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漢紀七

漢紀七原文

  起玄黓涒滩,尽柔兆阉茂,凡十五年。

  太宗孝文皇帝下前十一年(壬申,公元前一六九年)

  冬,十一月,上行幸代。

  春,正月,自代还。

  夏,六月,梁怀王揖薨,无子。贾谊复上疏曰:“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势,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强,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籓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阳、代二国耳。代,北边匈奴,与强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比大诸侯,廑如黑子之著面,适足以饵大国,而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制在陛下,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工哉!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郪而北著之河,淮阳包陈而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扞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陛下高枕,终无山东之忧矣,此二世之利也。当今恬然,适遇诸侯之皆少;数岁之后,陛下且见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国之祸,难以言智,苟身无事,畜乱,宿祝,孰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宁,不可谓仁。”帝于是从谊计,徙淮阳王武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得大县四十馀城。后岁馀,贾谊亦死,死时年三十三矣。徙城阳王喜为淮南王。

  匈奴寇狄道。

  时匈奴数为边患,太子家令颍川晁错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由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

  臣又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兵法:步兵、车骑、弓弩、长戟、矛鋋、剑楯之地,各有所宜;不得其宜者,或十不当一。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解,与金鼓之指相失,此不习勒卒之过也,百不当十。兵不完利,与空手同;甲不坚密,与袒裼同;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无矢同;中不能入,与无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当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又闻:小大异形,强弱异势,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强,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斗,剑戟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众寡之计,以一击十之术也。

  虽然,兵,凶器;战,危事也。故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俛仰之间耳。夫以人之死争胜,跌而不振,则悔之无及也。帝王之道,出于万全。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

  帝嘉之,赐错书,宠答焉。错又上言曰:“臣闻秦起兵而攻胡、粤者,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贪戾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势,战则为人禽,屯则卒积死。夫胡、貉之人,其性耐寒;扬、粤之人,其性耐暑。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谪发之,名曰‘谪戍’;先发吏有谪及赘婿、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发之不顺,行者愤怨,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复,天下明知祸烈及己也。陈胜行戍,至于大泽,为天下先倡,天下从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胡人衣食之业,不著于地,其势易以扰乱边境,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畮也。今胡人数转牧、行猎于塞下,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忧边境,遣将吏发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今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高城深堑;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毋下千家。先为室屋,具田器,乃募民,免罪,拜爵,复其家,予冬夏衣、禀食,能自给而止。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以其半予之,县官为赎。其民如是,则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势而心畏胡者功相万也。以陛下之时,徙民实边,使远方无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无系虏之患;利施后世,名称圣明,其与秦之行怨民,相去远矣。”

  上从其言,募民徙塞下。

  错复言:“陛下幸募民徙以实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诚能称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慕而劝往矣。臣闻古之徙民者,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先为筑室家,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恤,坟墓相从,种树畜长,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

  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候。皆择其邑之贤材有护、习地形、知民心者。居则习民于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敌。故卒伍成于内,则军政定于外。服习以成,勿令迁徙,幼则同游,长则共事。夜战声相知,则足以相救;昼战目相见,则足以相识;欢爱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劝以厚赏,威以重罚,则前死不还踵矣。所徙之民非壮有材者,但费衣粮,不可用也;虽有材力,不得良吏,犹亡功也。

  陛下绝匈奴不与和亲,臣窃意其冬来南也;壹大治,则终身创矣。欲立威者,始于折胶;来而不能困,使得气去,后未易服也。”

  错为人峭直刻深,以其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二年(癸酉,公元前一六八年)

  冬,十二月,河决酸枣,东溃金堤,东郡大兴卒塞之。

  春,三月,除关,无用传。

  晁错言于上曰:“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减汤、禹,加以无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馀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民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

  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畮,百畮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繇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责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馀者也。取于有馀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馀,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帝从之,令民入粟边,拜爵各以多少级数为差。

  错复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郡县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愈勤农,大富乐矣。”

  上复从其言,诏曰:“道民之路,在于务本。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吾诏书数下,岁劝民种树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将何以功焉!其赐农民今年租税之半。”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三年(甲戌,公元前一六七年)

  春,二月,甲寅,诏日;“朕亲率天下农耕以供粢盛,皇后亲桑以供祭服;其具礼仪。”

  初,秦时祝官有袐祝,即有灾祥,辄移过于下。夏,诏曰:“盖闻天道,祸自怨起而福繇德兴,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袐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弗取。其除之!”

  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诏狱逮系长安。其少女缇萦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后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繇也。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

  天子怜悲其意,五月,诏曰:“《诗》曰:‘恺弟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无繇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轻重,不记逃,有年而免。具为令!”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奏请定律曰:“诸当髡者为城旦、舂;当黥者髡钳为城旦、舂;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止者笞五百;当斩右止及杀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枉法、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已论而复有笞罪皆弃市。罪人狱已决为城旦、舂者,各有岁数以免。”制曰:“可。”是时,上既躬修玄默,而将相皆旧功臣,少文多质。惩恶亡秦之政,论议务在宽厚,耻言人之过失,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吏安其官,民乐其业,畜积岁增,户口浸息。风流笃厚,禁罔疏阔,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罚大省,至于断狱四百,有刑错之风焉。

  六月,诏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无以异也,其于劝农之道未备。其除田之租税。”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四年(乙亥,公元前一六六年)

  冬,匈奴老上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奇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卒十万军长安旁,以备胡寇;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屯三郡。上亲劳军,勒兵,申教令,赐吏卒,自欲征匈奴。群臣谏,不听;皇太后固要,上乃止。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内史栾布皆为将军,击匈奴。单于留塞内月馀,乃去。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上辇过郎署,问郎署长冯唐曰:“父家安在?”对曰:“臣大父赵人,父徙代。”上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巨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巨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奈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上方以胡寇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覆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其后会赵王迁立,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自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说。是日,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春,诏广增诸祀坛场、珪币,且曰:“吾闻祠官祝釐,皆归福于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之不德,而专飨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德也。其令祠官致敬,无有所祈!”

  是岁,河间文王辟强薨。

  初,丞相张苍以为汉得水德,鲁人公孙臣以为汉当土德,其应,黄龙见;苍以为非是,罢之。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五年(丙子,公元前一六五年)

  春,黄龙见成纪。帝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申明土德,草改历、服色事。张苍由此自绌。

  夏,四月,上始幸雍,郊见五帝,赦天下。

  九月,诏诸侯王、公卿、郡守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上亲策之。太子家令晁错对策高第,擢为中大夫。错又上言宜削诸侯及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上虽不尽听,然奇其材。

  是岁,齐文王则、河间哀王福皆薨,无子,国除。

  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于是作渭阳五帝庙。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六年(丁丑,公元前一六四年)

  夏,四月,上郊祀上帝于渭阳五帝庙。于是贵新垣平至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又于长门道北立五帝坛。

  徙淮南王喜复为城阳王,又分齐为六国;丙寅,立齐悼惠王子在者六人:杨虚侯将闾为齐王,安都侯志为济北王,武成侯贤为菑川王,白石侯雄渠为胶东王,平昌侯卬为胶西王,扐侯辟光为济南王。淮南厉王子在者三人:阜陵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勃为衡山王,阳周侯赐为庐江王。

  秋,九月,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平又言:“臣侯日再中。”居顷之,日却,复中。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决,通于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意周鼎其出乎!兆见,不迎则不至。”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

  太宗孝文皇帝下后元年(戊寅,公元前一六三年)

  冬,十月,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谐诈也”;下吏治,诛夷平。是后,上亦怠于改正、服、鬼神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春,三月,孝惠皇后张氏薨。诏曰:“间者数年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废不享与?何以致此?将百官之奉养或废,无用之事或多与?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犹有馀,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无乃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者蕃,为酒醪以靡谷者多,六畜之食焉者众与?细大之义,吾未得其中,其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议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远思,无有所隐!”

  太宗孝文皇帝下二年(己卯,公元前一六二年)

  夏,上行幸雍棫阳宫。

  六月,代孝王参薨。

  匈奴连岁入边,杀略人民、畜产甚多;云中、辽东最甚,郡万馀人。上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与匈奴和亲。

  八月,戊戌,丞相张苍免。帝以皇后弟窦广国贤,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久念不可。”而高帝时大臣,馀见无可者。御史大夫梁国申屠嘉,故以材官蹶张从高帝,封关内侯;庚午,以嘉为丞相,封故安侯。嘉为人廉直,门不受私谒。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爱幸,赏赐累巨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幸无比。嘉尝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礼,嘉奏事毕,因言曰:“陛下幸爱群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通诣丞相,免冠、徒跣,顿首谢嘉。嘉坐自如,弗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今行斩之!”通顿首,首尽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此吾弄臣,君释之!”邓通既至,为上泣曰:“丞相几杀臣!”

  太宗孝文皇帝下三年(庚辰,公元前一六一年)

  春,二月,上行幸代。

  是岁,匈奴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

  太宗孝文皇帝下四年(辛巳,公元前一六零年)

  夏,四月,丙寅晦,日有食之。五月,赦天下。

  上行幸雍。

  太宗孝文皇帝下五年(壬午,公元前一五九年)

  春,正月,上行幸陇西;三月,行幸雍;秋,七月,行幸代。

  太宗孝文皇帝下六年(癸未,公元前一五八年)

  冬,匈奴三万骑入上郡,三万骑入云中,所杀略甚众,烽火通于甘泉、长安。以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将军,屯飞狐;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屯句注;将军张武屯北地;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次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次霸上,祝兹侯徐厉为将军,次棘门;以备胡。

  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请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群臣皆惊。上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耶!”称善者久之。月馀,汉后至边,匈奴亦远塞,汉兵亦罢。乃拜周亚夫为中尉。

  夏,四月,大旱,蝗。令诸侯无入贡;弛山泽,减诸服御,损郎吏员;发仓庾以振民;民得卖爵。

  太宗孝文皇帝下七年(甲申,公元前一五七年)

  夏,六月,已亥,帝崩于未央宫。遗诏曰:“朕闻之: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当今之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无在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罹寒暑之数,哀人父子,伤长老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谓天下何!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馀年矣。赖天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其奚哀念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跣;绖带毋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发民哭临宫殿中;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临;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纤七日,释服。它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类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归夫以下至少使。”乙巳,葬霸陵。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驰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身衣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坟。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焉。张武等受赂金钱,觉,更加赏赐以愧其心;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安宁,家给人足,后世鲜能及之。丁未,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薄氏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九月,有星孛于西方。

  是岁,长沙王吴著薨,无子,国除。

  初,高祖贤文王芮,制诰御史:“长沙王忠,其令著令。”至孝惠、高后时,封芮庶子二人为列侯,传国数世绝。

  孝景皇帝上

  太宗孝文皇帝下元年(乙酉,公元前一五六年)

  冬,十月,丞相嘉等奏:“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盛于孝文皇帝。高皇帝庙,宜为帝者太祖之庙;孝文皇帝庙,宜为帝者太宗之庙。天子宜世世献祖宗之庙,郡国诸侯宜各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庙。”制曰:“可。”

  夏,四月,乙卯,赦天下。

  遣御史大夫青至代下与匈奴和亲。

  五月,复收民田半租,三十而税一。

  初,文帝除肉刑,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斩右止者又当死;斩左止者笞五百,当劓者笞三百,率多死。是岁,下诏曰:“加笞、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人。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

  以太中大夫周仁为郎中令,张欧为廷尉,楚元王子平陆侯礼为宗正,中大夫晁错为左内史。仁始为太子舍人,以廉谨得幸。张欧亦事帝于太子宫,虽治刑名家,为人长者,帝由是重之,用为九卿。欧为吏未尝言按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以为长者,亦不敢大欺。

  太宗孝文皇帝下二年(丙戌,公元前一五五年)

  冬,十二月,有星孛于西南。

  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

  春,三月,甲寅,立皇子德为河间王,阏为临江王,馀为淮阳王,非为汝南王,彭祖为广川王,发为长沙王。

  夏,四月,壬午,太皇太后薄氏崩。

  六月,丞相申屠嘉薨。时内史晁错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嘉自绌所言不用,疾错。错为内史,东出不便,更穿一门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庙堧垣也。嘉闻错穿宗庙垣,为奏,请诛错。客有语错,错恐,夜入宫上谒,自归上。至朝,嘉请诛内史错。上曰:“错所穿非真庙垣,乃外耎垣,故冗官居其中;且又我使为之,错无罪。”丞相嘉谢。罢朝,嘉谓长史曰:“吾悔不先斩错乃请之,为错所卖。”至舍,因欧血而死。错以此愈贵。

  秋,与匈奴和亲。

  八月,丁未,以御史大夫开封侯陶青为丞相。丁巳,以内史晁错为御史大夫。

  彗星出东北。

  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

  荧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间;岁星逆行天廷中。

  梁孝王以窦太后少子故,有宠,王四十馀城,居天下膏腴地。赏赐不可胜道,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筑东苑,方三百馀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馀里。招延四方豪俊之士,如吴人枚乘、严忌,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蜀人司马相如之属皆从之游。每入朝,上使使持节以乘舆驷马迎梁王于关下。既至,宠幸无比,入则侍上同辇,出则同车,射猎上林中。因上疏请留,且半岁。梁侍中、郎、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门,与汉宦官无异。

漢紀七譯文

  漢紀七 漢文帝前十一年(壬申,公元前169年)

  冬季,十一月,文帝巡行代國;春季,正月,文帝自代國返回長安。

  夏季,六月,梁懷王劉揖去世,他沒有兒子。賈誼再次上疏說:“陛下如果不確立制度,從如今的趨勢來看,封國不過傳了一代或者兩代,諸侯尚且自行其事不受朝廷節制,再擴張強大,朝廷的法度就沒有辦法實行了。陛下當做屏障和皇太子所能仗恃的,只有淮陽國、代國兩個封國罷了。代國,北部與匈奴相接,與強敵為鄰,能自我保全就足夠了;淮陽國與那些強大的諸侯國相比,僅僅像一個黑痣附著在臉上一樣,它恰恰只能誘發大國吞併的慾望,而無力對大國有所牽制。現在權在陛下手中;封立王國卻使自已兒子的封國小得只能做被人吞併的誘餌,怎能說設計得好呢!我有個愚笨的計謀,請皇帝把原屬淮南國的封地,全劃歸淮陽國,使淮陽國增大,並且為梁王立繼承人,把淮陽北邊的兩三個城和東郡劃歸梁國,以擴大梁國的封地。如果不妥,可以把代王改封為梁王,而以睢陽為都城。梁國封地起於新而北面直達黃河,淮陽國的封地囊括了原來陳國的全境並且南部直達長江,那麼其他大諸侯國有二心的,也膽戰心驚不敢圖謀反叛朝廷了。梁國足以阻止齊國和趙國,淮陽國足以禁制吳國和楚國,陛下可以墊高枕頭安睡,再沒有對崤山以東的憂慮了。這可使兩代君主安享太平。現在安然無事,是因為恰巧諸侯王都還年幼,幾年之後,陛下就會看見諸侯王帶來的危機了。秦始皇日日夜夜苦心勞力以剷除六國之禍;而現在陛下牢牢地控制著天下,一舉一動都能如意,卻高拱兩手安坐,造成新的六國之禍,就難說您有智謀。即便是終您一生太平無事,但卻留下了禍亂的根源,對這些危機早就看到了卻不去解決,待您百年之後,把危機留給了年邁的老母,幼稚的弱子,使 他們不得安寧,不能說您是仁者。”文帝於是採納了賈誼的計策,把淮陽王劉武改封為梁王,梁國封地北以泰山為界,西至高陽,共有大縣四十多個。又過了一年多,賈誼死去了,死時年僅三十三歲。

  文帝改封城陽王劉喜為淮南王。

  匈奴侵犯狄道。

  當時,匈奴經常挑起邊境戰爭,太子家令潁川人晁錯向文帝上書,談論戰爭問題說:“《兵法》說:‘有戰無不勝的將軍,沒有戰無不勝的民眾。’由此看來,安定邊境,建立功名,關鍵在於良將,不可不慎重地選擇良將。

  “臣又聽說:在戰場上與敵人交鋒,有三件最重要的事情:一是佔據有利地形,二是士兵訓練有素,三是武器精良。按照《兵法》所說,步兵、車騎兵、弓弩、長戟、矛鋌、劍盾等不同的兵種和武器,分別適用於不同的地形,各有所長;如果戰場地形不利於發揮軍隊和武器的長處,就可能出現十個士兵不如一個士兵的情況。士兵不經過挑選,軍隊缺乏訓練、起居管理混亂,動靜不一致,勝利進攻時跟不上,退避危難時不能一致行動,前軍已經刀兵相接,後軍卻仍鬆鬆垮垮,士兵不能隨著鳴金擊鼓進退,這是不訓練軍隊的錯誤,這樣的軍隊,一百個人不抵十個用。士兵手中的兵器不齊備不鋒利,與徒手作戰一樣;將士身上的盔甲不堅固,與脫衣露體一樣;弩箭射不到遠處,與短兵器一樣;射不中目標,與沒有箭一樣;箭雖然射中目標卻射不進敵人身體,就與沒有箭頭一樣。這是將領不檢查武器導致的禍患,這樣的軍隊,五個人不抵一個用。所以《兵法》說:‘器械不鋒利,是把士卒奉送給敵人;士卒不聽號令,是把統兵將領奉送給敵人;將領不懂兵法,是把他的君主奉送給敵人;君主不精心選擇將領,是把國家奉送給敵人。’這四點,是用兵最重要的關鍵。

  “臣又聽說:在用兵時,依據交戰雙方國家大小不同、強弱不同和戰場地形險峻平緩的不同,應採取不同的對策。自我貶抑,去侍奉大國,這是小國應採取的方法;如果與敵方不分強弱,就應聯合其他小國對敵作戰;利用蠻夷部族去進攻蠻夷部族,這是中原王朝應該採取的戰略。現在匈奴的地形、軍事技術與中原有很大不同:賓士于山上山下,出入于山澗溪流,中原的馬匹不如匈奴;在危險的道路上,一邊策馬賓士一邊射擊,中原的騎射技術不如匈奴;不畏風雨疲勞,不怕飢渴,中原將士不如匈奴人;這是匈奴的優勢。如果到了平原、地勢平緩的地方,漢軍使用輕車和驍勇的騎兵精銳,那麼匈奴的軍隊就很容易被打亂;漢軍使用強勁的弓弩和長戟,箭能射得很遠,長戟也能遠距離殺敵,那麼匈奴的小弓就無法抵禦;漢軍身穿堅實的鎧甲,手中有鋒利的武器,長兵器與短兵器配合使用,弓箭手機動出擊,兵按什伍編制統一進攻,匈奴的軍隊就不能抵擋;有勇力的弓箭手,以特製的好箭射向同一個目標,匈奴用皮革和木材製造的防禦武器就會失效;下馬在平地作戰,劍戟交鋒,近身搏鬥,匈奴人的腳力就不如漢軍;這是中原的軍事優勢。由此看來:匈奴有三項優勢,漢軍有五項優勢;陛下又動用了數十萬軍隊,去攻伐只有數萬軍隊的匈奴,從兵員數量計算,這是以一擊十的戰術。士

  “儘管如此,刀兵是不祥之物,戰爭是兇險之事;由大變小,由強變弱,瞬息之間就會發生。用人的生死去決勝負,失利就難以重振國威,後悔都來不及了。英明的君主在決策時,應立足於萬無一失。現在已歸降朝廷的胡人、義渠、蠻夷等,部眾達數千人,他們的飲食習俗、善於騎射的特長,都與匈奴一樣。賜給他們堅固的鎧甲、綿衣、強勁的弓,鋒利的箭,再加上邊境各郡的精崐銳騎兵,起用通曉兵法並瞭解蠻夷部族風俗習慣,能籠絡其人心的將領,用陛下明確的約定統率他們。如果遇到險阻,就讓這些人衝鋒陷陣;在寬闊的平野,就用戰車、步兵去制服敵人;兩支軍隊互為表裡,各自發揮他們的優勢,再加上以眾擊寡,這是萬無一失的戰略。”

  文帝很讚賞他的意見,賜給晁錯一封覆信,以表示寵信。

  晁錯再一次上書說:“臣聽說秦起兵攻打匈奴和百越,不是為了保衛邊境安寧、防止人民死於戰爭,而是殘暴貪婪,要想擴大它的疆域,所以,功業沒有建立,天下已經大亂。而且如果用兵而不瞭解敵人的虛實強弱,進攻就會被敵人所俘虜,屯守就會被敵人所困死。北方的胡人和貉人,生性耐寒;南方揚、粵一帶的人,生性耐暑。秦朝的戍卒不服南北兩地的水土,戍守邊疆的死在邊境,輸送給養的死於路上。秦朝百姓被徵發當兵,就如同去刑場被處死,於是秦王朝就徵發犯罪的人去戍邊,稱作‘謫戍’。先是徵發犯罪的官吏以及贅婿和商人充軍,後來又擴大到曾有市籍經過商的人,然後又擴大到祖父母、父母曾有市籍經過商的人,最後強迫居住於閭左按規定不負擔兵役的人,也去當兵。胡亂徵發,被強迫當兵的人都心懷憤恨,他們遭受必死無疑的厄運,朝廷 卻不給以絲毫的報償,死於戰場,他們的家屬得不到國家免收一算賦稅的回報,天下人都清楚地知道秦的暴政禍及自己。陳勝前去戍邊,來到達大澤鄉,首先為天下人做出了反秦的表率。天下人響應陳勝,如同流水下洩勢不可擋,這是秦以嚴威強制徵兵的惡果。

  “匈奴人的衣食來源,不依靠土地,所以經常擾亂邊境,往來轉移,有時入侵,有時撤走;這是匈奴人的謀生之業,卻使中原漢人離開了農田。現在匈奴人經常在邊界一帶放牧、打獵,察看漢軍守邊士兵的狀況,發現漢軍人少,就會入侵。如果陛下不發兵救援,邊境百姓不能指望朝廷的救兵,就會萌發投降敵人的念頭;如果陛下發兵救援,發兵太少就不起作用,多發援兵,來自於遠方的各縣援兵剛剛到達,匈奴軍隊又已撤走了。不撤走聚集在邊境的大量軍隊,軍費開支太大;撤走援兵,匈奴人又乘虛而入。這樣連年折騰,那麼中原地區就會陷入貧困,百姓無法安居樂業了。幸得陛下擔憂邊境問題,派遣將吏發兵加強邊塞防務,這是對邊境百姓的很大恩惠。但是現在遠方計程車兵駐防邊塞,一年輪換一批,不瞭解匈奴人的本領。不如選常居的人在邊境安家從事農耕生產,並且用於防禦匈奴入侵,利用有利地勢建成高城深溝;在戰略要地、交通要道,規劃建立城鎮,規模不小於千戶人口。官府先在城中修建房屋,準備農具,再召募百姓來邊城居住,赦免罪名,賞給爵位,免除應募者全家的賦稅勞役,並向他們提供冬夏季衣服和糧食,直到他們能生產自足時為止。如果崐不給邊塞民眾優厚的利祿,就無法使他們長期定居在這片危險困苦的土地上。匈奴入侵,有人能從匈奴手中奪回所掠財物,就把其中的一半給他,由官府為他贖買。邊塞的百姓得到這樣的待遇,就會鄰里街坊相互救援幫助,冒死與匈奴搏鬥。他們這樣做,並不是對皇帝感恩戴德想有所報答,而是要想保全親戚鄰居,貪戀財產;與那些不瞭解本地地形並且對匈奴心懷畏懼的東方戍卒相比,他們防禦匈奴的功效要高出一萬倍。在陛下當政之時,遷徙百姓以充實邊防,使遠方沒有屯戍邊境的徭役;而邊塞的居民,父子相互保護,免受被匈奴俘虜的苦難;陛下這樣做,利益傳到後世,得到聖明的名聲,這與秦徵發滿懷怨恨的百姓去戍守邊疆,是不能相比的。”

  文帝採納晁錯的建議,招募百姓遷往邊塞定居。

  晁錯再次上書說:“陛下召募遷徙的百姓以充實邊塞,使屯戍的徭役越發減省,運輸費用更加減少,這是對百姓很大的恩惠。下級官吏的表現如果真能與陛下對百姓的厚惠相稱,遵奉陛下的法令,對遷來的應募百姓,照顧其中的老弱,厚待其中的壯士,爭取他們的擁護而不去欺凌他們,使先來的人安居樂業而不思念自己的故鄉,那麼貧民就會感到羨慕,相互勸勉前往邊塞了。臣聽說古代明君遷徙百姓,要先察看當地是否陰陽調和,品嚐水泉是否甘美可口,然後再營造集鎮、修築城池,設計鄉里、劃分住宅地,先為百姓修築房屋,配置器物,百姓到達後有可居住的房屋,有可使用的器物。這正是百姓不留戀故鄉而相互勉勵遷往新居的原因。官府在遷徙的新居住區設定醫生、巫神,為百姓醫治疾病,主持祭祀。百姓得以男女婚配,生老病死相互照顧,墳墓相互依靠,栽種樹木,餵養六畜,屋房完備安全。這樣做正是為了讓百姓樂於長期定居此地。

  “臣又聽說古代明君為了防禦敵人入侵,在沿邊境的各縣創設如下建制:每五家為一伍,設定伍長;每十個伍的民戶為一里,裡設定有假士;每四里為一連,連有假五百;每十連為一邑,邑設定假候,都選擇邑中賢才裡有保護能力、熟悉地形、瞭解民心的人擔任這些職務;安居本地就教民眾學習射箭,出臨邊境就教民眾學習防禦敵人。軍事編制形成於內,軍事政令就能在外有效地發揮作用。百姓訓練有素,不許他們隨便遷移,年幼時一同玩樂,成年後共事。夜間戰鬥,只要聽到聲音就能互相瞭解,足以相互救援;白天作戰,只要看見,就足以相互識別;友愛之心,足以使他們生死與共。在此基礎上,朝廷再以厚賞獎勵,以重罰威逼,百姓就會前仆後繼,勇往直前了。所遷徙的百姓如果不是強壯有力的人,只能虛耗衣服糧食,不能用於充實邊防;百姓雖然強壯有力,但如果沒有好官去治理,也不會有功效。

  “陛下拒絕與匈奴和親,我私下估計他們冬季會向南進犯;邊境一旦大治,就可以重創匈奴,使他們終身不振恢復不了元氣。如果想樹立漢朝廷的威名,就應該在秋季匈奴剛縱兵入侵時就給以痛擊;假若匈奴來犯而不能打敗他們,使他們得志而去,以後就不容易降服了。”

  晁錯為人剛直而又嚴峻苛刻,因辯才而得到太子的寵信,太子家裡稱他為“智囊”。

  前十二年(癸酉,公元前168年)

  冬季,十二月,黃河在酸棗縣決口,向東衝潰了金堤,淹沒東郡;朝廷大量徵發士卒堵塞決口。

  春季,三月,朝廷宣佈廢止關隘檢查制度,吏民出行不必帶證明身份的符傳。

  晁錯對文帝說:“英明的君主在位,百姓不受飢寒的折磨,這並不是君主能親自耕作供給百姓食物,親自織布為百姓做衣服,而是君主為百姓開闢了生財之路。所以堯遇到九年的大澇災,商湯七年的大旱災,而全國並沒有被拋棄的病餓者,其原因就在蓄 積多而預先做了充分的準備。現在海內大一統,土地之廣、人口之眾,不亞於商湯和夏禹時代,再加上沒有持續幾年的旱澇天災,但蓄 積卻沒有那時多,原因何在?是因為土地還有餘力沒有利用,百姓還有餘力沒有發揮;可生長谷物的土地還沒有全部開墾,山林川澤的財富還沒有全部開發,不從事生產而消耗糧食的遊民還沒有全部迴歸農業生產。

  “嚴寒之時人們急需衣服,不求輕暖,能禦寒就穿;飢餓時急需食品,不求香甜可口,能充飢就吃。飢寒臨身,人們顧不得講究廉恥。人之常情,一天不吃兩餐就會捱餓,一年不做衣服就會挨凍。如果腹中飢餓卻得不到食物,肌膚寒冷卻得不到衣服,即便是慈父也不能保有他的兒子,君主怎麼能夠控制住他的百姓呢!英明的君主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引導百姓從事農桑耕織,少收賦稅,多搞蓄積,用來充實府庫,防備旱澇災害,所以才能穩定對百姓的統治。百姓的善惡,就看君主如何去誘導、統治他們;百姓追求財利,就如同水只會向下流而不選擇方向一樣。

  “珠、玉、金、銀等物品,餓的時候不能吃,冷的時候不能穿;但是大家都把它們視為珍寶,原因就在於君主使用它們。這些東西輕又小便於收藏,只要拿著握於手掌中的那麼一點,就可以周遊天下而不受飢寒之苦。這可以使臣子輕易地背叛他的君主,使百姓輕易地離開故鄉,刺激了盜賊的貪慾,使逃亡者得到輕便 的資財。粟、米、布、帛等物,產於土地,按時成長,投入很多人力,不是一天就可以生產出來的;重達數石的粟、米、布、帛,價值有限,一個體力中等的人卻已無法搬運,它不會成為資賊劫奪的目標,但人們一天得不到它們,就得忍受飢寒。所以英明的君主看重五穀而輕視金玉。

  “現在家中有五口人的農民家庭,為官府服徭役的不少於兩個人,能耕種的土地不過一百畝,百畝土地的收穫量不超過一百石。農民春季耕種,夏季鋤草,秋季收穫,冬季貯藏,砍柴,修繕官府房屋,服徭役;春天不能避風塵,夏天不能避暑熱,秋天不能避陰雨,冬天不能避嚴寒,一年四季沒有休息的日子;還有民間的人情往來,弔唁死者慰問病人、贍養父母、哺育子女等負擔,也得從一百石的收穫物中支付。農民如此勤勞困苦,還要再蒙受旱澇災害,官府政令嚴苛而賦稅繁重,不按規定時間徵收賦稅,早上釋出的政令晚上又有變化。農民家中有資財的,以半價折賣,家中貧窮的,只好去借利息雙倍的高利貸,於是就有人賣土地房宅、賣妻賣子以償還債務了。而那些行商坐賈,實力大的積貯錢財發放雙倍利息的高利貸,實力小的坐在市肆中作買賣,依靠手中囤積的物品,每天遊蕩在都市之中,得知皇帝急需某種物品,就把價格提高到兩倍以上。所以商人男的不去耕田耘草,女的不去養蠶紡織,但穿衣服卻非穿華麗的綢緞不可,吃飯非吃好米好肉不可。商人不受農民那樣的辛苦,卻可以得到很多錢財。商人依仗手中大量的錢財,與王侯顯貴結交,勢力超過了一般官員,於是以財利進行傾軋;商人到千里之外遨遊,車子在路上前後相望,絡繹不絕。他們乘坐著堅實的車子,鞭策著肥馬,踏著絲制的鞋子,穿著精美的白色綢緞衣服。這就是商人兼併農民、農民破產流亡的原因。

  “現在的當務之急,沒有比使百姓從事農耕更重要的了。要想使百姓務農,關鍵在於使全社會把糧食看成為珍寶;使全社會把糧食看做珍寶的方法,在於朝廷 把糧食作為獎懲手段統治百姓。可以召募天下百姓向官府繳納糧食,用以購買爵位免除罪名。這樣,富人可以擁有爵位,農民可以得到錢,糧食就不會被屯積。那些能夠繳納糧食換取爵位的人,都是糧食有餘的,收取餘糧供給國家使用,就可以減少對貧困百姓收取的賦稅,這就是所說的‘損有餘,補不足’,政令一公佈就可以給百姓帶來利益。現行的律令規定:有一匹戰馬的人家,可免除三人的兵役;戰馬,是天下的重要軍事裝備,所以給予免除兵役的優待。神農的教令說:‘有高達十仞的石砌城牆,有寬達一百步的滾沸的護城河,有一百萬全副武裝計程車兵,但沒有糧食,那無法守住城池。’由此看來,糧食是君主的重要資本,是國家政治的根本所在。現在百姓繳納糧食要得到五大夫以上的爵位,才能免除一人的兵役,這與對有戰馬的人的優待相比較,差得太遠了。封爵的權力,是君主所專有的,由口而出可以無窮無盡;糧食,是百姓所種的,生長於土地而不會缺乏。得到高等爵位和免除罪名,是天下百姓最迫切的慾望;讓天下人輸送糧食到邊境地區,以換取爵位、免除罪名,不用三年時間,邊塞的糧食儲備就必定會很多了。”

  文帝採納晁錯的意見,下令規定:百姓輸送糧食到邊塞,依據輸送糧食的多少,分別授給高低不同的爵位。

  晁錯又上奏說:“陛下降恩,讓天下人輸送糧食去邊塞,以授給爵位,這是對百姓的很大恩德。我私下擔憂邊塞駐軍的糧食不夠吃,所以讓天下的屯糧崐大批流入邊塞。如果邊塞積糧足夠使用五年,就可以讓百姓向內地各郡縣輸送糧食了;如果郡縣積糧足夠使用一年以上,可以隨時下詔書,不收農民的土地稅。這樣,陛下的恩德雨露普降於天下萬民,百姓就會更積極地投身農業生產,天下就會十分富庶安樂了。”

  文帝採納了他的建議,下詔說:“引導百姓的正確道路,在於讓他們從事農業生產。朕親自率領天下人務農耕種,至今已有十年了,但荒地的開墾沒有增加,一年收成不好,百姓就有飢餓之色;這是從事農耕的人還不多,而官吏沒有切實發展農業。朕屢次頒下詔書,每年都鼓勵百姓種植,至今未見成效,這就證明官吏沒有認真地執行詔令去勉勵百姓。況且朕的農民生活很苦而官吏並不去照顧他們,又怎麼能勉勵他們從事農業呢!今年把原定徵收的土地稅的的一半賜給農民。”

  前十三年(甲戌,公元前167年)

  春季,二月,甲寅(十六日),文帝下詔說:“朕親自率領天下臣民進行農耕,供應宗廟祭祀的糧食,皇后親自採桑養蠶,供應祭祀的祭服;制定有關此事的禮儀!”

  當初,秦朝的祝官中有秘祝,一旦出現了災異,就把造成過失的責任從皇帝身上移到臣子身上。夏季,文帝下詔書說:“朕聽說天之道,禍從怨而起,福由德而興,百官的過失,都應該由朕一人負責。現在秘祝官員把過失的責任推給臣下,是顯揚了朕的失德,朕很不贊成。應予廢除!”

  齊國太倉令淳于意犯了罪,當處以肉刑,被逮捕拘壓在長安詔獄。他的小女兒緹縈向皇帝上書說:“我父親做官,齊國人都稱讚他廉潔公平;現在他犯了罪,按法律應判處肉刑。我感到悲痛傷心的是,死人不能復生,受刑者殘肢不能再接,即使以後想改過自新,也沒有辦法了。我願意沒入官府做官婢,以抵贖我父親該受的刑罰,使他得以改過自新。”

  文帝很憐憫和同情緹縈的孝心,五月,下詔書說:“《經》說‘開明寬厚的君主,是愛護百姓的父母。’現在人們有了過錯,還沒有加以教育就處以刑罰,有的人想改變行為向善,也無路可走了,朕很憐惜!肉刑的殘酷,以至於切斷人的肢體,摧殘人的皮肉,使人終生無法生育,這是多麼殘酷和不合道德!難道這符合為民父母的本意嗎!應該廢除肉刑,用別的懲罰去代替它;此外,應規定犯罪的人各依據罪名的輕重,只要不從服刑的地方潛逃,服刑到一定年數,就可以釋放他。制定出有關的法令!”

  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請制定這樣的法律條文:“原來應判處髡刑的,改為罰作城旦和城旦舂;原來應判處黥髡刑的,改作鉗為城旦、鉗為城旦舂;原來應判處劓刑的,改為笞三百;原來應判處斬左腳的,改為笞五百;原來崐判處斬右腳以及殺人之後先去官府自首的,官吏因受賄、枉法、監守自盜等罪名已被處置但後來又犯了應判處笞刑的,全都改為公開斬首。罪犯已被判處為城旦、城旦舂的,各自服刑到一定年數後赦免。”文帝下達批准文書:“同意。”

  這一時期,文帝自身謙遜自守,而將相大臣都是老功臣,少文采而多質樸。君臣以導致秦滅亡的弊政為鑑誡,論議國政講究以寬厚為本,恥於議論別人的過失;這種風氣影響到全國,改變了那種互相檢舉、攻訐的風俗。官吏安於自己的官位,百姓樂於自已的生業,府庫儲蓄每年都有增加,人口繁衍。風俗歸於篤實厚道,禁制法網寬鬆,有犯罪嫌疑的,從寬發落,所以,刑罰大量減少,甚至一年之內全國只審判了四百起案件,出現了停止動用刑罰的景象。

  六月,文帝下詔書說:“農業,是天下的根本,沒有什麼事情比農業更為重要。現在那些辛苦勤勞的農民,還要繳納租稅,這樣做,使從事農耕本業和從事工商末業的人沒有區別,說明鼓勵發展農業生產的政策不完備,應當免除農田的租稅!”

  前十四年(乙亥,公元前166年)

  冬季,匈奴老上單于用十四萬騎兵攻入朝那縣和蕭關,殺了北地郡都尉孫,擄掠了許多百姓和牲畜財產;匈奴騎兵直抵彭陽縣境,並派一支奇兵深入腹地燒了回中宮,偵察騎兵一直到了雍地的甘泉宮。文帝任命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為將軍,徵發一千輛戰車、十萬騎兵駐紮在長安附近,以防禦匈奴進攻;文帝又任命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寧侯魏為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分別率軍屯守上郡、北地郡和隴西郡。文帝親自去慰勞軍隊,操演軍隊,頒佈軍事訓令,獎賞將士,準備親自統兵去征伐匈奴。群臣勸阻他親征,文帝不從;皇太后堅決阻止,文帝才打消了統兵親征的念頭。於是文帝任命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內史欒布為將軍,迎擊匈奴。匈奴單于在漢塞之內活動了一個多月,才撤退出塞。漢軍把匈奴驅逐出邊塞之外,就撤兵回境,未能對匈奴有所殺傷。

  文帝乘輦車經過中郎的官府,問郎署長馮唐說:“您老人家原籍是何處?”馮唐回答說:“我的祖父是趙國人,父親遷居代國。”文帝說:“我在代國時,我的尚食監高祛多次對我稱讚當年趙國將軍李齊的賢能,講述他與秦兵大戰於鉅鹿城下的事情。現在,我每次吃飯,心思沒有不在鉅鹿的時候。老人家您知道嗎?”馮唐回答說:“李齊還不如廉頗、李牧為將帶兵的本領大。”文帝拍著大腿說:“唉!我偏偏得不到謙頗、李牧那樣的人做將軍!有了這樣的將軍,我難道還擔憂匈奴的入侵嗎!”馮唐說:“陛下即使得到了廉頗、李牧也不能任用他們。”

  文帝大怒,起身返回宮中,過了許久,召見馮唐,責備說:“您為什麼要當眾侮辱我,難道沒有適當的機會嗎!”馮唐謝罪說:“我是個鄉鄙之人,不懂得忌諱。”文帝正在擔憂匈奴的入侵問題,於是終於再問馮唐說:“您怎麼知道我不能任用廉頗和李牧呢?”馮唐回答說:“我聽說上古明君派遣將軍出征時,跪著推將軍的車輛前行,而且說:‘國門之內的事,由我來決定;國門以外的事情,請將軍裁決。’一切軍功、封爵、獎賞的事都由將軍在外面決定,回國後再奏報君主。這並不是虛假的傳言。我的祖父說:李牧為趙國將軍,駐守邊境時,把從軍中交易市場上收得的稅收,都自行用於犒勞將士;賞賜都由將軍在外決定,不必向朝廷請示批准。對他委以重任而責令成功,所以李牧才能充分發揮他的聰明才幹;他率領著精選出來的一千三百輛戰車、一萬三千名善於騎射的騎兵,十萬訓練有素的將士,所以能夠在北方驅逐匈奴,擊敗東胡,消滅澹林,在西方抑制了強大的秦國,在南方抵禦了韓國和魏國;在那個時候,趙國幾乎成為一個霸主之國。後來,恰 逢趙王趙遷繼位,他聽信郭開的讒言,終於誅殺李牧,命令顏聚代替李牧而統兵;正因為如此,趙國軍隊潰敗,將士逃散,被秦軍消滅。現在我私下聽說魏尚擔任雲中郡郡守時,把軍中交易市場所得的稅收全都用來犒勞士卒,還用自已的官俸錢,每五天宰殺一頭牛,自已宴請賓客、軍吏和幕僚屬官,因此,匈奴遠避,不敢接近雲中邊塞。匈奴曾經入侵雲中郡一次,魏尚率領車騎部隊出擊,殺了很多匈奴人。那些士兵都是平民百姓的子弟,從田間出來參軍從徵,怎能知道‘尺籍’‘伍符’之類的軍令軍規!整日拼死戰鬥,斬敵首級,捕獲俘虜,在向幕府呈報戰果軍功時,只要一個字有出入,那些舞文弄墨的官員,就引用軍法來懲治他們,他們應得到的賞賜就被取消了;而那些官吏所奉行的法令卻必須執行。我認為陛下的賞賜太輕,而懲罰卻太重。而且雲中郡守魏尚因為上報斬殺敵軍首級的數量差了六個,陛下就把他交給官吏治罪,削去他的爵位,判罰他做一年的刑徒。由此說來,陛下即使得到廉頗、李牧,也不能任用啊!”文帝高興地接受了馮唐的批評。當天,就令馮唐持皇帝信節去赦免魏尚,重新任命魏尚做雲中郡守,並任命馮唐為車騎都尉。

  春季,文帝詔令擴大祭祀的場所,增加祭祀所用的玉和幣帛,並且說:“朕聽說祠官在祭祀的祈福禱告中,都將福歸於朕個人,而沒有為百姓祈福,朕對此很感慚愧。以朕這樣的失德之人,獨享神靈的福廕,而百姓們卻不能分享,這是加重朕的過失。此後祠官在祭祀禱告時,不要再為朕個人祈禱祝福!”

  這一年,河間王劉闢強去世。

  當初,丞相張蒼認為漢朝得“五行”中的水德。魯國人公孫臣認為漢朝當屬土德,與土德相應,應該出現黃龍;張蒼認為公孫臣說的不對,不採納崐他的觀點。

  前十五年(丙子,公元前165年)

  春季,成紀縣出現了黃龍。文帝召見公孫臣,任命他為博士,與其他學者論證漢得土德的觀點,草擬改換曆法和改變服色的方案。張蒼從此自動黜退。

  夏季,四月,文帝第一次親自前往雍地,對五帝廟行郊祭之禮,並且宣佈大赦天下。

  九月,文帝下詔,令諸侯王、公卿、郡守舉薦賢良、能直言極諫的人,皇帝親自策問考試。太子家令晁錯的對策為高等,文帝提升他為中大夫。晁錯又上書文帝,談論應該削減諸侯王的實力以及應該改的法令,上書共計三十篇。文帝雖然沒有完全採用他的意見,卻對他的才能另眼相看。

  這一年,齊王劉則、河間王劉福去世,都無子,封國被廢除。

  趙國人新垣平自稱善於“望氣”,得以進見文帝。他說長安東北有神,結成五彩之氣。於是文帝下令在渭陽修建五帝廟。

  前十六年(丁丑,公元前164年)

  夏季,四月,文帝在渭陽五帝廟郊祭五帝。這時,文帝寵貴新垣平,封為上大夫,賞賜黃金累計一千斤;文帝還讓博士、諸生雜採《六經》中的記載,彙整合《王制》,謀劃議論巡狩、封禪等事。又在長門亭的道北設立了五帝壇。

  文帝把淮南王劉喜再次封為城陽王。又把齊國分立為六國。丙寅(十七日),文帝封立齊悼惠王在世的六個兒子為王:楊虛侯劉將閭為齊王,安都侯劉志為濟北王,武成侯劉賢為川王,白石侯劉雄渠為膠東王,平昌侯劉為膠西王,侯劉闢光為濟南王。文帝封立淮南厲王在世的三個兒子為王:阜陵侯劉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劉勃為衡山王,陽周侯劉賜為廬江王。

  秋季,九月,新垣平指使人攜帶玉杯到皇宮門前上書,獻寶給文帝。新垣平對文帝說:“宮門前有一股寶玉之氣移來。”過了一會,前去檢視,果然有人來獻玉杯,杯上刻有“人主延壽”四字。新垣平又說:“我算出今天太陽將再次出現在中天。”過了一會兒,太陽向東退行,再次到達中天。於是,決定把文帝在位的第十七年改稱為元年,並特許天下人聚會痛飲,以示慶賀。新垣平說:“周朝的大鼎沉沒在泗水中。現在黃河決口,與泗水相連通,我看東北正對著汾陰有金寶之氣,估計周鼎可能會出世吧!它的徵兆已經出現了,如果不去迎接,周鼎是不會來的。”這個時候,文帝派人在汾陰修廟,南面靠崐近黃河,想要透過祭祀求得周鼎出世。

  後元年(戊寅,公元前163年)

  冬季,十月,有人向文帝上書,檢舉新垣平“所說的一切都是詐騙”,文帝命令司法官員審查,最後,新垣平被誅滅三族。從此之後,文帝對於改變曆法、服色及祭祀鬼神的事,也就疏怠了,立於渭陽、長門的五帝廟,隸屬於祠官管理,由祠官按照季節時令祭祀,文帝自己不再去了。

  春季,三月,孝惠帝的張皇后去世。

  文帝下詔說:“近來連續幾年歉收,又有旱澇和疾病的災害,朕十分擔憂。朕愚蠢而不聰明,不知道出現這些災害的禍根是什麼:或許是朕治國有失誤、行為有過錯嗎?是天道不順,或者是不得地利,人事多有失和,沒有供奉鬼神嗎?為什麼會這樣呢?或者是廢棄了百官的奉養,所興辦的無用之事太多了嗎?為什麼百姓缺乏糧食充飢呢?估計土地沒有比以前減少,而統計百姓的人口也沒有比以前增加,按平均每人佔有的耕地來計算,現在比古代還要多;但百姓的糧食卻嚴重缺乏,造成這種失誤的根源在哪裡?莫非是由於百姓之中從事工商末業而損害農耕本業的人多,造酒大量耗費了糧食,六畜吃得太多了嗎?這些大大小小的原因,我不知道哪個是最主要的,可以由丞相、列侯、二千石官員、博士共同議論這個問題,有能夠幫助百姓的意見,可按照各自的思路,去做深遠的探討,無所隱瞞地全都告訴我!”

  後二年(己卯,公元前162年)

  夏季,文帝前往雍地的陽宮。

  六月,代王劉參去世。

  匈奴連年入寇邊境,殺害、擄掠了許多百姓及其牲畜財產,雲中郡和遼東郡所受侵害最為嚴重,受害人數每郡多達一萬餘人。文帝擔憂匈奴的入侵,就派使臣給匈奴送去書信,匈奴單于也派一位當戶來漢朝廷 答謝,漢與匈奴恢復了和親關係。

  八月,戊戌(疑誤),文帝罷免了丞相張蒼的職務。文帝因為皇后的崐弟弟竇廣國賢能,品行好,想任命他為丞相,說:“恐怕天下人會以為我偏愛竇廣國。”考慮很久,認為不能用他為丞相,而高帝時代的大臣,現在健在的人中,又沒有能勝任丞相職務的人。御史大夫梁國人申屠嘉,當年曾以步兵強弩射手的身份跟隨高帝征戰,封為關內侯;庚午(初四),文帝任命 申屠嘉為丞相,封為故安侯。申屠嘉為人廉潔正直,在家中不接見私人拜謁的人。當時,太中大夫鄧通正得皇帝寵幸,賞賜的財物累計萬萬錢;文帝曾在他家中歡宴飲酒,寵幸的程度無人能夠相比。申屠嘉曾來朝見文帝,見到鄧通正在文帝身邊,禮節很簡慢。申屠嘉奏報完了政事,就說:“陛下如果寵信親近臣子,可以讓他富貴,至於朝廷之禮,卻不能不整肅。”文帝說:“你不必說了,我私下會告誡他。”散朝之後,申屠嘉坐在丞相府中,用公文召鄧通來丞相府。鄧通不來,申屠嘉便要斬殺鄧通。鄧通很恐懼,進宮去告知文帝,文帝說:“你只管前去,我會派人召你。”鄧通來到丞相府,摘下帽子,赤著雙腳,向申屠嘉叩頭請罪。申屠嘉坐著,安然自若,不予禮待,責備說:“朝廷,那是高皇帝的朝廷。你鄧通只不過是一個小臣,意在殿上戲鬧,這是大不敬之罪,該判處斬首。來人!立即把鄧通處斬!”鄧通嚇得一再磕頭,磕得頭到處流血,申屠嘉仍不表示寬恕。文帝估計丞相已讓鄧通吃了苦頭,就派使者持皇帝信節前來傳喚鄧通,並且轉達文帝向丞相表示歉意的話:“這個人是我所戲弄的暱臣,您就赦免了他吧!”鄧通回到宮中,哭著對文帝說:“丞相差一點殺了我!”

  後三年(庚辰,公元前161年)

  春季,二月,文帝前往代國。

  這一年,匈奴老上單于死,其子軍臣單于繼位。

  後四年(辛巳,公元前160年

  夏季,四月,丙寅晦(疑誤),出現了日食。

  五月,文帝宣佈大赦天下。

  文帝前往雍縣。

  後五年(壬午,公元前159年)

  春季,正月,文帝前往隴西郡;三月,文帝前往雍縣;秋季,七月,文帝前往代國。

  後六年(癸未,公元前158年)

  冬季,匈奴三萬騎兵入侵上郡,三萬騎兵入侵雲中郡,殺害和擄掠了很多軍民,報警的烽火一直傳到甘泉和長安城。朝廷 任命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崐將軍,率軍屯守飛狐;任命原楚相蘇意為將軍,守句注;命將軍張武屯守北地郡;命河內郡守周亞夫為將軍,駐紮細柳;命宗正劉禮為將軍,駐紮霸上;命祝茲侯徐厲為將軍,駐紮棘門,以防備匈奴。文帝親自犒勞軍隊,到達駐紮霸上和棘門的軍營時,文帝一行人直接馳馬進入營壘,將軍和他的部屬都騎著馬迎送文帝出入。接著文帝到達細柳的軍營,只見將士們身披鎧甲,手執鋒利的武器,張滿弓弩。文帝的先導隊伍到達,不能進入軍營。先導說:“天子馬上就到了!”把守軍門的都尉說:“將軍命令說:‘軍中只聽將軍的號令,不聽天子的詔令。’”過了一會,文帝來到,也不能進入軍營。於是文帝便派使者持節詔告將軍:“朕想進入軍營慰勞軍隊。”周亞夫才傳達軍令說:“開啟軍營大門。”守衛軍營大門的軍官向皇帝的車馬隨從說:“將軍有規定:在軍營內不許策馬奔跑。”文帝一行人便拉著馬韁繩緩慢地前進。來軍營中,周亞夫手執兵器對著文帝拱手作揖說:“身上穿著盔甲的武士不能下拜,請允許我以軍禮參見陛下。”文帝被打動了,面容變得莊重肅穆,手扶車前的橫木,向軍營將士致意,並派人向周亞夫表示謙意,說:“皇帝恭敬地慰勞將軍。”完成了勞軍的儀式後離去。走出營門,群臣都表示驚訝。文帝說:“唉!周亞夫才是真正的將軍呢!前面所經過的霸上和棘門的軍隊,如同兒戲罷了,那些將軍很容易受到襲擊而被人俘虜。至於周亞夫,誰能冒犯他呢!”文帝對周亞夫稱讚了很久。過了一個多月,漢軍到達邊境,匈奴遠遠地離開了邊界,漢軍也就撤回來了。於是,文帝任命周亞夫為中尉。

  夏季,四月,大旱,出現蝗災。文帝下令:諸侯封國停止向朝廷進貢;取消禁止百姓進入山林川澤的命令;減少御用衣服、車馬等諸項開銷;裁減專為皇帝服務的郎官人數;開啟官府倉庫救濟百姓;允許百姓出賣爵位。

  後七年(甲申,公元前157年)

  夏季,六月,己亥(初一),文帝在未央宮駕崩。文帝留下的遺詔說:“朕聽說,天下萬物萌生,沒有不死的;死,是天地的常理,是萬物的自然規則,有什麼值得特別悲哀的呢!現在這個時代,世人都樂於生而厭惡死,為了厚葬而破產,為了強調服喪盡孝而損害身體健康,朕很不贊成這些做法。況且,朕本人已經沒有什麼德行,沒有幫助百姓,現在死了,如果再讓臣民們長期地為朕服喪哭悼,經歷寒暑變化那麼久,使民眾父子悲哀,老人傷感,減少了他們的飲食,停止了對鬼神的祭祀,這是加重了朕的失德,怎麼對得起天下人呢!朕獲得了保護宗廟的權力,以渺小之身,託身於天下君王之上,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依賴上天的神靈,社稷的福運,才使境內安寧,沒有戰爭。朕確實不聰明,時常害怕自己做出錯事,而使先帝遺留下來的美德蒙受恥辱,懼怕年久日長,自己可能會因失德而不得善終。現在萬幸的是我得以享盡天年,又可在高廟奉養高帝,哪裡還有什麼值得悲哀的呢!詔告天下官員百姓:令到以後,哭吊三天,就都脫下喪服;不要禁止娶妻嫁女、祭祀、飲酒、吃肉。親戚中應當參加喪事穿喪服哭吊的,都不要赤腳;孝帶不要超過三寸粗;不要在車輛和兵器上蒙蓋喪布;不要調發百姓到宮中來哭吊;殿中應當哭祭的人,都在早晚哀哭十五次,禮儀完畢就停止哭祭;非早晚哭祭時間,禁止擅自前來哭祭崐;棺槨入土後,凡屬‘大功’的宗室 親戚,穿喪服十五天,‘小功’穿喪服十四天,‘纖服’穿喪服七天,然後脫下喪服。其他未在詔令中規定的問題,都要比照詔令的用意辦理。此詔要向天下臣民公佈,使大家清楚知道朕的心意。霸陵周圍的山脈河流都保持原貌,不許有所改變。後宮中的妃嬪,從夫人以下到少使,都送歸母家。”乙巳(初七),文帝被安葬在霸陵。

  文帝即位已來,歷時二十三年,宮室、園林、車騎儀仗、服飾器具等,都沒有增加;有對百姓不便的禁令條例,就予以廢止以利於民眾。文帝曾想修建一個露臺,召來工匠計算,需花費一百斤黃金。文帝說:“一百斤黃金,相當於中等民戶十家財產的總和,我居住著先帝的宮室,經常懼怕使它蒙羞,還修建露臺幹什麼呢!”文帝自己身穿黑色的粗絲衣服,他寵愛的慎夫人,所穿的衣服不拖到地面;所用的帷帳都不刺繡花紋,以顯示樸素,為天下人做出表率。修建霸陵,都使用陶製器物,不準用金、銀、銅、錫裝飾,利用山陵形勢,不另興建高大的墳堆。吳王劉濞偽稱有病,不來朝見,文帝反而賜給他几案手杖。群臣之中,袁盎等人的進諫言辭激烈而尖銳,文帝常常予以寬容並採納他們的批評意見。張武等人接受金錢賄賂,事情被覺察後,文帝反而賞賜他們錢財,使他們心中愧咎;他全力以德政去教化百姓。所以,國家安寧,百姓富裕,後世很少能做到這一點。

  丁未(初九),太子劉啟即位稱帝。尊奉皇太后薄氏為太皇太后,尊奉皇后為皇太后。

  九月,在西方天空出現了一顆異星。

  這一年,長沙王吳著去世,他沒有兒子,封國被廢除。

  當初,高祖很賞識長沙文王吳芮的賢德,給御史下達詔令:“長沙王吳芮忠於朝廷,應該寫入令中,特封為王。”到孝惠帝、高後統治時期,將吳芮的兩個庶子為列侯,各自傳國數代之後斷絕。

  漢景皇帝前元年(乙酉,公元前156年)

  冬季,十月,丞相申屠嘉等大臣奏請:“功勳沒有大過高皇帝的,聖德沒有超過孝文皇帝的。高皇帝的廟,應該做為本朝皇帝宗廟中的太祖廟;孝文皇帝的廟,應該做為本朝皇帝宗廟中的太宗廟。後世的天子,應該世世代代供奉太祖、太宗廟,各郡和各國諸侯都應該在當地為孝文皇帝修建太宗廟。”景帝下達批覆:“可以。”

  夏季,四月,乙卯(二十二日),大赦天下。

  景帝派遣御史大夫陶青,到代國邊塞,與匈奴和親。

  五月,朝廷恢復向百姓徵收田稅的一半,稅率為三十分之一。

  當初,文帝廢除肉刑,表面上有減輕刑罰之名,實際上卻多殺了人;原判斬右腳的改死刑;原判斬左腳的改笞打五百下,原判割鼻的改笞打三百,這些人大多被打死。這一年,景帝下詔說:“增加笞打數與處死沒有什麼不同;即便僥倖而保住生命,也成了殘廢,無法維持生計。應制定法律:原定笞打五百下的罪,改為笞打三百下;原定笞打三百下的罪,改為笞打二百下。”

  景帝任命太中大夫周仁為郎中令,任命張歐為廷尉,任命楚元王的兒子平陸侯劉禮為宗正,任命中大夫晁錯為左內史。周仁原來做過太子舍人,因為人廉潔謹慎而得到寵幸。張歐也曾經在太子宮中侍奉過景帝,他雖然研究刑名法律的學問,為人卻很寬厚;景帝因此很器重他們,任用他們為九卿。張歐做官,未曾說過要審查別人,專門以誠厚長者居官用事;他的部屬認為他是一位寬厚長者,也不敢太欺矇他。

  前二年(丙戌,公元前155年)

  冬季,十二月,西南天空出現了一顆異星。

  景帝命令全國男子,從二十歲開始到官府登記成為正丁,承擔國家的徭役和兵役。

  春季,三月,甲寅(二十七日),景帝封立皇子劉德為河間王,劉閼為臨江王,劉餘為淮陽王,劉非為汝南王,劉彭祖為廣川王,劉發為長沙王。

  夏季,四月,壬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薄氏駕崩。

  六月,丞相申屠嘉去世。當時,內史晁錯多次請求單獨與景帝談論國政,景帝每每採納他的意見,受寵幸超過了九卿,經晁錯的建議修改了許多法令。丞相申屠嘉因景帝不採用他的意見而自行黜退,很恨晁錯。晁錯作為內史,內史府的門東出不便,就另開了一個門南出。這個南門,開鑿在太上皇廟外空地的圍牆上。申屠嘉聽說晁錯打通了宗廟的牆,就上奏景帝,請誅殺晁錯。有人把此事告知晁錯,晁錯很害怕,夜裡入宮求見景帝,向景帝自首,尋求保護。到天亮上朝時,申屠嘉奏請誅殺內史晁錯。景帝說:“晁錯所打通的牆,並不是真正的廟牆,而是宗廟外邊的圍牆,原來的一些散官住在那裡;而且又是我讓晁錯這樣做的,晁錯沒有罪。”丞相申屠嘉只好表示謝罪。散朝之後,申屠嘉對長史說:“我後悔沒有先把晁錯斬首再去奏請皇上認可,現在卻被晁錯所欺。”回到府中,申屠嘉吐血而死。晁錯因此越發尊貴。

  秋季,漢朝與匈奴和親。

  八月,丁未(疑誤),景帝任命御史大夫開封侯陶青為丞相。丁巳(初二),景帝任命內史晁錯為御史大夫。

  彗星,出現在東北天空中。

  秋季,衡山國境內下了一場冰雹,大的直徑有五寸,冰雹堆積最厚的地方達二尺。

  火星逆行靠近了北極星,月亮反常地經過了北極星的天區;木星在太微星座逆行。  

  梁孝王因為是竇太后的小兒子,受到寵愛,封國內有四十多座城,封地是全國最肥沃富饒的土地。給他的賞賜多得說不清,府庫中所藏的金錢接近了一百萬萬,珠玉寶器比京城還要多。梁孝王修建了方圓三百餘里的東苑,擴大其都城睢陽城的規模,使之達到周長七十里,大規模興建宮室,修建了架於空中的通道,從宮室 連線到平臺達三十餘里。招攬延聘四方豪傑,如吳地人枚乘、嚴忌,齊地人羊勝、公孫詭、鄒陽,蜀地人司馬相如之流,都跟隨他交遊。每當梁王入朝時,景帝都派出使者持皇帝符節、用四匹馬拉著皇帝專用的車輛,到函谷關前迎接梁王。梁王到達長安之後,所受的寵幸無人可比;進入皇宮就陪侍景帝乘坐同一輦車,外出就與景帝乘坐同一御車,在上林苑中射獵。梁王藉機向景帝上書,要求留居長安,一住將近半年。梁王的侍中、郎官、謁者都在名冊上登記,可出入天子的殿門,與朝廷的宦官沒有區別。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