關鍵的是不後悔;事情做到沒有反悔就可以了,不必一定要追求盡善盡美。所以制定號令法規,要嚴厲、威重;賞功罰過,要堅決執行、遵守信義;營壘、輜重,要周密、嚴固;遷移、發動、前進、後退,要謹慎穩重,快速敏捷;探測敵情、觀察敵人的變化,要行動機密,混入敵方將士之中;與敵軍遭遇,進行決戰,一定要打有把握的仗,不打無把握的仗。這些稱為‘六術’。不要為保住自己將領的職位和權力而放棄自己取勝的策略,去遷就迎合君王的主張;不要因急於勝利而忘記還有失敗的可能;不要對內威懾,而對外輕敵;不要見到利益而不顧忌它的害處;考慮問題要仔細周詳而使用錢財要慷慨寬裕。這些稱為‘五權’。此外,將領在三種情況下不接受君主的命令:可以殺死他,但不可令他率軍進入絕境;可以殺死他,但不可令他率軍攻打無法取勝的敵人;可以殺死他,但不可令他率軍去欺凌百姓。這些稱為‘三至’。將領接受君主命令後即調動三軍,三軍各自到位,百官井然有序,各項事務均安排停當、納入正軌,此時即便君主獎之也不能使之喜悅,敵人激之也不能使之憤怒。這樣的將領是最善於治軍的將領。行事前必先深思熟慮,步步慎重,而且自始至終謹慎如一,這即叫作‘大吉’。總之,各項事業,如果獲得成功,必定是由於嚴肅對待這項事業;如果造成失敗,必定是由於輕視這項事業。因此,嚴肅勝過懈怠,便能取得勝利,懈怠勝過嚴肅,便將自取滅亡;謀劃勝過慾望,就事事順利,慾望勝過謀劃,就會遭遇不幸。作戰如同守備一樣,行動如同作戰一樣,獲得成功則看作是僥倖取得。嚴肅制訂謀略,不可廢止;嚴肅處理事務,不可廢止;嚴肅對待下屬,不可廢止;嚴肅對待兵眾,不可廢止;嚴肅對待敵人,不可廢止,這些稱為‘五不廢’。謹慎地奉行以上‘六術’、‘五權’、‘三至’,並恪守嚴肅不廢止的原則,這樣的將領便是天下無人能及的將領,便是可以上通神明的了。”

  臨武君說:“有道理。那麼請問聖明君王的軍制又該怎樣。”荀況說:“崐將領建旗擊鼓號令三軍,至死也不棄鼓奔逃;御手駕戰車,至死也不放鬆韁繩;百官恪守職責,至死也不離開崗位;大夫盡心效力,死於戰陣行列。軍隊聽到鼓聲即前進,聽到鉦聲即後退,服從命令是最主要的,建功還在其次。命令不準前進而前進,猶如命令禁止後退而還要後退一樣,罪過是相等的。不殘殺老弱,不踐踏莊稼,不追捕不戰而退的人,不赦免相拒頑抗的人,不俘獲跑來歸順的人。該誅殺時,誅殺的不是百姓,而是禍害百姓的人。但百姓中如果有保護敵人的,那麼他也就成為敵人了。所以,不戰而退的人生,相拒頑抗的人死,跑來歸順的人則被獻給統帥。微子啟因多次規勸商紂王,後歸順周王而受封為宋國國君,專門諂諛紂王的曹觸龍被處以軍中重刑,歸附於周天子的商朝人待遇與周朝百姓沒有區別,故而近處的人唱著歌歡樂地頌揚周天子,遠方的人跌跌撞撞地前來投奔周天子。此外,不論是多麼邊遠荒僻鄙陋的國家,周天子也派人去關照,讓百姓安居樂業,以至四海之內如同一家,周王朝恩威所能達到的屬國,沒有不服從、歸順的。這樣的君王即叫作‘人師’,即為人表率的人。《詩經》說:‘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就是指的這個。聖明君王的軍隊施行懲處而不挑起戰爭,固守城池而不發動進攻,與敵對陣作戰而不先行出擊,敵人上上下下喜悅歡欣就慶賀,並且不洗劫屠戮敵方的城鎮,不偷襲無防備的敵人,不使將士們長久地滯留在外,軍隊出動作戰不超越計劃的時間,如此,便使混亂國家的百姓都喜歡這種施政方式,而不安心於受自己國君的統治,希望這種君王的軍隊到來。”臨武君說:“你說的不錯。”

  陳囂問荀況說:“您議論用兵之道,總是以仁義為根本,而仁者愛人,義者遵循情理,既然如此又怎麼用兵打仗呢?一切用兵之事都是為了爭奪、攻伐啊。”荀況說:“並非像你所理解的這樣。所謂仁者愛人,正因為愛人,才憎惡害人的人;義者遵循情理,正因為循理,才憎惡反叛、作亂的人。所以,用兵的目的在於禁暴除害,而不是為了爭奪、攻伐。”

  燕國燕孝王去世,子姬喜繼位。

  周王朝的百姓向東逃亡。秦國人奪取了周王朝的寶鼎重器,並將西周文公姬咎遷移到狐之聚。

  楚國考烈王將魯國國君遷到莒地,奪取了魯國的封地。

五十三年(丁未,公元前254年)

  秦國將領率軍討伐魏國,攻佔了吳城。韓國國君前來朝見昭襄王。魏國全國聽從秦王的號令。

五十四年(戊申,公元前253年)

  昭襄王在雍城南郊祭祀上帝。

  楚國遷都至鉅陽。

五十五年(己酉,公元前252年)

  衛國衛懷君到魏國都城大梁朝見魏王,魏國人將他抓住殺了,另立他的弟弟為衛國國君,是為元君。而元君是魏王的女婿。

五十六年(庚戌,公元前251年)

秋季,秦昭襄王去世,子嬴柱繼位,是為孝文王。孝文王尊奉生母唐八子為唐太后,立子嬴異人為太子。於是,趙國人便將嬴異人的妻子兒女送回秦國。韓國國君則穿著喪服來到秦國,入殯宮弔唁祭奠昭襄王。

  燕國國君姬喜派使臣慄腹與趙王締結友好盟約,並以五百金設定酒宴款待趙王。慄腹返回燕國後對燕王說:“趙國的壯年男子都死在長平之戰中了,他們的孤兒還都沒有長大成人,可以去進攻趙國。”燕王召見昌國君樂,詢問他的意見。樂回答說:“趙國的四境都面臨著強敵,需要四面抵抗,故國中百姓均已習慣於作戰,不能去攻伐。”燕王說:“我可以用五個人來攻打趙國的一個人。”樂答道:“那也不行。”燕王大怒。群臣都認為可以出兵攻趙,燕王便調動兩千輛戰車,一路由慄腹率領,進攻城,一路由卿秦率領,進攻代地。大夫將渠說:“剛與趙國交換檔案訂立友好盟約,並用五百金置備酒席請趙王飲酒,而使臣一回來就發兵進攻人家,這是不吉利的,燕軍隊肯定無法獲取戰功。”燕王不聽將渠的勸阻,而且還親自率領配合主力作戰的部隊隨大軍出發。將渠一把拉住燕王腰間結系印紐的絲帶,燕王氣得向他猛踢一腳,將渠哭泣著說:“我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大王您啊!”燕國的軍隊抵達宋子,趙王任命廉頗為將,率軍迎擊燕軍,在擊敗慄腹的部隊,在代戰勝卿秦、樂乘的部隊,並乘勝追擊燕軍五百餘里,順勢包圍了燕國國都薊城。燕王只得派人向趙國求和。趙國人說:“一定得讓將渠前來議和才行。”於是,燕王便任命將渠為相國,前往趙國議和,趙國的軍隊方才退走。

  這一年,趙國的平原君趙勝去世。

秦孝文王元年(辛亥,公元前250年)

  冬季,十月,己亥(初四),孝文王正式登王位。但孝文王在位僅三天就去世了,他的兒子嬴異人繼位,是為秦莊襄王。莊襄王尊奉嫡母華陽夫人為華陽太后,尊奉生母夏姬為夏太后。

  燕國的一位將領率軍攻克了齊國的聊城。但是有人卻在燕王面前說這個將領的壞話。這位將領因此而據守聊城,不敢返回燕國。齊國相國田單率軍反攻聊城,為時一年多仍然攻克不下。齊人魯仲連便寫了一封信,捆在箭上射入城中給那位燕將,向他陳述利害關係說:“替您打算,您不是回燕國就是歸附齊國。而現在您獨守孤城,齊國的軍隊一天天增多,燕國的援兵卻遲遲不到,您將怎麼辦呢?”燕將見信後低聲哭泣了好幾天,但仍然猶豫不決。他想還歸燕國,可是已與燕國有了嫌隙;想投降齊國,又因殺戮、俘獲的齊國人太多,而害怕降齊後會遭受屈辱。於是長聲嘆息著說:“與其讓人來殺我,寧可我自殺!”便自刎身亡。聊城城內大亂,田單趁機攻下了聊城。田單凱旋後向齊王述說魯仲連的功績,並要授給他爵位。魯仲連為此逃到海邊,說:“我與其因獲得富貴而屈從於他人,寧可忍受貧賤而能放蕩不羈、隨心所欲!”

  魏國國君安王魏圉向孔斌詢問誰是天下高士。孔斌說:“世上沒有這種人。如果說可以有次一等的,那麼這個人就是魯仲連了!”安厘王說:“魯仲連是強求自己這樣做的,而不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孔斌說:“人都是要強求自己去做一些事情的。假如這樣不停地做下去,便會成為君子;始終不變地這樣做,習慣與本性漸漸相融合,也就成為自然的了。”

秦莊襄王元年(壬子,公元前249年)

  呂不韋任秦國的相國。

  東周國國君與各諸侯國謀劃著共同攻擊秦國,莊襄王因此派呂不韋統帥軍隊討滅了東周,將東周國君遷移到陽人聚。周王朝至此滅亡,再無人主持祭祀了。周朝至滅亡時共有七邑:河南、洛陽、城、平陰、偃師、鞏、緱氏。

  莊襄王封相國呂不韋為文信侯,將河南洛陽十萬戶作他的封地。

  秦將蒙驁攻打韓國,奪取了成皋、滎陽,始設定三川郡。

  楚國滅亡了魯國,把魯頃公遷移到,貶為平民。

二年(癸丑,公元前248年)

  出現日食。

  秦將蒙驁攻打趙國,奪取了榆次、狼孟等三十七城。

  楚國春申君對楚考烈王說:“淮北地區與齊國接壤,防務吃緊,請在那裡設定邊郡,並把我封到江東。”楚王答應了他的要求。春申君便在過去吳國的舊都上築城,作為自己的都邑。他所營造的宮室都極為華麗。

三年(甲寅,公元前247年)

  秦國大將王率軍進攻魏國上黨郡各城,全部攻取,始設定太原郡。

  秦將蒙驁率軍進攻魏國,佔領了高都和汲。魏軍屢戰屢敗,魏安王為此而憂慮,便派人到趙國請信陵君魏無忌回國。信陵君懼怕歸國後被判罪,不肯返回,並告誡他的門客們說:“有膽敢給魏國使者通報訊息的,處死!”於是,賓客們都不敢規勸他。毛公、薛公為此拜見信陵君說:“您所以受到各國的敬重,只是因為強大的魏國還存在。現在魏國的情勢危急,而您卻毫不顧惜,如此,一旦秦國人攻陷了國都大梁,將先王的宗廟鏟為平地,您當以何面目立在天下人的面前啊!”二人的話還未說完,信陵君已臉色大變,即刻駕車趕回魏國。魏王見到信陵君後握著他的手啜泣不止,隨即便任命他為上將軍。信陵君派人向各諸侯國求援,各國聽說信陵君重又擔任魏國的大將,都紛紛派兵援救魏國。信陵君率領五國聯軍在黃河以西擊敗蒙驁的軍隊,蒙驁帶殘部逃崐走。信陵君督師追擊到函谷關,將秦軍壓制在關內後才領兵還魏。

  魏國安陵人縮高的兒子在秦國供職,秦人讓他負責守衛管城。信陵君率軍攻管城不下,便派人去見安陵君說:“如果您能遣送縮高到我這裡來,我將授給他五大夫的軍職,並讓他擔任執節尉。”安陵君說:“安陵是個小國,百姓不一定都服從我的命令。還是請使者您自己前去邀請他吧。”於是就委派一個小官引導魏國的使者前往縮高的住地。使者向縮高傳達了信陵君的命令,縮高聽後說:“信陵君之所以看重我,是為了讓我出面去進攻管城。而為父親的攻城,作兒子的卻守城,這是要被天下人恥笑的。況且我的兒子如果見到我就放棄了他的職守,那便是背叛他的國君;作父親的若是教兒子背叛,也不是信陵君所喜歡的行為。我冒昧地再拜,不能接受信陵君的旨令。”使者回報給信陵君,信陵君勃然大怒,又派使者到安陵君那裡說:“安陵國也是魏國的領地。現在我攻取不下管城,秦國的軍隊就會趕到這裡來攻打我,這樣一來,魏國肯定就危險了。希望您能將縮高活著捆送到我這裡!如果您不肯這麼做,我就將調動十萬大軍開赴安陵城下。”安陵君說:“我的先代國君成侯奉魏襄王的詔令鎮守此城,並親手把太府中所藏的國法授給了我。國法的上篇說:‘臣子殺君王,子女殺父親,常法規定絕不赦免這類罪行。即使國家實行大赦,舉城投降和臨陣脫逃的人也都不能被赦免。’現在縮高推辭不受您要授與他的高位,以此成全他們的父子之義,而您卻說‘一定要將縮高活著捆送到我這裡來’,如此便是要讓我違背襄王的詔令並廢棄太府所藏的國法啊,我縱然去死,也終歸不敢執行您的指示!”縮高聞聽這件事後說:“信陵君這個人,性情兇暴蠻模,且剛愎自用,那些話必將給安陵國招致禍患。我已保全了自己的名聲,沒有違背作為臣子應盡的道義,既然如此,我又豈可讓安陵君遭到來自魏國內部的危害呀!”於是便到使者居住的客舍,拔劍刎頸,自殺而死。信陵君獲悉這一訊息後,身著素服避住到廂房,並派使者去對安陵君道歉說:“我真是個小人啊,為要攻取管城的思慮所困擾,對您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請讓我再拜,為我的罪過向您道歉吧!”

  莊襄王為了挑撥離間信陵君與魏王的關係,遣人攜帶萬金前往魏國,尋找到被信陵君所殺的晉鄙的門客,讓他去勸說魏王道:“信陵君流亡國外十年,現在重新擔任了魏國的大將,各諸侯國的將領都隸屬於他,致使天下的人只聽說有信陵君這個人,而不知道還有魏王您了。”莊襄王又多次派人奉送禮物給信陵君表示慶賀說:“您做了魏國國君沒有啊?”魏王天天都聽到這類誹謗信陵君的話,不能不信,於是就令人代替信陵君統領軍隊。信陵君明白自己第二次因別人的詆譭而被廢黜了,便以生病為由不再朝見魏王參與議事,日夜飲酒作樂,沉湎於女色中,過了四年就死去了。韓國國君桓惠王親至魏國弔喪。信陵君的兒子頗以此為榮,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孔斌。孔斌卻說:“你一定要按照崐禮制推辭掉韓王的悼念活動!禮制規定:‘鄰國國君前往某國弔喪,這弔喪活動應由某國的國君來主持。’現在魏王並沒有委命你代他主持弔喪儀式,因此你也就沒有資格去接待韓王來進行弔喪了。”信陵君的兒子便未接受韓王的弔喪。

  五月,丙午(二十六日),莊襄王去世,太子嬴政繼位。嬴政這時只有十三歲,故一切國家大事都由文信侯呂不韋決定,號稱他為“仲父”。

  秦國屬地晉陽反叛。

秦始皇帝元年(乙卯,公元前246年)

  秦國大將蒙驁率軍平定了晉陽的叛亂。

  韓國想要消耗秦國國力,使它不發兵東征,便派遣水利家鄭國赴秦,遊說秦國興修水利,從仲山起,開鑿一條引涇水、沿北山東注洛河的灌溉渠。工程進行中,秦王覺察到了韓國的意圖,為此要殺鄭國。鄭國說:“我確是為韓國延長了幾年的壽命,但是這條灌溉渠如果修成了,秦國也可享萬世之利啊。”秦王於是命他繼續主持施工,完成了此項工程。這條水渠引淤濁而有肥效的水灌溉鹽鹼地四萬多頃,每畝的收成都高達六斛四鬥,秦國的關中一帶因此更加富裕起來。

二年(丙辰,公元前245年)

  秦國將領公率軍進攻魏國的卷地,斬殺三萬人。

  趙國任命廉頗代理相國之職,率軍征伐魏國,攻取了繁陽。這時,趙國國君孝成王趙丹去世,他的兒子趙偃繼位,是為悼襄王。悼襄王剛執政就令武襄君樂乘取代了廉頗。廉頗因此大怒,攻擊樂乘,樂乘跑開了。廉頗便逃奔到魏國的都城大梁。但他在魏很久,仍得不到信任重用。此時,趙國的軍隊多次遭秦軍圍困,趙王想重新任用廉頗,廉頗也渴望著再為趙國效力。趙王於是派使者前往大梁,觀察廉頗是否還能被任用。廉頗的仇人郭開以重金賄賂那位使者,讓他在趙王面前說廉頗的壞話。廉頗會見使者時,有意一餐飯吃下一斗米、十斤肉,然後披掛鎧甲,躍上戰馬,以此顯示自己還可以率軍去攻城陷陣。使者回到趙國後向趙王報告說:“廉將軍雖然老了,但飯量還好。只是陪我坐著的時候,不一會就去拉了三次屎。”趙王由此認為廉頗已經老了,便不再召他回國。楚王獲悉了這一情況,即偷偷地派人到魏國去迎接廉頗。廉頗一擔任楚國的將領後,就沒有什麼戰功了。於是他感慨地說:“我真想指揮趙國計程車兵啊!”最終死在了楚國的壽春。

三年(丁巳,公元前244年)

  秦國發生大饑荒。

  秦將蒙驁率軍進攻韓國,奪取了十二座城池。

  趙國趙悼襄王任命李牧為大將,率軍攻擊燕 國,佔領了武遂、方城。李牧是趙國防守北部邊疆的優秀將領,曾經領兵駐紮在代、雁門防備匈奴。根據當時的實際需要,他可以自行任用軍吏官員,而城市的稅收也都直接送到李牧的帳下,充作養兵的經費。李牧令人每天宰殺好幾頭牛,供給將士們食用,並指揮部隊練習射箭和騎馬,小心謹慎地把守烽火臺,多多派出偵察人員打探敵情,同時申明約束,號令說:“如果匈奴兵侵入邊境進行掠奪,我軍應立即收拾起人馬、牛羊、物資等退入堡壘中固守,有膽敢逞強捕捉俘虜的,一律處斬!”如此,匈奴兵每次入侵,李牧的軍隊都嚴謹地點燃烽火報警,然後人馬、物資退入堡壘中,只守不戰。這樣過了好幾年,也沒有什麼傷亡損失。匈奴人因此全都認為李牧膽小,就連趙國的守邊官兵也認為自己的將帥太膽小了。趙王為此而責備李牧,但李牧依舊維持老樣子,不作變動。趙王怒不可遏,派其他人取代李牧統兵。此後一年多時間裡,新任將領屢次率軍迎擊犯境的匈奴,可不但屢次作戰失利,損失慘重,而且使邊境騷擾不斷,百姓無法正常地耕作和放牧。趙王不得已又派人請李牧復出,李牧以生病為由閉門不出,拒絕接見來者。可是趙王堅持著非要讓他重新出馬不可,李牧無奈,便說:“如果一定要用我,必須允許我仍照從前的辦法行事,我才敢接受您的命令。”趙王只好答應了他的要求。李牧重返北部邊境,繼續實行以往的約束。匈奴人幾年來侵掠都毫無所獲,卻終究以為李牧是畏懼他們。守邊軍士每天得到賞賜卻不被派用去抗擊匈奴,故都希望與匈奴人打一仗。李牧於是備齊精選的戰車一千三百輛,精選的戰馬一萬三千匹,曾獲過百金獎賞的勇士五萬人,能拉硬弓的善射計程車兵十萬人,將他們全部組織起來,進行作戰訓練,並大力組織放牧,使放牧人遍佈在邊境田野。匈奴人小規模地入侵,李牧指令部隊假敗下來,且把數十人丟棄給匈奴。匈奴的單于聽到這個訊息後,即率軍大舉來犯。李牧多設奇陣,指揮部隊從左、右兩翼進行包抄,大破敵兵,斬殺匈奴十多萬人馬,乘勝滅掉了代地以北的胡族襤,攻破東胡,使林胡部族歸降。匈奴單于領殘兵逃奔而去,此後十多年不敢再接近趙國邊境。

  在此之前,天下的文明國家有七個,其中三國的邊境與戎狄部族接壤,這即是秦國,自隴以西有諸、緄戎、翟、等部族,岐、梁、涇、漆以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等部族;趙國北部有林胡、樓煩等部族;燕國北部有東胡、山戎等部族。這些部族各自分散居住在山谷溪澗,有自己的君長,雖往往有一百多個部族聚集在一起,卻沒有一個部族能將各部族統一起來。稍後,義渠部開始修築城池以求自守,而秦國則慢慢地對它進行蠶食,到了惠王嬴駟時,攻佔了它二十五座城池。及至昭襄王時,宣太后將義渠王引誘到甘泉殺了,隨後即發兵進攻義渠,滅掉了該部族,始在隴西、北地、上郡等地修築長城,崐以抵抗西北胡人的侵擾。趙國國君武靈王趙雍率軍在北方擊破林胡、樓煩等部族,自代經陰山下,到高闕,修築長城,建立要塞,並設定了雲中、雁門、代郡等郡。再以後,燕國的將領秦開因曾在東胡作過人質,深得東胡的信任,返回燕國後率軍襲擊東胡,大破東胡兵,迫使它向北退卻了一千多里。燕國於是也在造陽至襄平一線築起長城,同時設定上谷、漁陽、右北平、遼東等郡,以抵禦胡人的攻掠。直到戰國末期,匈奴部族才開始強大起來。

四年(戊午,公元前243年)

  春季,秦將蒙驁進攻魏國,奪取了、有詭。在三月間,停止了進軍。

  秦國送到趙國作人質的王子迴歸秦國,趙國在秦國充當人質的太子趙初也返回了趙國。

  七月,秦國發生蝗災,瘟疫流行。國家下令:百姓凡繳納糧食一千石的,即授給一級爵位。

  魏國國君安王去世,子魏增繼位,是為景王。

五年(己未,公元前242年)

  秦將蒙驁討伐魏國,攻克酸棗、燕、虛、長平、雍丘、山陽等三十城;始設定東郡。

  當初,劇辛在趙國時與龐關係極好。不久,他到燕國做了官。燕王見到趙國的軍隊多次被秦軍所困,廉頗離去而由龐擔任趙軍統帥,便想乘趙衰敗之機進攻它。為此,燕王詢問劇辛的意見。劇辛回答道:“龐這個人是很容易對付的!”燕王便派劇辛率兵攻打趙國。趙軍統帥龐指揮軍隊抵抗燕軍,殺了劇辛,並俘獲燕兵二萬人。

  各諸侯國為秦國不斷地進行侵略兼併而擔憂不止。

六年(庚申,公元前241年)

  楚、趙、魏、韓、衛結成南北合縱聯盟,共同討伐秦國。楚國楚考烈王擔任縱約長,春申君執掌軍務,奪取壽陵,揮師直逼函谷關。秦軍出關迎戰,五國的軍隊都大敗而逃。楚王將聯軍的失利歸罪於春申君,春申君因此漸漸被楚王疏遠了。觀津人朱英對春申君說:“人們都認為楚國本是一個強國,只是因為由您執掌事務才衰弱下去了。但我不這麼看。先王在世時,秦國與楚國相友善,二十年間從不攻擊楚國,這是為什麼呢?是因為秦國要越過黽要塞來進攻楚國,十分不便;而要借道西周與東周之間,背對著韓國和魏國來征伐楚國,又為有後顧之憂不可行。但是現在不同了。魏國朝不保夕,隨時都會被滅亡,根本無力顧及它的屬地許、鄢陵,一旦魏國將這兩地割讓給秦,秦國軍隊距離楚國的都城陳就不過一百六十里了。我所看到的是,秦楚兩國天天陷於相互爭鬥之中了。”楚國於是將都城由陳遷至壽春,命名為郢。春申君即去到他的封國吳地,仍行使相國的職權。

秦軍攻陷魏國的朝歌和衛國的都城濮陽。衛國衛元君率領他的宗族遷移到河內郡的野王居住,倚仗山勢險阻,保有魏國的河內。

七年(辛酉,公元前240年)

  秦軍進攻魏國,奪取了汲。

  秦國夏太后去世。

  秦將蒙驁去世。

八年(壬戌,公元前239年)

  魏國將鄴割讓給趙國。

  韓國國君桓惠王去世,子韓安繼位。

九年(癸亥,公元前238年)

  秦軍征伐魏國,攻克垣、蒲兩城。

  夏季,四月,天氣驟然酷寒,秦國百姓有被凍死的。

  秦王嬴政住宿在雍城。

  己酉(二十日),秦王嬴政舉行成年加冠禮,同時佩帶寶劍。

  秦國將領楊端和率軍進攻魏國,奪取了衍氏。

  當初,秦王嬴政即位時年齡尚幼,太后趙姬時常與文信侯呂不韋私通。嬴政漸漸長大,呂不韋擔心此事敗露,給自己招致禍患,便將自己的舍人假充作宦官,進獻給太后。太后非常寵幸,與他生了兩個兒子,並封為長信侯,把太原作為國,國家政事都由他來決定。賓客中請求作舍人的人非常之多。嬴政身邊有人曾與發生過爭執,因此告發實際並不是閹割過的宦官。嬴政於是下令將交給司法官吏治罪。驚恐異常,便盜用御璽,假託秦王之命調兵遣將,企圖攻擊嬴政居住的蘄年宮,進行叛亂。嬴政派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兵討伐,在咸陽展開大戰,斬殺叛軍數百人,在兵敗逃亡時被秦王的軍隊抓獲。秋季,九月,嬴政下令誅滅父族、母族、崐妻族三族,並將氏黨羽都處以車裂刑,殺滅這些黨羽的宗族,舍人中因罪過較輕被放逐到蜀地的共四千多家。同時把太后遷移到雍城的陽宮囚禁起來,殺了她與所生的兩個兒子。嬴政還下令說:“有敢於為太后事對我進行規勸的,一律斬首,砍斷四肢,堆積在宮闕之下!”於是,有二十七人為此而死。自齊國來的客卿茅焦通名求見秦王。嬴政遣人告訴他說:“你難道沒有看見那些堆積在宮闕之下的屍體嗎?”茅焦回答說:“我聽說天上有二十八個星宿,現在已經死了二十七個人了,我來原本就是為了湊夠那二十八位數的。我可不是那種怕死的人!”使者跑回去向嬴政報告了茅焦的話。與茅焦住在一起的同鄉因害怕受牽連,都揹負衣物四散逃亡了。嬴政聞聽使者的回報後怒髮衝冠,說:“這個傢伙,竟敢故意冒犯我,快取大鍋來把他煮殺了,看他還如何為湊滿二十八星宿而堆屍在宮闕下!”嬴政手按寶劍坐在那裡,口中唾沫星亂飛,隨即令使者召茅焦入見。茅焦緩緩走上前來,伏地一拜再拜後起身,聲言道:“我聽說有生命的人不忌諱談人死,有國家的人不忌諱談國亡;忌諱死的人不能維持人的生命,忌諱亡的人也不能保證國家的生存。有關生死存亡的道理,是聖明的君主急於要了解的,陛下想不想聽我說一說呢?”嬴政道:“你要談的是什麼啊?”茅焦說:“陛下有狂妄背理的行為,難道自己沒有意識到嗎?車裂假父,把兩個弟弟裝進囊袋中用刑具拷打致死,將母親遷移到雍囚禁起來,並殘殺敢於進行規勸的臣子,即使是夏桀、商紂王的行為也不至於暴虐到這個地步了!如今只要天下的人聽說了這些暴行,人心便全都渙散瓦解,再也不會有人嚮往秦國了。我為此私下裡替陛下擔憂!我的話都說完了!”於是便解開衣服,伏身在刑具上,等待受刑。嬴政聞言頓悟,匆忙下殿,親自用手接扶他說:“您請起身穿好衣服,我現在願意接受您的勸告!”隨即授給他上卿的爵位。嬴政還親自駕車,空出左邊的尊位,往雍城迎接太后返回都城咸陽,母子關係和好如初。

  楚國楚考烈王沒有兒子,春申君為此非常憂慮,遍尋許多能生育的婦女進獻給楚王,但是她們最終仍沒有為楚王生下兒子。趙國人李園帶來他的妹妹想要獻給楚王,可聽說楚王不能養兒子,便擔心時間久了,自己的妹妹會失去楚王的寵幸。於是他請求服侍春申君,做春申君的舍人。不久,李園告假回趙國探親,故意超過期限才返歸春申君處。春申君問他超假的原因,他說:“齊國國君派人求娶我的妹妹,我陪那位使者飲酒,所以耽誤了歸期。”春申君說:“已經下聘禮訂婚了嗎?”李園答道:“還沒有。”於是春申君便將李園的妹妹納為妾。沒過多久,李園的妹妹懷了身孕。李園即讓她去勸說春申君道:“楚王非常寵信您,即便是他的親兄弟也比不上。如 今您任楚國的相國二十多年了,可楚王依舊沒有得到兒子。如此,待他去世後將改立他的兄弟為國君,而新國君也必定要使他的舊親信分別得到顯貴,這樣的話,您又如何能永久地保持住您的榮寵地位呀!非但如此,而且由於您受楚王寵幸,長期執掌國事,肯定對楚王的兄弟有過許多失禮的地方,一旦他們登上王位,您就要大禍臨頭了。現在我身懷有孕,可還無人知曉,何況我獲您寵愛時間不長,倘若果真以您的尊貴身分,將我進獻給楚王,一定會得到他的寵幸。如果我依賴上天的恩賜生下一個男孩兒,那麼就是您的兒子要繼位為王了。這樣一來,楚國便全都是您的了,這與在新君主統治下身臨難以預料的災禍相比,哪一個結果更好呢?”春申君大為贊同,便將李園的妹妹送出府,安置在館舍中居中,派人謹慎地守護,然後向楚王推薦她。楚王即把她召納入宮中,並且很寵愛她。不久,李園的妹妹果然生了個兒子,被立為太子。

  李園的妹妹成為王后後,李園也隨著地位顯赫,當權主事。但是他又深恐春申君將他曾指使妹妹說過的話洩漏出去,便暗中收養敢死的武士,準備讓他們去殺春申君以滅口。居住在楚國都城中的人有不少知道這件事情的。不久,楚王臥病不起。朱英對春申君說:“世上有未預料到而來的洪福,也有未預料到而來的災禍。現在您處於生死變化不定的社會之中,為喜怒無常的君王效力,身邊怎麼能沒有您尚未預料卻忽然來到的幫手呢?”春申君說:“什麼叫作‘未預料到而來的洪福’呢?”朱英答道:“您擔任楚國的相國二十多年了,雖然名義上是相國,實際上卻已相當於國君了。如今楚王病重,隨時都會死去,一旦病故,您即可輔助幼主,從而掌握國家大權,待幼主成年後再還政給他,或者乾脆就面南而坐,自稱為王。這便是所謂的‘未預料到而來的洪福’了”。春申君又問:“那麼什麼是‘未預料到而來的災禍’呢?”朱英說:“李園不治理國事,卻是您的仇敵;不管理軍務統率軍隊,卻長期以來豢養一些勇士。如此,楚王一去世,李園必定搶先入宮廷奪權,殺您滅口。這即是所謂的‘未預料到而來的災禍。’”春申君再問道:“這樣說來,‘尚未預料卻忽然來到的幫手’又是怎麼回事呢?”朱英回答:“您將我安置在郎中的職位上,待楚王去世,李園搶先入宮時,我替您殺了他除掉後患。這就是所謂的‘尚未預料卻忽然來到的幫手’。”春申君說:“您就不必過問這些事了。李園是個軟弱無能的人,況且我又對他很好,哪至於發展到這個地步呀!”朱英明白自己的建議不會被春申君採納了,便因擔心發生變故累及自己而逃亡他鄉。十七天後,楚王去世,李園果然搶先進宮,把他豢養的勇士坦伏在棘門裡面。春申君一進來,勇士們即兩面夾擊,將他刺殺,並砍下他的頭顱扔到宮門外面。接著,李園又派出官吏把春申君的家人全部捕獲殺了。隨後,太子羋悍繼位,是為幽王。

  揚雄《法言》曰:“有人問,信陵君、平原君、孟嘗君、春申君是否有益於國家呢?”回答的是:“國君不理政事,奸臣竊取了國家權力,他們對國家有什麼益處啊!”

  嬴政因呂不韋事奉先王功勞卓著,不忍心將他殺死。

十年(甲子,公元前237年)

  冬季,十月,呂不韋被罷免相國之職,離開京城,到他的封國河南洛陽。

  秦國的王族大臣們建議說:“各諸侯國到秦國來作官謀職的人,大都是為自己的君主來遊說,以挑撥離間我們君臣上下之間的關係,因此,請大王將他們一律驅逐出境。”於是,秦王下令全國實行大搜尋,驅逐外來人。客卿楚國人李斯也在被逐之列。他在臨離開前還上書秦王說:“從前穆公招納賢才,由西部戎地選得由余,東方宛城物色到百里奚,在宋國迎取了蹇叔,晉國尋求到丕豹和公孫支。如此,秦國得以兼併二十多個封國,而稱霸西戎。孝公任用商鞅實行變法,使各國都親和服從,以至今日天下大治,國勢強盛。惠王採納張儀的策略,拆散六國的合縱聯盟,使它們為秦國效力。昭王得到範睢的輔佐,加強了王室的權力,遏制了貴族家族的勢力。這四位君王都是依靠客卿的作用而建功立業的。如此看來,客卿有什麼地方辜負了秦國啊!美色、音樂、寶珠、美玉都不產在秦國,可大王蒐集來使用、享受的卻很多。但對人的取捨偏不是這樣,不問可不可用,不論是非曲直,凡非秦國人就一概不用,凡是客卿就一律驅逐。似此便是隻看重美色、音樂、寶珠、美玉等,而輕視人才了。我聽說泰山不辭讓細小的泥土,故能成就其巍峨;河海不擇除細流,故能成就其深廣;聖賢的君王不拋棄民眾,故能明示他的恩德。這便是五帝三王所以能無敵於天下的原因。現在您拋棄那些非秦國籍的平民百姓,使他們去幫助敵國,辭退那些外來的賓客,令他們去為各諸侯效力,這就是所謂的把武器借給入侵者,把糧秣送給盜匪了。”嬴政看了李斯上的這封信,即召他入見,要恢復他的官職,並撤銷逐客令。此時李斯已走到了驪邑,接秦王召令後即刻回返。嬴政最終採用了李斯的計策,暗中派遣能言善辯的人攜帶金珠寶玉去遊說各國國君。對各國有名望、有勢力的人,凡是可以用錢財賄賂的,便出重金收買,結交他們,凡是不肯受賄的,便持利劍刺殺他們。挑撥各國國君與臣民之間的關係,離間他們的感情,然後派良將率兵攻打各國。這樣,幾年之內,秦國終於兼併了天下。

十一年(乙丑,公元前236年)

  趙國人進攻燕國,奪取陽。戰事還未結束,秦國的大將王翦、桓、楊端和已率軍征伐趙國,攻擊鄴地,戰領了九個城邑。其中王翦領兵攻打閼與、陽,桓率軍奪取了鄴、安陽。

  趙國國君悼襄王去世,子趙遷繼位,是為幽繆王。趙遷的母親原是妓女,深得悼襄王的寵幸。為此,悼襄王廢掉了正妻所生的長子趙嘉,將趙遷立為太子。而趙遷向來以品行不端聞名全國。

  秦國文信侯呂不韋返回封國一年多了,在這期間,各諸侯國的賓客、使者紛紛前往邀請他,車馬絡繹不絕,在道上前後相望。嬴政為此擔心呂不韋會生出什麼變故,便寫信給他說:“您為秦國立下了什麼功勞呢?秦國封您在河南,享用十萬戶封地的收入?您與秦國有什麼親近關係?而要稱您為‘仲父’?您還是攜家屬遷往蜀地居住吧!”呂不韋自知在漸漸地受到侵害逼迫,很懼怕被殺掉。

十二年(丙寅,公元前235年)

  秦國的呂不韋飲毒酒自殺身亡。他的家人暗地裡將他埋葬了。嬴政下令,呂不韋的舍人凡參加了哭吊的,一律驅逐、遷徙出境;並說:“從今以後崐,操持國家政事的人凡像、呂不韋一樣yín亂無道的,將其家族的所有財產沒收入官,照此辦理!”

  揚雄《法言》曰:有人問:“呂不韋他聰明嗎?拿人做貨物,進行交易。”回答說:“誰說呂不韋是聰明人啊!用封國換取了宗族的滅亡。呂不韋這個偷東西的人是穿牆行竊的奸雄啊!穿牆行竊的,我見過擔負鬥石之量,沒見過竊取洛陽的。”

  秦國自六月到八月,一直不降雨。

  秦國調動四個郡的兵力,援助魏國進攻楚國。

十三年(丁卯,公元前234年)

  秦將桓率軍征伐趙國,在平陽擊敗趙將扈輒的軍隊,斬殺十萬人,並殺了扈輒。趙國國君任命李牧為大將軍,領兵在宜安、肥下與秦軍再戰,秦師大敗,桓逃奔回秦國。趙王因此封李牧為武安君。

十四年(戊辰,公元前233年)

  秦將桓進攻趙國,奪取了宜安、平陽、武城。

  韓國國君韓安向秦國割讓土地,並獻出國君的大印,請求作為秦國的附庸,派遣韓非為使節往秦國拜謁問安。韓非是韓國的公子之一,精通刑名法術的學說。他看到韓國國力日益削弱,多次寫信給韓王求取錄用,但總得不到韓王的任用。於是,韓非深惡韓國治國不致力於訪求人才,選任賢能,反而推崇虛浮、yín亂無能的蠹蟲之輩,把他們安置在與實際功勞不相稱的高位上;國勢寬鬆時驕縱寵愛那些徒有虛名的學者,國勢緊急時就徵用那些披甲戴盔的武士;所培養的人不是所能任用的人,所能任用的人卻又不是所培養的人。為廉潔正直的人遭受奸邪不正的權臣的排斥而悲傷。他考察了以往的得失變化,撰寫了《孤憤》、《五蠹》、《內儲》、《外儲》、《說林》、《說難》等五十六篇文章,約十多萬字。

  秦王嬴政聽說韓非是個德才兼備的人,便想約見他。韓非正好作為韓國的使者來到秦國,就趁機寫信呈給嬴政,勸說道:“現今秦國的疆域方圓數千裡,軍隊號稱百萬,號令森嚴,賞罰公平,天下沒有一個國家能比得上。而我魯莽地冒死渴求見您一面,是想說一說破壞各國合縱聯盟的計略。您若真能聽從我的主張,那麼,您如果不能一舉拆散天下的合縱聯盟,戰領趙國,滅亡韓國,使楚國、魏國臣服,齊國、燕國歸順,不能令秦國確立霸主的威名,使四周鄰國的國君前來朝拜,就請您把我殺了在全國示眾,以此告誡那些為君主出謀劃策不忠誠的人。”嬴政讀後,心中頗為喜悅,但一時還沒有任用他。李斯很崐忌妒韓非,便對嬴政說:“韓非是韓國的一個公子,如今您想吞併各國,韓非最終還是要為韓國利益著想,而不會為秦國盡心效力的,這也是人之常情。現在您不用他,而讓他在秦國長期逗留後再放他回去,這不啻是自留後患啊。還不如依法將他除掉算了。”秦王政認為李斯說得有理,便把韓非交司法官吏治罪。李斯又派人送毒藥給韓非,讓他及早自殺。韓非試圖親自向秦王嬴政陳述冤情,但卻無法見到秦王。不久,秦王政有些後悔,就派人去赦免韓非,可是韓非已經死了。

  揚雄《法言》曰:有人問:“韓非著《說難》篇議論遊說之難,而他自己最終竟又死於‘說難’,那麼我冒昧地請問,是什麼原因使他的行動與言論相違背呢?”回答是:“遊說之難就是他致死的原因啊!”那人問:“這是為什麼?”答道:“君子依照禮制行動,按照道義停止,所鼓吹的學說合乎禮義就前進,不合乎禮義就後退。如此根本不用去擔心自己的主張不合乎別人的意志。去勸說別人而又顧慮自己的說詞不合別人的心意,那麼也就會各種手段無所不用了。”有人問:“韓非正是擔憂自己的主張與對方的意志不相吻合,不是嗎?”答道:“遊說他人卻不遵照禮義準則,這是值得憂慮的。而如果遵循了禮義準則,只是主張與他人的心意不合,便不必擔憂了。”

  臣司馬光曰:我聽說君子由親近自己的親人而至親近別人的親人,由熱愛自己的國家而至熱愛別人的國家,因此才能功勳卓著,名聲美好,從而享有百福。如今韓非為秦國出謀獻策,首先就是要以滅亡他的祖國來證實他的主張,犯下此類罪過,本來就是死有餘辜的,哪裡還值得憐憫啊!

十五年(己巳,公元前232年)

  秦王嬴政出動大軍進攻趙國,一路軍隊抵達鄴地,一路軍隊抵達太原,攻克了狼孟、番吾,因遇到李牧統領的趙軍而撤回。

  當初,燕國太子姬丹曾在趙國作人質,與生在趙國的秦王嬴政相友善。待到嬴政即位,姬丹又在秦國充當人質。但這時秦王嬴政卻不以禮相待,太子丹一怒之下逃回了燕國。

十六年(庚午,公元前231年)

  韓國割獻南陽地給秦國。九月,秦國派軍隊前往韓國接收。

  魏國人割獻土地給秦國。

  代地發生地震,自樂徐以西,北到平陰,樓臺房屋牆垣大半塌毀,土地開裂一條臣縫,東西寬一百三十步。

十七年(辛未,公元前230年)

  秦國的內史騰率軍滅掉了韓國,俘獲韓國國君韓安。秦國在韓國的土地上設定了潁川郡。

  秦王政的祖母華陽太后去世。

趙國發生大饑荒。

  衛國衛元君去世,子衛角繼位。

十八年(壬申,公元前229年)

  秦將王翦統率駐紮在上地的軍隊攻下井陘,楊端和率領河內駐軍一同進攻趙國。趙國的大將李牧、司馬尚領兵頑強抵抗秦軍。於是,秦國派人用重金收買趙王的寵臣郭開,讓他在趙王面前詆譭李牧和司馬尚,說他們企圖興兵反叛趙國。趙王因此便派趙蔥及齊國的將領顏聚取代他們。李牧不接受命令,趙國人便將他抓住殺了,並撤換了司馬尚。

  十九年(癸酉,公元前228年)

  秦將王翦率軍攻擊趙軍,大敗趙兵,殺趙蔥,顏聚逃亡。秦軍於是攻陷邯鄲,俘虜了趙國國君趙遷。秦王政親自駕臨邯鄲,將過去與他母親家有仇怨的人全部殺了。然後回駕,經太原、上郡返歸秦都咸陽。

  秦王政的母親太后趙姬去世。

  秦將王翦領兵駐紮在中山,以監視、威懾燕國。趙國的公子趙嘉統率他的宗族數百人逃往代地,自立為代王。趙國滅亡後,在逃的趙國官員們逐漸地投歸代王,與燕國合兵一處,共同駐紮在上谷。

  楚國國君幽王去世,國人立他的弟弟羋郝為王。三月,羋郝的庶兄負芻殺死了他,自立為楚王。

  魏國國君景王去世,子魏假繼位。

  燕國太子姬丹怨恨秦王嬴政,想要實施報復,為此徵求太傅鞠武的意見。鞠武建議太子丹西與韓、趙、魏三晉訂約,南與齊、楚聯合,北與匈奴媾和,賴此共同圖謀秦國。太子丹說:“太傅的計略雖好,但要實現它卻是曠日持久的事情,令人內心煩悶、焦躁,恐怕不能再等待了。”不久,秦國將領樊於期在本國獲罪,逃到燕國。太子丹接納了他,並讓他住下。鞠武規勸太子丹說:“僅憑秦王的暴虐以及對燕國積存的憤怒、怨恨,就足以令人寒心的了,更何況他還將獲悉樊將軍被收留在燕國了呢!這就等於把肉棄置在餓虎往來的小道上。希望您儘快將樊將軍送到匈奴去!”太子丹說:“樊將軍走投無路,歸附於我,這本來就是我應當捨命保護他的時候了,請您還是考慮一下其他的辦法吧!”鞠武說:“做危險的事情來求取安全,製造災禍以祈求幸福,謀略淺薄而致積怨加深,為了結交一個新的朋友,而不顧及國家將遭受大的危害,這即是所謂的積蓄怨仇並助長災禍了!”太子丹對鞠武的勸說置之不理。

  太子丹聽說衛國人荊軻很賢能,便攜帶厚禮,以謙卑的言詞求見他。太子丹對荊軻說:“現在秦國已俘虜了韓王,又乘勢舉兵向南進攻楚國,向北威逼趙國。趙國無力對付秦國,那麼災難就要降臨到燕國頭上了。燕國既小又弱,多次為戰爭所拖累,哪裡還能夠抵擋住秦國的攻勢啊!各諸侯國都屈服秦國,沒有哪個國家敢於再合縱抗秦了。目前,我個人的計策頗愚魯,認為如果真能獲得一位天下最大無畏的勇士,讓他前往秦國脅迫秦王政,迫使他將兼併來的土地歸還給各國,就像曹沫當年逼迫齊桓公歸還魯國喪失的領土一樣。如此當然是最好的了。假若不行,便乘機刺殺掉秦王嬴政。秦國的大將擁兵在外,而國內發生動亂,於是君臣之間相互猜疑。趁此時機,各國如能夠合縱抗秦,就一定可以擊敗秦軍。希望您留心這件事情。”荊軻答應了充當刺客赴秦。太子丹於是安排荊軻住進上等客舍,並天天親往舍中探望,凡能夠進送、供給荊軻的東西,沒有不送到的。及至秦將王翦滅亡了趙國,太子丹聞訊後驚恐不已,便想送荊軻出行。荊軻說:“我現在前往秦國,但沒有令秦人信任我的理由,這就未必能接近秦王。倘若果真得到樊將軍的頭顱和燕國督亢的地圖奉獻給秦王,秦王必定很高興召見我,那時我才能夠刺殺他以回報您。”太子丹說:“樊將軍在窮途末路時來投奔我,我實在不忍心殺他啊!”荊軻於是私下裡會見樊於期說:“秦國對待您,可說是殘酷之極,您的父母、宗族都被誅殺或沒收為官奴了!現在聽說秦國懸賞千斤黃金、萬戶封地購買您的頭顱,您打算怎麼辦呢?”樊於期嘆息地流著淚說:“那麼能想出什麼辦法呢?”荊軻說:“希望能得到您的頭顱獻給秦王,秦王見此必定歡喜而召見我,那時我左手拉住他的袖子,右手持匕首刺他的胸膛。這樣一來,您的大仇得報,燕國遭受欺凌的恥辱也可以消除了!”樊於期說:“這正是我日日夜夜切齒爛心地渴求實現的事情啊!”隨即拔劍自刎。太子丹聞訊急奔而來,伏屍痛哭,但已經無可奈何了,就用匣子盛裝起樊於期的頭顱。此前,太子丹已預先求取到天下最鋒利的匕首,令工匠把匕首燒紅浸入毒藥之中,又用這染毒的匕首試刺人,只需滲出一絲血,人就沒有不立即倒斃的。於是便準備行裝送荊軻出發,又派燕國的勇士秦舞陽當他的助手,二人作為使者前往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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