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漢紀五十三

漢紀五十三原文

  起瘀逢阉茂,尽旃蒙大渊献,凡二年。

  孝献皇帝丙兴平元年(甲戌,公元一九四年)

  春,正月,辛酉,赦天下。

  甲子,帝加元服。

  二月,戊寅,有司奏立长秋宫。诏曰:“皇妣宅兆未卜,何忍言后宫之选乎!”壬午,三公奏改葬皇妣王夫人,追上尊号曰灵怀皇后。

  陶谦告急于田楷,楷与平原相刘备救之。备自有兵数千人,谦益以丹杨兵四千,备遂去楷归谦,谦表为豫州刺史,屯小沛。曹操军食亦尽,引兵还。

  马腾私有求于李傕,不获而怒,欲举兵相攻;帝遣使者和解之,不从。韩遂率众来和腾、傕,即而复与腾合。谏议大夫种邵、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谋使腾袭长安,己为内应,以诛傕等。壬申,腾、遂勒兵屯长平观。邵等谋泄,出奔槐里。傕使樊稠、郭汜及兄子利击之,腾、遂败走,还凉州。又攻槐里,邵等皆死。庚申,诏赦腾等。夏,四月,以腾为安狄将军,遂为安降将军。曹操使司马荀彧、寿张令程昱守鄄城,复往攻陶谦,遂略地至琅邪、东海,所过残灭。还,击破刘备于郯东。谦恐,欲走归丹杨。会陈留太守张邈叛操迎吕布,操乃引军还。

  初,张邈少时,好游侠,袁绍、曹操皆与之善。及绍为盟主,有骄色,邈正议责绍;绍怒,使操杀之。操不听,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今天下未定,奈何自相危也!”操之前攻陶谦,志在必死,敕家曰:“我若不还,往依孟卓。”后还见邈,垂泣相对。

  陈留高柔谓乡人曰:“曹操军虽据兗州,本有四方之图,未得安坐守也。而张府君恃陈留之资,将乘间为变,欲与诸君避之,何如?”众人皆以曹、张相亲,柔又年少,不然其言。柔从兄幹自河北呼柔,柔举宗从之。

  吕布之舍袁绍从张杨也,过邈,临别,把手共誓。绍闻之,大恨。邈畏操终为绍杀己也,心不自安。前九江太守陈留边让尝讥议操,操闻而杀之,并其妻子。让素有才名,由是兗州士大夫皆恐惧。陈宫性刚直壮烈,内亦自疑,乃与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及邈弟超共谋叛操。宫说邈曰:“今天下分崩,雄杰并起,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受制于人,不亦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兗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此亦纵横之一时也。”邈从之。时操使宫将兵留屯东郡,遂以其众潜迎布为兗州牧。布至,邈乃使其党刘翊告荀彧曰:“吕将军业助曹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其军食。”众疑惑,彧知邈为乱,即勒兵设备,急召东郡太守夏侯惇于濮阳;惇来,布遂据濮阳。时操悉军攻陶谦,留守兵少,而督将、大吏多与邈、宫通谋。惇至,其夜,诛谋叛者数十人,众乃定。

  豫州剌史郭贡率众数万来至城下,或言与吕布同谋,众甚惧。贡求见荀彧,彧将往,惇等曰:“君一州镇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也,今来速,计必未定,及其未定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将怒而成计。”贡见彧无惧意,谓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

  是时,兗州郡县皆应布,唯鄄城、范、东阿不动。布军降者言:“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又使氾嶷取范。”吏民皆恐。程昱本东阿人,彧谓昱曰:“今举州皆叛,唯有此三城,宫等以重兵临之,非有以深结其心,三城必动。君,民之望也,宜往抚之。”昱乃归过范,说其令靳允曰:“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孝子诚不可为心。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乱者,此智者所宜详择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似能有为;然以君观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宫等以势假合,不能相君也;兵虽众,终必无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也。孰与违忠从恶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详虑之!”允流涕曰:“不敢有贰心。”时泛嶷已在县,允乃见嶷,伏兵刺杀之,归,勒兵自守。

  徐众评曰:允于曹公未成君臣;母至亲也,于义应去。卫公子开方仕齐,积年不返,管仲以为不怀其亲,安能爱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允宜先救至亲。徐庶母为曹公所得,刘备遣庶归北,欲为天下者恕人子之情也;曹公亦宜遣允。

  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昱至东阿,东阿令颍川枣祗已率厉吏民拒城坚守,卒完三城以待操。操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表昱为东平相,屯范。吕布攻鄄城不能下,西屯濮阳。曹操曰:“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泰山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乃进攻之。

  五月,以扬武将军郭汜为后将军,安集将军樊稠为右将军,并开府如三公,合为六府,皆参选举。李傕等各欲用其所举,若一违之,便忿愤喜怒。主者患之,乃以次第用其所举。先从傕起,汜次之,稠次之,三公所举,终不见用。

  河西四郡以去凉州治远,隔以河寇,上书求别置州。六月,丙子,诏以陈留邯郸商为雍州剌史,典治之。

  丁丑,京师地震;戊寅,又震。

  乙酉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壬子,太尉硃俊免。

  戊午,以太常杨彪为太尉,录尚书事。

  甲子,以镇南将军杨定为安西将军,开府如三公。

  自四月不雨至于是月,谷一斛直钱五十万,长安中人相食。帝令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为贫人作糜,饿死者如故。帝疑禀赋不实,取米豆各五升于御前作糜,得二盆。乃杖汶五十,于是悉得全济。

  八月,冯翊羌寇属县,郭汜、樊稠等率众破之。

  吕布有别屯在濮阳西,曹操夜袭破之,未及还。会布至,身自搏战,自旦至日,数十合,相持甚急。操募人陷陈,司马陈留典韦将应募者进当之,布弓弩乱发,矢至如雨。韦不视,谓等人曰:“虏来十步,乃白之。”等人曰:“十步矣。”又曰:“五步乃白。”等人惧,疾言:“虏至矣!”韦持戟大呼而起,所抵无不应手倒者,布众退。会日暮,操乃得引去。拜韦都尉,令常将亲兵数百人,绕大帐左右。濮阳大姓田氏为反间,操得入城,烧其东门,示无反意。及战,军败,布骑得操而不识,问曰:“曹操何在?”操曰:“乘黄马走者是也。”布骑乃释操而追黄马者。操突火而出,至营,自力劳军,令军中促为攻具,进,复攻之,与布相守百馀日。蝗虫起,百姓大饿,布粮食亦尽,各引去。九月,操还鄄城。布到乘氏,为其县人李进所破,东屯山阳。

  冬,十月,操至东阿。袁绍使人说操,欲使操遣家居鄴。操新失兗州,军食尽,将许之,程昱曰:“意者将军殆临事而惧,不然,何虑之不深也!夫袁绍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之韩、彭邪?今兗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与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成也,愿将军更虑之!”操乃止。

  十二月,司徒淳于嘉罢,以卫尉赵温为司徒,录尚书事。

  马腾之攻李傕也,刘焉二子范、诞皆死。议郎河南庞羲,素与焉善,乃募将焉诸孙入蜀。会天火烧城,焉徙治成都,疽发背而卒。州大吏赵韪等贪焉子璋温仁,共上璋为益州刺史,诏拜颍川扈瑁为刺史。璋将沈弥、娄发、甘宁反,击璋,不胜,走入荆州;诏乃以璋为益州牧。璋以韪为征东中郎将,率众击刘表,屯朐忍。

  徐州牧陶谦疾笃,谓别驾东海麋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谦卒,竺率州人迎备。备未敢当,曰:“袁公路近在寿春,君可以州与之。”典农校尉下邳陈登曰:“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下可以割地守境;若使君不见听许,登亦未敢听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谓备曰:“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备遂领徐州。

  初,太傅马日磾与赵岐俱奉使至寿春,岐守志不桡,袁术惮之。日磾颇有求于术。术侵侮之,从日磾借节视之,因夺不还,条军中十馀人,使促辟之。日磾从术求去,术留不遣,又欲逼为军师。日磾病其失节,呕血而死。

  初,孙坚娶钱唐吴氏,生四男策、权、翊、匡及一女。坚从军于外,留家寿春。策年十馀岁,已交结知名。舒人周瑜与策同年,亦英达夙成。闻策声问,自舒来造焉,便推结分好,劝策徙居舒;策从之。瑜乃推道南大宅与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及坚死,策年十七,还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结纳豪俊,有复仇之志。

  丹杨太守会稽周昕与袁术相恶,术上策舅吴景领丹杨太守,攻昕,夺其郡,以策从兄贲为丹杨都尉。策以母弟托广陵张纮,径到寿春见袁术。涕泣言曰:“亡父昔从长沙入讨董卓,与明使君会于南阳,同盟结好,不幸遇难,勋业不终。策感惟先人旧恩,欲自凭结,愿明使君垂察其城!”术甚奇之,然未肯还其父兵,谓策曰:“孤用贵舅为丹杨太守,贤从伯阳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还依召募。”策遂与汝南吕范及族人孙河迎其母诣曲阿,依舅氏。因缘召募,得数百人,而为泾县大帅祖郎所袭,几至危殆。于是复往见术。术以坚馀兵千馀人还策,表拜怀义校尉。策骑士有罪,逃入术营,隐于内厩。策指使人就斩之,讫,诣术谢。术曰:“兵人好叛,当共疾之,何为谢也!”由是军中益畏惮之。术初许以策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杨陈纪。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康不与。术大怒,遣策攻康,谓曰:“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庐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策益失望。侍御史刘繇,岱之弟也,素有盛名,诏书用为扬州刺史。州旧治寿春,术已据之,繇欲南渡江,吴景、孙贲迎置曲阿。及策攻庐江,繇闻之,以景、贲本术所置,惧为袁、孙所并,遂构嫌隙,迫逐景、贲。景、贲退屯历阳。繇遣将樊能、于糜屯横江,张英屯当利口以拒之。术乃自用故吏惠衢为扬州刺史,以景为督军中郎将,与贲共将兵击英等。

  孝献皇帝丙兴平二年(乙亥,公元一九五年)

  春,正月,癸丑,赦天下。

  曹操败吕布于定陶。

  诏即拜袁绍为右将军。

  董卓初死,三辅民尚数十万户,李傕等放兵劫略,加以饥馑,二年间,民相食略尽。李傕、郭汜、樊稠各相与矜功争权,欲斗者数矣,贾诩每以大体责之,虽内不能善,外相含容。樊稠之击马腾、韩遂也,李利战不甚力,稠叱之曰:“人欲截汝父头,何敢如此!我不能斩卿邪!”及腾、遂败走,稠追至陈仓,遂语稠曰:“本所争者非私怨,王家事耳。与足下州里人,欲相与善语而别。”乃俱却骑,前接马,交臂相加,共语良久而别。军还,李利告傕:“韩、樊交马语,不知所道,意爱甚密。”傕亦以稠勇而得众,忌之。稠欲将兵东出关,从傕索益兵。二月,傕请稠会议,便于坐杀稠。由是诸将转相疑贰。傕数设酒请郭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恐汜爱傕婢妾,思有以间之。会傕送馈,妻以豉为药,擿以示汜曰:“一栖不两雄,我固疑将军信李公也。”他日,傕复请汜,饮大醉,汜疑其有毒,绞粪汁饮之。于是各治兵相攻矣。

  帝使侍中、尚书和傕、汜,傕、汜不从。汜谋迎帝幸其营,夜有亡者。告傕。三月,丙寅,傕使兄子暹将数千兵围宫,以车三乘迎帝。太尉杨彪曰:“自古帝王无在人家者,诸君举事,奈何如是!”暹曰:“将军计定矣。”于是君臣步从乘舆以出,兵即入殿中,掠宫人、御物。帝至傕营,傕又徙御府金帛置其营,遂放火烧宫殿、官府、民居悉尽。帝复使公卿和傕、汜,汜留杨彪及司空张喜、尚书王隆、光禄勋刘渊、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融、廷尉宣璠、大鸿胪荣郃、大司农硃俊、将作大匠梁邵、屯骑校尉姜宣等于其营为质。硃俊愤懑发病死。

  夏,四月,甲子,立贵人琅邪伏氏为皇后;以后父侍中完为执金吾。

  郭汜飨公卿,议政李傕。杨彪曰:“群臣共斗,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彪曰:“卿尚不奉国家,吾岂求生邪!”中郎将杨密固谏,汜乃止。傕召羌、胡数千人,先以御物缯纟采与之,许以宫人、妇女,欲令攻郭汜。汜阴与傕党中郎将张苞等谋攻傕。丙申,汜将兵夜攻傕门,矢及帝帘帷中,又贯傕左耳。苞等烧屋,火不然。杨奉于外拒汜,汜兵退,苞等因将所领兵归汜。

  是日,傕复移乘舆境北坞,使校尉监坞门,内外隔绝,侍臣皆有饥色。帝求米五斗、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曰:“朝晡上飰,何用米为?”乃以臭牛骨与之。帝大怒,欲诘责之。侍中杨琦谏曰:“傕自知所犯悖逆,欲转车驾幸池阳黄白城,臣愿陛下忍之。”帝乃止。司徒赵温与傕书曰:“公前屠陷王城,杀戮大臣,今争睚眦之隙,以成千钧之雠。朝廷欲令和解,诏命不行,而复欲转乘舆于黄白城,此诚老夫所不解也。于《易》,一为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不如早共和解。”傕大怒,欲杀温,其弟应谏之,数日乃止。傕信巫觋厌胜之术,常以三牲祠董卓于省门外。每对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为帝说郭汜无状,帝亦随其意应答之。傕喜,自谓良得天子欢心也。

  闰月,己卯,帝使竭者仆射皇甫郦和傕、汜。郦先诣汜,汜从命;又诣亻隺,傕不肯,曰:“郭多,盗马虏耳,何敢欲与吾等邪!必诛之!君观吾方略士众,足办郭多否邪?郭多又劫质公卿,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左右之邪?”郦曰:“近者董公之强,将军所知也;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身首异处,此有勇而无谋也。今将军身为上将,荷国宠荣,汜质公卿而将军胁主,谁轻重乎!张济与汜有谋,杨奉,白波贼帅耳,犹知将军所为非是,将军虽宠之,犹不为用也。”傕呵之令出。郦出,诣省门,白“傕不肯奉诏,辞语不顺。”帝恐傕闻之,亟令郦去。傕遣虎贲王昌呼,欲杀之,昌知郦忠直,纵令去,还答傕,言“追之不及”。

  辛巳,以车骑将军李傕为大司马,在三公之右。

  吕布将薛兰、李封屯巨野,曹操攻之,布救兰等,不胜而走,操遂斩兰等。操军乘氏,以陶谦已死。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荀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兗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以其间勒兵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卫可全,其馀非己之有,是无兗州也。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今东方皆已收表,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先自困耳。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惟将军熟虑之。”操乃止。布复从东缗与陈宫将万馀人来战,操兵皆出收麦,在者不能千人,屯营不固。屯西有大堤,其南树木幽深,操隐兵堤里,出半兵堤外。布益进,乃令轻兵挑战,既合,伏兵乃悉乘堤,步骑并进,大破之,追至其营而还。布夜走,操复攻拔定陶,分兵平诸县。

  布东奔刘备,张邈从布,使其弟超将家属保雍兵。布初见备,甚尊敬之,谓备曰:“我与卿同边地人也!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卓。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耳。”请备于帐中,坐妇床上,令妇向拜,酌酒饮食,名备为弟。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悦。

  李傕、郭汜相攻连月,死者以万数。六月,傕将杨奉谋杀傕,事泄,遂将兵叛傕,傕众稍衰。庚午,镇东将军张济自陕至,欲和傕、汜,迁乘舆权幸弘农。帝亦思旧京,遣使宣谕,十反,汜、傕许和,欲质其爱子。傕妻爱其男,和计未定,而羌、胡数来窥省门,曰:“天子在此中邪!李将军许我宫人,今皆何在?”帝患之,使侍中刘艾谓宣义将军贾诩曰:“卿前奉职公忠,故仍升荣宠;今羌、胡满路,宜思方略。”诩乃召羌、胡大帅饮食之,许以封赏,羌、胡皆引去,傕由此单弱。于是复有言和解之计者,傕乃从之,各以女为质。

  秋,七月,甲子,车驾出宣平门,当渡桥,汜兵数百人遮桥曰:“此天子非也?”车不得前。傕兵数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舆车前,兵欲交,侍中刘艾大呼曰:“是天子也!”使侍中杨琦高举车帷,帝曰:“诸君何敢迫近至尊邪?”汜兵乃却。既渡桥,士众皆称万岁。夜到霸陵,从者皆饥,张济赋给各有差。傕出屯池阳。丙寅,以张济为票骑将军,开府如三公;郭汜为车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皆封列侯。又以故牛辅部曲董承为安集将军。郭汜欲令车驾幸高陵,公卿及济以为宜幸弘农,大会议之,不决。帝遣使谕汜曰:“弘农近郊庙,勿有疑也。”汜不从。帝遂终日不食。汜闻之曰:“可且幸近县。”八月,甲辰,车驾幸新丰。丙子,郭汜复谋胁帝还都郿,侍中种辑知之,密告杨定、董承、杨奉令会新丰。郭汜自知谋泄,乃弃军入南山。

  曹操围雍丘,张邈诣袁术求救,未至,为其下所杀。

  冬,十月,以曹操为兗州牧。

  戊戌,郭汜党夏育、高硕等谋胁乘舆西行。侍中刘艾见火起不止,请帝出幸一营以避火。杨定、董承将兵迎天子幸杨奉营,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舆,杨定、杨奉力战,破之,乃得出。壬寅,行幸华阴。宁辑将军段煨具服御及公卿已下资储,欲上幸其营。煨与杨定有隙,定党种辑、左灵言煨欲反,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皆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董承、杨定胁弘农督邮令言郭汜来在煨营,帝疑之,乃露次于道南。

  丁未,杨奉、董承、杨定将攻煨,使种辑、左灵请帝为诏,帝曰:“煨罪未著,奉等攻之而欲令朕有诏耶?”辑固请,至夜半,犹弗听。奉等乃辄攻煨营,十馀日不下。煨供给御膳,禀赡百官,无有二意。诏使侍中、尚书告谕定等,令与煨和解,定等奉诏还营。李傕、郭汜悔令车驾东,闻定攻煨,相诏共救之,因欲劫帝而西。杨定闻傕、汜至,欲还蓝田,为汜所遮,单骑亡走荆州。张济与杨奉、董承不相平,乃复与傕、汜合。十二月,帝幸弘农,张济、李傕、郭汜共追乘舆,大虞于弘农东涧,陈、奉军败,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弃御物、符策、典籍,略无所遗。射声校尉沮俊被创坠马,傕谓左右曰:“尚可活否?”俊骂之曰:“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人流离。乱臣贼子,未有如此也!”傕乃杀之。

  壬申,帝露次曹阳。承、奉乃谲傕等与连和,而密遣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并率其众数千骑来,与承、奉共击傕等,大破之,斩首数千级。于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复东引。庚申,车驾发东,董承、李乐卫乘舆,胡才、杨奉、韩暹、匈奴右贤王于后为拒。傕等复来战,奉等大败,死者甚于东涧。光禄勋邓渊、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皆死。司徒赵温、太常王绛、卫尉周忠、司隶校尉管郃为傕所遮,欲杀之,贾诩曰:“此皆大臣,卿奈何害之!”乃止。李乐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马。”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境哉!”兵相连缀四十里,方得至陕,乃结营自守。时残破之馀,虎贲、羽林不满百人,傕、汜兵绕营叫呼,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乐惧,欲令车驾御船过砥柱,出孟津。杨彪以为河道险难,非万乘所宜乘;乃使李乐夜渡,潜具船,举火为应。上与公卿步出营,皇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挟绢十匹。董承使符节令孙徽从人间斫之,杀旁侍者,血溅后衣。河岸高十馀丈,不得下,乃以绢为辇,使人居前负帝,馀皆匍匐而下,或从上自投,冠帻皆坏。既至河边,士卒争赴舟,董承、李乐以戈击之,手指于舟中可掬。帝乃御船。同济者,皇后及杨彪以下才数十人,其宫女及吏民不得渡者,皆为兵所掠夺,衣服俱尽,发亦被截,冻死者不可胜计。卫尉士孙瑞为傕所杀。傕见河北有火,遣骑候之,适见上渡河,呼曰:“汝等将天子去邪!”董承惧射之,以被为幔。毁到大阳,幸李乐营。河内太守张杨使数千人负米来贡饷。

  乙亥,帝御牛车,幸安邑,河东太守王邑奉献绵帛,悉赋公卿以下,封邑为列侯,拜胡才为征东将军,张杨为安国将军,皆假节开府。其垒壁群帅竞求拜职,刻印不给,至乃以锥画之。乘舆居棘篱中,门户无关闭,天子与群臣会,兵士伏篱上观,互相镇压以为笑。帝又遣太仆韩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傕乃放遣公卿百官,颇归所掠宫人及乘舆器服。已而粮谷尽,宫人皆食菜果。

  乙卯,张杨自野王来朝,谋以乘舆还雒阳;诸将不听,杨复还野王。是时,长安城空四十馀日,强者四散,羸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沮授说袁绍曰:“将军累叶台辅,世济忠义。今朝廷播越,宗庙残毁,观诸州郡虽外托义兵,内实相图,未有忧存社稷恤民之意。今州域粗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即宫鄴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颍川郭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英雄并起,各据州郡,连徒聚众,动有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自近,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于义为得,于时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矣。”绍不从。

  初,丹杨硃治尝为孙坚校尉,见袁术政德不立,劝孙策归取江东。时吴景攻樊能、张英等,岁馀不克,策说术曰:“家有旧恩在东,愿助舅讨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万兵,以佐明使君定天下。”术知其恨,而以刘繇据曲阿,王朗在会稽,谓策未必能定,乃许之。表策为折冲校尉,将兵千馀人、骑数十匹。行收兵,比至历阳,众五六千。时周瑜从父尚为丹杨太守,瑜将兵迎之,仍助以资粮。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进攻横江、当利,皆拔之,樊能、张英败走。

  策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者。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及策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牛酒劳军。策为人,美姿颜,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策攻刘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时彭城相薛礼、下邳相丹杨笮融依繇为盟主,礼据秣陵城,融屯县南,策皆击破之。又破繇别将于梅陵,攻湖孰、江乘,皆下之,进击繇于曲阿。繇同郡太史慈时自东莱来省繇,会策至,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但使慈侦视轻重。时独与一骑卒遇策于神亭,策从骑十三,皆坚旧将辽西韩当、零陵黄盖辈也。慈便前斗,正与策对,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于是解散。繇与策战,兵败,走丹徒。策入曲阿,劳赐将士,发恩布令,告谕诸县:“其刘繇、笮融等故乡部曲来降首者,一无所问;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不乐者不强。”旬日之间,四面云集,得见兵二万馀人,马千馀匹,威震江东。

  丙辰,袁术表策行殄寇将军。策将吕范言于策曰:“今将军事业日大,士众日盛,而纲纪犹有不整者,范愿暂领都督,佐将军部分之。”策曰:“子衡既士大夫,加手下已有大众,立功于外,岂宜复屈小职,知军中细事乎!”范曰:“不然。今舍本土而托将军者,非为妻子也,欲济世务也。譬犹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败。此亦范计,非但将军也。”策笑,无以答。范出,便释傕,著袴褶,执鞭诣阁下启事,自称领都督,策乃授传,委以众事。由是军中肃睦,威禁大行。

  策以张纮为正议校尉,彭城张昭为长史,常令一人居守,一人从征讨,及广陵秦松、陈端等亦参与谋谟。策待昭以师友之礼,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策闻之,欢笑曰:“昔管子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袁术以从弟胤为丹杨太守。周尚、周瑜皆还寿春。刘繇自丹徒将奔会稽,许邵曰:“会稽富实,策之所贪,且穷在海隅,不可往也。不如豫章,北达豫壤,西接荆州;若收合吏民,遣使贡献,与曹兗州相闻,虽有袁公路隔在其间,其人豺狼,不能久也。足下受王命,孟德、景升必相救济。”繇从之。

  初,陶谦以笮融为下邳相,使督广陵、下邳、彭城粮运。融遂断三郡委输以自入,大起浮屠祠,课人读佛经,招致旁郡好佛者至五千馀户。每浴佛,辄多设饮食,布席于路,经数十里,费以巨亿计。及曹操击破陶谦,徐土不安,融乃将男女万口走广陵,广陵太守赵昱待以宾礼。先是彭城相薛礼为陶谦所逼,屯秣陵,融利广陵资货,遂乘酒酣杀昱,放兵大掠,因过江依礼,既而复杀之。刘繇使豫章太守硃皓攻袁术所用太守诸葛玄,玄退保西城。及繇溯江西上,驻于彭泽,使融助皓攻玄。许邵谓繇曰:“笮融出军,不顾名义者也。硃文明喜推诚以信人,宜使密防之。”融到,果诈杀皓,代领郡事。繇进讨融,融败走,入山,为民所杀。诏以前太傅掾华歆为豫章太守。丹杨都尉硃治逐吴郡太守许贡而据其郡,贡南依山贼严白虎。

  张超在雍丘,曹操围之急,韩曰:“惟臧洪当来救吾。”众曰:“袁、曹方睦,洪为袁所表用,必不败好以招祸。”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但恐见制强力,不相及耳。”洪时为东郡太守,徒跣号泣,从绍请兵,将赴其难,绍不与;请自率所领以行,亦不许。雍丘遂溃,张超自杀,操夷其三族。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以书喻之,洪复书曰:“仆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蒙主人倾盖,恩深分厚,遂窃大州,宁乐今日自还接刃乎!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本州被侵,郡将遘厄,请师见拒,辞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沦灭,区区微节,无所获申,岂得复全交友之道,重亏忠孝之名乎!斯所以忍悲挥戈,收泪告绝。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投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而无闻焉!”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已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将吏士民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升,请稍以为饘粥,洪叹曰:“何能独甘此邪!”使作薄糜,遍班士众,又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者。城陷,生执洪。绍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洪,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奈何拥众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洪邑人陈容少亲慕洪,时在绍坐,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绍惭,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也!”遂复见杀。在坐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

  公孙瓚既杀刘虞,尽有幽州之地,志气益盛,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记过忘善,睚眦必报。衣冠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穷苦之地。或问其故,瓚曰:“衣冠皆自以职分当贵,不谢人惠。”故所宠爱,类多商贩、庸儿,与为兄弟,或结婚姻;所在侵暴,百姓怨之。刘虞从事渔阳鲜于辅等,合率州兵欲共报仇,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推为乌桓司马。柔招诱胡、汉数万人,与瓚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斩丹等四千馀级。乌桓峭王亦率种人及鲜卑七千馀骑,随辅南迎虞子和与袁绍将麹义,合兵十万共攻瓚,破瓚于鲍丘,斩首二万馀级。于是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各杀瓚所置长吏,复与鲜于辅、刘和兵合,瓚军屡败。

  先是有童谣曰:“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瓚自谓易地当之,遂徙镇易,为围堑十重,于堑里筑京,皆高五六丈,为楼其上;中堑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以铁为门,斥去左右,男人七岁以上不得入门,专与姬妾居。其文簿、书记皆汲而上之。令妇人习为大声,使闻数百步,以传宣教令。疏远宾客,无所亲信,谋臣猛将,稍稍乖散。自此之后,希复攻战。或问其故,瓚曰:“我昔驱畔胡于塞表,扫黄巾于孟津,当此之时,谓天下指麾可定。至于今日,兵革方始,观此,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楼不攻。今吾诸营楼橹数十重,积谷三百万斛。食尽此谷,足以待天下之事矣。”

  南单于于扶罗死,弟呼厨泉立,居于平阳。

漢紀五十三譯文
孝獻皇帝丙興平元年(甲戌、194)
  漢紀五十三漢獻帝興平元年(甲戌,公元194年)
  [1]春,正月,辛酉,赦天下。
  [1]春季,正月,辛酉(十三日),大赦天下。
  [2]甲子,帝加元服。
  [2]甲子(十六日),獻帝舉行加冠禮。
  [3]二月,戊寅,有司奏立長秋宮。詔曰:“皇妣宅兆未卜,何忍言後宮之選乎!”壬午,三公奏改葬皇妣王夫人,追上尊號曰靈懷皇后。
  [3]二月,戊寅(初一),有關部門奏請獻帝選立皇后。獻帝下詔說:“我母親安葬的地方還未定,怎麼忍心談挑選後妃的事呢?”壬午(初五),三公上奏,請將獻帝的母親王美人改葬到靈帝之陵,並追加尊號,稱“靈懷皇后”。
  [4]陶謙告急於田楷,楷與平原相劉備救之。備自有兵數千人,謙益以丹陽兵四千,備遂去楷歸謙,謙表為豫州刺史,屯小沛。曹操軍食亦盡,引兵還。
  [4]徐州牧陶謙向青州刺史田楷告急,田楷與平原國相劉備率兵去援救他。劉備擁有自己的軍隊數千人,陶謙又增撥丹陽郡兵士四千名歸他指揮,於是劉備就脫離田楷,投奔陶謙。陶謙上表推薦劉備擔任豫州刺史,駐紮在小沛。正好曹操軍糧也已告盡,率軍撤回兗州。
  [5]馬騰私有求於李,不獲而怒,欲舉兵相攻;帝遣使者和解之,不從。韓遂率眾來和騰、,既而復與騰合。諫議大夫種邵、侍中馬宇、左中郎將劉範謀使騰襲長安,己為內應,以誅等。壬申,騰、遂勒兵屯長平觀。邵等謀洩,出奔槐裡。使樊稠、郭汜及兄子利擊之,騰、遂敗走,還涼州。又攻槐裡,邵等皆死。庚申,詔救騰等。
  [5]徵西將軍馬騰為私事有求於李,因未得到滿足而大怒,打算部署軍隊進攻李。獻帝派遣使者進行調解,馬騰不肯聽從。韓遂率軍從金城郡來調解馬騰與李的糾紛,結果反而又與馬騰聯合。諫議大夫種邵、侍中馬宇、左中郎將劉範策劃讓馬騰進襲長安,自己做內應,以誅滅李等人。壬申(疑誤),馬騰、韓遂率軍進駐長平觀。種邵等人的計劃洩露,他們便從長安出逃,跑到槐裡。李派樊稠、郭汜及自己的侄子李利發動進攻,馬騰、韓遂兵敗退回涼州。樊稠等又進攻槐裡,種邵等人全都被殺。庚申(疑誤),下詔赦免馬騰等人。
  夏,四月。以騰為安狄將軍,遂為安降將軍。
  夏季,四月,任命馬騰為安狄將軍,韓遂為安降將軍。
  [6]曹操使司馬荀、壽張令程昱守甄城,復往攻陶謙,遂略地至琅邪、東海,所過殘減。還,擊破劉備於郯東。謙恐,欲走歸丹陽。會陳留太守張邈叛操迎呂布,操乃引軍還。
  [6]曹操委派司馬荀、壽張縣令程昱留守鄄城,自己再次前往徐州進攻陶謙,於是沿途攻掠,直到琅邪、東海,所過之處受到嚴重破壞。大軍返回,又在郯縣以東擊敗劉備的軍隊。陶謙震恐,打算逃回丹陽。正在這時,陳留太守張邈背叛曹操,迎接呂布入兗州,於是曹操撤軍,回救兗州。
  初,張邈少時,好遊俠,袁紹、曹操皆與之善。及紹為盟主,有驕色,邈正議責紹;紹怒,使操殺之。操不聽,曰:“孟卓,親友也,是非當容之。今天下未定,奈何自相危也!”操之前攻陶謙,志在必死,敕家曰:“我若不還,往依孟卓。”後還見邈,垂泣相對。
  起初,張邈年輕時,行俠仗義,袁紹、曹操都與他友善。及至袁紹當上討伐董卓聯軍的盟主,待人接物態度傲慢,張邈義正辭嚴地責備袁紹。袁紹惱羞成怒,讓曹操去殺張邈。曹操不肯聽從,說:“張邈是親近的朋友,即使他有不對的地方,也該寬容。如今天下尚未安定,怎麼能自相殘殺呢?”曹操第一次進攻陶謙時,決心戰死,曾命令家中妻小說:“我如果不能生還,他們就去投靠張邈。”後來曹操回來見到張邈,兩人相對流下眼淚。
  陳留高柔謂鄉人曰:“曹將軍雖據兗州,本有四方之圖,未得安坐守也。而張府君恃陳留之資,將乘間為變,欲與諸君避之,何如?”眾人皆以曹、張相親,柔又年少,不然其言。柔從兄幹自河北呼柔,柔舉宗從之。
  陳留人高柔對同鄉人說:“曹操雖然目前佔有兗州,但他本有兼併天下的圖謀,不會安心坐守這塊地盤。而張邈倚仗陳留郡作資本,將會找機會另作打算。我想和你們一同避開爭戰,怎麼樣?”眾人都認為曹操與張邈互相親善,而高柔年紀又輕,不相信他的預言。恰好高柔的堂兄高幹從河北召喚高柔,高柔帶著全族人前往河北依附高幹。
  呂布之舍袁紹從張楊也,過邈,臨別,把手共誓;紹聞之,大恨。邈畏操終為紹殺己也,心不自安。前九江太守陳留邊讓嘗譏議操,操聞而殺之,並其妻子。讓素有才名,由是兗州士大夫皆恐懼。陳宮性剛直壯烈,內亦自疑,乃與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及邈弟超共謀叛操。宮說邈曰:“今天下分崩,雄傑並起,君以千里之眾,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盼,亦足以為人豪,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俟時事之變,此亦縱橫之一時也。”邈從之。
  呂布離開袁紹去投奔張楊時,路過陳留郡,拜訪張邈,臨別時,一同握手盟誓。袁紹知道這一訊息後,大為痛恨。張邈擔心曹操終究會為袁紹謀害自己,心中不能自安。前任九江太守、陳留人邊讓曾經譏諷過曹操,曹操知道後,將邊讓及其妻子兒女全部殺死。邊讓一向才華出眾,聲望很高,因此兗州地區計程車大夫全都感到恐懼。陳宮性情梗直剛烈,心裡也疑慮不安,就與從事中郎許汜、王楷以及張邈的弟弟張超一起策劃背叛曹操。陳宮對張邈進言:“如今天下分襲,豪傑紛紛崛起,您擁有廣達千里的疆土民眾,又處於四方必爭的衝要之地,手撫佩劍,左右顧盼,也足以成為人中豪傑。卻反而受制於人,不是太鄙陋了嗎?如今曹操統率大軍東征,州中空虛,呂布是個壯士,能征善戰,無人可比,如果暫時迎接他來,共同主持兗州事務,觀察天下的形勢,等待時局變化,這也是您縱橫捭闔的一個時機。”張邈聽從了陳宮的意見。
  時操使宮將兵留屯東郡,遂以其眾潛迎布為兗州牧。布至,邈乃使其黨劉翊告荀曰:“呂將軍來助曹使君擊陶謙,宜亟供其軍食。”眾疑惑,知邈為亂,即勒兵裝置,急召東郡太守夏侯於濮陽;來,布遂據濮陽。時操悉軍攻陶謙,留守兵少,而督將、大吏多與邈、宮通謀,驚至,其夜,誅謀叛者數十人,眾乃定。
  當時曹操派陳宮率兵留守東郡,於是陳宮就率軍秘密迎接呂布來擔任兗州牧。呂布到達後,張邈就派他的黨羽劉翊告訴荀說:“呂將軍來幫助曹刺史進攻陶謙,應該趕快供給他軍糧。”眾人感到疑惑,荀知道張邈將要背叛,就立即部署軍隊進行防守,並急速徵召在濮陽的東郡太守夏侯。夏侯前來救援,呂布便佔據濮陽。當時曹操把所有的軍隊都帶去進攻陶謙,留守的兵很少,而且大部分將領和主要官吏都參與了張邈、陳宮的陰謀。夏侯趕到以後,當天夜裡,就誅殺了幾十個參與叛變陰謀的官員,情勢才穩定下來。
  豫州刺史郭貢率眾數萬來至城下,或言與呂布同謀,眾甚懼。貢求見荀,將往,等曰:“君一州鎮也,往必危,不可。”曰:“貢與邈等,分非素結也,今來速,計必未定,及其未定說之,縱不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將怒而成計。”貢見無懼意,謂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
  豫州刺史郭貢率領數萬人的大軍來到鄄城城下,有謠言說他與呂布合謀,城中眾人十分恐懼。郭貢要求會見荀。荀準備出城會面,夏侯等勸阻他說:“你是一州的主持人,出城必定有危險,不能去。”荀說:“郭貢與張邈等人並不是老交情,如今來得這樣迅速,必是還未定好策略,趁他尚未定好策略時說服他,即便他不能幫助我們,也可使他保持中立。如果先疑心他,將使他在一怒之下打定主意,投到敵人那邊”郭貢看到荀並恐懼之心,認為鄄城不易攻破,於是率軍離去。
  是時,兗州郡縣皆應布,唯鄄城、範、東阿不動。布軍降者言:“陳宮欲自將兵取東阿,又使汜嶷取範。”吏民皆恐。程昱本東阿人,謂昱曰:“今舉州皆叛,唯有此三城,宮等以重兵臨之,非有以深結其心,三城必動。君,民之望也,宜往撫之。”昱乃歸過範,說其令靳允曰:“聞呂布執君母、弟、妻子,孝子誠不可為心。今天下大亂,英雄並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亂者,此智者所宜詳擇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陳宮叛迎呂布而百城皆應,似能有為;然以君觀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親,剛而無禮,匹夫之雄耳。宮等以勢假合,不能相君也;兵雖眾,終必無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範,我守東阿,則田單之功可立也。孰與違忠從惡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詳慮之!”允流涕曰:“不敢有貳心。”時汜嶷已在縣,允乃見嶷,伏兵刺殺之,歸,勒兵自守。
  當時,兗州屬下的郡、縣全都響應呂布,只有鄄城、範縣、東阿縣沒有動搖。呂布軍中歸降的人說:“陳宮準備自己率軍攻取東阿,又派汜嶷攻取範縣。”官民全都感到恐慌。程昱本是東阿人,荀對他說:“如今全州都已背叛,只剩下了這三個城。陳宮等派大軍攻城,如果我們不能緊密地團結民心,這三城必定會動搖。你在東阿人民中聲望很高,應該前去進行安撫。”於是,程昱離開鄄城返回東阿,在途中經過範縣,勸說範縣縣令靳允道;“聽說呂布已將您的母親、弟弟和妻子兒女都抓了起來,孝子的心情自然十分沉重。如今天下大亂,英雄紛紛崛起,其中必定會有一位主宰時代命運安定天下的人,這是智者應該對比仔細選擇的。跟對主人,才能興旺;跟錯主人,就會敗亡。陳宮背叛曹操,迎接呂布,而諸城全都響應,似乎能有所作為。然而據您觀察,呂布是個什麼樣的人?呂布為人粗暴而很少與人親近,又剛愎無禮,不過是個勇猛的匹夫而已。陳宮等人在目前形勢下與他聯合,只是互相利用,不會奉呂布為主,因此,他們雖然兵多,但終究不會成事。曹操的智慧謀略蓋世,簡直是上天特別授予他的。您一定要堅守範縣,我來守住東阿,就可以立下田單恢復齊國那樣的大功。這樣,難道不比你違背忠義去跟隨惡人,結果母子都被殺死要好嗎?請您好好考慮!”靳允流著淚說:“我不敢有二心。”這時,汜嶷已率兵進入範縣,靳允便出來會見汜嶷,用伏兵將汜嶷刺殺。回城後,部署軍隊堅守。
  徐眾評曰:允於曹公未成君臣;母至親也,於義應去。衛公子開方仕齊,積年不返,管仲以為不懷其親,安能愛君!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允宜先救至親。徐庶母為曹公所得,劉備遣庶歸北,欲為天下者怒人子之情也;曹公亦宜遣允。
  徐眾評曰:靳允與曹操之間並沒有確立君臣關係,而母親是至親,依照道義,靳允應該辭官去跟隨母親。春秋時期,衛國公子開方到齊國當官,多年沒有返回家鄉,官仲認為,不惦念自己父母的人,又怎麼能愛君主!所以,訪求忠臣一定要到孝子之門。靳允應該首先去營救自己的至親骨肉。徐庶的母親被曹操俘虜,劉備就送徐庶返回北方,以便營救他的母親。想要掌握天下的人,應當體恤作兒子的孝順之情。而曹操也應該讓靳允離開。
  [7]昱又遣別騎絕倉亭津,陳宮至,不得渡。昱至東阿,東阿令穎川棗祗已率厲吏民拒城堅守,卒完三城以待操。操還,執昱手曰:“微子之力,吾無所歸矣。”表昱為東平相,屯範。呂布攻鄄城不能下,西屯濮陽。曹操曰:“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據東平,斷亢平、泰山之道,乘險要我,而乃屯濮陽,吾知其無能為也。”乃進攻之。
  [7]程昱又派遣一支騎兵部隊,截斷黃河上的倉亭津渡口,陳宮率軍到河邊,無法渡河。程昱來到東阿,東阿縣令、穎川人棗祗已率領吏民在城牆上堅守。他們終於守住這三城等到曹操大軍的歸來。曹操回來後,握著程昱的手說:“假若不是你盡力,我就無家可歸了。”曹操上表推薦程昱為東平國相,駐在範縣。呂布進攻鄄城,未能攻克,就向西移駐濮陽。曹操說:“呂布一下子得到一州的地盤,卻不能佔據東平,切斷亢父、泰山的要道,利用險要的地勢來對抗我,反而回駐濮陽,我知道他沒有多大作為。”於是進攻呂布。
  [8]五月,以揚武將軍郭汜為後將軍,安集將軍樊稠為右將軍,並開府如三公,合為六府,皆參選舉。李等各欲用其所舉,若一違之,便忿憤喜怒,主者患之,乃以次第用其所舉。先從起,汜次之,稠次之,三公所舉,終不見用。
  [8]五月,任命揚武將軍郭汜為後將軍,安集將軍樊稠為右將軍,都和三公一樣開府,設定僚屬。加上先前已享受這種待遇的車騎將軍李,與三公的府署合稱為六府,都參預全國官員的推薦與選舉。李等人都要任用自己所推薦的人選,要是一有違背,就大發脾氣。有關機構無法應付,只好依照次序任用他們所推薦的人選,先從李推薦的開始,其次是郭汜,再次是樊稠,三公所推舉的人才,根本沒有被任用的機會。
  [9]河西四郡以去涼州治遠,隔以河寇,上書求別置州。六月,丙子,詔以陳留邯鄲商為雍州刺史,典治之。
  [9]河西的敦煌、酒泉、張掖、武威四郡,因為距離涼州官府所在地冀縣太遠,而且交通又被盜寇阻斷,因此上書請求另外設定一州。六月,丙子(初一),下詔設定雍州,任命陳留人邯鄲商為雍州刺史,治理河西四郡事務。
  [10]丁丑,京師地震;戊寅,又震。
  [10]丁丑(初二),京師長安發生地震。戊寅(初三),再次發生地震。
  [11]乙酉晦,日有食之。
  [11]乙酉晦(疑誤),出現日食。
  [12]秋,七月,壬子,太尉朱儁免。
  [12]秋季,七月,壬子(初七),太尉朱儁被免職。
  [13]戊午,以太常楊彪為太尉,錄尚書事。
  [13]戊午(十三日),任命太常楊彪為太尉,主持尚書事務。
  [14]甲子,以鎮南將軍楊定為安西將軍,開府如三公。
  [14]甲子(十九日),任命鎮南將軍楊定為安西將軍,允許他開府置僚屬,待遇與三公相同。
  [15]自四月不雨至於是月,谷一斛直錢五十萬,長安中人相食。帝令侍御史侯汶出太倉米豆為貧人作糜,餓死者如故。帝疑稟賦不實,取米豆各五升於御前作糜,得二盆。乃杖汶五十,於是悉得全濟。
  [15]從四月到七月,一直沒有降雨,谷價一斛值五十萬錢。因為饑荒,長安城中的百姓出現人吃人的現象。獻帝命令侍御史侯汶取出太倉中儲存的米、豆為貧民熬粥,進行施捨。可是餓死的人仍像過去一樣多。獻帝懷疑有人從中作弊,便命令用米、豆各五升,在自己面前熬粥,煮出兩盆。於是,責打侯汶五十棍。貧民才都得以保全性命。
  [16]八月,馮翊羌寇屬縣,郭汜、樊稠等率眾破之。
  [16]八月,馮翊地區的羌族人進攻屬下各縣,郭汜、樊稠率軍將其擊敗。
  [17]呂布有別屯在濮陽西,曹操夜襲破之,未及還;會布至,身自搏戰,自旦至日,數十合,相持甚急。操募人陷陳,司馬陳留典韋將應募者進當之,布弓弩亂髮,矢至如雨,韋不視,謂等人曰:“虜來十步,乃白之。”等人曰:“十步矣。”又曰:“五步乃白。”等人懼,疾言“虜至矣!”韋持戟大呼而起,所抵無不應手倒者,布眾退。會日暮,操乃得引去;拜韋都尉,令常將親兵數百人,繞大帳左右。
  [17]呂布有一支部隊駐在濮陽以西,曹操乘夜襲擊,將其擊潰。還未來得及撤回,正遇上呂布前來援救。呂布親自衝鋒陷陣,自清晨一直戰到太陽偏西,交戰數十回合,兩軍相持不下,十分危急。曹操召募壯士去突擊敵陣,司馬、陳留人典韋率領那些應募壯士在陣前抵禦呂布軍隊的進攻。呂布軍中弓弩齊發,箭如雨下。典韋對敵人連看也不看,對那些壯士說:“敵人來到距我們十步的地方,再告訴我。”壯士們說:“已經十步了。”典韋又說:“相距五步時再告訴我。”那些壯士們見敵人已到面前,大為驚惶,趕快喊:“敵人已經到了!”典韋手執鐵戟,大喊而起,衝入敵陣,對面的敵人無不應手而倒,呂布的軍隊後撤。這時天色已晚,曹操才得以率軍退回自己的營寨。回營後,曹操提升典韋為都尉,命他平日率領親兵數百人,在自己的大帳左右負責警衛。
  濮陽大姓男氏為反間,操得入城,燒其東門,示無反意。及戰,軍敗,布騎得操而不識,問曰:“曹操何在?”操曰:“乘黃馬走者是也。”布騎乃釋操而追黃馬者。操突火而出,至營,自力勞軍,令軍中促為攻具,進,復攻之,與布相守百餘日。蝗蟲起,百姓大餓,布糧食亦盡,各引去。九月,操還鄄城。布到乘氏,為其縣人李進所破,東屯山陽。
  濮陽縣的大姓田氏為呂布實行反間計,假意作曹操的內應。曹操得以進入濮陽城後,縱火焚燒所經過的東門,表示自己不再退回。及至與呂布交戰,曹軍大敗,呂布部下的騎士捉到曹操而不認識,問道:“曹操在哪裡?”曹操說:“騎黃馬逃走的那人,就是曹操。”呂布的騎士就放開曹操,而去追那騎黃馬的人。曹操從大火中突圍而出,回到營中,親自慰問軍士,命令軍中趕快製作攻城用的器械。隨即進軍,再次攻擊濮陽。他與呂布相持一百餘天,發生蝗災,百姓饑饉,呂布的存糧也已吃盡,兩軍各自撤退。九月,曹操回到鄄城。呂布率軍到乘氏縣,被乘氏縣人李進擊敗,向東退到山陽。
  冬,十月,操至東阿。袁紹使人說操,欲使操遣家居鄴;操新失兗州,軍食盡,將許之。程昱曰:“意者將軍殆臨事而懼,不然,何慮之不深也!夫袁紹有並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也;將軍自度能為之下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為之韓、彭邪!今兗州雖殘,尚有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以將軍之神武,與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也,願將軍更慮之!”操乃止。
  冬季,十月,曹操來到東阿縣。這時,袁紹派人勸說曹操,想讓曹操把家眷送到鄴城居住。曹操新近失掉兗州,軍中糧食也已吃盡,便準備接受袁紹的建議。程昱說:“大概將軍怕是臨事畏懼,不然,為什麼考慮得這麼不深!袁紹有併吞天下的野心,但他的智謀卻不足以實現他的野心。將軍自己考慮一下,能做他的下屬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以當他的韓信、彭越嗎?如今兗州雖已殘破,還有三城控制在您的手中,能戰的兵士不下萬人,憑將軍的謀略與武功,再加上荀和我們這些人,齊心協力,是可以成就霸王之業的,願將軍重新考慮!”曹操於是放棄了原來的打算。
  [18]十二月,司徒淳于嘉罷,以衛尉趙溫為司徒,錄尚書事。
  [18]十二月,司徒淳于嘉被免職,任命衛尉趙溫為司徒,主持尚書事務。
  [19]馬騰之攻李也,劉焉二子範、誕皆死。議郎河南龐羲,素與焉善,乃募將焉諸孫入蜀。會天火燒城,焉徒治成都,疽發背而卒。州大吏趙韙等貪焉子璋溫仁,共上璋為益州刺史、詔拜穎川扈瑁為刺史。璋將沈彌、婁發、甘寧反,擊璋,不勝,走入荊州;詔乃以璋為益州牧。璋以韙為徵東中郎將,率眾擊劉表,屯朐。
  [19]馬騰進攻李時,劉焉的兩個兒子劉範、劉誕都被殺死。議郎、河南人龐羲,平時與劉焉友善,便派人帶劉焉的孫子們入蜀。這時,原州府所在地綿竹城被雷擊引起的大火燒燬,劉焉就把州府移到成都,因背生毒瘡而去世。州中主要官員趙韙等貪圖劉焉的兒子劉璋性情溫和,好施仁義,便一同上表請求朝廷委任劉璋為益州刺史。獻帝下詔,任命穎川人扈瑁為益州刺史。劉璋的部將沈彌、婁發、甘寧等人叛變,進攻劉璋,戰敗,逃入荊州。朝廷對益州事務鞭長莫及,只好下詔任命劉璋為益州刺史。劉璋任命趙韙為徵東中郎將,率軍進攻劉表,駐守朐。
  [20]徐州牧陶謙疾篤,謂別駕東海糜竺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謙卒,竺率州人迎備。備未敢當,曰:“袁公路近在壽春,君可以州與之。”典農校尉下邳陳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為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下可以割地守境;若使君不見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謂備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備遂領徐州。
  [20]徐州牧陶謙病勢危重,他對別駕、東海人糜竺說:“除非劉備,不能保護本州的安全。”陶謙去世後,糜竺率領徐州官民迎接劉備。劉備不敢擔當此任,說:“袁術近在壽春,你們可以把徐州交給他。”典農校尉、下邳人陳登說:“袁術驕奢橫暴,不是能治理亂世的君主。如今,我們打算為您集結起十萬步、騎大軍,上可以輔佐君王,拯救百姓,下可以割據一方,保守疆土。如果您不答應我們的請求,我們也不敢聽從您的建議。”北海國相孔融說:“袁術豈是憂國忘家的人!不過是依仗祖上遺留下的威望,根本不足介意。今天的事情,是百姓選擇賢能。這種上天賜予的機會,如果拒絕,後悔就來不及了。”於是劉備接受他們的請求,兼任徐州牧。
  [21]初,太傅馬日與趙岐俱奉使至壽春,岐守志不橈,袁術憚之。日頗有求於術,太侵侮之,從日借節視之,因奪不還,條軍中十餘人,使促闢之。日從術求去,術留不遣,又欲逼為軍師;日病其失節,嘔血而死。
  [21]當初,太傅馬日與趙岐一起奉朝廷使命來到壽春,趙岐嚴守氣節,不肯遷就,袁術對他很敬畏。馬日經常有求於袁術,袁術就折辱馬日,向他借所持的代表皇帝權力的符節看,乘機奪走不還,又開列了軍中十幾個人的名單,要馬日趕快徵召任命。馬日向袁術請求離去,袁術扣留不放,又要逼迫他擔任軍師。馬日悔恨自己失去獻帝授予的符節,吐血而死。
  [22]初,孫堅娶錢唐吳氏,生四男策、權、翊、匡及一女。堅從軍於外,留家壽春。策年十餘歲,已交結知名。舒人周瑜與策同年,亦英達夙成,聞策聲問,自舒來造焉,便推結分好,勸策徒居舒;策從之。瑜乃推道旁大宅與策,升堂拜母,有無通共。及堅死,策年十七,還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結納豪俊,有復讎之志。
  [22]當初,孫堅娶錢唐人吳氏為妻子,生下四個兒子,即孫策、孫權、孫翊、孫匡,此外還有一個女兒,孫堅在外征戰,把家眷留在壽春。孫策十餘歲時,已開始結交當地知名之士。舒縣人周瑜與孫策同歲,也英武豪邁,少年早成,聽到孫策的名聲,便從舒縣前來拜訪,兩人一見如故,互相推心置腹。周瑜勸孫策移居舒縣,孫策同意,周瑜就把臨近道路的一座大宅院讓給孫策居住。周瑜還到內堂去拜見了孫策的母親,兩家互通有無。孫堅死時,孫策十七歲,把父親的棺木送回老家曲阿去安葬。安葬後,他渡過長江,住在江都,結交天下豪傑,立志為父親報仇。
  丹陽太守會稽周昕與袁術相惡,術上策舅吳景領丹陽太守,攻昕,奪其郡,以策從兄賁為丹陽都尉。策以母弟託廣陵張,徑到壽春見袁術,涕泣言曰:“亡父昔從長沙入討董卓,與明使君會於南陽,同盟結好,不幸遇難,勳業不終。策感惟先人舊恩,欲自憑結,願明使君垂察其城!”術甚奇之,然未具還其父兵,謂策曰:“孤用貴舅為丹陽太守,賢從伯陽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還依召募。”策遂與汝南呂範及族人孫河迎其母詣曲阿,依舅氏,因緣召募,得數百人;而為涇縣大帥祖郎所襲,幾至危殆,於是復往見術。術以堅餘兵千餘人還策,表拜懷義校尉。策騎士有罪,逃入術營,隱於內廄,策指使人就斬之,訖,詣術謝。術曰:“兵人好叛,當共疾之,何為謝也!”由是軍中益畏憚之。術初許以策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陽陳紀。後術欲攻徐州,從廬江太守陸康求米三萬斛;康不與。術大怒,遣策攻康,謂曰:“前錯用陳紀,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廬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術複用其故吏劉勳為太守;策益失望。
  丹陽郡太守、會稽人周昕與袁術互相敵視,袁術上表推薦孫策的舅父吳景兼任丹陽郡太守,進攻周昕,奪下丹陽郡,將孫策的堂兄孫賁任命為丹陽都尉。孫策把母親和弟妹託付給廣陵人張,自己直接到壽春去見袁術,流著淚對袁術說:“我已故的父親當年從長沙出發討伐董卓,與您在南陽相會,共結盟好。他不幸中途遇難,沒能完成功業。我感念您對我父親的舊恩,願繼續為您效力,請您明察我的一徵誠心!”袁術對孫策的談吐舉止,很感驚異,但不肯交還他父親原來統率的隊伍,對他說:“我已任用你舅父吳景為丹陽郡太守,你堂兄孫賁為都尉,丹陽郡是出精兵的地方,你可以回去依靠他們的力量召募兵馬。”孫策就與汝南人呂範、本族人孫河將母親接到曲阿,依靠舅父吳景,乘機在當地募兵,得到數百人。但他遭到涇縣的土豪祖郎的襲擊,幾乎被殺。於是他再次去見袁術。袁術把孫堅舊部千餘人還給孫策,向朝廷上表推薦他擔任懷義校尉。孫策部下的一名騎士犯罪後逃入袁術大營,隱藏在裡面的馬房中,孫策派人進去當場將騎士處斬,然後,他拜見袁術,表示謝罪。袁術說:“有些士兵喜歡叛變,我與你一樣痛恨這種行為,你為什麼要謝罪!”從此以後,袁術軍中對孫策更加畏懼。袁術最初應許孫策為九江郡太守,但此後卻改用丹陽人陳紀。後來,袁術準備進攻徐州,要求廬江郡太守陸康提供三萬斛米,陸康不給。袁術大怒,派孫策去進攻陸康,對孫策說:“以前我錯用陳紀為九江太守,每以不合本意而感到遺憾。這次你如果能戰勝陸康,廬江郡就真的歸你所有了。”孫策進攻陸康,攻下廬江郡府。但是袁術又任用自己的部下劉勳為廬江郡太守,孫策對他更加失望。
  侍御史劉繇,岱之弟也,素有盛名,詔書用為楊州刺史;州舊治壽春,術已據之,繇欲南渡江,吳景、孫賁迎置曲阿。及策攻廬江,繇聞之,以景、賁本術所置,懼為袁、孫所並,遂構嫌隙,迫逐景、賁;景、賁退屯歷陽,繇遣將樊能、於糜屯橫江,張英屯當利口以拒之。術乃自用故吏惠衢為揚州刺史,以景為督軍中郎將,與賁共將兵擊英等。
  侍御史劉繇是已故兗州刺史劉岱的弟弟,一向聲望很高,朝廷下詔任命他為揚州刺史。揚州州府以前設在壽春,但這時已被袁術佔據,劉繇想把州府設在長江以南,吳景、孫賁就迎接劉繇到曲阿。及至孫策進攻廬江,劉繇聽到訊息後,認為吳景、孫賁本是袁術安置的人,害怕自己被袁術、孫策等所兼併,於是產生敵意,將吳景、孫賁等趕走。吳景、孫賁退守歷陽,劉繇派部將樊能、於糜駐橫江,張英駐當利口以防備他們。袁術知道後,就自己委派舊部下惠衢為揚州刺史,委任吳景為督軍中郎將,與孫賁等率軍一起進攻張英等。
  二年(乙亥、195)
  二年(乙亥,公元195年)
  [1]春,正月,癸丑,赦天下。
  [1]春季,正月,癸丑(十一日),大赦天下。
  [2]曹操敗呂布於定陶。
  [2]曹操在定陶擊敗呂布。
  [3]詔即拜袁紹為右將軍。
  [3]朝廷下詔派使者到鄴城,就地任命袁紹為右將軍。
  [4]董卓初死,三輔民尚數十萬戶,李等放兵劫掠,加以饑饉,二年間,民相食略盡。李、郭汜、樊稠各相與矜功爭權,欲鬥者數矣,賈詡每以大體責之,雖內不能善,處相含容。
  [4]董卓剛死的時候,三輔地區的百姓還有數十萬戶。由於李等人縱兵搶掠,加上饑荒,百姓吃人肉充飢,兩年之間,幾乎死盡。李、郭汜、樊稠相互誇耀自己的功勳,爭權奪利,有幾次要衝突起來。賈詡每次都責備他們要以大局為重,因此,雖然他們內部不能友好相處,但表面還是團結一致。
  樊稠之擊馬騰、韓遂也,李利戰不甚力,稠叱之曰:“人慾截汝父頭,何敢如此,我不能斬卿邪!”及騰、遂敗走,稠追至陳倉,遂語稠曰:“本所爭者非私怨,王家事耳。與足下州里人,欲相與善語而別。”乃俱卻騎,前接馬,交臂相加,共語良久而別。軍還,李利告,“韓、樊交馬語,不知所道,意愛甚密。”亦以稠勇而得眾,忌之。稠欲將兵東同出關,從索益兵。二月,請稠會議,便於坐殺稠。由是諸將轉相疑貳。
  樊稠進攻馬騰、韓遂時,李的侄子李利作戰不很出力,樊稠斥責他說:“人家要來砍你叔父的人頭,你還膽敢如此鬆懈,難道我不能殺你嗎!”馬騰、韓遂敗退時,樊稠軍追到陳倉,韓遂對樊稠說:“本來咱們之間爭的不是個人仇怨,而是國家大事。我與你都是同州人,臨別前想再說幾句知心話。”於是各自命令軍士後退,他們兩個人騎馬上前對話,相互握手致意,交談很久才告別。大軍回到長安後,李利報告李說:“樊稠與韓遂兩人馬頭相交地密談,不知道談話的內容,只看到你們很親近。”李也因為樊稠作戰勇猛而得到部屬擁戴,對他有猜忌之心。樊稠準備率軍東出函谷關,向李要求增加軍隊。二月,李請樊稠商議事情,就在會上殺死了樊稠。從此以後,將領們之間相互猜忌,不能團結一致。
  數設酒請郭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恐汜愛婢妾,思有以間之。會送饋,妻以豉為藥,以示汜曰:“一棲不兩雄,我固疑將軍信李公也。”他日,復清汜,飲大醉,汜疑其有毒,絞糞汁飲之,於是各治兵相攻矣。
  李經常擺下酒宴款待郭汜,有時還留郭汜住宿在自己家中。郭汜的妻子恐怕郭汜會喜歡上李家的侍女,想用計阻止郭汜前往。正好李送來食物,郭汜妻把豆豉說成毒藥,挑出來給郭汜看,說:“一群雞中容不下兩隻公雞,我實在不明白將軍為什麼這樣信任李。”另一天,李又宴請郭汜,郭汜飲酒過量而大醉。他疑心酒裡有毒,就喝下糞汁來使自己嘔吐。於是,他們各自部署隊伍,相互攻擊。
  帝使侍中、尚書和、汜,、汜不從。汜謀迎帝幸其營,夜有亡者,告。三月,丙寅,使史子暹將數千兵圍宮。以車三乘迎帝。太尉楊彪曰:“自古帝王無在人家者,諸君舉事,奈何如是!”暹曰:“將軍計定矣。”於是群臣步從乘輿以出,兵即入殿中,掠宮人、御物。帝至營,又徒御府金帛置其營,遂放火燒宮殿、官府、民居悉盡。帝復使公卿和、汜,汜留楊彪及司空張喜、尚書王隆、光祿勳劉淵、衛尉士孫瑞、太僕韓融、廷尉宣、大鴻臚榮、大司農朱儁、將作大匠梁邵、屯騎校尉姜宣等於其營以為質。朱儁憤懣發病死。
  獻帝派侍中、尚書去調解李和郭汜的矛盾,但李、郭汜都不服從。郭汜陰謀劫持獻帝到他的軍營,夜裡,有人逃到李營中,將部汜的計劃告訴李。三月,丙寅(二十五日),李派侄子李暹率領數千名兵士包圍皇宮,用三輛車迎接獻帝到自己營中。太尉楊彪說:“自古以來,帝王從沒有住在臣民家中的,你們做事,怎麼能這樣呢!”李暹說:“將軍的計劃已經定了。”於是,群臣徒步跟在獻帝的車後出宮。軍隊立即就進入宮殿,搶掠宮女和御用器物。獻帝到李營中後,李又將御府所收藏的金帛搬到自己營裡,隨即放火將宮殿、官府和百姓的房屋全部燒光。獻帝又派公卿調解李、郭汜的矛盾,郭汜就把太尉楊彪及司空張喜、尚書王隆、光祿勳劉淵、衛尉士孫瑞、太僕韓融、廷尉宣、大鴻臚榮、大司農朱儁、將作大匠梁邵、屯騎校尉姜宣等都扣留在營中,作為人質。朱儁十分氣憤,發病而死。
  [5]夏,四月,甲子,立貴人琅邪伏氏為皇后;以後父侍中完為執金吾。
  [5]夏季,四月,甲子(疑誤),獻帝立貴人、琅邪人伏氏為皇后,任命皇后的父親、侍中伏完為執金吾。
  [6]郭汜饗公卿,議攻李。楊彪曰:“群臣共鬥,一人劫天子,一人質公卿,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彪曰:“卿尚不奉國家,吾豈求生邪!”中郎將楊密固諫,汜乃止。召羌、胡數千人,先以御物繒彩與之,許以宮人、婦女,欲令攻郭汜。汜陰與黨中郎將張苞等謀攻。丙申,汜將兵夜攻門,矢及帝簾帷中,又貫左耳。苞等燒屋,火不然。楊奉於外拒汜,汜兵退,苞等因將所領兵歸汜。
  [6]郭汜設宴款待被扣的朝廷大臣,商議進攻李。太尉楊彪說:“你們這些臣屬互相爭鬥,一個人劫持天子,一個人將公卿做人質,這怎麼能行呢!”郭汜大怒,想要親手用刀殺死楊彪,楊彪說:“你連皇上都不尊奉,我難道還會求生嗎?”中郎將楊密竭力勸阻,郭汜這才作罷。李召集數千名羌人和胡人,先以御用物品和綢緞賞賜他們,許諾還將賞賜宮女和民間婦女,打算要他們進攻郭汜。郭汜則暗中與李的黨羽中郎將張苞等勾結,策劃進攻李。丙申(二十五日),郭汜率軍乘夜進攻李營門,飛箭射到獻帝御帳的帷簾中,還貫穿了李的左耳。張苞等人在營內放火燒房,但火沒有燃著。李部下楊奉在營外抵抗郭汜,郭汜軍撤退,張苞於是率領部下投奔郭汜。
  是日,復移乘輿幸北塢,使校尉監塢門,內外隔絕,侍臣皆有飢色。帝求米五斗、牛骨五具以賜左右。曰:“朝晡上飯,何用米為?”乃以臭牛骨與之。帝大怒,欲詰責之。侍中楊琦諫曰:“自如所犯悖逆,欲轉車駕幸池陽黃白城,臣願陛下忍之。”帝乃止。司徒趙溫與書曰:“公前屠陷王城,殺戮大臣,今爭睚眥之隙,以成千鈞之讎,朝廷欲令和解,詔命不行,而復欲轉乘輿於黃白城,此誠老夫所不解也。於《易》,一為過,再為涉,三而弗改,滅其頂,兇。不如早共和解。”大怒,欲殺溫,其弟應諫之,數日乃止。
  這天,李又把獻帝遷移到北塢,派校尉把守塢門,斷絕內外交通,獻帝左右的侍臣都面有飢色。獻帝派人向李要求供應五斗米,五具牛骨,以賜給左右。李說:“早晚兩次送飯,要米幹什麼用?”於是把已發臭的牛骨頭送去,獻帝大怒,想要責問李。侍中楊琦勸阻說:“李自己知道所犯下的是叛逆大罪,打算把陛下轉移到池陽的黃白城,我願陛下忍耐。”獻帝這才作罷。司徒趙溫寫信給李說:“你先前攻陷京城,燒殺搶掠,殺害大臣,如今為了一些小小怨恨而鑄成深仇,皇上想要讓你們和解,但詔書無人遵奉,而你又打算把皇上轉移到黃白城,這實在讓我不解。根據《易經》,第一次為過分,第二次就陷入水中,第三次還不改,就將被淹沒,大凶。不如早些與郭汜和解。”李大怒,想要殺死趙溫,他弟弟李應勸阻,幾天後,李才作罷。
  信巫覡厭勝之術,常以三牲祠董卓於省門外;每對帝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為帝說郭汜無狀,帝亦隨其意應答之。喜,自謂良得天子歡心也。
  李相信男、女巫師解除災禍的法術,經常在宮門外用豬、牛、羊三牲祭奠董卓。李每次見到獻帝,或者稱獻帝為“明陛下”,或者稱“明帝”,向獻帝述說郭汜的罪行,獻帝也順著李的意思應答。李大喜,自己以為已得到獻帝的歡心。
  閏月,己卯,帝使謁者僕射皇甫酈和、汜。酈先詣汜,汜從命;又詣,不肯,曰:“郭多,盜馬虜耳,何敢欲與吾等邪,必誅之!君觀吾方略士眾,足辦郭多否邪!郭多又劫質公卿,所為如是,而君荀欲左右之邪!”酈曰:“近者董公之強,將軍所知也;呂布受恩而反圖之,斯須之間,身首異外,處有勇而無謀也。今將軍身為上將,荷國寵榮,汜質公卿而將軍脅主,誰輕重乎!張濟與汜有謀,楊奉,白波賊帥耳,猶知將軍所為非是,將軍雖寵之,猶不為用也。”呵之令出。酈出,詣省門,白“不肯奉詔,辭語不順。”帝恐聞之,亟令酈去。遣虎賁王昌呼,欲殺之,昌知酈忠直,縱令去,還答,言“追之不及”。
  閏五月,己卯(初九),獻帝派謁者僕射皇甫酈調解李、郭汜的爭端。皇甫酈先去拜見郭汜,郭汜答應服從。皇甫酈又去拜見李,李不肯接受,說:“郭汜不過是個盜馬賊罷了,怎麼敢與我平起平坐,一定要殺死他!您看我的謀略和隊伍,是不是已經足夠制服郭汜?郭汜又劫持大臣作為人質,行為如此惡劣,而您還要幫助他嗎!”皇甫酈說:“不久以前,董卓勢力的強大,是將軍所知道的。但呂布受他恩寵,卻反過來殺害他,不過眨眼之間,董卓已經身首異處,這是因為董卓有勇而無謀。如今,將軍身為上將,受到朝廷榮寵,郭汜劫持大臣,而將軍卻劫持天子,這罪過是誰輕誰重?張濟已與郭汜聯合在一起,楊奉不過是個白波軍的首領,還知道將軍所作的事情不對,將軍雖然寵信他,但恐怕他也不會聽你支使。”李大聲呵斥,讓皇甫酈出去。皇甫酈離開李大營,到獻帝住處彙報,說:“李不肯奉召,而且言辭不恭順。”獻帝恐怕李聽到,趕快命令皇甫酈離去。李果然派虎賁武士王昌來叫皇甫酈,準備殺死他。王昌知道皇甫酈忠貞正直,就放他逃走,回去報告李說:“皇甫酈已逃走,追趕不上。”
  辛巳,以車騎將軍李為大司馬,在三公之右。
  辛巳(十一日),任命車騎將軍李為大司馬,位在三公之上。
  [7]呂布將薛蘭、李封屯鉅野,曹操攻之,布救蘭等,不勝而走,操遂斬蘭等。操軍乘氏,以陶謙已死,欲遂取徐州,還乃定布。荀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將軍本以兗州首事,平山東之難,百姓無不歸心悅服。且河、濟,天下之要地也,今雖殘壞,猶易以自保,是亦將軍之關中、河內也,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蘭,若分兵東擊陳宮,宮必不敢西顧,以其間收熟麥,約食畜谷,一舉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後南結揚州,共討袁術,以臨淮、泗。若舍布而東,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民皆保城,不得樵採,布乘虛寇暴,民心益危,唯甄城、範、衛可全,其餘非已之有,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定,將軍當安所歸乎!且陶謙雖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懲往年之敗,將懼而結親,相為表裡。今東方皆已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攻之不拔,略之無獲,不出十日,則十萬之眾,未戰而先自困耳。前討徐州,威罰實行,其子弟念父兄之恥,必人自為守,無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故有棄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權一時之勢,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惟將軍熟慮之。”操乃止。
  [7]呂布的部將薛蘭、李封駐軍鉅野,曹操向他們發動進攻、呂布前來援救,被曹操擊敗,退走。於是曹操斬殺薛蘭等人。曹操駐軍乘氏,因徐州牧陶謙已死,便準備先奪取徐州,回來再攻打呂布。荀說:“從前高祖守保關中,光武帝佔據河內,都鞏固基地以控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所以雖有困頓失利,但最終完成統一天下的大業。將軍本來從兗州起兵,平定山東之亂,百姓無不對您心悅誠服。而且,兗州處於黃河與濟水之間,是天下的衝要之地,如今雖已殘破,但還易於自保,這正是將軍的‘關中’、‘河內’,不能不先把這個基地安定下來。現在,已擊破李封、薛蘭,如果分兵向東進攻陳宮,他必然不敢再有西進的打算,我們便乘機收穫已成熟的麥子,節約飯食,儲備糧草,就可以一舉擊敗呂布。擊敗呂布後,再向南與揚州刺史劉繇結盟,共同討伐袁術,控制淮水、泗水一帶。如果現在不管呂布,而去向東攻打徐州,多留兵則出征兵力不足,少留兵則只有讓全體百姓守城,不要說收麥,連上山砍柴也不能進行。呂布乘虛進攻,民心就會更加動搖,只有鄄城、範縣、濮陽可以保全,其餘的城都會失去,那就等於您不再佔有兗州了。如果出征不能平定徐州,將軍將回到哪裡去呢!而且陶謙雖然已死,徐州並不容易滅亡。那裡的人接受往年失敗的教訓,必然因畏懼而團結一致,內外呼應。如今東邊徐州的麥子已經收割,他們必定堅壁清野,等待將軍。既攻不下城,又搶掠不到物資,不出十天,十萬大軍還沒有作戰,已先自陷困境了。上次討伐徐州,您曾實行威罰,徐州的子弟們想到父兄的仇恨,必然人人固守,不肯歸降,即使您能攻破城池,仍不能使他們歸順。在考慮事情時,經常要有舍此取彼的選擇,可以取大而舍小,可以求安全而舍危險,可以在不威脅根本穩固的前提下采取權宜之計。現在東征徐州,並不符合以上三個取捨標準,請將軍仔細斟酌。”曹操這才打消了東征的念頭。
  布覆從東緡與陳宮將萬餘人來戰,操兵皆出收麥,在者不能千人,屯營不固。屯西有大堤,其南樹木幽深,操隱兵堤裡,出半兵堤外;布益進,乃令輕兵挑戰,既合,伏兵乃悉乘堤,步騎並迫,大破之,迫至其營而還。布夜走,操復攻拔定陶,分兵平諸縣。布東奔劉備,張邈從布,使其弟超將家屬保雍丘。
  呂布再次從東緡出發,與陳宮率領萬餘人來進攻曹操。曹操部下計程車兵全都出去收割麥子,在營中的不到一千人,難以守住營寨。在營寨西邊有一條大堤,南邊有一片茂密深廣的樹林。曹操把一半士兵埋伏在堤後,另一半士兵暴露在堤外佈下陣勢。呂布的軍隊逼近時,曹操才命輕裝部隊挑戰,等到兩軍廝殺在一起以後,伏兵才登上大堤殺出,步兵與騎兵一齊衝鋒,大破呂布的軍隊,直追到呂布的營寨才返回。呂布當夜撤退。曹操又攻下定陶,分兵平定各縣。呂布向東到徐州投奔劉備。張邈跟隨呂布,讓自己的弟弟張超帶領家屬退守雍丘。
  布初見備,甚尊敬之,謂備曰:“我與卿同邊地人也!布見關東起兵,欲誅董卓。布殺卓東出,關東諸將無安布者,皆欲殺布耳。”請備於帳中。坐婦床上,令婦向拜,酌酒飲食,名備為弟。備見布語言無常,外然之而內不悅。
  呂布初見劉備時,十分尊敬,對劉備說:“我與你都是連疆出身的人,我見到函谷關以東諸州、郡起兵,目的是討伐董卓。但我殺死董卓後,來到關東,關東的諸將領沒有一個接納我,而都要殺死我!”呂布請劉備到自己帳中,坐在妻子的床上,讓自己妻子向劉備行禮。又設酒宴款待劉備,稱劉備為弟。劉備見呂布語無倫次,外表上與他應酬,內心裡感到不快。
  [8]李、郭汜相攻連月,死者以萬數。六月,將楊奉謀殺,事洩,遂將兵叛,眾稍衰。庚午,鎮東將軍張濟自陝至,欲和、汜,遷乘輿權幸弘農。帝亦思舊京,遣使宣諭,十反,汜、許和,欲質其愛子。妻受其男,和計未定,而羌、胡數來窺省門,曰:“天子在此中邪!李將軍許我宮人,今皆何在?”帝患之,使侍中劉艾謂宣義將軍賈詡曰:“卿前奉職公忠,故仍升榮寵;今羌、胡滿路,宜思方略。”詡乃召羌、胡大帥飲食之,許以封賞,羌、胡皆引去,由此單弱。於是復有言和解之計者,乃從之,各以女為質。
  [8]李、郭汜相互攻擊,一連幾個月,死者數以萬計。六月,李部將楊奉打算謀殺李,計劃洩露,便率領部下背叛李,李的勢力逐漸衰落。庚午(疑誤),鎮東將軍張濟從陝縣來到長安,打算調解李與郭汜的爭端,迎接獻帝前往弘農。獻帝也思念舊京洛陽,便派遣使者到李、郭汜營中傳達聖旨。使者反覆十次,李與郭汜才答應講和,打算互相交換愛子,作為人質。李的妻子疼愛兒子,所以和約沒有談成。而在這段時間,李部下的羌人與胡人不斷地到獻帝住地的大門窺探,說:“皇帝在這裡面嗎!李答應賜給我們的宮女,如今都在什麼地方?”獻帝不安,派侍中劉艾對宣義將軍賈詡說:“你以前對國家忠心耿耿,恪盡職守,因此得到提升,享受榮寵。如今羌人與胡人塞滿道路,你應該籌劃一個對策。”於是,賈詡大開酒宴,款待羌人和胡人的首領,許諾授予他們爵位和賞賜財物,這些羌人和胡人才全部離去,李從此勢力單弱。於是又有人提出和解的建議時,李便同意與郭汜講和,相互交換女兒作人質。
  秋,七月,甲子,車駕出宣平門,當渡橋,汜兵數百人遮橋曰:“此天子非也?”車不得前。兵數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輿車前,兵欲交,侍中劉艾大呼曰:“是天子也!”使侍中楊琦高舉車帷,帝曰:“諸君何敢迫近至尊邪!”汜兵乃卻。既渡橋,士眾皆稱萬歲。夜到霸陵,從者皆飢,張濟賦給各有差。出屯池陽。
  秋季,七月,甲子(疑誤),獻帝乘車出宣平門,正要過護城河橋,郭汜部下數百名士兵在橋上攔住去路,問:“這是不是天子!”獻帝車駕無法前進。李部下數百名士兵,全都手執大戟守在車前,兩軍就要交手,侍中劉艾大聲喊:“真的是天子!”讓侍中楊琦把車簾高高掀起,獻帝說:“你們怎敢這樣迫近至尊!”郭汜的兵才撤退,渡過橋後,官兵一起高呼:“萬歲!”晚上走霸陵,侍從官員與衛士都飢餓不堪,張濟根據各人官職大小,分別給予飲食。李離開長安,駐軍池陽。
  丙寅,以張濟為票騎將軍,開府如三公;郭汜為車騎將軍,楊定為後將軍,楊奉為興義將軍:皆封列侯。又以故牛輔部曲董承為安集將軍。
  丙寅(疑誤),獻帝任命張濟為票騎將軍,允許他開府置僚屬,待遇與三公相同。任命郭汜為車騎將軍,楊定為後將軍,楊奉為興義將軍,都封為列侯。又任命原為牛輔部曲的董承為安集將軍。
  郭汜欲令車駕幸高陵,公卿及濟以為宜幸弘農,大會議之,不決。帝遣使諭汜曰:“弘晨近郊廟,勿有疑也!”汜不從。帝遂終日不食。汜聞之曰:“可且幸近縣。”八月,甲辰,車駕幸新豐。丙子,郭汜復謀脅帝還都,侍中種輯知之,密告楊定、董承、楊奉令會新豐。郭汜自知謀洩,乃棄軍入南山。
  郭汜想讓獻帝前往高陵,公卿與張濟都認為應該去弘農,召開大會進行商議,但決定不下。獻帝派使者去告訴郭汜:“我只是因為弘農離祭祀天地之處和祖先宗廟較近,並無別的意思,將軍不要猜疑!”郭汜仍不服從。於是獻帝整天不肯進食。郭汜聽到後說:“可以暫且先到附近的縣城,再作商議。”八月,甲辰(初六),獻帝到達新豐。丙子(疑誤),郭汜又陰謀脅迫獻帝西還,定都地。侍中種輯得到訊息,秘密通知楊定、董承、楊奉,命令他們到新豐來會合。郭汜知道陰謀敗露,於是拋棄他的軍隊,逃入終南山。
  [9]曹操圍雍丘,張邈詣袁術求救,未至,為其下所殺。
  [9]曹操率軍包圍雍丘,張邈去見袁術請求救援,他還沒有走到,就被自己部下殺死。
  [10]冬,十月,以曹操為兗州牧。
  [10]冬季,十月,任命曹操為兗州牧。
  [11]戊戌,郭汜黨夏育、高碩等謀脅乘輿西行。侍中劉艾見火起不止,請帝出幸一營以避火。楊定、董承將兵迎天子幸楊奉營,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輿,楊定、楊奉力戰,破之,乃得出。壬寅,行幸華陰。
  [11]戊戌(初一),郭汜的黨羽夏育、高碩等策劃劫持獻帝西行,先縱火擾亂人心。侍中劉艾看到火起不息,就請獻帝到其他軍營中躲避火勢。楊定、董承率軍接獻帝到楊奉營,夏育等出兵企圖阻攔獻帝,楊定、楊奉奮力作戰,擊敗夏育等,獻帝才得以逃出。壬寅(初五),獻帝抵達華陰。
  寧輯將軍段煨具服御及公卿已下資儲,欲上幸其營。煨與楊定有隙,定黨種輯、左靈言煨欲反,太尉楊彪、司徒趙溫、侍中劉艾、尚書梁紹皆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董承、楊定脅弘農督郵令言郭汜來在煨營,帝疑之,乃露次於道南。
  寧輯將軍段煨準備好獻帝的衣服車馬等御用物品和公卿及以下官員們所需要的物資器具,想要獻帝進駐他的大營。段煨與楊定有仇,楊定的同黨種輯、左靈聲稱段煨蓄意謀反。太尉楊彪、司徒趙溫、侍中劉艾、尚書梁紹都說:“段煨不會謀反,我們願以性命來作保證!”董承、楊定威脅弘農郡督郵,讓他向獻帝報告說:“郭汜已來到段煨營中。”獻帝驚疑不定,只好在路南露宿。
  丁未,楊奉、董承、楊定將攻煨,使種輯、左靈請帝為詔,帝曰:“煨罪未著,奉等攻之,而欲令朕有詔邪!”輯固請,至夜半,猶弗聽。奉等乃輒攻煨營,十餘日不下。煨供給御膳,稟贍百官,無有二意。詔使侍中、堂書告諭定等,令與煨和解,定等奉詔還營。
  丁未(初十),楊奉、董承、楊定等人準備進攻段煨,派種輯、左靈來請求獻帝下詔。獻帝說:“段煨並沒有謀反的跡象,楊奉等人去進攻他,還要命令朕下詔嗎?”種輯一再堅持,直到半夜,獻帝仍然拒絕下詔。於是楊奉等就進攻段煨大營,一連十餘天,未能攻下。段煨供應獻帝的御膳及百官的飲食,並沒有二心。獻帝下詔,派侍中、尚書等告訴楊定等,命令他們與段煨和解。楊定等奉詔回營。
  李、郭汜悔令車駕東,聞定攻煨,相招共救之,因欲劫帝而西。楊定聞、汜至,欲還藍田,為汜所遮,單騎亡走到荊州。張濟與楊奉、董承不相平,乃復與、汜合。十二月,帝幸弘農,張濟、李、郭汜共追乘輿,大戰於弘農東澗,承、奉軍敗,百官士卒死者,不可勝數,棄御物、符策、典箱,略無所遺。射聲校尉沮俊被創墜馬,謂左右曰:“尚可活否?”俊罵之曰:“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宮人流離,亂臣賊子,未有如此也!”乃殺之。
  李、郭汜後悔讓獻帝去弘農,聽說楊定進攻段煨,就相互召響,共同率軍援救,想乘機劫持獻帝去西方。楊定聽說李、郭汜前來,想退回藍田,但被郭汜攔住,於是他自己單人匹馬逃到荊州。張濟又與楊奉、董承發生衝突,於是再次跟李、郭汜聯合。十二月,獻帝抵達弘農。張濟、李、郭汜一同追趕獻帝,在弘農東澗展開大戰,董承、楊奉的軍隊戰敗,被殺死的文武百官與兵士,不計其數。御用物品、符信典策、圖書檔案等,幾乎全部散落。射聲校尉沮俊受傷落馬,李對左右說:“這人還能活嗎?”沮俊詬罵道:“你們這幫兇惡的逆賊,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宮女流散。亂臣賊子,還沒有人像這樣大逆不道!”於是李將沮俊殺死。
  壬申,帝露次曹陽。承、奉乃譎等與連和,而密遣間使至河東,招故白波帥李樂、韓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賢王去卑;並率其眾數千騎來,與承、奉共擊等,大破之,斬首數千級。
  壬申(疑誤),獻帝抵達曹陽,露宿在外。董承、楊奉等假裝與李等聯合,而暗中派出使者到河東郡去招請原白波軍的首領李樂、韓暹、胡才以及南匈奴右賢王去卑,全都各率部下數千騎兵前來,與董承、楊奉等合擊李等。李等大敗,被斬殺數千人。
  於是董承等以新破等,可復東引。庚申,車駕發東,董承、李樂衛乘輿,胡才、楊奉、韓暹、匈奴右賢王於後為拒。等復來戰,奉等大敗,死者甚於東澗。光祿鄧淵、廷尉宣、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皆死。司徒趙溫、太常王絳、衛尉周忠、司隸校尉管為所遮,欲殺之,賈詡曰:“此皆大臣,卿奈何害之!”乃止。李樂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馬。”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辜哉!”兵相連綴四十里,方得至陝,乃結營自守。
  於是董承等人認為李等剛剛被打敗,可以繼續東行。庚申(二十四日),獻帝一行向東進發,董承、李樂保護車駕,胡才、楊奉、韓暹與匈奴右賢王去卑率軍作為後衛。李等又來進攻,楊奉等大敗,死亡人數比在弘農東澗時還多。光祿勳鄧淵、廷尉宣、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全都被殺。司徒趙溫、太常王絳、衛尉周忠、司隸校尉管被李俘虜,李要殺死他們,賈詡說:“這些人都是朝中大臣,你怎麼能殺害他們!”李這才作罷。李樂對獻帝說:“形勢十分危急,陛下應該上馬。”獻帝說:“我不能丟下百官,自己逃命,他們有什麼罪!”軍隊斷斷續續地在道路上連線有四十里長,然後到達陝縣,於是築起營寨固守。
  時殘破之餘,虎賁、羽林不滿百人,、汜兵繞營叫呼,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樂懼,欲令車駕御船過砥柱,出孟津,楊彪以為河道險難,非萬乘所宜乘;乃使李樂夜渡,潛具船,舉火為應。上與公卿步出營,皇后兄伏德扶後,一手挾絹十匹。董承使符節令孫徵從人間斫之,殺旁侍者,血濺後衣。河岸高十餘丈,不得下,乃以絹為輦,使人居前負帝,餘皆匍匐而下,或從上自投,冠憤皆壞。既至河邊,士卒爭赴舟,董承、李樂以戈擊之,手指於舟中可掬。帝乃御船。同濟者,皇后及楊彪以下才數十人,其宮女及吏民不得渡者,皆為兵所掠奪,衣服俱盡,發亦被截,凍死者不可勝計。衛尉士孫瑞為所殺。
  當時,在大敗之後,護駕的虎賁、羽林武士不到一百人。李、郭汜的兵士繞著獻帝的營寨大聲呼喊,官兵們驚慌失色,都有分散逃跑的想法。李樂感到恐懼,想讓獻帝乘船沿黃河而下,經過砥柱,從孟津上岸。太尉楊彪認為黃河水路艱難,不宜於讓天子冒這麼大的危險。於是派李樂乘夜渡河,秘密準備船隻,舉火把作為訊號。獻帝與公卿徒步走出營寨,伏皇后的哥哥伏德一手扶著伏皇后,一手挾著十匹絹。董承派符節令孫微用刀在人群中開道,殺死伏皇后身邊的侍者,鮮血濺到伏皇后的衣服上。黃河堤岸離水面有十餘丈高,無法下去,就用絹結成坐椅,讓人在前面揹著獻帝,其餘的人都爬著下去,有的人從堤岸上自己跳下去,把官帽全都撤壞了。到達河邊後,士卒爭先恐後地跳上渡船,董承、李樂等用長戈阻攔,船中堆滿了被砍落的手指,多得可以用手捧起來。獻帝這才上船,與他同時渡過河的,只有伏皇后以及楊彪以下數十人。宮女與跟隨的官員、百姓未能渡河的,都遭到亂兵的掠奪,衣服全被脫光,連頭髮也被割掉,凍死的人不計其數。衛尉士孫瑞被李殺死。
  見河北有火,遣騎候之,適見上渡河,呼曰:“汝等將天子去邪!”董承懼射之,以被為幔。既到大陽,幸李樂營。河內太守張楊使數千人負米來貢餉。乙亥,帝御牛車,幸安邑,河東太守王邑奉獻綿帛,悉賦公卿以下,封邑為列侯,拜胡才為徵東將軍,張楊為安國將軍,皆假節開府。其壘壁群帥競求拜職,刻印不給,至乃以錐畫之。
  李看到黃河北岸有火光,就派騎兵偵察,正看見獻帝在渡河,就大聲喊:“你們把天子弄到哪裡去?”董承害怕他們射箭,就把被子張開做帷幔進行掩護。到達大陽以後,進入李樂軍營。河內郡太守張楊派數千人揹著米來進貢。乙亥(疑誤),獻帝乘坐牛車,抵達安邑。河東郡太守王邑奉獻絲綿與綢緞,獻帝全部賞賜給公卿及隨行官員。獻帝封王邑為列侯,任命胡才為徵東將軍、張楊為安國將軍,都持符節,享有開府置僚屬的權力。他們部下將領競相向獻帝乞請官職,因任命官員太多,來不及刻印,以至用鐵錐來劃。
  乘輿居棘籬中,門戶無關閉,天子與群臣會,兵士伏籬上觀,互相鎮壓以為笑。
  獻帝住在以荊棘為籬的房中。門窗不能關閉,獻帝與群臣們舉行朝會時,兵士們就趴在籬笆上觀望,相互擁擠取樂。
  帝又遣太僕韓融至弘農與、汜等連和,乃放遣公卿百官,頗歸所掠宮人及乘輿器服。已而糧谷盡,宮人皆食採果。
  獻帝又派太僕韓融到弘農,與李、郭汜等講和,李這才放走被他浮虜的公卿百官,並歸還了不少被掠去的宮女和御用物品。不久,糧食吃光,宮女們全都以野菜、野果充飢。
  乙卯,張楊自野王來朝,謀以乘輿還雒陽;諸將不聽,楊復還野王。
  乙卯(十九日),河內郡太守張楊從野王縣來朝見獻帝,計劃護送獻帝返回洛陽,但是護駕的將領們不同意,張楊就又回到野王。
  是時,長安城空四十餘日,強者四散,贏者相食,二三年間,關中無復人跡。
  這時候,長安城中無人管理,達四十餘天。身強力壯的都四散逃命,老幼病弱的只能自相殘殺,靠吃人肉度日。兩三年間,關中地區不再有人的蹤跡。
  沮授說袁紹曰:“將軍累葉臺輔,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殘毀,觀諸州郡雖外託義兵,內實相圖,未有憂存社稷恤民之意。今州域粗定,兵強士附,西迎大駕,即宮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畜士馬以討不庭,誰能御之!”穎川郭圖、淳于瓊曰:“漢室陵遲,為日久矣,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英雄並起,各據州郡,連徒聚眾,動有萬計,所謂泰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自近,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於義為得,於時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矣。”紹不從。
  沮授向袁紹建議說:“將軍的祖先,幾代都是國家大臣,世傳忠義。如今,天子流離失所,宗廟也殘敗毀壞。我看到各州、郡雖然表面上都聲稱是義兵,實際上互相圖謀,並沒有憂國憂民的想法。如今,將軍已基本平定冀州地區,兵強馬壯,將士聽命,如果您向西去迎接天子,遷都鄴城,就可以挾天子而令諸侯,積蓄兵馬,討伐不服從朝廷的叛逆,天下有誰能與您對抗?”穎川人郭圖、淳于瓊說:“漢朝王室的沒落,為時已久,如今要使它復興,不是太困難了嗎!而且英雄豪傑紛紛起兵,各據州、郡,部下人馬動輒數以萬計。這正是泰朝失其鹿,先得者為王的時機。現在,要是把天子迎接到自己身邊,一舉一動都要上表奏請服從天子,則自己權力減輕;不服從,則要蒙受違抗聖旨的罪名。這不是上策。”沮授說:“現在迎接天子,即符合君臣大義,又是最有利的時機,如果不能早日決定,必定會有人搶先下手。”袁紹沒有采納沮授的建議。
  [12]初,丹陽朱治嘗為孫堅校尉,見袁術政德不立,勸孫策歸取江東。時吳景攻樊能、張英等,歲餘不克。策說術曰:“家有舊恩在東,願助舅討橫江;橫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萬兵,以佐明使君定天下。”術知其恨,而以劉繇據曲阿,王朗在會稽,謂策未必能定,乃許之,表策為折衝校尉。將兵千餘人、騎數十匹,行收兵,比至歷陽,眾五六千。時周瑜從父尚為丹陽太守,瑜將兵迎之,仍助以資糧,策大喜,曰:“吾得卿,諧也!”進攻橫江、當利、皆拔之,樊能、張英敗走。
  [12]當初,丹陽人朱治曾經在孫堅部下擔任過校尉,他看到袁術為政混亂,對待下屬刻薄,就勸孫策返回故鄉,去佔據江東。當時孫策的舅父吳景攻打樊能、張英等人,一年多未能取勝。孫策便向袁術請求說:“我家在江東地區對人民有舊恩,我願意幫助舅父去進攻橫江。攻陷橫江後,我便回到家鄉去召募兵馬,可以集結起三萬兵眾,用來輔佐將軍平定天下。”袁術知道孫策對自己心懷不滿,但由於當時揚州刺史劉繇佔據曲阿,會稽郡太守王朗守在本郡,他認為孫策不一定能將他們擊敗,於是同意了孫策的請求,上表推薦他為折衝校尉。孫策率領千餘名步兵和數十名騎兵出發,一邊走一邊招兵,到達歷陽的時候,已經增加到五六千人。這時,周瑜的伯父周尚為丹陽郡太守,周瑜率兵迎接孫策,並援助他軍費和糧草。孫策大喜,說:“我得到你的幫助,一定能成功!”孫策進攻橫江、當利,全都攻克,樊能、張英戰敗逃走。
  策渡江轉鬥,所向皆破,莫敢當其鋒者。百姓聞孫郎至,皆失魂魄。長吏委城郭,竄伏山草。及策至,軍士奉令,不敢虜略,雞太菜茹,一無所犯,民乃大悅,竟以牛酒勞軍。策為人,美姿顏,能笑語,闊達聽受,善於用人,是以士民見者莫不盡心,樂為致死。
  孫策渡江以後,輾轉作戰,戰無不勝,沒有人能抵擋住他的攻勢,百姓聽到孫策將要到達,全都失魂落魄;各地官員棄城出逃,躲到深山之中。及至孫策到來,軍隊奉有命令,不敢進行擄掠,民間的一隻雞、一條狗、一棵蔬菜,都不能觸動。於是民心大為歡悅,爭先用牛肉和美酒去慰勞孫策的軍隊。孫策相貌英俊,言談幽默,性格豁達,能接受別人的意見,善於使用人才。因此,無論士大夫還是一般百姓,凡是見過他的人,都為他盡心盡力,樂意為他效死。
  策攻劉繇牛渚營,盡得邸閣糧谷、戰具。時彭城相薛禮、下邳相丹陽笮融依繇為盟主,禮據秣陵城,融屯縣南,策皆擊破之。又破繇別將於梅陵,轉攻湖熟、江乘,皆下之,進擊繇於曲阿。
  孫策進攻劉繇設在牛渚的營地,獲得了存在那裡的全部糧草與武器。當時,彭城國相薛禮、下邳國相丹陽人笮融都擁戴劉繇為盟主,薛禮駐守秣陵城,笮融駐軍秣陵縣南,都被孫策擊破。孫策又攻破劉繇駐在梅陵的一支部隊,轉而進攻湖孰、江乘,全都攻克。於是到曲阿進擊劉繇。
  繇同郡太史慈時自東萊來省繇。會策至,或勸繇可以慈為大將。繇曰:“我若用子義,許子將不當笑我邪!”但使慈偵視輕重。時獨與一騎卒遇策於神亭,策從騎十三,皆堅舊將遼西韓當、零陵黃蓋輩也。慈便前鬥,正與策對,策刺慈馬,而攬得慈項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會兩家兵騎並各來赴,於是解散。
  劉繇的同郡人太史慈這時從東萊來看望劉繇,正趕上孫策進攻曲阿。有人勸劉繇可任用太史慈為大將,劉繇說:“我如果任用太史慈,許劭不會笑話我嗎!”他只派太史慈去偵察敵軍動靜。有一次,太史慈只帶一個騎兵外出,在神亭與孫策突然相遇,當時跟隨孫策的有十三名騎士,都是遼西人韓當、零陵人黃蓋等當年追隨孫堅的舊將。太史慈便向前出戰,正與孫策相對,孫策一槍刺中太史慈的馬,奪得太史慈脖子後面插的手戟,而太史慈也奪得孫策的頭盔。正在此時,兩家的騎兵各自同時趕來,於是雙方散開。
  繇與策戰,兵敗,走丹徒。策入曲阿,勞賜將士,發恩布令,告諭諸縣:“其劉繇、笮融等故鄉部曲來降首者,一無所問;樂從軍者,一身行,復除門戶;不樂者不強。”旬日之間,四面雲集,得見兵二萬餘人,馬千餘匹,威震江東。
  劉繇與孫策交戰,兵敗,逃往丹徒。孫策進入曲阿,慰勞賞賜將士,釋出寬大命令,通知各縣:“凡是劉繇、笮融等人的鄉親故友和部下,前來自首歸降的,一概不咎既往。願意去當兵的,一家只出一人,免除全家的賦役負擔;不願再當兵的,也不勉強。”不過十天,應募者從四面湧來,得到二萬餘名兵士,一千餘匹戰馬。孫策的聲威震動江東。
  丙辰,袁術表策行珍寇將軍。策將呂範言於策曰:“今將軍事業日大,士眾日盛,而綱紀猶有不整者,範願暫領都督,佐將軍部分之。”策曰:“子衡既士大夫,加手下已有大眾,立功於外,豈宜復屈小職,知軍中細事乎!”範曰:“不然。今捨本土而託將軍者,非為妻子也,欲濟世務也。譬猶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敗。此亦範計,非但將軍也。”策笑,無以答。範出,便釋,著褲褶,執鞭詣閣下啟事,自稱領都督,策乃授傳,委以眾事;由是軍中肅睦,威禁大行。
  丙辰(二十日),袁術上表推薦孫策代理殄寇將軍。孫策的部將呂範對孫策說:“如今,將軍事業日益興盛,部下將士越來越多,但軍中紀律還有不完備的地方,我願意暫時擔任都督,幫助將軍進行治理。”孫策說:“子衡你既然是士大夫,手下又統率重兵,在外立下軍功,難道應再讓你屈居這種小官職,管理軍中的細小事情嗎?”呂範說:“不然,我如今捨棄故鄉來追隨將軍,不是為了妻子兒女,而是為了搞好世間的政務。譬如共同乘一條船去飄洋過海,一件事不牢靠,就使大家全都受害。我這樣作,也是為我自己打算,不僅是為將軍。”孫策笑了笑,無法回答。呂範出來後,就脫去單衣,換上便於騎馬的軍服,手執鞭子,到孫策辦事的房前報告,自稱兼任都督,於是孫策就授給他符傳,委任所應主管的各項工作。自此之後,營中氣氛嚴肅和睦,軍紀嚴明,禁令得到徹底貫徹。
  策以張正議校尉,彭城張昭為長史,常令一人居守,一人從征討,及廣陵秦松、陳端等亦參與謀謨。策待昭以師友之禮,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大夫書疏,專歸美於昭,策聞之,歡笑曰:“昔管子相齊,一則仲父,二則仲父,而桓公為霸者宗。今子布賢,我能用之,其功名獨不在我乎!”
  孫策委任張為正議校尉,彭城人張昭為長史,經常讓他們一個人留守,一個人跟隨自己出徵。廣陵人秦松、陳端等也參預決策。孫策以老師和朋友的禮節對待張昭,行政與軍務大事,全都委託他來處理。張昭經常收到北方士大夫的書信,信中把江東地區的政績都歸功於張昭。孫策知道後,高興地說:“從前管仲在齊國為相,把諸事都交給他作主,而齊桓公終於成為五霸之首。如今,張昭為人賢明,我能任用他,他的功名難道不屬於我嗎!”
  袁術以從弟胤為丹陽太守。周尚、周瑜皆還壽春。
  袁術委任堂弟袁胤為丹陽郡太守,周尚與周瑜都回到壽春。
  劉繇自丹徒將奔會稽,許劭曰:“會稽富實,策之所貪,且窮在海,不可往也。不如豫章,北連豫壤,西接荊州;若收合吏民,遣使貢獻,與曹兗州相聞,雖有袁公路隔在其間,其人豺狼,不能久也。足下受王命,孟德、景升必相救濟。”繇從之。
  劉繇想從丹徒逃到會稽郡,許劭對他說:“會稽郡殷實富裕,正是孫策所貪圖的,而且該郡又遠在海邊,你不能去那裡。還不如到豫章郡,那裡北連豫州,西接荊州,如果能把官員與百姓安頓好,派使者到朝廷去進貢,與佔據兗州的曹操取得聯絡,儘管現在袁術隔斷了豫章與中原的聯絡,但像他這樣豺狼之輩不會長久。您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刺史,曹操與劉表必定會予以援助。”劉繇聽從了他的勸告。
  [13]初,陶謙以笮融為下邳相,使督廣陵、下邳、彭城糧運。融遂斷三郡委輸以自入,大起浮屠祠,課人誦讀佛經,招致旁郡好佛者至五千餘戶。每浴佛,輒多設飲食,布度於路,經數十里,費以鉅億計。及曹操擊破陶謙,徐土不安,融乃將男女萬口走廣陵,廣陵太守趙昱待以賓禮。先是彭城相薛禮為陶謙所逼,屯秣陵,融利廣陵資貨,遂乘酒酣殺昱,放兵大掠,因過江依禮,既而復殺之。
  [13]起初,徐州牧陶謙委任笮融為下邳國相,派他負責監督廣陵、下邳、彭城的糧食運輸。笮融就把這三個郡國應交的糧食都據為己有,大肆興建佛教寺廟,命令百姓誦讀佛經,又招引鄰郡的佛教徒五千餘戶遷徒到下邳國來。每逢釋迦牟尼生日,舉辦“浴佛會”時,都在路邊擺設宴席,連綿不斷,長達數十里,耗費錢物數以億計。到曹操擊敗陶謙,徐州局勢動盪時,笮融便率領男女信徒萬餘人退到廣陵。廣陵郡太守趙昱用賓客之禮接待笮融。在這以前,彭城國相薛禮受到陶謙軍隊的逼迫,率領部下遷徒到秣陵。而笮融貪圖廣陵富庶,就在一次宴席上,乘酒酣之機殺死了趙昱,縱容部下大肆搶掠。又乘勢渡過長江到秣陵去投靠薛禮。接著又殺死了薛禮。
  劉繇使豫章太守朱皓攻袁術所用太守諸葛玄,玄退保西城。及繇溯江西上,駐於彭澤,使融助皓攻玄。許劭謂繇曰:“笮融出軍,不顧名義者也。朱文明喜推誠以信人。更使密防之。”融到,果詐殺皓,代領郡事。繇進討融,融敗走,入山,為民所殺。詔以前太傅掾華歆為豫章太守。
  劉繇派豫章郡太守朱皓進攻袁術委任的豫章郡太守諸葛玄,諸葛玄退守西城。及至劉繇沿江西上,駐軍彭澤,便派笮融去幫助朱皓進攻諸葛玄。許劭對劉繇說:“笮融出動軍隊,不講名節,不顧信義,朱皓喜歡以誠待人,要讓朱皓嚴密提防笮融。”笮融到達後,果然用詭計殺死朱皓,接管了豫章郡事務。劉繇進軍討伐笮融,笮融戰敗,逃入深山,為當地百姓殺死。朝廷下詔,任命前太傅掾華歆為豫章郡太守。
  丹陽都尉朱治逐吳郡太守許貢兩據其郡,貢南依山賊嚴白虎。
  丹陽郡都尉朱治趕走吳郡太守許貢,佔領吳郡。許貢南逃,投靠山賊首領嚴白虎。
  [14]張超在雍丘,曹操圍之急,超曰:“惟臧洪當來救吾。”眾曰:“袁、曹方睦,洪為袁所表用,必不敗好以招禍。”超曰:“子源天下義士,終不背本;但恐見制強力,不相及耳。”洪時為東郡太守,徒跣號泣,從紹請兵,將赴其難,紹不與;請自率所領以行,亦不許。雍丘遂潰,張超自殺,操夷其三族。
  [14]張超固守雍丘,曹操對他發動猛烈的圍攻,張超說:“只有臧洪會來救我。”部下眾人都說:“袁紹與曹操目前關係親密,臧洪是袁紹推薦委任的官員,他必定不會破壞袁、曹的和睦而招惹大禍。”張超說:“臧洪是天下知名的義士,最終不會背棄舊恩,只怕他被袁紹的強大力量控制,不能及時趕來。”臧洪當時擔任東郡太守,他赤著雙腳,大聲痛哭著請求袁紹發兵,要去解救張超急難,袁紹不肯發兵。臧洪又請求自己率領東郡的人馬去救搖,袁紹也不允許。於是雍丘被曹操攻陷,張超自殺,他的全家老小以及內外親屬被曹操全部殺死。
  洪由是怨紹,絕不與通。紹興兵圍之,歷年不下。紹令洪邑人陳琳以書喻之,洪覆書曰:“僕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蒙主人傾蓋,恩深分厚,遂竊大州,寧樂今日自還接刃乎!當受任之初,自謂究竟大事,共尊王室。豈悟本州被侵,郡將遘厄,請師見拒,辭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淪滅,區區微節,無所獲申,豈得復全交友之道、重虧忠孝之名乎!斯所以忍悲揮戈,收淚告絕。行矣孔璋,足下徼利於境外,臧洪投命於君親;吾子託身於盟主,臧洪策名於長安;子謂餘身死而名滅,僕亦笑子生而無聞焉!”
  臧洪因此怨恨袁紹,與袁紹斷絕一切關係。袁紹發兵包圍東郡,攻打一年多,仍未攻克。袁紹命令與臧洪同縣的陳琳寫信給臧洪,為他分析利害。臧洪覆信說:“我是一個渺小的人,本無大志。在仁途中,得到袁紹的賞識,受恩深厚,被委以重任,難道我願意像今天這樣干戈相向嗎?當初我受任之時,自以為能完成大事,共尊王室。誰知道當我的本州受到攻擊。郡長官陷於危難之時,我請求發兵,卻遭到拒絕;想單獨出兵,又在辭行時被扣下,致使我的故主全家被害。我對故主的節義,無法表達,難道還能顧全你我的朋友交誼,再去損害忠孝的名聲嗎!因此我強忍悲痛,揮戈而起,拭去眼淚,毅然決裂。別了,老朋友!你在境外謀求利益,我則為君親效命;你託身投靠盟主袁紹,我則為朝廷盡心。你認為我將身死名滅,我也笑你雖生而無聞。”
  紹見洪書,知無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糧谷已盡,外無強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將吏士民謂曰:“袁氏無道,所圖不軌,且不救洪郡將,洪於大義,不得不死;念諸君無事,空與此禍,可先城未敗,將妻子出。”皆垂泣曰:“明府與袁氏本無怨隙,今為本朝郡將之故,自致殘困;吏民何忍當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後無可復食者。主簿啟內廚米三升,請稍以為粥,洪嘆曰:“何能獨甘此邪!”使作薄糜,遍班士眾,又殺其愛妾以食將士。將士鹹流涕,無能仰視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者。城陷,生執洪。紹大會諸將見洪,謂曰:“臧洪,何相負若此!今日有未?”洪據地嗔目曰:“諸袁事漢,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欲因際會,希冀非望,多殺忠良以立奸威。洪親見呼張陳留為兄,則洪府君亦宜為弟,同共戮力,為國除害,奈何擁眾觀人屠滅!洪惜力劣,不能推刃為天下報仇,何謂服乎!”紹本愛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見洪辭切,知終不為已用,乃殺之。
  袁紹見到臧洪的回信,知他沒有投降的意思,就增兵猛攻。城中糧食已盡,外面沒有強大的救兵,臧洪自知不能倖免,就把官員、將士和百姓召集來,告訴他們:“袁紹無道,又圖謀不軌,而且不去援救我本郡的長官,我出於君臣大義,不能不死。我想到你們與此並不相干,卻憑空捲入這場大禍,可在城未破前,帶領你們的妻兒去逃命。”眾人都流著淚說:“您與袁紹本來沒有仇怨,如今只是為了本朝的舊長官,而自己找來災難。我們怎能忍心拋下您去逃生!”開始,城中還能挖到老鼠,並煮食皮革製品,後來就再沒有可吃的東西了。主簿告訴臧洪,內廚房只剩三升米,請主允許做一點稠粥。臧洪說:“我怎麼能單獨下嚥呢!”便命人熬成稀粥,讓所有計程車兵共享。臧洪又殺死自己的愛妾,給將士食用。將士們都淚流滿面,不能抬頭仰視。城中有男女七八千人因飢餓而死,屍體相互枕藉,重疊堆積,但沒有人背叛臧洪。城陷後,臧洪被生擒。袁紹召集諸將,審問臧洪說:“臧洪,你為什麼這樣背叛我!今天服了沒有?”臧洪兩手撐著,坐在地上,瞪起眼睛說道:“你們袁家侍奉漢朝,四代有五個人出任三公,可以說是受到皇室的深恩。如今皇室勢力衰弱,卻沒有輔佐之意,反而想乘機圖謀不軌,靠多殺忠良來樹立自己的威望。我親眼見到你稱張邈為兄,那麼我的故主、張邈弟弟張超也就是你的弟弟,大家應該齊心協力,為國除害,怎麼能按兵不動,眼看著他被人殺害!我自恨力量薄弱,不能揮刀為天下人報仇,談什麼服不服。!”袁紹本來很喜歡臧洪,想要使他屈服後,再加寬怒。見他言詞激烈,知道決不會再為自己效力,就下令殺死臧洪。
  洪邑人陳容少親慕洪,時在紹坐,起謂紹曰:“將軍舉大事,欲為天下除暴,而先誅忠義,豈合天意!臧洪發舉為郡將,標何殺之!”紹慚,使人牽出,謂曰:“汝非臧洪儔,空復爾為!”容顧曰:“仁義豈有常,蹈之則君子,背之則小人。今日寧與臧洪同日而死,不與將軍同日而生也!”遂復見殺,在坐無不嘆息,竊相謂曰:“如何一日殺二烈士!”
  臧洪的同縣人陳容自小親近敬慕臧洪,這時正好在座,站起來對袁紹說:“將軍身負大任,要為天下除害,卻先誅殺忠義之人,怎麼能上合天意!臧洪起兵是為了他的故主,為什麼要殺他!”袁紹心中慚愧,派人把陳容拉出去,對他說:“你不是臧洪那樣的人,再講這些話有什麼用!”陳容回過頭來說:“仁義並沒有一定形式,遵循仁義就是君子,背棄仁義就是小人。今天我寧願與臧洪同日而死,不願與將軍同日生!”於是陳容也被殺死。在座的人無不嘆息,私下互相議論說:“怎麼能在一天之中殺死兩位烈士!”
  [15]公孫瓚既殺劉虞,盡有幽州之地,志氣益盛,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記過忘善,睚眥必報。衣冠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窮苦之地。或問其故,瓚曰:“衣冠皆自以職分當貴,不謝人惠。”故所寵愛,類多商販、庸兒,與為兄弟,或結婚姻,所在侵暴,百姓怨之。
  [15]公孫瓚殺死劉虞後,佔有全部幽州,更加趾高氣揚,倚仗自己的才幹和武力,不體恤百姓。只記住別人的過失,卻不記得別人的好處,連瞪他一眼的小事,也必定要報復。對士大夫名望在他之上的,一定假借法律來加以陷害;對有才能的人,一定要想法壓抑,把對方置於窮因之地。有人問公孫瓚這樣作的原因,公孫瓚說:“士大夫們全都自認為他們應該富貴,給他們富貴,他們也不會感謝。”所以公孫瓚所寵信的都是商販一類的庸人,與這些人結為兄弟,或者互通婚姻。這些人到處侵擾欺人,百姓怨恨他們。
  劉虞從事漁陽鮮于輔等,合率州兵欲共報仇,以燕國閻柔素有恩信,推為烏桓司馬。柔招誘胡、漢數萬人,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於潞北,斬丹等四千餘級。烏桓峭王亦率種人及鮮卑七千餘騎,隨輔南迎虞子和與袁紹將義合兵十萬共攻瓚,破瓚於鮑丘,斬首二萬餘級。於是代郡、廣陽、上谷、右北平各殺瓚所置長吏,復與鮮于輔、劉和兵合,瓚軍屢敗。
  已故幽州牧劉虞的從事、漁陽人鮮于輔等人,集結率領州中的軍隊,要一同為劉虞報仇。燕國人閻柔因平素威信較高,被推舉為烏桓司馬。閻柔召引胡人、漢人,有數萬之多,與公孫瓚委任的漁陽郡太守鄒丹在潞縣以北大戰,閻柔獲勝,斬殺鄒丹及其部下四千餘人。烏桓峭王也率領烏桓人及鮮卑人,共七千餘騎兵,隨鮮于輔南下迎接劉虞的兒子劉和,與袁紹部將義聯合,共計十萬兵馬,進攻公孫瓚。在鮑丘打敗公孫瓚,斬殺兩萬餘人。於是,代郡、廣陽郡、上谷郡與右北平郡紛紛起兵,殺死公孫瓚所委任的官員,又與鮮于輔、劉和的隊伍會師。公孫瓚軍隊屢戰屢敗。
  先是有童謠曰:“燕南垂,趙北際,中央不合大如礪,唯有此中可避世。”瓚自謂易地當之,遂徒鎮易,為圍塹十重,於塹裡築京,皆高五六丈,為樓其上;中塹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以鐵為門,斥去左右。男人七歲以上不得入門,專與姬妾居。其文簿、書記皆汲而上之。令婦人習為大聲,使聞數百步,以傳宣教令。疏遠賓客,無憶親信,謀臣猛將,稍稍乘散。自此之後,希復攻戰。或問其故。瓚曰:“我昔驅畔胡於塞表,掃黃巾於孟津,當此之時,謂天下指麾可定。至於今日,兵革方始,觀此,非我所決,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樓不攻。今吾諸營樓櫓數十重,積穀三百萬斛,食盡此谷,足以待天下之事矣。”
  在此之前,有童謠說:“燕國南疆,趙國北界,中央不合,大如礪石,只有此中,可以避世。”公孫瓚自認為童謠所說的地方是指易縣,就把自己的大本營遷到那裡,在周圍挖掘了十道塹壕,在塹壕內修築許多土丘,每座土丘都有五六丈高,在上面建起高樓。在中央有一個最高的土山,達到十丈,供公孫瓚自己居住。以鐵為門,左右侍衛全被隔在門外,七歲以上的男子不許入內,只與姬妾同住。文書、報告等都用繩子吊上城。他又命令婦女練習放大嗓門,使聲音能傳到數百步,以便向其他城樓傳達命令。公孫瓚於是疏遠賓客,沒有親信;部下的謀士與猛將逐漸離散。而且從此以後,公孫瓚也很少再出外作戰。有人問起原因,公孫瓚說:“我從前在塞外驅逐胡人部落,在孟津掃蕩黃巾叛軍,那時,自認為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平定天下叛亂。但到了今天,戰亂才不過剛剛開始,看起來,大局並非能夠由我決定。因此,不如讓士兵們養精蓄銳,努力耕作,以渡過荒年。兵法上講:百樓不攻。如今,我的軍隊分駐各樓,有深塹高樓數十重,存糧食三百萬斛,吃盡這些糧食,足可以看到天下局勢的變化了。”
  [16]南單于於扶羅死,弟呼廚泉立,居於平陽。
  [16]南匈奴單于於扶羅去世,他弟弟呼廚泉繼位,率部駐在平陽。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