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魏書·董二袁劉傳

董二袁劉傳原文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一]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于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赠卓。

  [二]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军司马,从中郎将张奂征并州有功,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悉以分与吏士。迁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免。征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三]迁中郎将,讨黄巾,军败抵罪。韩遂等起凉州,复为中郎将,西拒遂。于望垣硖北,为羌、胡数万人所围,粮食乏绝。

  卓伪欲捕鱼,堰其还道当所渡水为池,使水渟满数十里,默从堰下过其军而决堰。

  比羌、胡闻知追逐,水已深,不得渡。时六军上陇西,五军败绩,卓独全觽而还,屯住扶风。拜前将军,封□乡侯,征为并州牧。[四]注[一]英雄记曰:卓父君雅,由微官为颍川纶氏尉。有三子:长子擢,字孟高,早卒;次即卓;卓弟旻字叔颖。

  注[二]吴书曰:郡召卓为吏,使监领盗贼。胡尝出钞,多虏民人,凉州刺史成就辟卓为从事,使领兵骑讨捕,大破之,斩获千计。并州刺史段颎荐卓公府,司徒袁隗辟为掾。

  注[三]英雄记曰:卓数讨羌、胡,前后百余战。

  注[四]灵帝纪曰:中平五年,征卓为少府,敕以营吏士属左将军皇甫嵩,诣行在所。

  卓上言:“凉州扰乱,鲸鲵未灭,此臣奋发暛命之秋。吏士踊跃,恋恩念报,各遮臣车,辞声恳恻,未得即路也。辄且行前将军事,尽心慰恤,暛力行陈。”六年,以卓为并州牧,又敕以吏兵属皇甫嵩。卓复上言:“臣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乐为国家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州,效力边陲。”卓再违诏敕,会为何进所召。

  灵帝崩,少帝即位。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谋诛诸阉官,太后不从。进乃召卓使将兵诣京师,并密令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乘宠,浊乱海内。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臣辄鸣钟鼓如洛阳,即讨让等。”欲以胁迫太后。卓未至,进败。

  [一]中常侍段珪等劫帝走小平津,卓遂将其觽迎帝于北芒,还宫。[二]时进弟车骑将军苗为进觽所杀,[三]进、苗部曲无所属,皆诣卓。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并其觽,故京都兵权唯在卓。[四]注[一]续汉书曰:进字遂高,南阳人,太后异母兄也。进本屠家子,父曰真。真死后,进以妹倚黄门得入掖庭,有宠,光和三年立为皇后,进由是贵幸。中平元年,黄巾起,拜进大将军。典略载卓表曰:“臣伏惟天下所以有逆不止者,各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操擅王命,父子兄弟并据州郡,一书出门,便获千金,京畿诸郡数百万膏腴美田皆属让等,至使怨气上蒸,妖贼窎起。臣前奉诏讨于扶罗,将士饥乏,不肯渡河,皆言欲诣京师先诛阉竖以除民害,从台阁求乞资直。臣随慰抚,以至新安。臣闻扬汤止沸,不如灭火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肉,及溺呼船,悔之无及。”

  注[二]张璠汉纪曰:帝以八月庚午为诸黄门所劫,步出谷门,走至河上。诸黄门既投河死。

  时帝年十四,陈留王年九岁,兄弟独夜步行欲还宫,闇暝,逐萤火而行,数里,得民家以露车载送。辛未,公卿以下与卓共迎帝于北芒阪下。献帝春秋曰:先是童谣曰:“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芒。”卓时适至,屯显阳苑。闻帝当还,率觽迎帝。

  典略曰:帝望见卓兵涕泣。髃公谓卓曰:“有诏却兵。”卓曰:“公诸人为国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何却兵之有!”遂俱入城。献帝纪曰:卓与帝语,语不可了。乃更与陈留王语,问祸乱由起;王答,自初至终,无所遗失。卓大喜,乃有废立意。

  英雄记曰:河南中部掾闵贡扶帝及陈留王上至雒舍止。帝独乘一马,陈留王与贡共乘一马,从雒舍南行。公卿百官奉迎于北芒阪下,故太尉崔烈在前导。卓将步骑数千来迎,烈呵使避,卓骂烈曰:“昼夜三百里来,何云避,我不能断卿头邪?”前见帝曰:“陛下令常侍小黄门作乱乃尔,以取祸败,为负不小邪?”又趋陈留王,曰:“我董卓也,从我抱来。”乃于贡抱中取王。英雄记曰:一本云王不就卓抱,卓与王并马而行也。

  注[三]英雄记云:苗,太后之同母兄,先嫁朱氏之子。进部曲将吴匡,素怨苗不与进同心,又疑其与宦官通谋,乃令军中曰:“杀大将军者,车骑也。”遂引兵与卓弟旻共攻杀苗于朱爵阙下。

  注[四]九州春秋曰:卓初入洛阳,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遣兵出四城门,明日陈旌鼓而入,宣言云“西兵复入至洛中”。人不觉,谓卓兵不可胜数。

  先是,进遣骑都尉太山鲍信所在募兵,适至,信谓绍曰:“卓拥强兵,有异志,今不早图,将为所制;及其初至疲劳,袭之可禽也。”绍畏卓,不敢发,信遂还乡里。

  于是以久不雨,策免司空刘弘而卓代之,俄迁太尉,假节钺虎贲。遂废帝为弘农王。

  寻又杀王及何太后。立灵帝少子陈留王,是为献帝。[一]卓迁相国,封郿侯,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又封卓母为池阳君,置家令、丞。卓既率精兵来,适值帝室大乱,得专废立,据有武库甲兵,国家珍宝,威震天下。卓性残忍不仁,遂以严刑胁觽,睚鴺之隙必报,人不自保。[二]尝遣军到阳城。时适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洛,云攻贼大获,称万岁。入开阳城门,焚烧其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至于奸乱宫人公主。其凶逆如此。

  注[一]献帝纪曰:卓谋废帝,会髃臣于朝堂,议曰:“大者天地,次者君臣,所以为治。今皇帝闇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欲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陈留王,何如?”

  尚书卢植曰:“案尚书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过千余,故霍光废之。

  今上富于春秋,行未有失,非前事之比也。“卓怒,罢坐,欲诛植,侍中蔡邕劝之,得免。

  九月甲戌,卓复大会髃臣曰:“太后逼迫永乐太后,令以忧死,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

  天子幼质,软弱不君。昔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着在典籍,佥以为善。今太后宜如太甲,皇帝宜如昌邑。陈留王仁孝,宜即尊皇祚。“献帝起居注载策曰:”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侧望,而帝天姿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觽论惑焉。

  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阙,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圣德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声美称,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以承宗庙。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尚书读册毕,髃臣莫有言,尚书丁宫曰:”天祸汉室,丧乱弘多。昔祭仲废忽立突,春秋大其权。

  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人,请称万岁。“卓以太后见废,故公卿以下不布服,会葬,素衣而已。

  注[二]魏书曰:卓所愿无极,语宾客曰:“我相,贵无上也。”英雄记曰:卓欲震威,侍御史扰龙宗诣卓白事,不解剑,立挝杀之,京师震动。发何苗棺,出其尸,枝解节弃于道边。

  又收苗母舞阳君杀之,弃尸于苑枳落中,不复收敛。

  初,卓信任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用其所举韩馥、刘岱、孔□、*(张资)**[张咨]*、张邈等出宰州郡。而馥等至官,皆合兵将以讨卓。卓闻之,以为毖、琼等通情卖己,皆斩之。

  [一]注[一]英雄记曰:毖字仲远,武威人。琼字德瑜,汝南人。谢承后汉书曰:伍孚字德瑜,少有大节,为郡门下书佐。其本邑长有罪,太守使孚出教,敕曹下督邮收之。孚不肯受教,伏地仰谏曰:“君虽不君,臣不可不臣,明府奈何令孚受教,敕外收本邑长乎?更乞授他吏。”

  太守奇而听之。后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属,稍迁侍中、河南尹、越骑校尉。董卓作乱,百僚震栗。孚着小铠,于朝服里挟佩刀见卓,欲伺便刺杀之。语阕辞去,卓送至合中,孚因出刀刺之。卓多力,退却不中,即收孚。卓曰:“卿欲反邪?”孚大言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

  遂杀孚。谢承记孚字及本郡,则与琼同,而致死事乃与孚异也,不知孚为琼之别名,为别有伍孚也?盖未详之。

  河内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河阳津,将以图卓。卓遣疑兵若将于平阴渡者,潜遣锐觽从小平北渡,绕击其后,大破之津北,死者略尽。卓以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初平元年二月,乃徙天子都长安。焚烧洛阳宫室,悉发掘陵墓,取宝物。[一]卓至西京,为太师,号曰尚父。

  乘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时人号曰竿摩车。[二]卓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典兵;宗族内外并列朝廷。[三]公卿见卓,谒拜车下,卓不为礼。召呼三台尚书以下自诣卓府启事。[四]筑郿坞,高与长安城埒,积谷为三十年储,[五]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横音光。

  *卓豫施帐幔饮,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镬煮之,未死,偃转杯案闲,会者皆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故太尉张温时为韂尉,素不善卓,卓心怨之,因天有变,欲以塞咎,使人言温与袁术交关,遂笞杀之。[六]法令苛酷,爱憎淫刑,更相被诬,噃死者千数。百姓嗷嗷,道路以目。[七]悉椎破铜人、钟虡,及坏五铢钱。更铸为小钱,大五分,无文章,肉好无轮郭,不磨鑢.于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自是后钱货不行。

  注[一]华峤汉书曰:卓欲迁长安,召公卿以下大议。司徒杨彪曰:“昔盘庚五迁,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晓天下之民。*(而)**[今]*海内安稳,无故移都,恐百姓惊动,麋沸蚁聚为乱。”

  卓曰:“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今徙西京,设令关东豪强敢有动者,以我强兵踧之,可使诣沧海。”彪曰:“海内动之甚易,安之甚难。又长安宫室坏败,不可卒复。”卓曰:“武帝时居杜陵南山下,有成瓦□数千处,引凉州材木东下以作宫室,为功不难。”卓意不得,便作色曰:“公欲沮我计邪?边章、韩约有书来,欲令朝廷必徙都。若大兵*(来)**[东]*下,我不能复相救,公便可与袁氏西行。”彪曰:“西方自彪道径也,顾未知天下何如耳!”议罢。卓敕司隶校尉宣璠以灾异劾奏,因策免彪。续汉书曰: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司空荀爽俱诣卓,卓言:“昔高祖都关中,十一世后中兴,更都洛阳。从光武至今复十一世,案石苞室谶,宜复还都长安。”坐中皆惊愕,无敢应者。彪曰:“迁都改制,天下大事,皆当因民之心,随时之宜。昔盘庚五迁,殷民胥怨,故作三篇以晓之。往者王莽篡逆,变乱五常,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残害百姓,民人流亡,百无一在。光武受命,更都洛邑,此其宜也。

  今方建立圣主,光隆汉祚,而无故捐宫庙,弃园陵,恐百姓惊愕,不解此意,必麋沸蚁聚以致扰乱。石苞室谶,妖邪之书,岂可信用?“卓作色曰:”杨公欲沮国家计邪?

  关东方乱,所在贼起。崤函险固,国之重防。又陇右取材,功夫不难。杜陵南山下有孝武故陶处,作砖瓦,一朝可办。宫室官府,盖何足言!百姓小民,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岂得自在。“百寮恐怖失色。琬谓卓曰:”此大事。杨公之语,得无重思!“卓罢坐,即日令司隶奏彪及琬,皆免官。大驾即西。卓部兵烧洛阳城外面百里。

  又自将兵烧南北宫及宗庙、府库、民家,城内扫地殄尽。又收诸富室,以罪恶没入其财物;无辜而死者,不可胜计。献帝纪曰:卓获山东兵,以猪膏涂布十余匹,用缠其身,然后烧之,先从足起。获袁绍豫州从事李延,煮杀之。卓所爱胡,恃宠放纵,为司隶校尉赵谦所杀。卓大怒曰:“我爱狗,尚不欲令人呵之,而况人乎!”乃召司隶都官挝杀之。

  注[二]魏书曰:言其逼天子也。献帝纪曰;卓既为太师,复欲称尚父,以问蔡邕。

  邕曰:“昔武王受命,太公为师,辅佐周室,以伐无道,是以天下尊之,称为尚父。今公之功德诚为巍巍,宜须关东悉定,车驾东还,然后议之。”乃止。京师地震,卓又问邕。邕对曰:“地动阴盛,大臣踰制之所致也。公乘青盖车,远近以为非宜。”卓从之,更乘金华皂盖车也。

  注[三]英雄记曰:卓侍妾怀抱中子,皆封侯,弄以金紫。孙女名白,时尚未笄,封为渭阳君。

  于郿城东起坛,从广二丈余,高五六尺,使白乘轩金华青盖车,都尉、中郎将、刺史千石在郿者,各令乘轩簪笔,为白导从,之坛上,使兄子璜为使者授印绶。

  注[四]山阳公载记曰:初卓为前将军,皇甫嵩为左将军,俱征韩遂,各不相下。后卓征为少府并州牧,兵当属嵩,卓大怒。及为太师,嵩为御史中丞,拜于车下。卓问嵩:“义真服未乎?”嵩曰:“安知明公乃至于是!”卓曰:“鸿鹄固有远志,但燕雀自不知耳。”嵩曰:“昔与明公俱为鸿鹄,不意今日变为凤皇耳。”卓笑曰:“卿早服,今日可不拜也。”张璠汉纪曰:卓抵其手谓皇甫嵩曰:“义真怖未乎?”嵩对曰:“明公以德辅朝廷,大庆方至,何怖之有?若淫刑以逞,将天下皆惧,岂独嵩乎?”卓默然,遂与嵩和解。

  注[五]英雄记曰:郿去长安二百六十里。

  注[六]傅子曰:灵帝时牓门卖官,于是太尉段颎、司徒崔烈、太尉樊陵、司空张温之徒,皆入钱上千万下五百万以买三公。颎数征伐有大功,烈有北州重名,温有杰才,陵能偶时,皆一时显士,犹以货取位,而况于刘嚣、唐珍、张颢之党乎!风俗通曰:司隶刘嚣,以党诸常侍,致位公辅。续汉书曰:唐珍,中常侍唐衡弟。张颢,中常侍张奉弟。

  注[七]魏书曰:卓使司隶校尉刘嚣籍吏民有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有应此者皆身诛,财物没官。于是爱憎互起,民多冤死。

  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卓将吕布共谋诛卓。是时,天子有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布使同郡骑都尉李肃等,将亲兵十余人,伪着韂士服守掖门。布怀诏书。

  卓至,肃等格卓。卓惊呼布所在。布曰“有诏”,遂杀卓,夷三族。主簿田景前趋卓尸,布又杀之;凡所杀三人,余莫敢动。[一]长安士庶咸相庆贺,诸阿附卓者皆下狱死。[二]注[一]英雄记曰:时有谣言曰:“千里艹,何青青,十日卜,犹不生。”又作董逃之歌。又有道士书布为“吕”字以示卓,卓不知其为吕布也。卓当入会,陈列步骑,自营至宫,朝服导引行其中。马踬不前,卓心怪欲止,布劝使行,乃衷甲而入。卓既死,当时日月清净,微风不起。旻、璜等及宗族老弱悉在郿,皆还,为其髃下所斫射。卓母年九十,走至坞门曰“乞脱我死”,即斩首。袁氏门生故吏,改殡诸袁死于郿者,敛聚董氏尸于其侧而焚之。暴卓尸于市。卓素肥,膏流浸地,草为之丹。守尸吏暝以为大炷,置卓脐中以为灯,光明达旦,如是积日。后卓故部曲收所烧者灰,并以一棺棺之,葬于郿.卓坞中金有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珠玉锦绮奇玩杂物皆山崇阜积,不可知数。

  注[二]谢承后汉书曰:蔡邕在王允坐,闻卓死,有叹惜之音。允责邕曰:“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所不佑,人神所同疾。君为王臣,世受汉恩,国主危难,曾不倒戈,卓受天诛,而更嗟痛乎?”便使收付廷尉。邕谢允曰:“虽以不忠,犹识大义,古今安危,耳所厌闻,口所常玩,岂当背国而向卓也?狂瞽之词,谬出患入,愿黥首为刑以继汉史。”公卿惜邕才,咸共谏允。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戎马在郊,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后令吾徒并受谤议。”

  遂杀邕。臣松之以为蔡邕虽为卓所亲任,情必不党。宁不知卓之奸凶,为天下所毒,闻其死亡,理无叹惜。纵复令然,不应反言于王允之坐。斯殆谢承之妄记也。史迁纪传,博有奇功于世,而云王允谓孝武应早杀迁,此非识者之言。但迁为不隐孝武之失,直书其事耳,何谤之有乎?王允之忠正,可谓内省不疚者矣,既无惧于谤,且欲杀邕,当论邕应死与不,岂可虑其谤己而枉戮善人哉!此皆诬罔不通之甚者。张璠汉纪曰:初,蔡邕以言事见徙,名闻天下,义动志士。及还,内宠恶之。

  邕恐,乃亡命海滨,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年。卓为太尉,辟为掾,以高第为侍御史治书,三日中遂至尚书。后迁巴东太守,卓上留拜侍中,至长安为左中郎将。卓重其才,厚遇之。

  每有朝廷事,常令邕具草。及允将杀邕,时名士多为之言,允悔欲止,而邕已死。

  初,卓女貋中郎将牛辅典兵别屯陕,分遣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略陈留、颍川诸县。

  卓死,吕布使李肃至陕,欲以诏命诛辅。辅等逆与肃战,肃败走弘农,布诛肃。[一]其后辅营兵有夜叛出者,营中惊,辅以为皆叛,乃取金宝,独与素所厚*(友)**[攴]*胡赤儿等五六人相随,踰城北渡河,赤儿等利其金宝,斩首送长安。

  注[一]魏书曰:辅恇怯失守,不能自安。常把辟兵符,以鈇锧致其旁,欲以自强。

  见客,先使相者相之,知有反气与不,又筮知吉凶,然后乃见之。中郎将董越来就辅,辅使筮之,得兑下离上,筮者曰:“火胜金,外谋内之卦也。”实时杀越。献帝纪云:筮人常为越所鞭,故因此以报之。

  比傕等还,辅已败,觽无所依,欲各散归。既无赦书,而闻长安中欲尽诛凉州人,忧恐不知所为。用贾诩策,遂将其觽而西,所在收兵,比至长安,觽十余万,[一]与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王方等合围长安城。十日城陷,与布战城中,布败走。傕等放兵略长安老少,杀之悉尽,死者狼籍。诛杀卓者,尸王允于市。[二]葬卓于郿,大风暴雨震卓墓,水流入藏,漂其棺椁。傕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汜为后将军、美阳侯。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傕、汜、稠擅朝政。[三]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屯弘农。

  注[一]九州春秋曰:傕等在陕,皆恐怖,急拥兵自守。胡文才、杨整修皆凉州大人,而司徒王允素所不善也。及李傕之叛,允乃呼文才、整修使东解释之,不假借以温颜,谓曰:“关东鼠子欲何为邪?卿往呼之。”于是二人往,实召兵而还。

  注[二]张璠汉纪曰:布兵败,驻马青琐门外,谓允曰:“公可以去。”允曰:“安国家,吾之上愿也,若不获,则奉身以死。朝廷幼主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为也。

  努力谢关东诸公,以国家为念。“傕、汜入长安城,屯南宫掖门,杀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吏民死者不可胜数。司徒王允挟天子上宣平城门避兵,傕等于城门下拜,伏地叩头。帝谓傕等曰:”卿无作威福,而乃放兵纵横,欲何为乎?“傕等曰:”董卓忠于陛下,而无故为吕布所杀。臣等为卓报绚,弗敢为逆也。

  请事竟,诣廷尉受罪。“允穷逼出见傕,傕诛允及妻子宗族十余人。长安城中男女大小莫不流涕。允字子师,太原祁人也。少有大节,郭泰见而奇之,曰:”王生一日千里,王佐之才也。“泰虽先达,遂与定交。三公并辟,历豫州刺史,辟荀爽、孔融为从事,迁河南尹、尚书令。及为司徒,其所以扶持王室,甚得大臣之节,自天子以下,皆倚赖焉。卓亦推信之,委以朝廷。华峤曰:夫士以正立,以谋济,以义成,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分其权,伺其间而弊其罪。当此之时,天下之难解矣,本之皆主于忠义也,故推卓不为失正,分权不为不义,伺闲不为狙诈,是以谋济义成,而归于正也。

  注[三]英雄记曰:傕,北地人。汜,张掖人,一名多。

  是岁,韩遂、马腾等降,率觽诣长安。以遂为镇西将军,遣还凉州,腾征西将军,屯郿.侍中马宇与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等谋,欲使腾袭长安,己为内应,以诛傕等。腾引兵至长平观,宇等谋泄,出奔槐里。稠击腾,腾败走,还凉州;又攻槐里,宇等皆死。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闲相啖食略尽。[一]注[一]献帝纪曰:是时新迁都,宫人多亡衣服,帝欲发御府缯以与之,李傕弗欲,曰:“宫中有衣,胡为复作邪?”诏卖厩马百余匹,御府大司农出杂缯二万匹,与所卖厩马直,赐公卿以下及贫民不能自存者。李傕曰“我邸阁储偫少”,乃悉载置其营。贾诩曰“此上意,不可拒”,傕不从之。

  诸将争权,遂杀稠,并其觽。[一]汜与傕转相疑,战□长安中。[二]傕质天子于营,烧宫殿城门,略官寺,尽收乘舆服御物置其家。[三]傕使公卿诣汜请和,汜皆执之。[四]相攻击连月,死者万数。[五]注[一]九州春秋曰:马腾、韩遂之败,樊稠追至陈仓。遂语稠曰:“天地反复,未可知也。

  本所争者非私怨,王家事耳。与足下州里人,今虽小违,要当大同,欲相与善语以别。邂逅万一不如意,后可复相见乎!“俱却骑前接马,交臂相加,共语良久而别。傕兄子利随稠,利还告傕,韩、樊交马语,不知所道,意爱甚密。傕以是疑稠与韩遂私和而有异意。稠欲将兵东出关,从傕索益兵。因请稠会议,便于坐杀稠。

  注[二]典略曰:傕数设酒请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惧傕与汜婢妾而夺己爱,思有以离闲之。

  会傕送馈,妻乃以豉为药,汜将食,妻曰:“食从外来,倘或有故!”遂摘药示之,曰:“一栖不二雄,我固疑将军之信李公也。”他日傕复请汜,大醉。汜疑傕药之,绞粪汁饮之乃解。

  于是遂生嫌隙,而治兵相攻。

  注[三]献帝起居注曰:初,汜谋迎天子幸其营,夜有亡告傕者,傕使兄子暹将数千兵围宫,以车三乘迎天子。杨彪曰:“自古帝王无在人臣家者。举事当合天下心,诸君作此,非是也。”

  暹曰:“将军计定矣。”于是天子一乘,贵人伏氏一乘,贾诩、左灵一乘,其余皆步从。是日,傕复移乘舆幸北坞,使校尉监坞门,内外隔绝。诸侍臣皆有饥色,时盛暑热,人尽寒心。帝求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曰:“朝餔上饭,何用米为?”

  乃与腐牛骨,皆臭不可食。帝大怒,欲诘责之。侍中杨琦上封事曰:“傕,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今又自知所犯悖逆,常有怏怏之色,欲辅车驾幸黄白城以纾其愤。臣愿陛下忍之,未可显其罪也。”帝纳之。初,傕屯黄白城,故谋欲徙之。傕以司徒赵温不与己同,乃内温坞中。温闻傕欲移乘舆,与傕书曰:“公前托为董公报绚,然实屠陷王城,杀戮大臣,天下不可家见而户释也。今争睚眦之隙,以成千钧之绚,民在涂炭,各不聊生,曾不改寤,遂成祸乱。朝廷仍下明诏,欲令和解,诏命不行,恩泽日损,而复欲辅乘舆于黄白城,此诚老夫所不解也。于易,一过为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不如早共和解,引兵还屯,上安万乘,下全生民,岂不幸甚!”傕大怒,欲遣人害温。其从弟应,温故掾也,谏之数日乃止。帝闻温与傕书,问侍中常洽曰:“傕弗知臧否,温言太切,可为寒心。”对曰:“李应已解之矣。”帝乃悦。

  注[四]华峤汉书曰:汜飨公卿,议欲攻傕。杨彪曰:“群臣共□,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此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中郎将杨密及左右多谏,汜乃归之。

  注[五]献帝起居注曰:傕性喜鬼怪左道之术,常有道人及女巫歌讴击鼓下神,祠祭六丁,符劾厌胜之具,无所不为。又于朝廷省门外,为董卓作神坐,数以牛羊祠之,讫,过省合问起居,求入见。傕带三刀,手复与鞭合持一刃。侍中、侍郎见傕带仗,皆惶恐,亦带剑持刀,先入在帝侧。傕对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为帝说郭汜无状,帝亦随其意答应之。

  傕喜,出言“明陛下真贤圣主”,意遂自信,自谓良得天子欢心也。虽然,犹不欲令近臣带剑在帝边,谓人言“此曹子将欲图我邪?而皆持刀也”。侍中李祯,傕州里,素与傕通,语傕“所以持刀者,军中不可不尔,此国家故事”。傕意乃解。天子以谒者仆射皇甫郦凉州旧姓,有专对之才,遣令和傕、汜。郦先诣汜,汜受诏命。诣傕,傕不肯,曰:“我有*[讨]*吕布之功,辅政四年,三辅清静,天下所知也。郭多,盗马虏耳,何敢乃欲与吾等邪?必欲诛之。君为凉州人,观吾方略士觽,足办多不?多又劫质公卿,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利郭多,李傕有胆自知之。”郦答曰:“昔有穷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难,以至于毙。近董公之强,明将军目所见,内有王公以为内主,外有董旻、承、璜以为鲠毒,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头县竿端,此有勇而无谋也。今将军身为上将,把钺仗节,子孙握权,宗族荷宠,国家好爵而皆据之。今郭多劫质公卿,将军胁至尊,谁为轻重邪?张济与郭多、杨定有谋,又为冠带所附。杨奉,白波帅耳,犹知将军所为非是,将军虽拜宠之,犹不肯尽力也。”傕不纳郦言,而呵之令出。郦出,诣省门,白傕不肯从诏,辞语不顺。侍中胡邈为傕所幸,呼传诏者令饰其辞。又谓郦曰:“李将军于卿不薄,又皇甫公为太尉,李将军力也。”郦答曰:“胡敬才,卿为国家常伯,辅弼之臣也,语言如此,宁可用邪?”邈曰:“念卿失李将军意,恐不易耳!我与卿何事者?”郦言:“我累世受恩,身又常在帏幄,君辱臣死,当坐国家,为李傕所杀,则天命也。”天子闻郦答语切,恐傕闻之,便敕遣郦。郦裁出营门,傕遣虎贲王昌呼之。

  昌知郦忠直,纵令去,还答傕,言追之不及。

  天子使左中郎将李固持节拜傕为大司马,在三公之右。傕自以为得鬼神之力,乃厚赐诸巫。

  傕将杨奉与傕军吏宋果等谋杀傕,事泄,遂将兵叛傕。傕觽叛,稍衰弱。张济自陕和解之,天子乃得出,至新丰、霸陵闲。[一]郭汜复欲胁天子还都郿.天子奔奉营,奉击汜破之。汜走南山,奉及将军董承以天子还洛阳。傕、汜悔遣天子,复相与和,追及天子于弘农之曹阳。

  奉急招河东故白波帅韩暹、胡才、李乐等合,与傕、汜大战。奉兵败,傕等纵兵杀公卿百官,略宫人入弘农。[二]天子走陕,北渡河,失辎重,步行,唯皇后贵人从,至大阳,止人家屋中。[三]奉、暹等遂以天子都安邑,御乘牛车。太尉杨彪、太仆韩融近臣从者十余人。以暹为征东、才为征西、乐征北将军,并与奉、承持政。遣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还所略宫人公卿百官,及乘舆车马数乘。是时蝗虫起,岁旱无谷,从官食枣菜。[四]诸将不能相率,上下乱,粮食尽。奉、暹、承乃以天子还洛阳。出箕关,下轵道,张杨以食迎道路,拜大司马。语在杨传。天子入洛阳,宫室烧尽,街陌荒芜,百官披荆棘,依丘墙闲。州郡各拥兵自韂,莫有至者。饥穷稍甚,尚书郎以下,自出樵采,或饥死墙壁闲。

  注[一]献帝起居注曰:初,天子出到宣平门,当度桥,汜兵数百人遮桥问“是天子邪”?车不得前。傕兵数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舆车左右,侍中刘艾大呼云:“是天子也。”

  使侍中杨琦高举车帷。帝言诸兵:“汝不却,何敢迫近至尊邪?”汜等兵乃却。既度桥,士觽咸呼万岁。

  注[二]献帝纪曰:时尚书令士孙瑞为乱兵所害。三辅决录注曰:瑞字君荣,扶风人,世为学门。瑞少传家业,博达无所不通,仕历显位。卓既诛,迁大司农,为国三老。每三公缺,瑞常在选中。太尉周忠、皇甫嵩,司徒淳于嘉、赵温,司空杨彪、张喜等为公,皆辞拜让瑞。

  天子都许,追论瑞功,封子萌澹津亭侯。萌字文始,亦有才学,与王粲善。临当就国,粲作诗以赠萌,萌有答,在粲集中。

  注[三]献帝纪曰:初,议者欲令天子浮河东下,太尉杨彪曰:“臣弘农人,从此已东,有三十六滩,非万乘所当从也。”刘艾曰:“臣前为陕令,知其危险,有师犹有倾覆,况今无师,太尉谋是也。”乃止。及当北渡,使李乐具船。天子步行趋河岸,岸高不得下,董承等谋欲以马羁相续以系帝腰。时中宫仆伏德扶中宫,一手持十匹绢,乃取德绢连续为辇。行军校尉尚弘多力,令弘居前负帝,乃得下登船。其余不得渡者甚觽,复遣船收诸不得渡者,皆争攀船,船上人以刃栎断其指,舟中之指可掬。

  注[四]魏书曰:乘舆时居棘篱中,门户无关闭。天子与群臣会,兵士伏篱上观,互相镇压以为笑。诸将专权,或擅笞杀尚书。司隶校尉出入,民兵抵掷之。诸将或遣婢诣省合,或自赍酒啖,过天子饮,侍中不通,喧呼骂詈,遂不能止。又竞表拜诸营壁民为部曲,求其礼遗。

  医师、走卒,皆为校尉,御史刻印不供,乃以锥画,示有文字,或不时得也。

  太祖乃迎天子都许。暹、奉不能奉王法,各出奔,寇徐、扬间,为刘备所杀。[一]董承从太祖岁余,诛。建安二年,遣谒者仆射裴茂率关西诸将诛傕,夷三族。[二]汜为其将五习所袭,死于郿.济饥饿,至南阳寇略,为穰人所杀,从子绣摄其觽。才、乐留河东,才为怨家所杀,乐病死。遂、腾自还凉州,更相寇,后腾入为韂尉,子超领其部曲。十六年,超与关中诸将及遂等反,太祖征破之。语在武纪。遂奔金城,为其将所杀。

  超据汉阳,腾坐夷三族。赵衢等举义兵讨超,超走汉中从张鲁,后奔刘备,死于蜀。

  注[一]英雄记曰:备诱奉与相见,因于坐上执之。暹失奉势孤,时欲走还并州,为杼秋屯帅张宣所邀杀。

  注[二]典略曰:傕头至,有诏高县。

  袁绍字本初,汝南汝阳人也。高祖父安,为汉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由是势倾天下。

  [一]绍有姿貌威容,能折节下士,士多附之,太祖少与交焉。以大将军掾为侍御史,[二]稍迁中军校尉,至司隶。

  注[一]华峤汉书曰:安字邵公,好学有威重。明帝时为楚郡太守,治楚王狱,所申理者四百余家,皆蒙全济,安遂为名臣。章帝时至司徒,生蜀郡太守京。京弟敞为司空。

  京子汤,太尉。汤四子:长子平,平弟成,左中郎将,并早卒;成弟逢,逢弟隗,皆为公。魏书曰:自安以下,皆博爱容觽,无所拣择;宾客入其门,无贤愚皆得所欲,为天下所归。绍即逢之庶子,术异母兄也,出后成为子。英雄记曰:成字文开,壮健有部分,贵戚权豪自大将军梁冀以下皆与结好,言无不从。故京师为作谚曰:“事不谐,问文开。”

  注[二]英雄记曰:绍生而父死,二公爱之。幼使为郎,弱冠除濮阳长,有清名。遭母丧,服竟,又追行父服,凡在頉庐六年。礼毕,隐居洛阳,不妄通宾客,非海内知名,不得相见。

  又好游侠,与张孟卓、何伯求、吴子卿、许子远、伍德瑜等皆为奔走之友。不应辟命。中常侍赵忠谓诸黄门曰:“袁本初坐作声价,不应呼召而养死士,不知此儿欲何所为乎?”绍叔父隗闻之,责数绍曰:“汝且破我家!”绍于是乃起应大将军之命。臣松之案:魏书云“绍,逢之庶子,出后伯父成”。如此记所言,则似实成所生。夫人追服所生,礼无其文,况于所后而可以行之!二书未详孰是。

  灵帝崩,太后兄大将军何进与绍谋诛诸阉官,[一]太后不从。乃召董卓,欲以胁太后。常侍、黄门闻之,皆诣进谢,唯所错置。时绍劝进便可于此决之,至于再三,而进不许。令绍使洛阳方略武吏检司诸宦者。又令绍弟虎贲中郎将术选温厚虎贲二百人,当入禁中,代持兵黄门陛守门户。中常侍段珪等矫太后命,召进入议,遂杀之,宫中乱。

  [二]术将虎贲烧南宫嘉德殿青琐门,欲以迫出珪等。珪等不出,劫帝及帝弟陈留王走小平津。绍既斩宦者所署司隶校尉许相,遂勒兵捕诸阉人,无少长皆杀之。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至自发露形体而后得免。宦者或有行善自守而犹见及。其滥如此。死者二千余人。

  急追珪等,珪等悉赴河死。帝得还宫。

  注[一]续汉书曰:绍使客张津说进曰:“黄门、常侍秉权日久,又永乐太后与诸常侍专通财利,将军宜整顿天下,为海内除患。”进以为然,遂与绍结谋。

  注[二]九州春秋曰:初绍说进曰:“黄门、常侍累世太盛,威服海内,前窦武欲诛之而反为所害,但坐言语漏泄,以五营士为兵故耳。五营士生长京师,服畏中人,而窦氏反用其锋,遂果叛走归黄门,是以自取破灭。今将军以元舅之尊,二府并领劲兵,其部曲将吏,皆英雄名士,乐尽死力,事在掌握,天赞其时也。今为天下诛除贪秽,功勋显着,垂名后世,虽周之申伯,何足道哉?今大行在前殿,将军以诏书领兵韂守,可勿入宫。”进纳其言,后更狐疑。绍惧进之改变,胁进曰:“今交构已成,形势已露,将军何为不早决之?事留变生,后机祸至。”进不从,遂败。

  董卓呼绍,议欲废帝,立陈留王。是时绍叔父隗为太傅,绍伪许之,曰:“此大事,出当与太傅议。”卓曰:“刘氏种不足复遗。”绍不应,横刀长揖而去。[一]绍既出,遂亡奔冀州。

  侍中周毖、城门校尉伍琼、议郎何颙等,皆名士也,卓信之,而阴为绍,乃说卓曰:“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绍不达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今购之急,势必为变。袁氏树恩四世,门世故吏篃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觽,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卓以为然,乃拜绍勃海太守,封邟乡侯。

  注[一]献帝春秋曰:卓欲废帝,谓绍曰:“皇帝冲闇,非万乘之主。陈留王犹胜,今欲立之。

  人有少智,大或痴,亦知复何如,为当且尔;卿不见灵帝乎?念此令人愤毒!“绍曰:”汉家君天下四百许年,恩泽深渥,兆民戴之来久。今帝虽幼冲,未有不善宣闻天下,公欲废适立庶,恐觽不从公议也。“卓谓绍曰:”竖子!天下事岂不决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尔谓董卓刀为不利乎!“绍曰:”天下健者,岂唯董公?“引佩刀横揖而出。臣松之以为绍于时与卓未构嫌隙,故卓与之谘谋。若但以言议不同,便骂为竖子,而有推刃之心,及绍复答,屈疆为甚,卓又安能容忍而不加害乎?且如绍此言,进非亮正,退违诡逊,而显其竞爽之旨,以触哮阚之锋,有志功业者,理岂然哉!此语,妄之甚矣。

  绍遂以勃海起兵,将以诛卓。语在武纪。绍自号车骑将军,主盟,与冀州牧韩馥立幽州牧刘虞为帝,遣使奉章诣虞,虞不敢受。后馥军安平,为公孙瓒所败。瓒遂引兵入冀州,以讨卓为名,内欲袭馥。馥怀不自安。[一]会卓西入关,绍还军延津,因馥惶遽,使陈留高干、颍川荀谌等说馥曰:“公孙瓒乘胜来向南,而诸郡应之,袁车骑引军东向,此其意不可知,窃为将军危之。”馥曰:“为之奈何?”谌曰:“公孙提燕、代之卒,其锋不可当。袁氏一时之杰,必不为将军下。夫冀州,天下之重资也,若两雄并力,兵交于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将军之旧,且同盟也,当今为将军计,莫若举冀州以让袁氏。袁氏得冀州,则瓒不能与之争,必厚德将军。冀州入于亲交,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泰山也。愿将军勿疑!”馥素恇怯,因然其计。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谏馥曰:“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乃欲以州与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焉!”从事赵浮、程奂请以兵拒之,馥又不听。乃让绍,[二]绍遂领冀州牧。

  注[一]英雄记曰:逢纪说绍曰:“将军举大事而仰人资给,不据一州,无以自全。”

  绍答云:“冀州兵强,吾士饥乏,设不能办,无所容立。”纪曰:“可与公孙瓒相闻,导使来南,击取冀州。公孙必至而馥惧矣,因使说利害,为陈祸福,馥必逊让。于此之际,可据其位。”

  绍从其言而瓒果来。

  注[二]九州春秋曰:馥遣都督从事赵浮、程奂将强弩万张屯河阳。浮等闻馥欲以冀州与绍,自孟津驰东下。时绍尚在朝歌清水口,浮等从后来,船数百艘,觽万余人,整兵鼓夜过绍营,绍甚恶之。浮等到,谓馥曰:“袁本初军无斗粮,各己离散,虽有张杨、于扶罗新附,未肯为用,不足敌也。小从事等请自以见兵拒之,旬日之间,必土崩瓦解;明将军但当开合高枕,何忧何惧!”馥不从,乃避位,出居赵忠故舍。遣子赍冀州印绶于黎阳与绍。

  从事沮授*沮音葅.*说绍曰:“将军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单骑出奔,则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则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觽,威震河朔,名重天下。虽黄巾猾乱,黑山跋扈,举军东向,则青州可定;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觽北首,则公孙必丧;震胁戎狄,则匈奴必从。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觽,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此功不难。”绍喜曰:“此吾心也。”即表授为监军、奋威将军。[一]卓遣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修赍诏书喻绍,绍使河内太守王匡杀之。

  [二]卓闻绍得关东、乃悉诛绍宗族太傅隗等。当是时,豪侠多附绍,皆思为之报,州郡窎起,莫不假其名。馥怀惧,从绍索去,往依张邈。[三]后绍遣使诣邈,有所计议,与邈耳语。馥在坐上,谓见图构,无何起至溷自杀。[四]注[一]献帝纪曰:沮授,广平人,少有大志,多权略。仕州别驾,举茂才,历二县令,又为韩馥别驾,表拜骑都尉。袁绍得冀州,又辟焉。英雄记曰:是时年号初平,绍字本初,自以为年与字合,必能克平祸乱。

  注[二]汉末名士录曰:班字季皮,太山人,少与山阳度尚、东平张邈等八人并轻财赴义,振济人士,世谓之八厨。

  谢承后汉书曰:班,王匡之妹夫,董卓使班奉诏到河内,解释义兵。匡受袁绍旨。

  收班系狱,欲杀之以徇军。班与匡书云:“自古以来,未有下土诸侯举兵向京师者。刘向传曰‘掷鼠忌器’,器犹忌之,况卓今处宫阙之内,以天子为藩屏,幼主在宫,如何可讨?仆与太傅马公、太仆赵岐、少府阴修俱受诏命。关东诸郡,虽实嫉卓,犹以衔奉王命,不敢玷辱。而足下独囚仆于狱,欲以衅鼓,此悖暴无道之甚者也。仆与董卓有何亲戚,义岂同恶?而足下张虎狼之口,吐长慐之毒,恚卓迁怒,何甚酷哉!死,人之所难,然耻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灵,当诉足下于皇天。夫婚姻者祸福之机,今日着矣。

  曩为一体,今为血绚。亡人子二人,则君之甥,身没之后,慎勿令临仆尸骸也。“匡得书,抱班二子而泣。班遂死于狱。班尝见太山府君及河伯,事在搜神记,语多不载。

  注[三]英雄记曰:绍以河内朱汉为都官从事。汉先时为馥所不礼,内怀怨恨,且欲邀迎绍意,擅发城郭兵围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楼,收得馥大儿,槌折两脚。绍亦立收汉,杀之。

  馥犹忧怖,故报绍索去。

  注[四]英雄记曰:公孙瓒击青州黄巾贼,大破之,还屯广宗,改易守令,冀州长吏无不望风响应,开门受之。绍自往征瓒,合战于界桥南二十里。瓒步兵三万余人为方陈,骑为两翼,左右各五千余匹,白马义从为中坚,亦分作两校,左射右,右射左,旌旗铠甲,光照天地。

  绍令曲义以八百兵为先登,强弩千张夹承之,绍自以步兵数万结陈于后。义久在凉州,晓习羌□,兵皆骁锐。瓒见其兵少,便放骑欲陵蹈之。义兵皆伏楯下不动,未至数十步,乃同时俱起,扬尘大叫,直前冲突,强弩雷发,所中必倒,临陈斩瓒所署冀州刺史严纲甲首千余级。

  瓒军败绩,步骑奔走,不复还营。义追至界桥;瓒殿兵还战桥上,义复破之,遂到瓒营,拔其牙门,营中余觽皆复散走。绍在后,未到桥十数里,下马发鞍,见瓒已破,不为设备,惟帐下强弩数十张,大戟士百余人自随。瓒部迸骑二千余匹卒至,便围绍数重,弓矢雨下。别驾从事田丰扶绍欲却入空垣,绍以兜鍪扑地曰:“大丈夫当前□死,而入墙闲,岂可得活乎?”强弩乃乱发,多所杀伤。瓒骑不知是绍,亦稍引却;会曲义□迎,乃散去。瓒每与虏战,常乘白马,追不虚发,数获戎捷,虏相告云“当避白马”。

  因虏所忌,简其白马数千匹,选骑射之士,号为白马义从;一曰胡夷健者常乘白马,瓒有健骑数千,多乘白马,故以号焉,绍既破瓒,引军南到薄落津,方与宾客诸将共会,闻魏郡兵反,与黑山贼于毒共覆邺城,遂杀太守栗成。贼十余部,觽数万人,聚会邺中。

  坐上诸客有家在邺者,皆忧怖失色,或起啼泣,绍容貌不变,自若也。贼陶升者,故内黄小吏也,有善心,独将部觽踰西城入,闭守州门,不内他贼,以车载绍家及诸衣冠在州内者,身自扞韂,送到斥丘乃还。绍到,遂屯斥丘,以陶升为建义中郎将。乃引军入朝歌鹿场山苍岩谷讨于毒,围攻五日,破之,斩毒及长安所署冀州牧壶寿。遂寻山北行,薄击诸贼*(左发丈八)**[左髭丈八]*等,皆斩之。又击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皆屠其屯壁,奔走得脱,斩首数万级。

  绍复还屯邺。初平四年,天子使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和解关东。岐别诣河北,绍出迎于百里上,拜奉帝命。岐住绍营,移书告瓒。瓒遣使具与绍书曰:“赵太仆以周召之德,衔命来征,宣扬朝恩,示以和睦,旷若开云见日,何喜如之?昔贾复、寇恂亦争士卒,欲相危害,遇光武之宽,亲俱陛见,同舆共出,时人以为荣。自省边鄙,得与将军共同此福,此诚将军之眷,而瓒之幸也。”曲义后恃功而骄恣,绍乃杀之。

  初,天子之立非绍意,及在河东,绍遣颍川郭图使焉。图还说绍迎天子都邺,绍不从。[一]会太祖迎天子都许,收河南地,关中皆附。绍悔,欲令太祖徙天子都鄄城以自密近,太祖拒之。天子以绍为太尉,转为大将军,封邺侯,[二]绍让侯不受。顷之。击破瓒于易京,井其觽。[三]出长子谭为青州,沮授谏绍:“必为祸始。”绍不听,曰:“孤欲令诸儿各据一州也。”[四]又以中子熙为幽州,甥高干为并州。觽数十万,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荀谌、许攸为谋主,颜良、文丑为将率,简精卒十万,骑万匹,将攻许。[五]注[一]献帝传曰:沮授说绍云:“将军累叶辅弼,世济忠义。今朝廷播越,宗庙毁坏,观诸州郡外托义兵,内图相灭,未有存主恤民者。且今州城粗定,宜迎大驾,安宫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绍悦,将从之。郭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今英雄据有州郡,觽动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

  若迎天子以自近,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至义也,又于时宜大计也,若不早图,必有先人者也。夫权不失机,功在速捷,将军其图之!“绍弗能用。案此书称*(郭图)**[沮授]*之计,则与本传违也。

  注[二]献帝春秋曰:绍耻班在太祖下,怒曰:“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背恩,挟天子以令我乎!”太祖闻,而以大将军让于绍。

  注[三]典略曰:自此绍贡御希慢,私使主薄耿苞密白曰:“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

  绍以苞密白事示军府将吏。议者咸以苞为妖妄宜诛,绍乃杀苞以自解。九州春秋曰:绍延征北海郑玄而不礼,赵融闻之曰:“贤人者,君子之望也。不礼贤,是失君子之望也。夫有为之君,不敢失万民之欢心,况于君子乎?失君子之望,难乎以有为矣。”英雄记载太祖作董卓歌,辞云:“德行不亏缺,变故自难常。郑康成行酒,伏地气绝,郭景图命尽于园桑。”

  如此之文,则玄无病而卒。余书不见,故载录之。

  注[四]九州春秋载授谏辞曰:“世称一兔走衢,万人逐之,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

  且年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戒,下思逐兔分定之义。“

  绍曰:“孤欲令四儿各据一州,以观其能。”授出曰:“祸其始此乎!”谭始至青州,为都督,未为刺史,后太祖拜为刺史。其土自河而西,盖不过平原而已。遂北排田楷,东攻孔融,曜兵海隅,是时百姓无主,欣戴之矣。然信用髃小,好受近言,肆志奢淫,不知稼穑之艰难。华彦、孔顺皆奸佞小人也,信以为腹心;王修等备官而已。然能接待宾客,慕名敬士。使妇弟领兵在内,至令草窃,巿井而外,虏掠田野;别使两将募兵下县,有赂者见免,无者见取,贫弱者多,乃至于窜伏丘野之中,放兵捕索,如猎鸟兽。

  邑有万户者,着籍不盈数百,收赋纳税,参分不入一。招命贤士,不就;不趋赴军期,安居族党,亦不能罪也。

  注[五]世语曰:绍步卒五万,骑八千。孙盛评曰:案魏武谓崔琰曰“昨案贵州户籍,可得三十万觽”。由此推之,但冀州胜兵已如此,况兼幽、并及青州乎?绍之大举,必悉师而起,十万近之矣。献帝传曰:绍将南师,沮授、田丰谏曰:“师出历年,百姓疲弊,仓庾无积,赋役方殷,此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骑,钞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三年之中,事可坐定也。”审配、郭图曰:“兵书之法,十围五攻,敌则能战。今以明公之神武,跨河朔之强觽,以伐曹氏。譬若覆手,今不时取,后难图也。”授曰:“盖救乱诛暴,谓之义兵;恃觽凭强,谓之骄兵。兵义无敌,骄者先灭。曹氏迎天子安宫许都,今举兵南向,于义则违。且庙胜之策,不在强弱。曹氏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瓒坐受围者也。今弃万安之术,而兴无名之兵,窃为公惧之!”图等曰:“武王伐纣,不曰不义,况兵加曹氏而云无名!且公师武臣*(竭)*力,将士愤怒,人思自骋,而不及时早定大业,虑之失也。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亡也。监军之计,计在持牢,而非见时知机之变也。”

  绍从之。图等因是谮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与主不同者昌,主与臣同者亡,此黄石之所忌也。且御觽于外,不宜知内。”绍疑焉。乃分监军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遂合而南。

  先是,太祖遣刘备诣徐州拒袁术。术死,备杀刺史车胄,引军屯沛。绍遣骑佐之。

  太祖遣刘岱、王忠击之,不克。建安五年,太祖自东征备。田丰说绍袭太祖后,绍辞以子疾,不许,丰举杖击地曰:“夫遭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病失其会,惜哉!”太祖至,击破备;备奔绍。

  [一]注[一]魏氏春秋载绍檄州郡文曰:“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命,威福由己,终有望夷之祸,污辱至今。及臻吕后,禄、产专政,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威奋怒,诛夷逆乱,尊立太宗,故能道化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腾,故中常侍,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令德,僄狡锋侠,好乱乐祸。幕府昔统鹰扬,扫夷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方收罗英雄,弃瑕录用,故遂与操参咨策略,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虑,轻进易退,伤夷折耱,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太守、兖州刺史,被以虎文,授以偏师,銟蹙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乘资跋扈,肆行酷烈,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逸,天下知名,以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县之戮,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唯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赴征,金鼓响震,布觽破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任,是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会銮驾东反,髃虏乱政。

  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翼韂幼主。

  而便放志专行,胁迁省禁,卑侮王官,败法乱纪,坐召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髃谈者蒙显诛,腹议者蒙隐戮,道路以目,百寮钳口,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历典三司,享国极位,操因睚眦,被以非罪,榜楚并兼,五毒俱至,触情放慝,不顾宪章。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议有可纳,故圣朝含听,改容加锡,操欲迷夺时权,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坟陵尊显,松柏桑梓,犹宜恭肃,而操率将校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略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又署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堕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官,而行桀虏之态,殄国虐民,毒流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缯缴充蹊,坑藊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蹈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操为甚。

  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意含覆,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苞祸谋,乃欲挠折栋梁,孤弱汉室,除灭中正,专为枭雄。往岁伐鼓北征,讨公孙瓒,强御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欲托助王师,以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屯据敖仓,阻河为固,乃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材,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以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鞖飞蓬,覆沧海而沃熛炭,有何不消灭者哉?当今汉道陵迟,纲弛纪绝。操以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称陪韂,内以拘执,惧其篡逆之祸,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也,可不勖哉!“此陈琳之辞。

  绍进军黎阳,遣颜良攻刘延于白马。沮授又谏绍:“良性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

  绍不听。

  太祖救延,与良战,破斩良。[一]绍渡河,壁延津南,使刘备、文丑挑战。太祖击破之,斩丑,再战,禽绍大将。绍军大震。[二]太祖还官渡。沮授又曰:“北兵数觽而果劲不及南,南谷虚少而货财不及北;南利在于急战,北利在于缓搏。宜徐持久,旷以日月。”绍不从。

  连营稍前,逼官渡,合战,太祖军不利,复壁。绍为高橹,起土山,射营中,营中皆蒙楯,觽大惧。太祖乃为发石车,击绍楼,皆破,绍觽号曰霹雳车。[三]绍为地道,欲袭太祖营。

  太祖辄于内为长堑以拒之,又遣奇兵袭击绍运车,大破之,尽焚其谷。太祖与绍相持日久,百姓疲乏,多叛应绍,军食乏。会绍遣淳于琼等将兵万余人北迎运车,沮授说绍:“可遣将蒋奇别为支军于表,以断曹公之钞。”绍复不从。琼宿乌巢,去绍军四十里。太祖乃留曹洪守,自将步骑五千候夜潜往攻琼。绍遣骑救之,败走。破琼等,悉斩之。太祖还,未至营,绍将高览、张合等率其觽降。绍觽大溃,绍与谭单骑退渡河。余觽伪降,尽坑之。[四]沮授不及绍渡,为人所执,诣太祖,[四]太祖厚待之。后谋还袁氏,见杀。

  注[一]献帝传曰:绍临发,沮授会其宗族,散资财以与之曰:“夫势在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公士马不敌,君何惧焉!”授曰:“以曹兖州之明略,又挟天子以为资,我虽克公孙,觽实疲弊,而将骄主□,军之破败,在此举也。扬雄有言,‘六国蚩蚩,为嬴弱姬’,今之谓也。”

  注[二]献帝传曰:绍将济河,沮授谏曰:“胜负变化,不可不详。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获,还迎不晚,设其有难,觽弗可还。”绍弗从。授临济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不反乎!”遂以疾辞。绍恨之,乃省其所部兵属郭图。

  注[三]魏氏春秋曰:以古有矢石,又传言“旝动而鼓”,说*[文]*曰“旝,发石也”,于是造发石车。

  注[四]张璠汉纪云:杀绍卒凡八万人。

  注[五]献帝传云:授大呼曰:“授不降也,为军所执耳!”太祖与之有旧,逆谓授曰:“分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禽也!”授对曰:“冀州失策,以取奔北。

  授智力俱困,宜其见禽耳。“太祖曰:”本初无谋,不用君计,今丧乱过纪,国家未定,当相与图之。“授曰:”叔父、母、弟,县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太祖叹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

  初,绍之南也,田丰说绍曰:“曹公善用兵,变化无方,觽虽少,未可轻也,不如以久持之。

  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觽,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简其精锐,分为奇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今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绍不从。

  丰恳谏,绍怒甚,以为沮觽,械系之。绍军既败,或谓丰曰:“君必见重。”丰曰:“若军有利,吾必全,今军败,吾其死矣。”绍还,谓左右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遂杀之。[一]绍外宽雅,有局度,忧喜不形于色,而内多忌害,皆此类也。

  注[一]先贤行状曰:丰字符皓,钜鹿人,或云勃海人。丰天姿绬杰,权略多奇,少丧亲,居丧尽哀,日月虽过,笑不至矧。博览多识,名重州党。初辟太尉府,举茂才,迁待御史。阉宦□朝,英贤被害,丰乃弃官归家。袁绍起义,卑辞厚币以招致丰,丰以王室多难,志存匡救,乃应绍命,以为别驾。劝绍迎天子,绍不纳。绍后用丰谋,以平公孙瓒。逢纪惮丰亮直,数谗之于绍,绍遂忌丰。绍军之败也,土崩奔北,师徒略尽,军皆拊膺而泣曰:“向令田丰在此,不至于是也。”绍谓逢纪曰:“冀州人闻吾军败,皆当念吾,惟田别驾前谏止吾,与觽不同,吾亦惭见之。”纪复曰:“丰闻将军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绍于是有害丰之意。初,太祖闻丰不从戎,喜曰:“绍必败矣。”及绍奔遁,复曰:“向使绍用田别驾计,尚未可知也。”孙盛曰:观田丰、沮授之谋,虽良、平何以过之?故君贵审才,臣尚量主;君用忠良,则伯王之业隆,臣奉闇后,则覆亡之祸至:存亡荣辱,常必由兹。丰知绍将败,败则己必死,甘冒虎口以尽忠规,烈士之于所事,虑不存己。夫诸侯之臣,义有去就,况丰与绍非纯臣乎!诗云“逝将去汝,适彼乐土”,言去乱邦,就有道可也。

  冀州城邑多叛,绍复击定之。自军败后发病,七年,忧死。

  绍爱少子尚,貌美,欲以为后而未显。[一]审配、逢纪与辛评、郭图争权,配、纪与尚比,评、图与谭比。觽以谭长,欲立之。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己害,缘绍素意,乃奉尚代绍位。

  谭至,不得立,自号车骑将军。由是谭、尚有隙。太祖北征谭、尚。谭军黎阳,尚少与谭兵,而使逢纪从谭。谭求益兵,配等议不与。谭怒,杀纪。[二]太祖渡河攻谭,谭告急于尚。尚欲分兵益谭,恐谭遂夺其觽,乃使审配守邺,尚自将兵助谭,与太祖相拒于黎阳。自[二]*[九]*月至*(九)**[二]*月,大战城下,谭、尚败退,入城守。太祖将围之,乃夜遁。追至邺,收其麦,拔阴安,引军还许。太祖南征荆州,军至西平。谭、尚遂举兵相攻,谭败奔平原。尚攻之急,谭遣辛毗诣太祖请救。太祖乃还救谭,十月至黎阳。[三]尚闻太祖北,释平原还邺。

  其将吕旷、吕翔叛尚归太祖,谭复阴刻将军印假旷、翔。太祖知谭诈,与结婚以安之,乃引军还。尚使审配、苏由守邺,复攻谭平原。太祖进军将攻邺,到洹水,去邺五十里,由欲为内应,谋泄,与配战城中,败,出奔太祖。太祖遂进攻之,为地道,配亦于内作堑以当之。

  配将冯礼开突门,内太祖兵三百余人,配觉之,从城上以大石击突中栅门,栅门闭,入者皆没。太祖遂围之,为堑,周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配望而笑之,不出争利。

  太祖一夜掘之,广深二丈,决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饿死者过半。尚闻邺急,将兵万余人还救之,依西山来,东至阳平亭,去邺十七里,临滏水,举火以示城中,城中亦举火相应。

  配出兵城北,欲与尚对决围。太祖逆击之,败还,尚亦破走,依曲漳为营,太祖遂围之。未合,尚惧,遣阴夔、陈琳乞降,不听。尚还走滥口,进复围之急,其将马延等临陈降,觽大溃,尚奔中山。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其家,城中崩沮。配兄子荣守东门,夜开门内太祖兵,与配战城中,生禽配。配声气壮烈,终无挠辞,见者莫不叹息。遂斩之。[四]高干以并州降,复以干为刺史。

  注[一]典论曰:谭长而惠,尚少而美。绍妻刘氏爱尚,数称其才,绍亦奇其貌,欲以为后,未显而绍死。刘氏性酷妒,绍死,僵尸未殡,宠妾五人,刘尽杀之。以为死者有知,当复见绍于地下,乃叞头墨面以毁其形。尚又为尽杀死者之家。

  注[二]英雄记曰:纪字符图。初,绍去董卓出奔,与许攸及纪俱诣冀州,绍以纪聪达有计策,甚亲信之,与共举事。后审配任用,与纪不睦。或有谗配于绍,绍问纪,纪称“配天性烈直,古人之节,不宜疑之”。绍曰:“君不恶之邪?”纪答曰:“先日所争者私情,今所陈者国事。”

  绍善之,卒不废配。配由是更与纪为亲善。

  注[三]魏氏春秋载刘表遗谭书曰:“天笃降害,祸难殷流,尊公殂殒,四海悼心。

  贤胤承统,遐迩属望,咸欲展布旅力,以投盟主,虽亡之日,犹存之愿也。何寤青蝇飞于干旍,无极游于二垒,使股肱分为二体,背膂绝为异身!昔三王五伯,下及战国,父子相残,盖有之矣;然或欲以成王业,或欲以定霸功,或欲以显宗主,或欲以固頉嗣,未有弃亲即异,扤其本根,而能崇业济功,垂祚后世者也。若齐襄复九世之雠,士□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子称其信。夫伯游之恨于齐,未若*(文公)**[太公]*之忿曹;宣子之承业,未若仁君之继统也。且君子之违难不适雠国,岂可忘先君之怨,弃至亲之好,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

  冀州不弟之毝,既已然矣;仁君当降志辱身,以匡国为务;虽见憎于夫人,未若郑庄之于姜氏,兄弟之嫌,未若重华之于象傲也。然庄公有大隧之乐,象受有鼻之封。愿弃捐前忿,远思旧义,复为母子昆弟如初。“又遗尚书曰:”知变起辛、郭,祸结同生,追阏伯、实沈之踪,忘常棣死丧之义,亲寻干戈,僵尸流血,闻之哽咽,虽存若亡。昔轩辕有涿鹿之战,周武有商、奄之师,皆所以翦除秽害而定王业,非强弱之*(事)*争,喜怒之忿也。故虽灭亲不为尤,诛兄不伤义。今二君初承洪业,纂继前轨,进有国家倾危之虑,退有先公遗恨之负,当唯义是务,唯国是康。何者?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民用。今青州天性峭急,迷于曲直。仁君度数弘广,绰然有余,当以大包小,以优容劣,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后,乃议曲直之计,不亦善乎!若留神远图,克己复礼,当振□长驱,共銟王室,若迷而不反,违而无改,则胡夷将有诮让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暞力为君之役哉?此韩卢、东郭自困于前而遗田父之获者也。

  愤踊鹤望,冀闻和同之声。若其泰也,则袁族其与汉升降乎!如其否也,则同盟永无望矣。“谭、尚尽不从。

  汉晋春秋载审配献书于谭曰:“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忠臣死王命。苟有图危宗庙,败乱国家,王纲典律,亲簄一也。是以周公垂泣而蔽管、蔡之狱,季友歔欷而行针叔之鸩。何则?

  义重人轻,事不得已也。昔韂灵公废蒯聩而立辄,蒯聩为不道,入戚以篡,韂师伐之。春秋传曰:“以石曼姑之义,为可以拒之。‘是以蒯聩终获叛逆之罪,而曼姑永享忠臣之名。父子犹然,岂况兄弟乎!昔先公废绌将军以续贤兄,立我将军以为适嗣,上告祖灵,下书谱牒,先公谓将军为兄子,将军谓先公为叔父,海内远近,谁不备闻?且先公即世之日,我将军斩衰居庐,而将军斋于垩室,出入之分,于斯益明。是时凶臣逢纪,妄画蛇足,曲辞谄媚,交乱懿亲,将军奋赫然之怒,诛不旋时,*[我]*将军亦奉命承旨,加以淫刑。自是之后,痈疽破溃,骨肉无丝发之嫌,自疑之臣,皆保生全之福。

  故悉遣强胡,简命名将,料整器械,选择战士,殚府库之财,竭食土之实,其所以供奉将军,何求而不备?君臣相率,共韂旌麾,战为雁行,赋为币主,虽倾仓覆库,翦剥民物,上下欣戴,莫敢告劳。何则?推恋恋忠赤之情,尽家家肝脑之计,唇齿辅车,不相为赐。谓为将军心合意同,混齐一体,必当并威偶势,御寇宁家。何图凶险谗慝之人,造饰无端,诱导奸利,至令将军翻然改图,忘孝友之仁,听豺狼之谋,诬先公废立之言,违近者在丧之位,悖纪纲之理,不顾逆顺之节,横易冀州之主,欲当先公之继。遂放兵钞拨,屠城杀吏,交尸盈原,裸民满野,或有叞□发肤,割截支体,噃魂痛于幽冥,创痍号于草棘。又乃图获邺城,许赐秦、胡,财物妇女,豫有分界。

  或闻告令吏士云:“孤虽有老母,辄使身体完具而已。‘闻此言者,莫不惊愕失气,悼心挥涕,使太夫人忧哀愤懑于堂室,我州君臣士友假寐悲叹,无所措其手足;念欲静师拱默以听执事之图,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贻太夫人不测之患,陨先公高世之业。且三军愤慨,人怀私怒,我将军辞不获已,以及馆陶之役。是时外为御难,内实乞罪,既不见赦,而*(屠辱谷)**[屠各]*二三其心,临陈叛戾。我将军进退无功,首尾受敌,引军奔避,不敢告辞。亦谓将军当少垂亲亲之仁,贶以缓追之惠,而乃寻踪蹑轨,无所逃命。困兽必□,以干严行,而将军师旅土崩瓦解,此非人力,乃天意也。是后又望将军改往修来,克己复礼,追还孔怀如初之爱;而纵情肆怒,趣破家门,企踵鹤立,连结外雠,散锋于火,播增毒螫,烽烟相望,涉血千里,遗城厄民,引领悲怨,虽欲勿救,恶得已哉!故遂引军东辕,保正疆埸,虽近郊垒,未侵境域,然望旌麾,能不永叹?配等备先公家臣,奉废立之命。而图等干国乱家,礼有常刑。故奋敝州之赋,以除将军之疾,若乃天启于心,早行其诛,则我将军匍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上,配等亦袒躬布体以待斧钺之刑。若必不悛,有以国毙,图头不县,军不旋踵。愿将军详度事宜,锡以环玦.”典略曰:谭得书怅然,登城而泣。既劫于郭图,亦以兵锋累交,遂战不解。

  注[四]先贤行状曰:配字正南,魏郡人,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节。袁绍领冀州,委以腹心之任,以为治中别驾,并总幕府。初,谭之去,皆呼辛毗、郭图家得出,而辛评家独被收。

  及配兄子开城门内兵,时配在城东南角楼上,望见太祖兵入,忿辛、郭坏败冀州,乃遣人驰诣邺狱,指杀仲治家。是时,辛毗在军,闻门开,驰走诣狱,欲解其兄家,兄家已死。是日生缚配,将诣帐下,辛毗等逆以马鞭击其头,骂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顾曰:“狗辈,正由汝曹破我冀州,恨不得杀汝也!且汝今日能杀生我邪?”

  有顷,公引见,谓配:“知谁开卿城门?”配曰:“不知也。”曰:“自卿*(文)*[子]荣耳。”配曰:“小儿不足用乃至此!”公复谓曰:“曩日孤之行围,何弩之多也?”

  配曰:“恨其少耳!”公曰:“卿忠于袁氏父子,亦自不得不尔也。”

  有意欲活之。配既无挠辞,而辛毗等号哭不已,乃杀之。初,冀州人张子谦先降,素与配不善,笑谓配曰:“正南,卿竟何如我?”配厉声曰:“汝为降虏,审配为忠臣,虽死,岂若汝生邪!”临行刑,叱持兵者令北向,曰:“我君在北。”乐资山阳公载记及袁暐献帝春秋并云太祖兵入城,审配战于门中,既败,逃于井中,于井获之。臣松之以为配一代之烈士,袁氏之死臣,岂当数穷之日,方逃身于井,此之难信,诚为易了。

  不知资、暐之徒竟为何人,未能识别然否,而轻弄翰墨,妄生异端,以行其书。如此之类,正足以诬罔视听,疑误后生矣。寔史籍之罪人,达学之所不取者也。

  太祖之围邺也,谭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攻尚于中山。尚走故安从熙,谭悉收其觽。

  太祖将讨之,谭乃拔平原,并南皮,自屯龙凑。十二月,太祖军其门,谭不出,夜遁奔南皮,临清河而屯。十年正月,攻拔之,斩谭及图等。熙、尚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奔辽西乌丸。

  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盟,令曰:“违命者斩!”

  觽莫敢语,各以次歃。至别驾韩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若乃北面于曹氏,所弗能为也。”一坐为珩失色。触曰:“夫兴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励事君。”高干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口关。遣乐进、李典击之,未拔。十一年,太祖征干。干乃留其将夏昭、邓升守城,自诣匈奴单于求救,不得,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捕斩之。

  [一]十二年,太祖至辽西击乌丸。尚、熙与乌丸逆军战,败走奔辽东,公孙康诱斩之,送其首。[二]太祖高韩珩节,屡辟不至,卒于家。[三]注[一]典略曰:上洛都尉王琰获高干,以功封侯;其妻哭于室,以为琰富贵将更娶妾媵而夺己爱故也。

  注[二]典略曰:尚为人有勇力,欲夺取康觽,与熙谋曰:“今到,康必相见,欲与兄手击之,有辽东犹可以自广也。”康亦心计曰:“今不取熙、尚,无以为说于国家。”

  乃先置其精勇于厩中,然后请熙、尚。熙、尚入,康伏兵出,皆缚之,坐于冻地。尚寒,求席,熙曰:“头颅方行万里,何席之为!”遂斩首。谭,字显思。熙,字显奕。尚,字显甫。吴书曰:尚有弟名买,与尚俱走辽东。曹瞒传云:买,尚兄子。未详。

  注[三]先贤行状曰:珩字子佩,代郡人,清粹有雅量。少丧父母,奉养兄姊,宗族称孝悌焉。

  袁术字公路,司空逢子,绍之从弟也。以侠气闻。举孝廉,除郎中,历职内外,后为折冲校尉、虎贲中郎将。董卓之将废帝,以术为后将军;术亦畏卓之祸,出奔南阳。

  会长沙太守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术得据其郡。南阳户口数百万,而术奢淫肆欲,征敛无度,百姓苦之。

  既与绍有隙,又与刘表不平而北连公孙瓒;绍与瓒不和而南连刘表。其兄弟携贰,舍近交远如此。[一]引军入陈留。太祖与绍合击,大破术军。术以余觽奔九江,杀扬州刺史陈温,领其州。[二]以张勋、桥蕤等为大将军。李傕入长安,欲结术为援,以术为左将军,封阳翟侯,假节,遣太傅马日磾因循行拜授。术夺日磾节,拘留不遣。[三]注[一]吴书曰:时议者以灵帝失道,使天下叛乱,少帝幼弱,为贼臣所立,又不识母氏所出。

  幽州牧刘虞宿有德望,绍等欲立之以安当时,使人报术。术观汉室衰陵,阴怀异志,故外托公义以拒绍。绍复与术书曰:“前与韩文节共建永世之道,欲海内见再兴之主。

  今西名有幼君,无血桩之属,公卿以下皆媚事卓,安可复信!但当使兵往屯关要,皆自蹙死于西。东立圣君,太平可冀,如何有疑!又室家见戮,不念子胥,可复北面乎?违天不祥,愿详思之。“

  术答曰:“圣主聪叡,有周成之质。贼卓因危乱之际,威服百寮,此乃汉家小厄之会。乱尚未厌,复欲兴之。乃云今主‘无血桩之属’,岂不诬乎!先人以来,奕世相承,忠义为先。

  太傅公仁慈恻隐,虽知贼卓必为祸害,以信徇义,不忍去也。门户灭绝,死亡流漫,幸蒙远近来相赴助,不因此时上讨国贼,下刷家耻,而图于此,非所闻也。又曰‘室家见戮,可复北面’,此卓所为,岂国家哉?君命,天也,天不可雠,况非君命乎!慺慺赤心,志在灭卓,不识其它。“

  注[二]臣松之案英雄记:“陈温字符悌,汝南人。先为扬州刺史,自病死。袁绍遣袁遗领州,败散,奔沛国,为兵所杀。袁术更用陈瑀为扬州。瑀字公玮,下邳人。瑀既领州,而术败于封丘,南向寿春,瑀拒术不纳。术退保阴陵,更合军攻瑀,瑀惧走归下邳。”如此,则温不为术所杀,与本传不同。

  注[三]三辅决录注曰:日磾字翁叔,马融之族子。少传融业,以才学进。与杨彪、卢植、蔡邕等典校中书,历位九卿,遂登台辅。献帝春秋曰:术从日磾借节观之,因夺不还,备军中千余人,使促辟之。日磾谓术曰:“卿家先世诸公,辟士云何,而言促之,谓公府掾可劫得乎!”从术求去,而术留之不遣;既以失节屈辱,忧恚而死。

  时沛相下邳陈珪,故太尉球弟子也。术与珪俱公族子孙,少共交游,书与珪曰:“昔秦失其政,天下髃雄争而取之,兼智勇者卒受其归。今世事纷扰,复有瓦解之势矣,诚英乂有为之时也。与足下旧交,岂肯左右之乎?若集大事,子实为吾心膂。”珪中子应时在下邳,术并胁质应,图必致珪。珪答书曰:“昔秦末世,肆暴恣情,虐流天下,毒被生民,下不堪命,故遂土崩。今虽季世,未有亡秦苛暴之乱也。曹将军神武应期,兴复典刑,将拨平凶慝,清定海内,信有征矣。以为足下当暞力同心,匡翼汉室,而阴谋不轨,以身试祸,岂不痛哉!

  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吾备旧知,故陈至情,虽逆于耳,骨肉之惠也。欲吾营私阿附,有犯死不能也。“

  兴平二年冬,天子败于曹阳。术会髃下谓曰:“今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如何?”觽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术嘿然不悦。用河内张朇之符命,遂僭号[一]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祠南北郊。荒侈滋甚,后宫数百皆服绮縠,余粱肉,[二]而士卒冻馁,江淮闲空尽,人民相食。术前为吕布所破,后为太祖所败,奔其部曲雷薄、陈兰于□山,复为所拒,忧惧不知所出。将归帝号于绍,欲至青州从袁谭,发病道死。

  [三]妻子依术故吏庐江太守刘勋,孙策破勋,复见收视。术女入孙权宫,子耀拜郎中,耀女又配于权子奋。

  注[一]典略曰:术以袁姓出陈,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见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自以名字当之,乃建号称仲氏。

  注[二]九州春秋曰:司隶冯方女,国色也,避乱扬州,术登城见而悦之,遂纳焉,甚爱幸。

  诸妇害其宠,语之曰:“将军贵人有志节,当时时涕泣忧愁,必长见敬重。”冯氏以为然,后见术辄垂涕,术以有心志,益哀之。诸妇人因共绞杀,悬之厕梁,术诚以为不得志而死,乃厚加殡敛。

  注[三]魏书曰:术归帝号于绍曰:“汉之失天下久矣,天子提挈,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裂疆宇,此与周之末年七国分势无异,卒强者兼之耳。加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拥有四州,民户百万,以强则无与比大,论德则无与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续绝命救已灭乎?”绍阴然之。吴书曰:术既为雷薄等所拒,留住三日,士觽绝粮,乃还至江亭,去寿春八十里。问厨下,尚有麦屑三十斛。时盛暑,欲得蜜浆,又无蜜。

  坐棂黙上,叹息良久,乃大箢曰:“袁术至于此乎!”因顿伏黙下,呕血斗余而死。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也。少知名,号八俊。[一]长八尺余,姿貌甚伟。以大将军掾为北军中候。灵帝崩,代王叡为荆州刺史。是时山东兵起,表亦合兵军襄阳。[二]袁术之在南阳也,与孙坚合从,欲袭夺表州,使坚攻表。坚为流矢所中死,军败,术遂不能胜表。李傕、郭汜入长安,欲连表为援,乃以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假节。天子都许,表虽遣使贡献,然北与袁绍相结。治中邓羲谏表,表不听,[三]羲辞疾而退,终表之世。张济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为流矢所中死。荆州官属皆贺,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使人纳其觽;觽闻之喜,遂服从。长沙太守张羡叛表,[四]表围之连年不下。羡病死,长沙复立其子怿,表遂攻并怿,南收零、桂,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五]注[一]张璠汉纪曰:表与同郡人张隐、薛郁、王访、宣靖、*(公褚恭)**[公绪恭]*、刘祗、田林为八交,或谓之八顾。汉末名士录云:表与汝南陈翔字仲麟、范滂字孟博、鲁国孔昱字世元、勃海苑康字仲真、山阳□敷字文友、张俭字符节、南阳岑晊字公孝为八友。谢承后汉书曰:表受学于同郡王畅。畅为南阳太守,行过乎俭。表时年十七,进谏曰:“奢不僭上,俭不逼下,盖中庸之道,是故蘧伯玉耻独为君子。府君若不师孔圣之明训,而慕夷齐之末操,无乃皎然自遗于世!”畅答曰:“以约失之者鲜矣。且以矫俗也。”

  注[二]司马彪战略曰:刘表之初为荆州也,江南宗贼盛,袁术屯鲁阳,尽有南阳之觽。吴人苏代领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长,各阻兵作乱。表初到,单马入宜城,而延中庐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与谋。表曰:“宗贼甚盛,而觽不附,袁术因之,祸今至矣!吾欲征兵,恐不集,其策安出?”良曰:“觽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苟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表顾问越,越曰:“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兵不在多,在得人也。袁术勇而无断,苏代、贝羽皆武人,不足虑。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越有所素养者,使示之以利,必以觽来。君诛其无道,抚而用之。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盛德,必襁负而至矣。

  兵集觽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术等虽至,无能为也。“表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臼犯之谋也。“遂使越遣人诱宗贼,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袭取其觽,或即授部曲。唯江夏贼张虎、陈生拥觽据襄阳,表乃使越与庞季单骑往说降之,江南遂悉平。

  注[三]汉晋春秋曰:表答羲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达义也。治中独何怪乎?”

  注[四]英雄记曰:张羡,南阳人。先作零陵、桂阳长,甚得江、湘间心,然性屈强不顺。表薄其为人,不甚礼也。羡由是怀恨,遂叛表焉。

  注[五]英雄记曰:州界髃寇既尽,表乃开立学官,博求儒士,使綦毋闿、宋忠等撰五经章句,谓之后定。

  太祖与袁绍方相持于官渡,绍遣人求助,表许之而不至,亦不佐太祖,欲保江汉间,观天下变。从事中郎韩嵩、别驾刘先说表曰:“豪杰并争,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弊可也;若不然,固将择所从。将军拥十万之觽,安坐而观望。夫见贤而不能助,请和而不得,此两怨必集于将军,将军不得中立矣。夫以曹公之明哲,天下贤俊皆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称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故为将军计者,不若举州以附曹公,曹公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

  表大将蒯越亦劝表,表狐疑,乃遣嵩诣太祖以观虚实。嵩还,深陈太祖威德,说表遣子入质。表疑嵩反为太祖说,大怒,欲杀嵩,考杀随嵩行者,知嵩无他意,乃止。[一]表虽外貌儒雅,而心多疑忌,皆此类也。

  注[一]傅子曰:初表谓嵩曰:“今天下大乱,未知所定,曹公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

  嵩对曰:“圣达节,次守节。嵩,守节者也。夫事君为君,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质,唯将军所命,虽赴汤蹈火,死无辞也。以嵩观之,曹公至明,必济天下。

  将军能上顺天子,下归曹公,必享百世之利,楚国实受其佑,使嵩可也;设计未定,嵩使京师,天子假嵩一官,则天子之臣,而将军之故吏耳。在君为君,则嵩守天子之命,义不得复为将军死也。

  唯将军重思,无负嵩。“表遂使之,果如所言,天子拜嵩侍中,迁零陵太守,还称朝廷、曹公之德也。表以为怀贰,大会寮属数百人,陈兵见嵩,盛怒,持节将斩之,数曰:”韩嵩敢怀贰邪!“觽皆恐,欲令嵩谢。嵩不动,谓表曰:”将军负嵩,嵩不负将军!“具陈前言。

  表怒不已,其妻蔡氏谏之曰:“韩嵩,楚国之望也;且其言直,诛之无辞。”表乃弗诛而囚之。

  刘备奔表,表厚待之,然不能用。[一]建安十三年,太祖征表,未至,表病死。

  注[一]汉晋春秋曰:太祖之始征柳城,刘备说表使袭许,表不从。及太祖还,谓备曰:“不用君言,故失此大会也。”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初,表及妻爱少子琮,欲以为后,而蔡瑁、张允为之支党,乃出长子琦为江夏太守,觽遂奉琮为嗣。琦与琮遂为雠隙。[一]越、嵩及东曹掾傅巽等说琮归太祖,琮曰:“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乎?”巽对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以人臣而拒人主,逆也;以新造之楚而御国家,其势弗当也;以刘备而敌曹公,又弗当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兵之锋,必亡之道也。将军自料何与刘备?”琮曰:“吾不若也。”巽曰:“诚以刘备不足御曹公乎,则虽保楚之地,不足以自存也;诚以刘备足御曹公乎,则备不为将军下也。愿将军勿疑。”太祖军到襄阳,琮举州降。

  备走奔夏口。[二]注[一]典略曰:表疾病,琦还省疾。琦性慈孝,瑁、允恐琦见表,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谓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为国东藩,其任至重;今释觽而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心以增其疾,非孝敬也。”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

  注[二]傅子曰:巽子公悌,绬伟博达,有知人鉴。辟公府,拜尚书郎,后客荆州,以说刘琮之功,赐爵关内侯。文帝时为侍中,太和中卒,巽在荆州,目庞统为半英雄,证裴潜终以清行显;统遂附刘备,见待次于诸葛亮,潜位至尚书令,并有名德。及在魏朝,魏讽以才智闻,巽谓之必反,卒如其言。巽弟子嘏,别有传。汉晋春秋曰:王威说刘琮曰:“曹操得将军既降,刘备已走,必解弛无备,轻行单进;若给威奇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获操即威震天下,坐而虎步,中夏虽广,可传檄而定,非徒收一胜之功,保守今日而已。此难遇之机,不可失也。”琮不纳。搜神记曰:建安初,荆州童谣曰:“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言自*(中兴)**[中平]*以来,荆州独全,及刘表为牧,民又丰乐,至建安八年九年当始衰。始衰者,谓刘表妻死,诸将并零落也。

  十三年无孑遗者,表当又死,因以丧破也。是时,华容有女子忽啼呼云:“荆州将有大丧。”言语过差,县以为妖言,系狱月余,忽于狱中哭曰:“刘荆州今日死。”华谷去州数百里,即遣马吏验视,而刘表果死,县乃出之。续又歌吟曰:“不意李立为贵人。”后无几,太祖平荆州,以涿郡李立字建贤为荆州刺史。

  太祖以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一]蒯越等侯者十五人。越为光禄勋;[二]嵩,大鸿胪;[三]羲,侍中;[四]先,尚书令;其余多至大官。[五]注[一]魏武故事载令曰:“楚有江、汉山川之险,后服先疆,与秦争衡,荆州则其故地。刘镇南久用其民矣。身没之后,诸子鼎峙,虽终难全,犹可引日。青州刺史琮,心高志洁,智深虑广,轻荣重义,薄利厚德,蔑万里之业,忽三军之觽,笃中正之体,教令名之誉,上耀先君之遗尘,下图不朽之余祚;鲍永之弃并州,窦融之离五郡,未足以喻也。虽封列侯一州之位,犹恨此宠未副其人;而比有笺求还州。监史虽尊,秩禄未优。今听所执,表琮为谏议大夫,参同军事。”

  注[二]傅子曰:越,蒯通之后也,深中足智,魁杰有雄姿。大将军何进闻其名,辟为东曹掾。

  越劝进诛诸阉官,进犹豫不决。越知进必败,求出为汝阳令,佐刘表平定境内,表得以强大。

  诏书拜章陵太守,封樊亭侯。荆州平,太祖与荀彧书曰:“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

  建安十九年卒。临终,与太祖书,托以门户。太祖报书曰:“死者反生,生者不愧。

  孤少所举,行之多矣。魂而有灵,亦将闻孤此言也。“

  注[三]先贤行状曰:嵩字德高,义阳人。少好学,贫不改操。知世将乱,不应三公之命,与同好数人隐居于郦西山中。黄巾起,嵩避难南方,刘表逼以为别驾,转从事中郎。表郊祀天地,嵩正谏不从,渐见违忤。奉使到许,事在前注。荆州平,嵩疾病,就在所拜授大鸿胪印绶。

  注[四]羲,章陵人。

  注[五]零陵先贤传曰:先字始宗,博学强记,尤好黄老言,明习汉家典故。为刘表别驾,奉章诣许,见太祖。时宾客并会,太祖问先:“刘牧如何郊天也?”先对曰:“刘牧托汉室肺腑,处牧伯之位,而遭王道未平,髃凶塞路,抱玉帛而无所聘俯,修章表而不获达御,是以郊天祀地,昭告赤诚。”太祖曰:“髃凶为谁?”先曰:“举目皆是。”太祖曰:“今孤有熊罴之士,步骑十万,奉辞伐罪,谁敢不服?”先曰:“汉道陵迟,髃生憔悴,既无忠义之士,翼戴天子,绥宁海内,使万邦归德,而阻兵安忍,曰莫己若,既蚩尤、智伯复见于今也。”太祖嘿然。拜先武陵太守。荆州平,先始为汉尚书,后为魏国尚书令。先甥同郡周不疑,字符直,零陵人。先贤传称不疑幼有异才,聪明敏达,太祖欲以女妻之,不疑不敢当。太祖爱子仓舒,夙有才智,谓可与不疑为俦。

  及仓舒卒,太祖心忌不疑,欲除之。文帝谏以为不可,太祖曰:“此人非汝所能驾御也。”

  乃遣刺客杀之。挚虞文章志曰:不疑死时年十七,着文论四首。世语曰:表死后八十余年,至晋太康中,表頉见发。表及妻身形如生,芬香闻数里。

  评曰:董卓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已来,殆未之有也。[一]袁术奢淫放肆,荣不终己,自取之也。[二]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表跨蹈汉南,绍鹰扬河朔,然皆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废嫡立庶,舍礼崇爱,至于后嗣颠蹙,社稷倾覆,非不幸也。昔项羽背范增之谋,以丧其王业;绍之杀田丰,乃甚于羽远矣!

  注[一]英雄记曰:昔大人见临洮而铜人铸,临洮生卓而铜人毁;世有卓而大乱作,大乱作而卓身灭,抑有以也。

  注[二]臣松之以为桀、纣无道,秦、莽纵虐,皆多历年所,然后觽恶乃着。董卓自窃权柄,至于陨毙,计其日月,未盈三周,而祸崇山岳,毒流四海。其残贼之性,寔豺狼不若。“书契未有”,斯言为当。但评既曰“贼忍”,又云“不仁”,贼忍,不仁,于辞为重。袁术无毫芒之功,纤介之善,而猖狂于时,妄自尊立,固义夫之所扼腕,人鬼之所同疾。虽复恭俭节用,而犹必覆亡不暇,而评但云“奢淫不终”,未足见其大恶。

董二袁劉傳譯文

  (董卓、袁紹、袁術、劉表)

  董卓傳,(附李睳、郭汜傳)董卓字仲穎,陝西臨洮人。少時就行俠尚武,曾到西北少數民族羌族屯駐生活的地方漫遊,廣結羌族的首領為朋友,後回鄉務農。某日正在田中耕作時,有一些到內地來辦事的羌族首領順便來看望他。董卓看到遠道而來的朋友非常高興,邀眾人到家中作客,將正用於犁田的耕牛宰殺掉來招待客人,大家開懷痛飲。羌族首領們為董卓重義氣而又豁達豪爽的行為所感動,他們回去後收集了牛馬羊各類牲畜千餘頭(匹)贈與董卓。

  東漢桓帝末年,朝廷從漢陽、隴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六個郡中選拔良家子弟來充任負責皇帝宿衛侍從的羽林郎,董卓因為武藝高強,力大過人,能夠備兩隻箭袋在縱馬急馳中左右開弓,故而被朝廷選中。他先在軍中擔任掌管行軍之事的軍司馬,不久跟隨中郎將張奐攻打併州立了戰功,被提升為負責守衛京城皇宮諸殿的郎中,並賞賜細絹九千匹。董卓接受了官職,卻把所得的九千匹細絹全部分給手下的官兵。此後,官運亨達,先後擔任過廣武令、蜀郡北部都尉、主管西域諸民族事務的西域戊己校尉,後被免。任幷州刺史、河東太守,最後又召回京都,拜中郎將。由於在率部討伐黃巾起義軍的戰鬥中吃了敗仗,他被撤職以抵戰敗之責。直到西北韓遂在涼州聚眾反叛,朝廷才恢復了他中郎將的職務,派他帶兵圍剿韓遂。董卓領兵開到望垣硤以北地區,被羌、胡數萬兵馬包圍。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絕境下,董卓故意做出捕魚蝦以濟軍糧的假象,在河道上游築堰,使數十里河水大漲。漢軍從大壩下悄悄穿過,然後掘開水壩。等胡兵聞知漢軍突圍而組織追擊時,河水已深,無法渡過,董卓的軍隊因而死裡逃生。當時朝廷共派出六路人馬出征隴西討伐韓遂,其他五路都連吃敗仗喪師折將,只有董卓指揮的這一路完整地撤退回來,沒遭什麼損失。董卓率師突圍後駐紮在扶風郡,朝廷因其有功提升他為前將軍,封..鄉侯,並調任幷州牧。靈帝劉宏死後,少帝劉辯即位。

  大將軍何進與司隸校尉袁紹密謀斬除朝中的宦官,皇太后堅決反對何進等人的行動。為了爭取外援,何進私下給董卓寫信,讓他帶所統轄的兵馬開進京師,並讓他給皇上上書說:“中常侍張讓等人藉著太后和陛下的寵幸為非作歹,擾亂朝政,禍國殃民。古時晉臣趙鞅曾率晉陽的兵馬進入京城,剷除了朝中佞臣荀寅和七吉射等人;如今臣下我也要鳴鐘鼓督師立即開往洛陽,以討伐張讓這些亂臣賊子。”何進要董卓這樣做是想脅迫太后同意誅殺宦官的計劃。誰知何進等人謀劃不周,董卓的軍隊尚未趕到洛陽,宦官張讓、段王圭等人已先下手殺掉了大將軍何進,然後在何進部將袁紹等人的反擊下,又挾著少帝倉惶逃到黃河岸邊的小平津渡口。董卓於是率文武百官到洛陽北郊的北邙山迎接少帝回宮。此時,何進的弟弟、原車騎將軍何苗也在京都的這場混戰中被何進的部將殺掉,因為將士們懷疑是何苗勾結宦官謀殺其兄以奪兵權。這時,何進、何苗的部屬因失去了主帥而無所適從,便都歸附了董卓。董卓又唆使呂布殺死負責保衛京師的執金吾丁原,把其軍隊也收編在自己手下。這樣,董卓便獨攬了京都的兵權。先前,大將軍何進曾派騎都尉太山鮑信到外地招兵買馬。鮑信這時正好回到洛陽,見到京都的嚴峻局面,他找到袁紹說:“董卓如今手握重兵,有篡位的野心。我們如不趁早動手,後患無窮。趁他現在剛到京都,軍隊疲憊不堪,我們給他來個突然襲擊,一定可以生擒董卓。”可是袁紹害怕董卓,不敢採取行動。鮑信見袁紹不足以為謀,不願坐等董卓加害自己,便棄官返歸故里了。董卓先是以國內久旱不雨罪在朝臣為藉口,逼迫少帝下詔免去司空劉弘,自己取而代之。不久,他又當上了最高軍事官太尉,被授予總領諸軍的權力和調動全國兵馬的符節。

  董卓在控制了朝廷軍政大權後,便私下廢掉了他看不順眼的少帝劉辯,把他貶封為弘農王,隨即又把他和他的生母何太后殺死。然後立靈帝的幼子陳留王劉協為皇帝,就是漢獻帝。董卓自以為擁立新君有功,他人無法與之相比,便恢復西漢初年的相國職務,並由自己擔任,又封自己為..侯,享有朝見天子時司禮官只稱官職而不直呼姓名,以及可以穿鞋上殿的特殊待遇。他的母親也被封為池陽君,並違背朝廷禮法設定家令、家丞一類官職。由於董卓是帶著精銳的兵馬來到京都,又正好趕上朝中百官相互殘殺,因而使他能夠擁兵自重,操縱了皇帝的廢立甚至生殺大權。東漢王朝的武庫甲兵,統由他來掌管,國家的珍寶財富,也都成了他的私物,位重權高,威懾天下。他生性殘忍暴戾,不講仁德,如今為了防止百官對他不滿,更是不惜以酷刑來威懾眾人,即便有誰對他的無道行為稍有提及,他就會去無情地迫害,使得從天子到滿朝文武大臣人心惶恐,如履薄冰,不能自保。某日董卓派他的部下到洛陽東南不遠的陽城巡行,正遇到當地的百姓們在歌舞祭祀神靈,祈求農業豐收。士兵們包圍上去,把正在舉行祭祀儀式的百姓全部捉獲,把他們的牛車也都搶掠過來,然後把抓到的男子全部殺死,砍下的腦袋一顆顆掛在車轅上,婦女和財物都裝在車上,驅趕牛車一輛接一輛返回洛陽,謊稱滅賊大獲全勝而歸。一路上士卒們唱著凱歌,甚至不斷髮出“萬歲”的呼叫。進洛陽開陽門後,將殺戮的人頭焚燒,擄掠來的婦女則分給士卒們為婢為妾。董卓竟然目無綱法地淫亂於後宮,肆意霸佔姦淫宮中嬪妃和公主,其兇狂殘暴無法無天到如此地步。

  董卓壟斷朝政之初,一度很信任尚書周毖和掌管洛陽城門的校尉伍瓊等人。周、伍推薦給董卓的韓馥、劉岱、孔伷、張諮、張邈等人,都被安排擔任了州牧郡守一級的重要官職。

  不料韓馥等人到任後,竟聯合起各自所轄兵馬討伐董卓。董卓聞訊大怒,以為周毖、伍瓊與韓馥等人皆為同黨,是互相勾結起來反對他,於是把周毖、伍瓊斬首。河內太守王匡,派遣泰山兵馬開到河陽縣境內的黃河渡口駐紮,準備進兵洛陽討伐董卓。董卓先派一支疑兵到平陰縣境內的黃河邊上,假裝從此渡河,而精銳主力則悄悄從洛陽北面的小平津渡口渡過黃河,繞到王匡軍隊的背後出其不意發起攻擊。王匡軍隊在河陽津北被董卓打得措手不及,幾乎全軍覆沒。此後,董卓看到崤山以東黃河流域的各地諸侯豪傑紛紛起兵討伐自己,害怕在洛陽不得安寧,便脅迫皇帝和朝廷遷到長安。

  獻帝初平元年(190)二月,董卓挾持年幼的皇帝和文武百官離開洛陽去長安,行前縱火將洛陽都城的宮殿付之一炬,又大肆挖掘歷代王公貴族的陵墓,搶掠寶物。董卓遷都長安後,位居太師,每以姜太公自比,號稱“尚父”。出入乘坐皇太子專用的青蓋金華車,此車以金花裝飾,車蓋弓頭為龍爪形,有兩個車廂,極為豪華高貴,時人稱之為“竿摩車”。董卓的弟弟董..,被任命為左將軍,封..侯;他哥哥的兒子董璜,也擔任了侍中、中軍校尉典兵兩個重要職務。一時間,董氏家族親眷紛紛授官晉爵,權傾朝野,不可一世。文武百官遇到董卓,都要通名報姓拜於車下,董卓根本不予還禮。他還動輒傳令讓尚書、御史、符節三臺尚書以下的朝臣到他家中商議朝政大事。他又在離長安二百多里的地方大興土木,修建他的私人城池,取名曰“郿塢”。其城牆修得跟長安一樣高,把從洛陽等地搜刮來的大量金銀財寶和糧食積藏在城中,其中儲藏的糧食就足夠吃上三十年。董卓揚言說:“我的大業成功,整個天下都是我的;即便不成,我守在..塢中也可享受一輩子了。”他把朝政交給親信去辦,自己常住郿塢。有一次他離開長安去郿塢時,朝臣們在西出長安的城門外為他置酒餞行,董卓令部下搭起帳篷與群臣暢飲。席間,他突然令人押上在北地郡誘降捕獲的反叛士卒和百姓數百人,當著眾多王公大臣的面施以酷刑:先割去舌頭,然後或砍其手足,或剜其雙目,或放在大鍋裡烹煮。受刑未死之人,在宴席桌案下掙扎哀號,文武百官無不被眼前的慘景驚得渾身發抖,拿不住筷子,惟董卓坐在那裡又吃又喝,像是在自享其樂。掌管天文和曆法的太史官觀察天象,說要有大臣死在董卓手裡了。果然有以前當過太尉、現為九卿之一衛尉的張溫,平日因看不慣董卓的驕橫跋扈,頗受董卓怨恨,這次因天象有變,董卓為了搪塞,便捏造罪名說張溫與袁術勾結謀反,於是張溫就被鞭杖活活打死了。在董卓專權的不長時間裡,以嚴酷的法令和殘忍的刑罰,製造了大量冤案,枉死者成百上千,致使天下民怨沸騰。他還憑藉權勢為所欲為,將宮中銅人和懸掛鐘磬的..全部打壞,改變自漢武帝以來數百年間流通的五銖錢幣制度,另鑄為五分小錢,上面沒有花紋和文字,周邊和中間的孔洞也無輪廓,不作磨冶加工,粗糙不堪,結果造成錢幣貶值、物價猛漲的嚴重後果,一斛谷竟賣數十萬錢,從此以後商業凋敝。

  獻帝初平三年(192)四月,司徒王允、尚書僕射士孫瑞和董卓部將呂布共同商定誅殺逆臣董卓。此時正巧獻帝患病新愈,傳詔在未央殿會見群臣。呂布派他的同鄉親信、騎都尉李肅帶士兵十幾人,打扮成宮中衛士的模樣把守在宮門,呂布懷中藏著誅殺董卓的詔書。董卓進入宮門後,李肅率伏兵一擁而上舉刀槍擊殺,董卓措手不及,驚呼:“呂布何在?快來救我!”呂布轉出應聲喝道:“皇帝有詔令殺賊臣董卓!”隨即殺死董卓,夷滅三族。朝中主簿田景趕緊撲向董卓的屍體,也被呂布殺掉。這樣連殺董卓的親信三人,其他人皆畏懼不敢動彈。長安城的官吏百姓聞聽董卓被誅,都慶賀誅滅國賊。平日投靠奉迎董卓的官吏被一個個抓進監獄處以死刑。當初,董卓的女婿、中郎將牛輔率軍駐守陝縣一帶,又派出他手下的校尉李莈、郭汜、張濟等人分別佔據陳留、潁川二郡的一些縣。董卓被殺後,呂布派李肅持獻帝的詔書去陝縣,想借皇威殺掉牛輔。不料牛輔等人作困獸鬥,帶領部下與李肅拼殺。李肅身邊兵少,敗退到弘農郡。呂布聞訊大怒,以貽誤軍機的罪名處死李肅。這之後不久的一個晚上,牛輔軍中有些士兵看到沒有出路而開小差,軍營里人心不安。牛輔心虛,以為部下將要反叛,急帶著金銀寶物,叫上身邊親信攴胡赤兒等五六人悄悄溜出軍營,翻越城牆後北渡黃河倉惶逃去。哪知相隨的攴胡赤兒等人見牛輔攜帶的金銀寶物甚多,竟起貪心。他們殺掉牛輔,瓜分其金銀寶物,並把牛輔的首級送到長安邀功。等到李莈幾個得知朝中政局的鉅變趕回陝縣老巢時,牛輔已被殺。眾人因無首領而打算就此散夥各回老家。一想朝廷並無赦書對他們免罪,跑回家去也不行,又聽說長安城中文武百官恨透了董卓及其部屬,發誓要殺光涼州人,這越發使他們惶然不知所措。最後他們接受了賈詡的計策,聚攏各部兵馬向西直奔長安,沿途又收編董卓部下不少人馬,等到達長安城下時,已經有浩浩蕩蕩十幾萬人了。他們與董卓舊部樊稠、李蒙、王方等合兵圍攻長安城。

  十日後長安被攻破,又和呂布在城中展開激戰,最後呂布敗走。李莈等人縱兵瘋狂搶掠長安財富,對全城男女老少不分官吏百姓大肆殺戮。一時間長安城屍首狼藉,死者不可勝數。同時大肆捕殺參與誅殺董卓的人,司徒王允也被殺死陳屍街頭。叛軍還收殮董卓的屍骨送到..地安葬,葬禮間大風暴雨震憾董卓墓,雨水流入墓穴,把董卓的棺材衝了出來。長安既佔,李莈當了車騎將軍,封池陽侯,領司隸校尉,統領全國兵馬;郭汜為後將軍,封美陽侯;樊稠為右將軍,封為萬年侯。李莈、郭汜、樊稠三人挾持天子,控制了朝政。張濟當了驃騎將軍,封平陽侯,領兵駐守弘農,拱衛長安。這一年,西北的韓遂、馬騰向朝廷投降,各率其部屬來到長安。朝廷任命韓遂為鎮西將軍,率本部回涼州駐守;任命馬騰為徵西將軍,率本部駐守..縣。朝廷裡侍中馬宇和諫議大夫種邵、右中郎將劉範等人暗中謀劃,準備讓馬騰率精兵自..縣偷襲長安,他們在朝中為內應,一舉消滅李莈等叛軍首領。不料在馬騰進兵到距長安只有五十里的長平觀時,裡應外合的秘密洩露,馬宇等人倉惶逃向槐裡縣,樊稠率兵迎擊馬騰。

  馬騰失去內應,無心戀戰,敗退引軍返回涼州。樊稠乘勝進攻槐裡縣,馬宇、種邵、劉範等人均被殺。當時渭水流域長安周圍的三輔地區尚有百姓數十萬戶,是一處比較富庶的地方,李莈等叛將縱容部下肆意劫掠百姓,洗劫城邑,百姓飢餓困苦,兩年之內,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以致於人煙絕跡。叛軍首領因爭權奪勢而內訌,先是李莈殺掉了樊稠,將他的人馬收歸自己麾下。繼而郭汜與李莈又互相猜疑,並在長安城中各自擁兵展開拼殺。李莈把天子扣押在他的軍營裡做人質,縱兵放火燒燬官殿和城門,又把府庫搶掠一空,從皇帝的車馬服飾到其他宮廷御物金銀財寶統統歸於己有。其後,他便不斷派文武百官到郭汜那裡去說和,以求雙方罷兵。郭汜不願與他講和,把受李莈逼迫前來說和的文武官員都關了起來。兩人相互爭鬥數月之久,其部屬相互殘殺不下萬餘人。李莈的部將楊奉和軍吏宋果密謀殺掉李莈,由於謀劃不周,事情敗露,於是楊奉帶領自己統轄的一支兵馬叛離李莈而去。李莈失去楊奉一支精兵,實力受到一定的影響。駐紮在弘農的張濟此時也來長安從中調解,這樣李莈才答應把扣押的獻帝放出來。獻帝逃出叛將之手,不敢在長安停留,匆匆來到新豐、霸陵間。郭汜見機,又想把獻帝脅迫到..城,控制在他的手中。獻帝趕到楊奉營中避難。楊奉發兵向郭汜進攻,郭汜兵敗,向南山一帶退走。楊奉和將軍董承保護獻帝及文武百官還都洛陽。這時李莈、郭汜都後悔不該把獻帝放走,於是兩軍又聯合起來,集中兵力向弘農郡的曹陽澗一帶追擊楊奉。楊奉見李、郭人多勢眾,料難抵擋,便急向河東的白波軍求援。白波軍將領韓暹、胡才、李樂等趕來救援。

  楊奉指揮軍隊與李莈、郭汜大戰於曹陽澗,結果敗退。李、郭縱兵殺戮文武百官,然後帶著劫掠的後宮嬪妃返回弘農。獻帝逃到陝縣,又向北渡過黃河,車馬全無,只得徒步行走,身邊只有皇后與貴人。一直到了黃河北邊的大陽縣,才找到一處房子住了下來。楊奉、韓暹追蹤找到獻帝后,只好暫且以安邑縣治為都城讓他住下來,出入也只能坐牛車,身邊僅有太尉楊彪、太僕韓融及隨從十餘人。獻帝分別拜韓暹、胡才、李樂三人為徵東、徵西、徵北將軍,讓他們與楊奉、董承共掌朝政。又派太僕韓融前往弘農與李莈、郭汜談判,索回了被他們掠走的宮人和文武百官,獻帝的乘輿車馬也要回了一些。這一年黃河以北地區蝗災肆虐,加上長時間大旱不雨,農田幾乎顆粒無收。朝廷在安邑一帶籌集不到糧食,群臣沒有飯吃,只好到外摘點青棗,或到田間挖些野菜充飢。軍隊也斷了糧餉,士兵們開始騷動,將領們無法控制不滿情緒。無奈,楊奉、韓暹、董承等人商議還是應該護送獻帝到洛陽去。獻帝和文武朝臣及軍隊離開安邑,出箕關,途經軹道,有晉陽侯張楊攜帶糧食在路邊迎接,獻帝非常感激張楊在困難中的幫助,拜他為大司馬,此事在《張楊傳》中也有記載。獻帝和朝廷還都洛陽後,見這裡的宮殿早已被燒成一片廢墟,街陌上也長滿了荒草。他們既無糧食充飢,又無房屋居住,只得砍去荊棘荒草,在斷壁殘牆或土丘旁半躺半臥地歇息。此時各州、郡的長官都擁兵自重,沒有哪個來洛陽朝見獻帝。僅有的一點糧食越來越少,自尚書郎以下的官員們只好每天到郊外尋些野果填腹,不斷有人餓死在斷牆殘垣間。於是太祖曹操把獻帝迎到許縣,將許縣做為臨時都城。韓暹、楊奉不能遵守朝廷禮法,各自帶兵離去,在徐州、揚州間流竄騷擾,不久被劉備所擒殺。董承追隨太祖一年多時間,也因罪被誅。

  建安二年(197),朝廷派謁者僕射裴茂統領關西各路兵馬討伐李莈,李莈兵敗身亡,並被夷滅三族。叛將郭汜被部將五習所殺,死在..城。張濟因軍中缺糧,帶兵到南陽郡搶掠,在穰縣被百姓包圍起來殺死,他的侄子張繡收聚並統領了他的殘部。胡才、李樂二人留在河東,後來胡才被他的冤家對頭謀殺,李樂患病身亡。西北的馬騰、韓遂二人自返回涼州後,越發擁兵自重。馬騰奉詔入朝任衛尉之職後,其部屬由他的兒子馬超統領。

  建安十六年(211),馬超、韓遂聯合關中諸將共同反叛朝廷,太祖率師西征,大敗叛軍,此事在《武帝紀》中有詳細記載。韓遂兵敗逃往金城,被部將所殺。馬超率殘部退居漢陽郡。馬騰因為兒子的叛逆大罪而被誅,夷滅三族。又有趙衢等人舉義兵討伐馬超,馬超引兵前往漢中依附張魯,隨後投奔劉備,最後死在西蜀。

  袁紹傳,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縣人。其高祖袁安,在東漢章帝時曾任過司徒之職。自袁安以後,又接連四世在朝中官至司徒、司空、太尉“三公”的高位,因而袁氏家族權傾朝野,威震天下。袁紹長得身材魁梧,容貌威嚴,雖出身豪門望族,卻廣結社會下層的賢達之士,所以很多人都願意投靠他。太祖曹操少年時代曾與他有過來往。袁紹進入仕途後,先是以大將軍屬員身份任侍御史,在朝中負責監察舉劾之事,不久遷升為中軍校尉,以後又做到司隸校尉。靈帝死後,何太后之兄、擔任大將軍職務的何進和袁紹密謀誅殺朝中的宦官,何太后堅決不同意這件事。何進和袁紹無奈,便暗中聯絡幷州牧董卓,讓他帶兵入京請誅宦官,想以此威逼何太后就範。朝中的常侍、黃門等宦官們聞訊,都跑到何進家裡去求情,說只要留住他們的性命,其餘任大將軍處置。袁紹勸何進應立刻下手,把這些送上門來的宦官一個個收拾掉。何進不從,袁紹再三相勸,何進就是不聽,只是命他派出一些機智的武吏監視、檢查宦官們的行動,同時委派袁紹的弟弟、虎賁中郎將袁術選拔二百名可靠計程車兵開進宮中,取代原來那些持兵執刃把守宮門的黃門侍者。中常侍段王圭等人不甘心束手就擒,他們假傳太后的命令,召何進入宮議事。何進對宦官的反擊沒有防備,結果一進宮就被他們殺死了。一時間宮中大亂。袁紹、袁術兄弟聞訊立即帶兵趕來,宦官們緊閉宮門負隅頑抗。袁術命士兵火燒南宮嘉德殿的青瑣門,以逼迫宦官出來就降。段王圭等宦官首領見難以抵抗,便挾持少帝劉辯和他的弟弟陳留王劉協,倉惶逃向黃河邊小平津渡口。洛陽城中袁紹率兵開啟皇宮大門後,先擒殺了宦官所任命的司隸校尉許相,然後命令士兵滿宮中搜捕閹人,不分老少,一律斬首。有的並不是宦官,只是由於沒長鬍子,也被士兵們當成宦官胡亂給殺掉了,以至於有的人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宦官,只好脫下衣服讓士兵們當場查驗才得以倖免。宦官中有些行善自守者也被殺害,可見濫殺的殘酷。被殺害者不下兩千人。

  袁紹得知宦官劫持皇帝向北逃竄,又率兵急追。宦官們在袁紹追擊下無路可走,段王圭等人投黃河自殺,少帝得以返回洛陽宮。率兵入京的董卓來找袁紹,商量廢掉少帝劉辯,另立九歲的陳留王為皇帝。此時袁紹的叔父袁隗為朝中太傅,袁紹假裝同意,對董卓說:“另立新君乃國家大事,讓我回頭找太傅商量一下。”董卓不悅,蠻橫地說:“劉氏江山搖搖欲墜,劉家的種也不足以再儲存下去了。”袁紹沒有說話,抽出佩刀握在手裡徑自走了。他知道自己處境危險,離開董卓便匆忙去了冀州。朝中大臣如侍中周毖、城門校尉伍瓊、議郎何..等人都是當時的名士,董卓很信任他們,但這些人內心都向著袁紹。因而他們勸說董卓:“朝廷中君王廢立大事,本來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參與的,袁紹眼光短淺不識大體,他是做錯了事害怕您才逃出京城的,並非要謀反。如今您如果對他緝拿過急,把他逼得走投無路,反而會逼他反叛。他們袁氏家族連續四代在朝中做官,門生故吏遍及天下,若是袁紹號召四方英雄豪傑和您作對,那麼各地都會紛紛響應而起兵,如此一來山東的大片土地就難控制了。不如宣佈赦免袁紹的罪過,任命他為某個郡的太守,這樣袁紹必然會為免罪又得官而高興,您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董卓認為這些話有道理,於是宣佈任命袁紹為勃海太守,封為亢阝鄉侯。袁紹馬上以勃海郡為基地起兵,檄告天下討伐董卓。此事在《武帝紀》中另有記載。袁紹自號為車騎將軍,為各路討董聯軍的盟主。他與冀州牧韓馥商議欲立幽州牧劉虞為皇帝,還派特使把請劉虞即位的奏章送給他。劉虞膽小,不敢接受袁紹等人的奏章,也不敢當皇帝。後來韓馥的軍隊駐守安平,被公孫瓚率部襲擊打敗,公孫瓚遂引兵進入冀州,名義上打著討伐董卓的旗號,實際是想除掉韓馥,吞併冀州。韓馥自料難敵公孫瓚,心中惶恐,不知怎麼辦才好。適逢董卓挾獻帝遷都長安,退回關西,袁紹率大軍東還駐守延津。聽說韓馥在公孫瓚的壓力下十分緊張,便派手下謀士陳留人高幹和潁川人荀諶前往遊說韓馥道:“公孫瓚乘勝揮師向南進攻,各個郡州都會響應他。袁車騎將軍引兵東進,也不知他有什麼樣的打算。我們實在為將軍您目前的處境感到擔心啊!”韓馥聞言趕緊向他們求教:“先生您說我該怎麼辦才好?”荀諶說:“公孫瓚統轄燕、代二州精銳之師,勢不可擋;袁紹為一代豪傑,肯定也不願居於將軍您之下。而您所擁有的冀州,恰是爭奪天下者必爭之地。若公孫瓚、袁紹兩人都想佔有冀州,那冀州的危亡就是眼前的事了。眼下要說為您打算的話,我看不如把整個冀州都讓給袁紹。

  袁將軍是將軍您的朋友,而且又是討董聯盟的盟主。袁紹得冀州,則公孫瓚無法與他爭奪,這樣袁紹對將軍您必然施以厚德。而您把冀州交給可靠的親密朋友手中,也留下了讓賢的美名,從此可確保您平安無事,請將軍早作決斷,勿再遲疑。”韓馥這人向來性格懦弱,居然聽從了荀諶的建議。他手下的長史耿武、別駕閔純、治中李歷等官員勸阻他說:“我們目前的兵力雖弱,可我冀州能拿起武器打仗的男子不下百萬,我們儲存的糧食可供十年之需。袁紹他帶一支窮困的軍隊遠離後方打仗,全靠我們供給才能吃飯,這恰如一嬰兒在我股掌之上,斷了他的奶水,馬上就會餓死,怎能把我們偌大一個冀州拱手送給袁紹呢?”韓馥道:“我韓馥先前就在袁家做過部屬,況且我的才能確實不如袁紹,衡量一下自己的德行和才能而讓賢,本是自古美談,諸位又何必責難我呢?”從事趙浮、程奐等人請求韓馥派兵到西邊駐守監視袁軍,以防不測,韓馥根本不聽。結果韓馥還是把冀州讓給了袁紹,袁紹以勃海太守的身份兼任冀州牧。袁紹手下的從事沮授向他進言說:“將軍您在二十歲的時候入朝做官,名聲很快傳遍海內;後朝政混亂奸臣陰謀廢君另立,又是您正義剛直主持公道,阻止亂臣賊子的胡作非為。您單騎奔出洛陽,使得董卓終究懷有恐懼之心;您渡黃河北行,勃海郡吏民百姓誠摯歡迎您的到來。如今您統率著勃海郡的精兵強將,又新增加了冀州的土地和百姓,真是威震河朔,名重天下。時下雖黃巾反賊到處襲擾,黑山一帶也有草寇,但只要您揮師東征,則青州的黃巾反賊定可一舉殲滅;回師掃蕩黑山,那裡的草寇在劫難逃。鋒芒指向幽、燕,公孫瓚必會覆滅;武力威脅戎狄,匈奴也必會俯首稱臣。這樣將軍您藉此廣納天下英才,麾下擁有百萬雄師,把天子和文武百官從長安接回來,在洛陽重建都城和宗廟。然後您再以朝廷的名義號令天下,征討那些不肯歸附的叛將亂臣。如此之氣勢,天下誰堪與您為敵?用不上幾年,這樣的蓋世功業就要在您的手中完成了。”袁紹聽了沮授的話大為高興,對他說:“您正說出了我心中的報負和志向啊!”於是馬上提升沮授為監軍和奮威將軍。董卓派朝中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修帶著皇帝的詔書去見袁紹,袁紹讓河內太守王匡把這兩個人抓起來殺掉。董卓得知袁紹已割據關東與他對抗,便把京城中袁氏家族的男女老幼包括袁紹做太傅的叔父袁隗全部殺掉了。當時天下豪俠之士多依附袁紹,都想替袁紹報這個仇。各州、郡紛紛起兵討伐董卓,幾乎都借袁紹的名義。

  韓馥見此非常害怕,加上袁紹的部下對他也有非禮行為,因此他不敢再住在袁紹那裡,請求袁紹同意他離去。韓馥離開袁紹後依附陳留太守張邈。後來袁紹與張邈附耳而談,韓馥在座見狀,懷疑是袁紹派人來與張邈共同謀害他,於是起身到廁所中自殺了。其實他們是在商議軍機,只是說到了緊要處才如此神秘。當初廢少帝劉辯,立陳留王劉協為皇帝並不是袁紹的意思,但既成事實,袁紹也不便再廢立君主。等獻帝和百官逃出長安在安邑住下後,袁紹派部下潁川人郭圖前去朝拜。郭圖回來後勸說袁紹把獻帝迎到鄴城,袁紹沒采納他的建議。不久太祖曹操把獻帝迎到許縣,用正統朝廷的名義收復了河南一帶的土地,關中諸州、郡也都表示臣服,袁紹此時才醒悟借重天子的重要,為當初未聽郭圖的建議而後悔不已。他試圖讓曹操把獻帝送到鄄城,以便自己有機會接觸天子和文武百官,但遭到曹操拒絕。為了安撫和獎勵袁紹,獻帝任命他為太尉,繼而又加封大將軍,封鄴侯。袁紹推辭了封侯。不久,袁紹軍隊在易京打敗了公孫瓚,將其人馬都收編過來。接著,袁紹派遣自己的長子袁譚任青州刺史。沮授極力勸諫,告誡袁紹說:“這樣做必然是一切災禍的起始。”袁紹不聽,反而說:“我正想讓我的兒子每人都擁有一個州呢!”於是又派次子袁熙任幽州刺史,外甥高幹為幷州刺史。此時袁紹實力大增,已擁兵幾十萬。他任命審配、逢紀統管軍事,田豐、荀諶、許攸為謀士之首,顏良、文丑為軍中大將,挑選精銳步兵十萬,騎兵萬餘,準備征討駐守許都的曹操。先前,太祖曾派劉備下徐州抵擋袁術的進攻。等劉備率部到達下邳,袁術已病死在壽春。劉備不聽曹操要他還師的軍令,反而突襲曹操任命的徐州刺史車胄,並將其斬首,然後擁兵駐紮在沛縣,公開打出反曹的旗號。袁紹也派了一支騎兵前來支援劉備。太祖命部將劉岱、王忠帶兵討伐,不能取勝。

  建安五年(200),太祖親率大軍東征劉備。謀士田豐勸袁紹趁曹操後方空虛偷襲他的大本營許昌,袁紹以兒子有病為由而加以拒絕。田豐走出屋後,以手杖連連擊地,痛心地喊道:“天賜良機,卻因嬰兒鬧病而白白錯過,時不再來啊!”太祖兵至徐沛,把劉備打得大敗。劉備逃脫後,北上投靠了袁紹。袁紹率大軍進抵黎陽,派大將顏良在白馬縣進攻曹操的東太守劉延。沮授進諫:“顏良性情急躁不沉穩,雖然作戰驍勇卻不能獨擋一面。”袁紹對沮授的話不予理睬。太祖曹操發兵救援劉延,打敗了顏良的軍隊並殺死了顏良。袁紹督師渡過黃河,在延津以南地區修築工事與曹軍對壘。袁紹派劉備和文丑出陣挑戰,太祖揮兵再退袁軍,殺其大將文丑,袁軍大驚。太祖引兵退往官渡構築防禦陣地,準備與袁紹的大軍決戰。沮授又勸袁紹:“我們的軍隊數量雖多,但士氣和勇敢精神都不如曹軍。而曹軍軍糧短缺,後勤物資供應不濟。因此對曹軍來講速戰速決有利,可對我軍來說卻是打一場持久戰更有利。我們穩紮穩打與曹軍相持下去,用不了幾個月時間,曹軍糧盡必然會不戰自敗。”袁紹不聽,指揮大軍進逼官渡,與曹軍交鋒。曹軍受挫退入營地堅守,袁紹命士兵在陣前修造了多座望敵樓,又築起高高的土山,弓箭手埋伏在山上,看見曹操軍營裡有人走動便弓矢齊發。曹軍懼怕,士兵們出門都要持盾牌遮擋身體,太祖想出對策,命令工匠們突擊趕製出一種發石車,用它拋射石塊很有威力,袁紹修建的哨樓都被摧毀,士兵們也不敢再伏在土山上放箭了。由於發石車在拋射石塊時有隆隆的響聲,如雷聲一般,故而袁軍士兵都恐懼地稱這種發石車為“霹靂車”。袁紹又命令士兵們挖掘地道,直通曹操兵營,準備對曹軍實行突襲。太祖針鋒相對,命士兵在軍營前沿挖掘了一條又深又長的壕溝截斷袁軍的地道,同時派出一支精兵潛入敵後截擊袁紹的運糧車隊,燒燬了袁軍全部軍糧和車輛。

  太祖與袁紹兩軍對峙日久,曹軍糧草漸漸不濟,百姓們因戰爭苦不堪言,也紛紛跑到袁紹那邊去了。眼看曹軍難以支援下去,恰巧這時候袁紹派將軍淳于瓊帶一萬多兵馬北上迎接護送運糧車隊。沮授建議:“應當再派蔣奇將軍另帶一支軍隊與淳于瓊配合行動,以防曹操偷襲。”袁紹仍是不予採納。淳于瓊迎到運糧車隊,駐屯在烏巢,離袁紹的大本營有四十里。太祖得知這一訊息,留下曹洪帶兵守衛軍營,自己親率精銳步騎五千人連夜偷襲烏巢。袁紹聞報派出騎兵增援,也被曹軍擊潰。曹軍大破淳于瓊部,淳于瓊等將領都被斬殺於陣中,士兵死傷無數,全部軍糧輜重都被付之一炬。太祖引軍回營,未等回到軍營,已有袁紹手下的將軍高覽、張..各自帶著本部兵馬前來投降。曹軍一鼓作氣乘勝追擊,袁紹軍隊全線潰敗。袁紹與長子袁譚在亂軍之中僅帶少數親隨渡過黃河才得以逃脫,其部屬大部分被曹軍抓獲。曹軍發現被俘的袁軍將士心懷二意,便把他們全部活埋。沮授在混亂中沒來得及隨袁紹渡過黃河,被曹軍擒獲押解到太祖那裡。太祖器重他的才能而給他厚待,想爭取他為己所用。但沮授後來仍想逃到袁紹那裡去,太祖只好把他殺了。袁紹率大軍南下之初,謀士田豐曾勸諫他說:“曹操善於用兵,變化多端。他的軍隊數量上雖比我們少,但我們也切不可大意,不如從長遠打算與他對峙。憑將軍您佔據險要的山河地勢,擁有四個州的土地和百姓,您可以對外結交天下賢士,對內大力發展農業生產,操練兵馬,然後選出一些精銳部隊,編組幾支奇兵,在曹軍不備的情況下輪流出擊,騷擾河南地區。曹軍救援右邊則擊其左翼,救援左翼則又攻其右邊,如此連續不斷,使曹軍疲於奔命,百姓不得安寧,田野荒廢,士卒厭戰,我軍不需大動干戈而敵軍已疲憊不堪了。用不了兩三年,曹操便會拖垮了,可眼下將軍您放著深思熟慮的長遠大計不用,卻要傾全力決戰於一役,萬一這一仗打不贏,您可是後悔莫及了。”袁紹不聽,田豐再三規勸,力諫不可輕率出兵。

  袁紹大怒,以為田豐是有意散佈失敗情緒擾亂軍心,於是下令給田豐戴上腳鐐手銬囚禁起來。等到袁紹大軍潰敗後,有人對田豐說:“你的預言果真變成現實,這下子大將軍會更加看重你了吧!”田豐嘆氣道:“如果袁公打了勝仗回來,我倒是能夠活命;如今他大敗而歸,我是必死無疑了。”果然袁紹回到鄴城後對左右的人說:“當初我沒有聽從田豐的勸阻,眼下要被他恥笑了。”於是傳令把田豐殺掉了。袁紹外表寬容文雅,喜怒不形於色,頗有大將風度,而內心卻多猜忌,嫉賢妒能,妄加陷害。田豐之死正是最好的例證。自袁紹官渡大敗後,冀州不少城邑紛紛起兵反叛他,袁紹費了全身解數才一一平定下來。但這次慘敗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他惱怒交加,終於病倒。

  建安七年(202),憂憤而死。袁紹生前最喜歡他的小兒子袁尚。袁尚長得很漂亮,頗得他的歡心。他想讓袁尚繼承自己主公地位,但卻一直沒有明確宣佈。他身邊的重要將領謀臣審配、逢紀與辛評、郭圖由於互相爭權奪勢而勾心鬥角。審配和逢紀擁護袁尚,辛評和郭圖則擁護他的長子袁譚,其他人也多以為袁譚為長子,應由他來繼承嗣位。審配等人擔心袁譚繼位后辛評他們會打擊自己,便順著袁紹平時的意願,假傳遺詔奉袁尚嗣位。等袁譚從外地匆匆趕回鄴城,袁尚早已繼位在先。袁譚沒能繼位,便自號為車騎將軍,從此譚、尚兄弟二人不和。太祖曹操督師北伐,袁譚奉命駐守黎陽迎擊曹軍,但袁尚只調配給他少量的軍隊,還派自己的親信逢紀隨同監軍。袁譚派人向袁尚請求多調撥一些兵馬,審配等人與袁尚商議後決定不給。袁譚大怒,把逢紀抓起來殺掉了。曹軍渡過黃河向袁譚進攻,袁譚再次向袁尚緊急求援。袁尚知道非發兵救援黎陽不可,但又怕派去的軍隊被袁譚控制住,於是留下審配鎮守鄴城,他親自帶兵開赴黎陽。

  自建安七年(202)九月至建安八年(203)二月,曹軍與袁軍大戰黎陽城下,最後袁軍不支,退入城中據守。太祖揮師想緊緊圍住黎陽城,袁軍見勢不妙乘黑逃跑了。曹軍跟蹤追擊至鄴城,沿途把成熟的小麥搶收一空,又攻克了陰安縣城,繳獲大批物資,才撤軍返回許都。此後太祖揮師南征荊州劉表,大軍剛到達西平,北邊的袁譚、袁尚兩兄弟在外患消除的情況下自己火併起來了。袁譚戰敗逃到平原縣,袁尚仍窮追猛打不肯罷休,帶兵將平原縣團團圍住。袁譚走投無路,只好派辛評的弟弟辛毗到太祖曹操那裡請求救兵。曹軍於是調頭向北馳援袁譚,十月間到達黎陽。袁尚得知曹操大軍北上,趕緊撤除對平原縣的包圍退回鄴城去了。其部將呂曠、呂翔叛離袁尚而投奔太祖。袁譚知道了這件事,私下刻了大將軍印鑑徵召呂曠和呂翔二將歸附自己。曹操知道了袁譚的狡詐,便與他結成兒女親家,以自己的兒子聘娶袁譚的女兒,想以此來安撫和穩定袁譚。此後,曹軍才陸續撤回河南。袁尚一聽曹操退兵,留下審配和蘇由守衛鄴城,自己再次率兵進攻駐守平原縣的袁譚。這一次,曹操率大軍直搗袁尚的老巢鄴城。曹軍開到鄴城西南五十里的洹水駐紮下來,守將蘇由暗中與曹操聯絡,欲為曹軍作內應,內外夾攻,拿下鄴城。不料機密洩露,審配領兵與蘇由在城中展開激戰。蘇由戰敗投奔到曹操的軍營中,曹操督師開始攻城。曹軍企圖挖掘地道偷襲破城,審配命令士兵掘深壕阻擋曹軍。審配部將馮禮開啟城門放曹軍入城,曹軍剛衝入三百餘人即被審配發覺,他命令從城牆上推下大石塊砸向突破的中柵門,柵門被關閉,突入城中的三百多士兵失去接應全部戰死。強攻不成,曹軍環鄴城挖掘了一條長達四十里的壕溝,開始很淺,好像輕易就能過去。審配在城牆上望著曹軍不停地挖土,止不住發笑,也不派兵出城襲擾曹軍。哪知一夜功夫,曹軍竟挖出一條深、寬各兩丈的大壕,並決開漳河大堤,引水灌滿了圍城壕溝,這樣鄴城的兵馬再也無法輕易出城了。

  從五月到八月,在鄴城被圍困的四個月內,城中因糧食短缺有一大半的人餓死。正在圍攻袁譚的袁尚聞報後方老巢危機,忙帶了一萬多精兵回救鄴城。袁尚的兵馬沿西山而來,行至鄴城以西四十七里的陽平亭,袁尚令士兵們燃起火炬與城中聯絡,城中守軍也舉火相應。於是審配傳令守軍從城中殺出,企圖與袁尚配合兩面夾擊曹軍。曹操命令將士迎頭阻擊突圍的鄴城守軍,守軍頂不住曹軍的猛攻,又亂糟糟退回城中。袁尚也被另一支曹軍擊潰,敗退到曲漳紮營。曹軍乘勝追擊,又對袁尚形成包圍之勢。袁尚不敢迎戰,派出陰夔和陳琳到曹營請降,遭到了曹操的拒絕,袁尚又率部急逃到濫口。曹軍一路窮追猛打,再度包圍了袁尚。袁尚部將馬延陣前投降,全軍潰敗,袁尚狼狽逃奔中山。曹軍繳獲了袁尚的全部輜重糧草和軍用物資,並得到了袁尚的印綬、節鉞及財物。曹軍把這些東西送到鄴城前線,舉示給袁尚家人及守城將士,以示袁尚已被擊潰。守城將士看到外援無望,軍心頓時大亂。審配的侄子把守東門,夜間向曹軍獻門投降。曹軍攻入鄴城,與審配指揮的守軍在城中展開激戰,最後生擒審配。審配被擒後凜然正氣,始終沒有半句屈服求降的話,見者無不為之嘆息。曹操下令殺了審配。袁紹的外甥高幹以幷州刺史的身份投降曹操,曹操接受了他的投降並加以慰勉,仍讓他做幷州刺史。曹操率大軍圍攻鄴城期間,袁譚藉機攻佔了甘陵、勃海、安平、河間等廣大地方,然後又帶兵攻打敗逃到中山的袁尚。袁尚無力抵抗,奔固安投靠次兄袁熙去了,袁譚把他的殘部都歸於自己麾下。曹操眼見袁譚實力漸增,將成隱患,於是發兵征討。袁譚從平原、南皮諸縣引兵駐守龍湊。十二月間,曹軍進逼到袁譚軍營附近,袁譚非常害怕,連夜帶著兵馬退回南皮,依清河而設營駐紮。

  建安十年(205)正月,曹軍攻佔袁譚兵營,袁譚和謀士郭圖等人皆被殺。北邊的袁熙、袁尚兩兄弟被他們的部將焦觸、張南襲擊,逃到遼西投奔烏桓(丸)去了。焦觸趕跑了袁氏兄弟,便自稱為幽州刺史,用武力迫使各州郡的太守令長背叛袁氏擁護曹操。焦觸把他的數萬軍隊佈置好後,殺白馬盟約立誓,並警告各位太守令長:“違命者斬!”眾人沒有敢表示反對的,依次飲酒以示誠意。輪到別駕韓珩,他卻拒絕盟約,並表示:“我韓珩受袁氏父子厚恩多年,如今袁氏家族敗滅,我作為下屬智不能為他們出謀劃策,武不能替他們戰死疆場,這於道義就不通了,怎能再背叛他們而投降曹操呢?無論如何,我不會做這樣的事!”聽了韓珩的話,在座的人都為他的命運擔心。焦觸卻說:“我們要辦的是一件關係國家社稷的大事,因此更應重視以仁德和道義服人。至於事情成敗,也不在乎多個人少個人參加。韓珩既然有這樣的志向,我們也不妨成全他,以鼓勵他的忠心。”不久,幷州刺史高幹降而復叛,抓去了上黨太守,並派兵控制了壺口關抵禦曹軍。曹操派樂進、李典帶兵征討,未能取勝。

  建安十一年(206),曹操親征高幹。曹軍攻勢猛烈,高幹難以抵擋,於是令其部將夏昭、鄧升守城,自己跑到南匈奴向匈奴單于求救。匈奴害怕惹怒曹操,不敢答應他。高幹走投無路只好帶著幾個隨身衛士南逃,企圖投靠荊州劉表,途中被上洛都尉捉住殺掉了。

  建安十二年(207),太祖曹操督師開赴遼西征討烏桓(丸),袁熙、袁尚兄弟與烏桓(丸)聯合迎戰曹軍,被曹軍打得大敗。二袁逃奔遼東太守公孫康,公孫康怕曹操進攻自己,擔心二袁引火燒身,便殺掉了二袁,並派人把他們的首級送給曹操。曹操對韓珩忠心事主不屈的氣節頗為讚賞,多次徵召他到朝中做官。韓珩忠貞志向屢辭不就,最終死在自己家裡。

  袁術傳,袁術字公路,司空袁逢之子,袁紹的堂弟。青少年時代他以俠氣為人所知,後被舉為孝廉,官拜郎中,先後擔任過朝廷內外的多種官職,一直升遷到折衝校尉、虎賁中郎將。董卓率兵入京控制朝廷後,打算依自己的意願廢掉少帝劉辯另立陳留王劉協為皇帝,讓袁術任後將軍。袁術不願追隨董卓而禍及自身,於是逃出京都到南陽。正巧這時長沙太守孫堅殺掉南陽太守張諮。孫堅本是袁術的部將,袁術也就趁這個機會佔據了南陽。南陽人口數百萬,由於袁術割據後侈糜肆欲,征斂無度,致使百姓飢寒交迫,苦不堪言。袁術與割據冀州的堂兄袁紹有矛盾,又與鄰近的荊州刺史劉表不和,因而和遠在幽州的公孫瓚結成同盟;而與幽州咫尺之隔的袁紹卻對公孫瓚視若仇敵,轉而和荊州的劉表結為盟友。兄弟二人各打算盤,舍近交遠竟到如此地步。袁術領兵至陳留,遭到曹操和袁紹的聯合進攻而潰敗。袁術領著殘部逃到九江,殺了揚州刺史陳溫,據揚州為己有。又封部將張勳、橋蕤為大將軍。董卓部將李莈等人擁兵入京控制朝政後,欲收買袁術為其外援,任命袁術為左將軍,封陽翟侯,授予符節。李莈派太傅馬日銸到各地給受封的將軍侯爵舉行拜授儀式,袁術搶了馬日銸所攜的軍中符節,然後把他關押起來不再放他回去。當時的沛陽下邳人陳皀,是已故太尉陳球的侄子。

  袁術和陳皀都是豪門世族出身,少年時代交往甚密。袁術給陳皀寫信說:“當年秦王朝丟失了政權和王位,天下群雄競起而奪之,最後被智勇雙全者捷足先登而奪到手。如今天下事情一片亂糟,劉氏江山面臨瓦解之勢,誠然又到了天下英雄逐鹿之時。我與足下您有多年的交情,難道您不肯幫助我嗎?若是要做謀取天下的大事,只有您才是我最信任的人呵!”陳皀的兒子陳應此時也在下邳,袁術威脅要以陳應作人質,以把陳皀徹底綁在他的戰車上。陳皀讀過袁術的來信,答覆他說:“從前暴秦末世之際,恣意暴虐,以嚴刑酷法統治天下,荼毒生民,致使百姓忍無可忍,以死相拼,故而促成了秦王朝的覆滅。而今劉氏雖也衰微,可天下並沒有秦王朝崩潰前夕的那種酷刑暴政。朝廷內曹操將軍努力輔佐天子,有勇有謀,被亂臣賊子們踐踏的朝綱正逐步恢復。蕩平兇惡的叛匪,清定海內,我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了。我本以為將軍您出身於世代蒙受皇恩的公卿之家,自當與天下英雄同心協力,匡扶漢室,不想足下竟要圖謀不軌,以身試禍,這豈不令人為之痛心!眼下您若迷途知返,力改前非,我想或許還能免去您的罪過。我與您是多年故交,因此才把這些心裡話講給您聽。雖然您聽起來不免逆耳,但對我來說確是表達了一種情同骨肉的心意。至於您要我為了私利而與您合作,我是寧可掉頭也不會去幹。”

  獻帝興平二年(195)冬,叛將李莈和郭汜在弘農郡的曹陽澗一帶追擊天子及公卿百官,保護獻帝和獻廷的楊奉被叛軍打敗,獻帝隻身逃到黃河北邊去了。袁術以為時機已到,召集部屬們開會說:“現在劉氏天下已經衰微,海內鼎沸,我們袁家四代都是朝中重臣,百姓們都願歸附於我。我想秉承天意,順應民心,現在就登基稱帝,不知諸君意下如何?”眾人聽了,誰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有主簿閻象發言道:“當年周人自其始祖后稷直到文王,積德累功,三分天下可說有他們的兩分,可他們還是小心翼翼地做殷商王朝的臣子。明公您雖然累世高官厚祿,但恐怕還比不上姬氏家族那樣昌盛;眼下漢室雖然衰微,似乎也不能與殘暴無道的殷紂王相提並論吧!”袁術聽了閻象這番話不吭聲,心裡卻是非常惱怒。時過不久,河內人張鮍為他卜卦,說他有做皇帝的命,他以此為理由,正式宣佈登基做了皇帝,建號仲氏。袁術稱帝后,任命九江太守為淮南尹,廣置公卿朝臣,還在城南城北築起皇帝祭祀天帝所用的祭壇。生活上他奢侈荒淫,揮霍無度。後宮妻妾有數百人,皆穿羅綺麗裝,精美的食品應有盡有,而他軍中計程車兵卻吃不飽穿不暖,飢寒交迫。在他的腐敗統治下,江淮一帶民不聊生,許多地方斷絕人煙,饑荒之中甚至出現人吃人的現象。袁術在與各路諸侯的混戰中先為呂布所敗,又被曹操的軍隊打垮。他帶著少數殘兵敗將投奔佔據飅山的舊部雷薄和陳蘭,雷、陳二人拒絕接納他。袁術內心憂慮不知投向何處。後來他想把他的皇帝稱號送給袁紹,投奔在青州的侄子袁譚,結果在路途中發病身亡。袁術死後,他的妻子兒女依附於他的老部下廬江太守劉勳。孫策打敗劉勳後,便把他們一併帶往江東。袁術的女兒被選入孫權後宮,兒子袁鐀在東吳做過郎中官職,袁鐀的女兒又嫁給了孫權的兒子孫奮。

  劉表傳,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少年時就很有名,是漢末名士“八俊”之一。他身高八尺左右,長得高大雄偉,相貌堂堂。入仕後先是以大將軍隨員的身份任北軍中候。靈帝死後,接替王轈做了荊州刺史。當時,關東各州、郡紛紛起兵討伐董卓,劉表也帶領荊州兵馬駐守襄陽。袁術這時是南陽太守,他與長沙太守孫堅串通一氣企圖奪取荊州,讓孫堅向劉表發起進攻。交戰中孫堅被流矢射中身亡,軍隊潰敗,袁術因而無力戰勝劉表。李莈、郭汜等董卓舊部率兵叛亂佔據長安後,也想聯合劉表以為援軍,於是宣佈任命劉表為鎮南將軍、紅潮網荊州牧,封成武侯,並授予相應的符節。太祖曹操迎接獻帝到許都,劉表雖然也派出使節前往朝拜,送上一些貢品,但暗中仍與袁紹來往密切。治中鄧羲進諫勸他不能這樣做,劉表不聽,鄧羲於是辭官離開了他,一直到劉表死也不願再在他手下做官。董卓部將張濟引兵進入荊州地盤攻打穰城,城未攻下而張濟中流矢陣亡。荊州的官吏們聽到這個訊息都高興地互相祝賀,劉表卻說:“張濟是因為窮困無路可走才到我們荊州來的,我們這些作主人的沒能以禮相待,才造成了雙方兵戎相見的不幸後果,這實在不是出於我這個荊州牧的本意啊!如今張濟將軍不幸陣亡,大家應該難過才是。我作為荊州牧只接受大家的祭弔,不能接受祝賀。”他派人去集合收編張濟的軍隊,張濟的將士們聞知劉表這麼說都很高興,於是便都歸附了劉表。長沙太守張羨背叛劉表,劉表領兵前往征討,圍城數年而不克。後來張羨病死,部屬們又擁立他的兒子張懌為長沙太守。劉表趁機加緊進攻,終於打敗了張懌,收復了長沙郡的土地和軍隊。劉表又乘勝進軍西南,收取了零陵、桂林等地。這樣,劉表的勢力範圍已經南達零陵、桂陽,北據漢川,擁有地盤數千裡,兵馬十幾萬。太祖曹操與北方的袁紹各率大軍在官渡緊張對峙。袁紹派人請劉表出兵幫助自己,從背後襲擊曹操。劉表答應下袁紹的請求,卻不發兵馬,同樣他也不幫曹操,企圖儲存自己的實力,坐江漢之間而觀天下之變。從事中郎韓嵩和別駕劉先勸說劉表:“如今天下豪傑競起,曹操與袁紹兩雄對峙。匡護漢室,重振社稷的重任,很大程度上要由將軍來承當。將軍要是想成就一番事業,可乘眼下這兩雄相爭之際,找機會建功立業;如果不願意這樣,也應該在兩雄中選擇賢明者而依附之。以您擁有現在的十餘萬精兵強將,怎能在兩雄相爭中坐而觀望呢?再說看到賢者力量較弱不肯相救,答應下別人的事又不去做,日後曹、袁兩方的怨恨不是都要集中到您身上嗎?曹操將軍不愧是具有雄才大略之人,天下的有識之士多歸附於他,他戰勝袁紹大概是不成問題的。等他打敗袁紹回過頭來出兵江漢,恐怕將軍您是無法抵擋的。因此我們為將軍您考慮,您不如以整個荊州歸附曹公,這樣曹公他必然感激您的誠意,以更大的仁德來報答您。您可以避開戰火災難,長期享受和平安寧的富貴生活,子孫世代也能把您的地位繼承下去,我們覺得這對於將軍您實在是個萬全之策啊!”劉表手下的大將蒯越也以這樣的話勸告他。劉表拿不定主意,便派韓嵩到太祖曹操那裡觀察一些虛實。韓嵩返回荊州後,極力陳說曹操如何有威有德,非他人可比,反覆動員劉表下決心歸附,還勸說劉表把兒子劉琮送到許都去充當人質,以示誠意。劉表反而懷疑韓嵩為曹操遊說,大怒,要把韓嵩拉出去斬首。又令人嚴刑拷打韓嵩的隨從人員,直到把人打死,也沒得到韓嵩私通曹操的口供,這樣韓嵩才總算保住了一條性命。

  劉表雖然外貌儒雅謙和,其內心卻狹隘多疑,橫生猜忌,在許多事情的處理上都是這樣。劉備在徐州被曹操打敗,輾轉投奔劉表。劉表對他厚禮相待,但並不予以信任和重用。建安十三年(208),太祖曹操率大軍南征劉表,曹軍未及荊州,劉表已經病死。劉表在世時,夫妻兩人都喜愛他們的少子劉琮,想讓他繼承嗣位。劉表的部將蔡瑁、張允也擁立劉琮,於是劉表把長子劉琦派到外地出任江夏太守。等到劉表死後,劉琮便在蔡瑁等人的幫助下承受了嗣位,劉琦和劉琮兄弟間結下了怨恨。大將軍蒯越、從事中郎韓嵩和東曹掾傅巽等人勸說劉琮歸附曹操,劉琮說:“如今我與諸位擁有整個楚國的地盤,守著先君傳下的家業,觀望天下的變化,有什麼不好呢?”傅巽回答劉琮:“反對誰和歸附誰要合乎天下公理和大義,力量的強與弱也依據形勢而變化。如今我們以天子的臣下抗拒天子,這是大逆不道的行為;我們佔據剛獲得不久的土地來抵禦國家的軍隊,形勢對我們極為不利。再說我們以劉備來迎擊曹操的南下雄師,怎麼能抵擋得住呢?以上三者都是我們的短處,處於這樣的明顯劣勢而想和朝廷派出的南征大軍交戰,那豈不是自取滅亡嗎?將軍自以為您與劉備誰更有本事?”劉琮回答說:“我的確不如劉備。”傅巽進而說道:“倘若劉備也不能戰勝曹操,那麼您的大片土地即便能保住,可您有可能繼續當這個荊州牧嗎?希望將軍不要再猶豫不決了。”劉琮被傅巽說服,曹操的大軍開到襄陽,劉琮便帶領整個荊州的官吏軍隊和百姓歸降了朝廷。劉備失去依附,只好放棄樊城向夏口退走。

  曹操以朝廷的名義任命劉琮為青州刺史,封列侯,自大將軍蒯越以下封侯者達十五人。又提升蒯越為光祿大夫,韓嵩為大鴻臚,鄧羲為侍中,劉先為尚書令。其他許多人也都當了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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