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漢紀八

漢紀八原文

  起强圉大渊献,尽上章困敦,凡十四年。

  孝景皇帝下前三年(丁亥,公元前一五四年)

  冬,十月,梁王来朝。时上未置太子,与梁王宴饮,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传于王。”王辞谢,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詹事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上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婴因病免;太后除婴门籍,不得朝请。梁王以此益骄。

  春,正月,乙巳,赦。

  长星出西方。

  洛阳东宫灾。

  初,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吴太子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杀之。遣其丧归葬,至吴,吴王愠曰:“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复遣丧之长安葬。吴王由此稍失籓臣之礼,称疾不朝。京师知其以子故,系治、验问吴使者;吴王恐,始有反谋。后使人为秋请,文帝复问之,使者对曰:“王实不病;汉系治使者数辈,吴王恐,以故遂称病。夫察见渊中鱼不祥,唯上弃前过,与之更始。”于是文帝乃赦吴使者,归之,而赐吴王几杖,老,不朝。吴得释其罪,谋亦益解。然其居国,以铜、盐故,百姓无赋;卒践更,辄予平贾;岁时存问茂材,赏赐闾里;他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公共禁弗予。如此者四十馀年。

  晁错数上书言吴过,可削;文帝宽,不忍罚,以此吴日益横。及帝即位,错说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齐七十馀城,楚四十馀城,吴五十馀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郤,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因赐几杖,德至厚,当改过自新,反益骄溢,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上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郤。及楚王戊来朝,错因言:“戊往年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请诛之。”诏赦,削东海郡。及前年,赵王有罪,削其常山郡;胶西王卬以卖爵事有奸,削其六县。

  廷臣方议削吴。吴王恐削地无已,因发谋举事。念诸侯无足与计者,闻胶西王勇,好兵,诸侯皆畏惮之,于是使中大夫应高口说胶西王曰:“今者主上任用邪臣,听信谗贼,侵削诸侯,诛罚良重,日以益甚。语有之曰:‘狧穅及米。’吴与胶西,知名诸侯也,一时见察,不得安肆矣。吴王身有内疾,不能朝请二十馀年,常患见疑,无以自白,胁肩累足,犹惧不见释。窃闻大王以爵事有过。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止削地而已。”王曰:“有之。子将奈何?”高曰:“吴王自以与大王同忧,愿因时循理,弃躯以除患于天下,意亦可乎?”胶西王瞿然骇曰:“寡人何敢如是!王上虽急,固有死耳,安得不事!”高曰:“御史大夫晁错,营惑天子,侵夺诸侯,朝廷疾怨,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极矣。彗星出,蝗虫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所以起也。吴王内以晁错为诛,外从大王后车,方洋天下,所向者降,所指者下,莫敢不服。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率楚王略函谷关,守荥阳、敖仓之粟,距汉兵,治次舍,须大王。大王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归,报吴王,吴王犹恐其不果,乃身自为使者,至胶西面约之。胶西群臣或闻王谋,谏曰:“诸侯地不能当汉十二,为叛逆以忧太后,非计也。今承一帝,尚云不易;假令事成,两主分争,患乃益生。”王不听,遂发使约齐、菑川、胶东、济南,皆许诺。

  初,楚元王好书,与鲁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诗》于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为中大夫。穆生不耆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子夷王、孙王戊即位,常设,后乃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遂称疾卧。申公、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与!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称:‘知几其神乎!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王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与久处,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申公、白生独留。王戊稍淫暴,太傅韦孟作诗讽谏,不听,亦去,居于邹。戊因坐削地事,遂与吴通谋。申公、白生谏戊,戊胥靡之,衣之赭衣,使雅舂于市。休侯富使人谏王。王曰:“季父不吾与,我起,先取季父矣!”休侯惧,乃与母太夫人奔京师。

  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吴王遂先起兵,诛汉吏二千石以下;胶西、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亦皆反。楚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谏王戊,戊杀尚、夷吾。赵相建德、内史王悍谏王遂,遂烧杀建德、悍。齐王后悔,背约城守。济北王城坏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发兵。胶西王、胶东王为渠率,与菑川、济南共攻齐,围临菑。赵王遂发兵住其西界,欲待吴、楚俱进,北使匈奴与连兵。

  吴王悉其士卒,下令国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诸年上与寡人同,下与少子等,皆发。”凡二十馀万人。南使闽、东越,闽、东越亦发兵从。吴王起兵于广陵,西涉淮,因并楚兵,发使遗诸侯书,罪状晁错,欲合兵诛之。吴、楚共攻梁,破棘壁,杀数万人;乘胜而前,锐甚。梁孝王遣将军击之,又败梁两军,士卒皆还走。梁王城守睢阳。

  初,文帝且崩,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及七国反书闻,上乃拜中尉周亚夫为太尉,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复召窦婴,拜为大将军,使屯荥阳监齐、赵兵。

  初,晁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讙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后十馀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

  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又言:“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素与吴相袁盎不善,错所居坐,盎辄避;盎所居坐,错亦避;两人未尝同堂语。及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吴王财物,抵罪;诏赦以为庶人。吴、楚反,错谓丞、史曰:“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谋。”错犹与未决。人有告盎,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愿至前,口对状。婴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见,上方与错调兵食。上问盎:“今吴、楚反,于公意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豪杰;白头举事、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杰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杰,亦且辅而为谊,不反矣。吴所诱皆亡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诱以乱”错曰:“盎策之善。”上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厢,甚恨。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欲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于是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密装治行。后十馀日,上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欧劾奏错:“不称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制曰:“可。”错殊不知。壬子,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上乃使袁盎与吴王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吴。

  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上书言军事,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袁盎、刘通至吴,吴、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亲故,先入见,谕吴王,令拜受诏。吴王闻袁盎来,知其欲说,笑而应曰:“我已为东帝,尚谁拜!”不肯见盎,而留军中,欲劫使将;盎不肯,使人围守,且杀之。盎得间,脱亡归报。

  太尉亚夫言于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许之。亚夫乘六乘传,将会兵荥阳。发至霸上,赵涉庶说亚夫曰:“吴王素富,怀辑死士久矣。此知将军且行,必置间人于殽、渑厄狭之间;且兵事上神密,将军何不从此右去,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击鸣鼓。诸侯闻之,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计,至洛阳,喜曰:“七国反,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今吾据荥阳,荥阳以东,无足忧者。”使吏搜殽、渑间,果得吴伏兵。乃请赵涉为护军。

  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吴攻梁急,梁数使使条侯求救,条侯不许。又使使诉条侯于上。上使告条侯救梁,亚夫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弓高侯等将轻骑兵出淮泗口,绝吴、楚兵后,塞其饟道。梁使中大夫韩安国及楚相尚弟羽为将军;羽力战,安国持重,乃得颇败吴兵。吴兵欲西,梁城守,不敢西;即走条侯军,会下邑,欲战。条侯坚壁不肯战;吴粮绝卒饥,数挑战,终不出,条侯军中夜惊,内相攻击,扰乱至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定。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楚士卒多饥死叛散,乃引而去。二月,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与壮士数千人夜亡走;楚王戊自杀。

  吴王之初发也,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无它奇道,难以立功。臣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吴王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此兵难以借人,人亦且反王,奈何?且擅兵而别,多它利害,徒自损耳!”吴王即不许田禄伯。

  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吴多步兵,步兵利险;汉多车骑,车骑利平地,愿大王所过城不下,直去,疾西据洛阳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虽无入关,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汉军车骑至,驰入梁、楚之郊,事败矣。”吴王问诸老将,老将曰:“此年少,椎锋可耳,安知大虑!”于是王不用桓将军计。

  王专并将兵。兵未度淮,诸宾客皆得为将、校尉、候、司马,独周丘不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吴,酤酒无行;王薄之,不任。周丘乃上谒,说王曰:“臣以无能,不得待罪行间。臣非敢求有所将也,愿请王一汉节,必有以报。”王乃予之。周丘得节,夜驰入下邳;下邳时闻吴反,皆城守。至传舍,召令入户,使从者以罪斩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吴反,兵且至,屠下邳不过食顷;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万人,使人报吴王,遂将其兵北略城邑;比至阳城,兵十馀万,破阳城中尉军;闻吴王败走,自度无与共成功,即引兵归下邳,未至,疽发背死。

  壬午晦,日有食之。

  吴王之弃军亡也,军遂溃,往往稍降太尉条侯及梁军。吴王渡淮,走丹徒,保东越,兵可万馀人,收聚亡卒。汉使人以利啖东越,东越即绐吴王出劳军,使人鏦杀吴王,盛其头,驰传以闻。吴太子驹亡走闽越。吴、楚反,凡三月,皆破灭,于是诸将乃以太尉谋为是;然梁王由此与太尉有隙。

  三王之围临菑也,齐王使路中大夫告于天子。天子复令路中大夫还报,告齐王坚守,“汉兵今破吴楚矣。”路中大夫至,三国兵围临菑数重,无从入。三国将与路中大夫盟曰:“若反言:‘汉已破矣,齐趣下三国,不,且见屠。’”路中大夫既许,至城下,望见齐王曰:“汉已发兵百万,使太尉亚夫击破吴、楚,方引兵救齐,齐必坚守无下!”三国将诛路中大夫。齐初围急,阴与三国通谋,约未定;会路中大夫从汉来,其大臣乃复劝王无下三国。会汉将栾布、平阳侯等兵至齐,击破三国兵。解围已,后围齐初与三国有谋,将欲移兵伐齐。齐孝王惧,饮药自杀。

  胶西、胶东、菑川王各引兵归国。胶西王徒跣、席藁、饮水谢太后。王太子德曰:“汉兵还,臣观之,已罢,可袭,愿收王馀兵击之!不胜而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坏,不可用。”弓高侯韩颓当遗胶西王书曰:“奉诏诛不义,降者赦除其罪,复故;不降者灭之。王何处?须以从事。”王肉袒叩头,诣汉军壁谒曰:“臣卬奉法不谨,惊骇百姓,乃苦将军远道至于穷国,敢请菹醢之罪!”弓高侯执金鼓见之曰:“王苦军事,愿闻王发兵状。”王顿首膝行,对曰:“今者晁错天子用事臣,变更高皇帝法令,侵夺诸侯地。卬等以为不义,恐其败乱天下,七国发兵且诛错。今闻错已诛,卬等谨已罢兵归。”将军曰:“王苟以错为不善,何不以闻?及未有诏、虎符,擅发兵击义国?以此观之,意非徒欲诛错也。”乃出诏书,为王读之,曰:“王其自图!”王曰:“如卬等死有馀罪!”遂自杀,太后、太子皆死。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皆伏诛。

  郦将军兵至赵,赵王引兵还邯郸城守。郦寄攻之,七月不能下。匈奴闻吴、楚败,亦不肯入边。栾布破齐还,并兵引水灌赵城。城坏,王遂自杀。

  帝以齐首善,以迫劫有谋,非其罪也,召立齐孝王太子寿,是为懿王。

  济北王亦欲自杀,幸全其妻子。齐人公孙玃谓济北王曰:“臣请试为大王明说梁王,通意天子;说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孙玃遂见梁王曰:“夫济北之地,东接强齐,南牵吴、越,北胁燕、赵。此四分五裂之国。权不足以自守,劲不足以捍寇,又非有奇怪云以待难也;虽坠言于吴,非其正计也。乡使济北见情实,示不从之端,则吴必先历齐,毕济北,招燕、赵而总之,如此,则山东之从结而无隙矣。今吴王连诸侯之兵,驱白徒之众,西与天子急衡,济北独底节不下;使吴失与而无助,跬步独进,瓦解土崩,破败而不救者,未必非济北之力也。夫以区区之济北而与诸侯争强,是以羔犊之弱而扞虎狼之敌也。守职不桡,可谓诚一矣。功义如此,尚见疑于上,胁肩低首,累足抚衿,使有自悔不前之心,非社稷之利也。臣恐籓臣守职者疑之。臣窃料之,能历西山,径长乐,抵未央,攘袂而正议者,独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沦于骨髓,恩加于无穷,愿大王留意详惟之。”孝王大悦,使人驰以闻;济北王得不坐,徙封于菑川。

  河间王太傅卫绾击吴、楚有功,拜为中尉。绾以中郎将事文帝,醇谨无它。上为太子时,召文帝左右饮,而绾称病不行。文帝且崩,属上曰:“绾长者,善遇之。”故上亦宠任焉。

  夏,六月,乙亥,诏:“吏民为吴王濞等所诖误当坐及逋逃亡军者,皆赦之。”帝欲以吴王弟德哀侯广之子续吴,以楚元王子礼续楚。窦太后曰:“吴王,老人也,宜为宗室顺善;今乃首率七国纷乱天下,奈何续其后!”不许吴,许立楚后。乙亥,徙淮阳王馀为鲁王;南王非为江都王,王故吴地;立宗正礼为楚王;立皇子端为胶西王,胜为中山王。

  孝景皇帝下四年(戊子,公元前一五三年)

  春,复置关,用传出入。

  夏,四月,己巳,立子荣为皇太子,彻为胶东王。

  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临江王阏薨。

  冬,十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初,吴、楚七国反,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发兵应之。其相曰:“王必欲应吴,臣愿为将。”王乃属之。相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为汉,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以故得完。

  吴使者至庐江,庐江王不应,而往来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及吴、楚已破,衡山王入朝。上以为贞信,劳苦之,曰:“南方卑湿。”徙王王于济北以褒之。庐江王以边越,数使使相交,徙为衡山王,王江北。

  孝景皇帝下五年(己丑,公元前一五二年)

  春,正月,作阳陵邑。夏,募民徙阳陵,赐钱二十万。

  遣公主嫁匈奴单于。

  徙广川王彭祖为赵王。

  济北贞王勃薨。

  孝景皇帝下六年(庚寅,公元前一五一年)

  冬,十二月,雷,霖雨。

  初,上为太子,薄太后以薄氏女为妃;及即位,为皇后,无宠。秋,九月,皇后薄氏废。

  楚文王礼薨。

  初,燕王臧荼有孙女曰臧儿,嫁为槐里王仲妻,生男信与两女而仲死;更嫁长陵田氏,生男分、胜。文帝时,臧儿长女为金王孙妇,生女俗。臧儿卜筮之,曰:“两女皆当贵。”臧儿乃夺金氏妇,金氏怒,不肯予决;内之太子宫,生男彻。彻方在身时,王夫人梦日入其怀。

  及帝即位,长男荣为太子。其母栗姬,齐人也。长公主嫖欲以女嫁太子,栗姬以后宫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帝,故怒而不许;长公主欲与王夫人男彻,王夫人许之。由是长公主日谗栗姬而誉王夫人男之美;帝亦自贤之,又有曩者所梦日符,计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嗛栗姬,因怒未解,阴使人趣大行请立栗姬为皇后。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按诛大行。

  孝景皇帝下七年(辛卯,公元前一五零年)

  冬,十一月,己酉,废太子荣为临江王。太子太傅窦婴力争不能得,乃谢病免。栗姬恚恨而死。

  庚寅晦,日有食之。

  二月,丞相陶青免。乙巳,太尉周亚夫为丞相。罢太尉官。

  夏,四月,乙巳,立皇后王氏。

  丁巳,立胶东王彻为皇太子。

  是岁,以太仆刘舍为御史大夫,济南太守郅都为中尉。始,都为中郎将,敢直谏。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来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乃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都。都为人,勇悍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谒无所听。及为中尉,先严酷,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孝景皇帝下中元年(壬辰,公元前一四九年)

  夏,四月,乙巳,赦天下。

  地震。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

  孝景皇帝下二年(癸巳,公元前一四八年)

  春,二月,匈奴入燕。

  三月,临江王荣坐侵太宗庙壖垣为宫,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中尉郅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后竟以危法中都而杀之。

  夏,四月,有星孛于西北。立皇子越为广川王,寄为胶东王。

  秋,九月,甲戌晦,日有食之。

  初,梁孝王以至亲有功,得赐天子旌旗。从千乘万骑,出跸入警。王宠信羊胜、公孙诡,以诡为中尉。胜、诡多奇邪计,欲使王求为汉嗣。栗太子之废也,太后意欲以梁王为嗣,尝因置酒谓帝曰:“安车大驾,用梁王为寄。”帝跪席举身曰:“诺。”罢酒,帝以访诸大臣,大臣袁盎等曰:“不可。昔宋宣公不立子而立弟,以生祸乱,五世不绝。小不忍,害大义,故《春秋》大居正。”由是太后议格,遂不复言。王又尝上书;“愿赐容车之地,径至长乐宫,自梁国士众筑作甬道朝太后。”袁盎等皆建以为不可。

  梁王由此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谋,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馀人。贼未得也,于是天子意梁;逐贼,果梁所为。上遣田叔、吕委主往按梁事,捕公孙诡、羊胜;诡、胜匿王后宫,使者十馀辈至梁,责二千石急。梁相轩丘豹及内史韩安国以下举国大索,月馀弗得。安国闻诡、胜匿王所,乃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无良臣,故纷纷至此。今胜、诡不得,请辞,赐死!”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自度于皇帝,孰与临江王亲?”王曰:“弗如也。”安国曰:“临江王鳣长太子,以一言过,废王临江;用宫垣事,卒自杀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终不用私乱公。今大王列在诸侯,訹邪臣浮说,犯上禁,桡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于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终不觉寤。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王泣数行而下,谢安国曰:“吾今出胜、诡。”王乃令胜、诡皆自杀,出之。上由此怨望梁王。

  梁王恐,使邹阳入长安,见皇后兄王信说曰:“长君弟得幸于上,后宫莫及;而长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今袁盎事即究竟,梁王伏诛,太后无所发怒,切齿侧目于贵臣,窃为足下忧之。”长君曰:“为之奈何?”阳曰:“长君诚能精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长君必固自结于太后,太后厚德长君入于骨髓,而长君之弟幸于两宫,金城之固也。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杀舜为事,及舜立为天子,封之于有卑。夫仁人之于兄弟,无藏怒,无宿怨,厚亲爱而已。是以后世称之。以是说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长君曰:“诺。”乘间入言之。帝怒稍解。

  是时,太后忧梁事不食,日夜泣不止,帝亦患之。会田叔等按梁事来还,至霸昌厩,取火悉烧梁之狱辞,空手来见帝。帝曰:“梁有之乎?”叔对曰:“死罪。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为问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上大然之,使叔等谒太后,且曰:“梁王不知也。造为之者,独在幸臣羊胜、公孙诡之属为之耳,谨已伏诛死,梁王无恙也。”太后闻之,立起坐餐,气平复。

  梁王因上书请朝。既至关,茅兰说王,使乘布车,从两骑入,匿于长公主园。汉使使迎王,王已入关,车骑尽居外,不知王处。太后泣曰:“帝果杀吾子!”帝忧恐。于是梁王伏斧质于阙下谢罪。太后、帝大喜,相泣,复如故,悉召王从官入关。然帝益疏王,不与同车辇矣。帝以田叔为贤,擢为鲁相。

  孝景皇帝下三年(甲午,公元前一四七年)

  冬,十一月,罢诸侯御史大夫官。

  夏,四月,地震。旱,禁酤酒。

  三月,丁巳,立皇子乘为清河王。

  秋,九月,蝗。

  有星孛于西北。

  戊戌晦,日有食之。

  初,上废栗太子,周亚夫固争之,不得;上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帝让曰:“始,南皮、章武,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窦太后曰:“人生各以时行耳。自窦长君在时,竟不得侯,死后,其子彭祖顾得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上与丞相议。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帝默然而止。其后匈奴王徐庐等六人降,帝欲侯之以劝后。丞相亚夫曰:“彼背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徐庐等为列侯。亚夫因谢病。九月,戊戌,亚夫免;以御史大夫桃侯刘舍为丞相。

  孝景皇帝下四年(乙未,公元前一四六年)

  夏,蝗。

  冬,十月,戊午,日有食之。

  孝景皇帝下五年(丙申,公元前一四五年)

  夏,立皇子舜为常山王。

  六月,丁巳,赦天下。

  大水。

  秋,八月,己酉,未央宫东阙灾。九月,诏:“诸狱疑,若虽文致于法,而于人心不厌者,辄谳之。”

  地震。

  孝景皇帝下六年(丁西,公元前一四四年)

  冬,十月,梁王来朝,上疏欲留;上弗许。王归国,意忽忽不乐。

  十二月,改诸廷尉、将作等官名。

  春,二月,乙卯,上行幸雍,郊五畤。

  三月,雨雪。

  夏,四月,梁孝王薨。窦太后闻之,哭极哀,不食,曰:“帝果杀吾子!”帝哀惧,不知所为;与长公主计之,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买为梁王,明为济川王,彭离为济东王,定为山阳王,不识为济阴王;女五人皆食汤沐邑。奏之太后,太后乃说,为帝加一餐。孝王未死时,财以巨万计,及死,藏府馀黄金尚四十馀万斤。他物称是。

  上既减笞法,笞者犹不全;乃更减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定棰令:棰长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得笞臀;毕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轻,民易犯之。

  六月,匈奴入雁门,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马。吏卒战死者二千人。陇西李广为上郡太守,尝从百骑出,卒遇匈奴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未到匈奴阵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馀骑奔,射杀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

  秋,七月,辛亥晦,日有食之。

  自郅都之死,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上乃召济南都尉南阳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城阳共王喜薨。

  孝景皇帝下后元年(戊戌,公元前一四三年)

  春,正月,诏曰:“狱,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谳而后不当,谳后不为失。欲令治狱者务先宽。”

  三月,赦天下。

  夏,大酺五日,民得酤酒。

  五月,丙戌,地震。上庸地震二十二日。坏城垣。

  秋,七月,丙午,丞相舍免。

  乙巳晦,日有食之。

  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卫绾为丞相,卫尉南阳直不疑为御史大夫。初,不疑为郎,同舍有告归,误持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觉亡,意不疑,不疑谢有之,买金偿。后告归者至而归金,亡金郎大惭。以此称为长者,稍迁至中大夫。人或廷毁不疑,以为盗嫂,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帝居禁中,召周亚夫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心不平,顾谓尚席取箸。上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亚夫免冠谢上,上曰:“起。”亚夫因趋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居无何,亚夫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与钱。庸知其盗买县官器,怨而上变,告子,事连污亚夫。书既闻,上下吏。吏簿责亚夫。亚夫不对。上骂之曰:“吾不用也!”召诣廷尉。廷尉责问曰:“君侯欲反何?”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吏曰:“君纵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亚夫,亚夫欲自杀,其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欧血而死。

  是岁,济阴哀王不识薨。

  孝景皇帝下二年(己亥,公元前一四二年)

  春,正月,地一日三动。

  三月,匈奴入雁门,太守冯敬与战,死。发车骑、材官屯雁门。

  春,以岁不登,禁内郡食马粟;没入之。

  夏,四月,诏曰:“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工者也。农事伤则饥之本,女工害则寒之原也。夫饥寒并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朕亲耕,后亲桑,以奉宗庙粢盛、祭服,为天下先;不受献,减太官,省繇赋,欲天下务农蚕,素有蓄积,以备灾害。强毋攘弱,众毋暴寡;老耆以寿终,幼孤得遂长。今岁或不登,民食颇寡,其咎安在?或诈伪为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职;不事官职、耗乱者,丞相以闻,请其罪。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五月,诏赀算四得官。

  秋,大旱。

  孝景皇帝下三年(庚子,公元前一四一年)

  冬,十月,日月皆食,赤五日。

  十二月晦,雷;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大微;月贯天廷中。

  春,正月,诏曰:“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以为币用,不识其终始。间岁或不登,意为末者众,农民寡也。其令郡国务劝农桑,益种树,可得衣食物。吏发民若取庸采黄金、珠、玉者,坐赃为盗。二千石听者,与同罪。”

  甲寅,皇太子冠。

  甲子,帝崩于未央宫。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

  二月,癸酉,葬孝景皇帝于阳陵。三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分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

  班固赞曰:孔子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文峻,而奸轨不胜,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这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间,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

  汉兴,接秦之弊,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驰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继以孝文、孝景,清净恭俭,安养天下,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而阡陌之间成群,乘字牝者摈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辱焉。当此之时,罔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自是之后,孝武内穷侈靡,外攘夷狄,天下萧然,财力耗矣!

漢紀八譯文

  漢紀八 漢景帝前三年(丁亥,公元前154年)

  冬季,十月,梁王來長安朝見景帝。當時,景帝沒有立太子,與梁王宴飲時,景帝很舒緩地說:“等我百年之後,把帝位傳給你。”梁王表示謙謝,雖然知道這不是認真的話,但心中很高興;竇太后也是如此。詹事竇嬰捧著一杯酒獻給景帝說:“這個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帝位由父親傳給兒子,這是漢朝的規定,皇上怎麼能夠傳給梁王!”竇太后因此憎惡竇嬰;竇嬰便藉口有病而辭職;竇太后在准許出入皇宮殿門的名冊上除去了竇嬰的姓名,不許他參加春秋兩季的盛大朝會。梁王因此更加驕橫。

  春季,正月,乙巳(二十二日),景帝下達赦令。

  彗星出現在西方天空。

  洛陽的東宮發生火災。

  當初,孝文帝在位時,吳國太子進京朝見文帝,得以陪伴皇太子飲酒、博戲。吳太子在博戲過程中與太子爭棋路,態度不恭;皇太子就拿起棋盤猛擊吳太子,把他打死了。朝廷送他的靈柩回去安葬,靈柩到達吳國,吳王惱怒地說:“天下都是劉氏一家的天下,死在長安就葬在長安,何必送回來安葬呢!”吳王又把太子的靈柩送回長安安葬。吳王從此漸漸失去藩臣的禮節,聲稱身體有病,不來朝見皇帝。京城知道吳王是為了兒子的緣故,就拘留和審問吳國的使者;吳王恐懼,開始產生了謀反的念頭。後來,吳王派人代替他去長安行秋季朝見之禮,文帝再一次追問吳王不來朝見的原因,使臣回答說:“吳王其實沒有生病;朝廷拘留了幾批吳國使者,又治他們的罪,吳王恐懼,所以才聲稱有病。有這麼一句話,‘察見深潭中的魚,不吉利’;希望皇上不再追究他以前的過失,讓他改過自新。”這樣,文帝就釋放了吳國使者,讓他們回去;並且賞賜給吳王几案和柺杖,表示照顧他年事已高,不必前來朝見。吳王見朝廷不再追究他的罪名,謀反之心也就漸漸消除了。但是,因為他國內有冶銅、製鹽的財源,便不向百姓徵收賦稅;百姓應該為官府服役時,總是由吳王發給代役金,另外僱人應役;每到年節時,慰問有賢才計程車人,賞賜平民百姓;其他郡國的官吏要來吳國捕捉流亡的人,吳國公然阻止,不把罪犯交出去。這樣,前後持續了四十多年。

晁錯多次上書奏說吳王的罪過,認為可以削減其封地;漢文帝寬厚,不忍心懲罰,所以吳王日益驕橫。等到漢景帝即位,晁錯勸說景帝:“當初,高帝剛剛平定天下,兄弟少,兒子們年幼,大封同姓諸侯王,封給齊國七十多座城,封給楚國四十多座城,封給吳國五十多座城;封給這三個並非嫡親的諸侯王的領地,就去了全國的一半。現在,吳王以前因有吳太子之死的嫌隙,假稱有病不來朝見,按照古法應當處死。文帝不忍心,因而賜給他几案手杖,對他是恩德極為深厚,他本應該改過自新;但他反而更加驕橫無法,利用礦山採銅鑄錢,熬海水製鹽,招誘天下流亡人口,圖謀叛亂。如今,削減他的封地他會叛亂,不削減他的封地,他也會叛亂;如果削減他的封地,他反得快,禍害會小一些;如果不削減他的封地,他反得慢,將來有備而發,禍害更大。”景帝下令公卿、列侯、宗室 共同討論晁錯的建議,沒有人敢與晁錯辯駁;只有竇嬰一人堅決反對,從此與晁錯之間產生了矛盾。等到楚王劉戊來京朝見,晁錯藉機說:“劉戊去年為薄太后服喪期間,在服喪的居室裡私下姦淫,請求處死他。”景帝下詔,免去劉戊的死罪,但把原楚國封地東海郡收歸朝廷。另外,在前一年,趙王有罪,朝廷削奪了他的常山郡;膠西王劉因在賣爵事上有不法行為,朝廷削奪了他封地中的六縣之地。

  朝廷大臣們正在議論削奪吳王的封地。吳王劉濞恐怕削奪沒有止境,就打算舉兵叛亂;想到其他諸侯王沒有足以共商大事的,聽說膠西王劉勇武,喜歡兵法,諸侯都畏懼他,於是,吳王派中大夫應高去親口遊說膠西王劉,說:“現在,主上重用奸邪之臣,聽信讒言惡語,侵奪削弱諸侯國,對諸侯王的懲罰極為嚴厲,而且一天比一天厲害。俗語有這樣的說法:‘開頭吃糠,後來就會發展到吃米。’吳國和膠西國,都是著名的諸侯王國,同時朝廷注意,不會有安寧了。吳王身體患有暗疾,已有二十多年不能朝見,時常擔心受到朝廷懷疑,無法自己表白,縮緊肩膀、腳壓著腳地自我約束,仍怕得不到朝廷的寬容,我私下聽說大王因出賣爵位的過失而受朝廷處置。我所聽到的其他諸侯被削奪封地的事情,若按所犯罪名來處理,都不應該受到如此嚴重的懲罰。恐怕朝廷的用意,不僅僅是要削奪諸侯王的封地吧!”膠西王劉說:“我確實有被削奪的事。你認為該怎麼辦?”應高說:“吳王自認為與大王面臨著共同的憂患,希望順應時勢,遵循情理,犧牲生命去為天下消除禍患,我想您也同意吧?”膠西王大吃一驚,說:“我怎麼敢做這樣的事!天子待諸侯雖然很嚴苛,我只有一死了事,怎能起意反叛呢?應高說:“御史大夫晁錯,在天子身邊矇騙蠱惑,侵奪諸侯封地,諸侯王都有背叛之心,從人事來看,形勢已發展到極點了。彗星出現,蝗災發生,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而且愁惱困苦的局勢,正是聖人挺身而出之時。吳王準備對朝廷提出清除晁錯的要求,在戰場上則跟隨於大王之後,縱橫天下,所向無敵,鋒芒所指之處,沒有人膽敢不服。大王若真能許諾一句話,吳王就率領楚王直搗函谷關,據守滎陽、敖倉的糧庫,敵御漢軍,整治好駐紮之地,恭候大王到來。有幸得到大王光臨,就可以吞併天下,吳王和大王平分江山,不也很好嗎!”膠西王說:“好!”應高返歸崐吳國,向吳王彙報,吳王還怕膠西王不實行諾言,就親自前往,到膠西國與劉當面約定。膠西國群臣中,有人得知膠西王的圖謀,諫阻說:“諸侯王的封地還不到漢朝廷的十分之二,發動叛亂而使太后擔憂,這不是高明的計策。現在侍奉一個天子,都說不容易;假設吳與膠西的計劃能夠成功,兩位君主並立相爭,禍患就更多了。”膠西王不聽,於是派使者與齊王、川王、膠東王、濟南王約定共同舉事,這些諸侯王都答應了。

  當初,楚元王劉交喜愛書籍,和魯地人申公、穆生、白生都拜浮丘伯為師,學習《經》;等到他當了楚王,就任命他們三人為中大夫。穆生不喜歡喝酒;楚元王每次設宴飲酒時,都特意為穆生準備甜酒。等到楚元王的兒子夷王以及孫子劉戊為王時,也總在舉行宴會時為穆生特備甜酒,但以後就忘記這樣做了。穆生退席而出,說:“應該離去了!不特設甜酒,說明楚王對我已怠慢了;再不離去,楚王將會給我戴上刑具在街市上示眾。”於是,穆生聲稱有病,臥床不起。申公、白生極力勸他繼續為楚王效力,說:“你就不念先王的恩德嗎?現在楚王一時稍有禮貌不周怎麼至於這樣!”穆生說:”《易經》上說:‘知道契機的神妙嗎?契機,是動機的微妙變化,是顯示吉凶的先兆。君子看到契機而採取行動,並不整天等待。’先王禮待我們三人的原因,是他心中有道義;現在楚王怠慢我們,是忘記了道義。怎麼能和忘記了道義的人長期共處,難道我這樣只是因為那區區的禮節嗎!”於是,穆公聲稱有病,離開了楚國。申公和白生卻繼續留任楚國。楚王劉戊逐漸荒淫殘暴,太傅韋孟作了一首詩,用來進行委婉的批評,楚王不加理睬,韋孟也離開楚國,去鄒地居住。劉戊因犯罪被朝廷削奪封地,就與吳王劉濞通謀,準備叛亂。申公、白生去勸諫劉戊,劉戊將他們二人罰為罪徒,讓他們被繩拴著,穿著刑徒的紅褐色囚衣,在街市上舂米。休侯劉富派人來勸阻楚王,楚王說:“叔父不與我合作,我一旦起事,就先攻打叔父了!”休侯劉富害怕,就與他的母親太夫人逃奔長安。

  及至朝廷削奪吳國會稽郡、豫章郡的文書到達,吳王劉濞就首先起兵,殺死朝廷任命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員;膠西王、膠東王、川王、濟南王、楚王、趙王也都舉兵叛亂。楚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阻楚王劉戊,劉戊殺死了張尚和趙夷吾。趙相建德、內史王悍諫止趙王劉遂,劉遂將他們兩人燒死。齊王后悔通謀叛亂,違背與吳楚的盟約,依據城池進行抵禦。濟北王的城牆壞了沒有修好,他的郎中令劫持了他,使他無法舉兵參加叛亂。膠西王和膠東王為統帥,聯合川王、濟南王共同攻打齊國,圍攻齊國都城臨淄。趙王劉遂把軍隊調往趙國西部邊境,準備與吳、楚等國軍隊聯合進攻,又向北方的匈奴派出使者,聯絡匈奴一起舉兵。

吳王徵發了所有士卒,下令全國說:“我今年六十二歲了,親自擔任統帥;我的小兒子十四歲,也身先士卒。所有年齡上與我一樣,下與我的小兒子一樣的人,都徵發從軍!”吳國共徵發了二十多萬人。吳王向南方派出使者去聯絡閩、東越,閩和東越也發兵響應。吳王在廣陵起兵,向西渡過淮河,隨即與楚國的軍隊合併,派使者致書諸侯,指控晁錯罪狀,準備聯合進兵誅殺晁錯。吳、楚兩國軍隊一起攻打梁國,攻破了棘壁,殺死數萬人;吳、楚聯軍乘勝前進,兵鋒銳不可當。梁孝王派將軍迎擊,又有兩支軍隊被吳楚聯軍打敗,梁軍士兵都向後逃跑。梁王固守都城睢陽。


  當初,漢文帝臨終前,告訴太子說:“假若國家有危難,周亞夫足以勝任軍隊統帥的重擔。”等到七國叛亂的文書到達朝廷,景帝就任命中尉周亞夫為太尉,統帥三十六位將軍及其部隊,前去迎擊吳、楚叛軍;派遣曲周侯酈寄攻打趙國,派將軍欒布攻打齊境叛軍;景帝又召回竇嬰,任命他為大將軍,讓他率軍駐守滎陽,監督用兵於齊國和趙國境內的漢軍。

  當初,晁錯所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諸侯王紛紛議論表示反對。晁錯的父親得知訊息,從潁川趕來京師,對晁錯說:“皇上剛剛即位,你當權處理政事,侵奪削弱諸侯,疏離人家的骨肉,輿論都怨恨你,你為什麼這樣做呢?”晁錯說:“本當這樣做;如果不這樣做,天子不尊貴,宗廟不安寧。”他的父親說:“這樣做,劉氏的天下安寧了,但晁氏卻危險了,我離開你回去了!”他父親就服毒自殺,臨死前說:“我不忍心見到大禍臨到我身上!”此後過了十多天,吳、楚等七國就以誅除晃錯為名一同舉兵叛亂。

  景帝與晁錯商談出軍平叛的事情,晁錯想讓景帝統兵親征而他自己留守長安;晁錯又建議:“徐縣、僮縣附近一帶,吳國沒有攻佔的地方,可以送給吳國,爭取他們退兵。”晁錯一直與吳相袁盎不友善,有晁錯在某處就坐,袁盎總是避開;袁盎出現在何處,晁錯也總是避開;兩人未曾在同一個室內說過話。等到晁錯升任御史大夫,派官員審查袁盎接受吳王財物賄賂的事,處以相當崐的刑罰,確定袁盎有罪;景帝下詔赦免袁盎,把他降為平民。吳、楚叛亂髮生後,晁錯對御史丞、侍御史說:“袁盎接受了吳王的許多金錢,專門為吳王掩飾,說他不會叛亂;現在,吳王果然反叛了,我想奏請嚴懲袁盎,他肯定知道吳王的密謀。”御史丞、侍御史說:“如果在吳國叛亂前,治袁盎的罪,可能會中止叛亂密謀;現在叛軍大舉向西進攻,審查袁盎,能有什麼作用!況且,袁盎不會參預密謀。”晁錯猶豫不決。有人把晁錯的打算告知了袁盎,袁盎很害怕,連夜去見竇嬰,對他說明吳王叛亂的原因,希望能面見景帝,親口說明原委。竇嬰入宮奏報景帝,景帝就召見袁盎。袁盎入宮晉見,景帝正與晁錯在排程軍糧。景帝問袁盎:“現在吳、楚叛亂,你覺得局勢會怎樣?”袁盎回答說:“不值得擔憂!”景帝說:“吳王利用礦山就地鑄錢,熬海水為鹽,招誘天下豪傑;到年老發白時舉兵叛亂,如果他沒有計出萬全的把握,難道會起事嗎?為什麼說他不能有所作為呢?袁盎回答說:“吳王確實有採銅鑄幣、熬海水為鹽的財利,但哪有什麼豪傑被他招誘去了呢!假若吳王真的招到了豪傑,豪傑也會輔佐他按仁義行事,也就不會叛亂了。吳王所招誘的,都是些無賴子弟、沒有戶籍的流民、私鑄錢幣的壞人,所以才能相互勾結而叛亂。”晁錯說:“袁盎分析得很好。”景帝問:“應採取什麼妙計?”袁盎說:“請陛下讓左右迴避。”景帝讓人退出,唯獨還有晁錯在場;袁盎說:“我要說的話,任何臣子都不應聽到。”景帝就讓晁錯迴避。晁錯邁著小而快的步伐,退避到東邊的廂房中,對袁盎極為惱恨。景帝突然問袁盎,袁盎回答說:“吳王和楚王互相通訊,說高皇帝分封子弟為王,各自有封地,現在賊臣晁錯擅自貶謫諸侯,削奪他們的封地,因此他們才造反,準備向西進軍,共同誅殺晁錯,恢復原有的封地才罷休。現在的對策,只有斬晁錯,派出使臣宣佈赦免吳、楚七國,恢復他們原有的封地,那麼,七國的軍隊可以不經過戰爭就都會撤走。”於是,景帝沉默了很長時間,說:“不這樣做,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我不會為了愛惜他一個人而向天下謝罪的。”袁盎說:“我計策就是這樣,請皇上認真考慮!”景帝就任命袁盎為太常,秘密收拾行裝,做出使吳王的準備。過了十多天,景帝授意丞相陶青、中尉嘉、廷尉張歐上疏彈劾晁錯:“辜負皇上的恩德和信任,要使皇上與群臣、百姓疏遠,又想把城邑送給吳國,毫無臣子的禮節,犯下了大逆無道之罪。晁錯應判處腰斬,他的父母、妻子、兄弟不論老少全部公開處死。”景帝批覆說:“同意所擬判決。”晁錯對此卻一無所知。壬子(二十九日),景帝派中尉召晁錯,欺騙他說坐著車巡察市中,於是,晁錯穿著上朝的官服在東市被斬首。景帝就派袁盎與吳王的侄子、宗正德侯劉通為使臣,出使吳國。

  謁者僕射鄧公正擔任校尉,向景帝上書分析戰爭情況,在進見皇帝時,景帝問道:“你從軍中而來,聽到晁錯被殺,吳國和楚國撤兵了沒有?”鄧公說:“吳王準備叛亂已有幾十年了;他是因朝廷削奪了他的封地發怒,殺晁錯只是他的藉口,他的本意不在晁錯啊。再說,朝廷殺晃錯,我擔心天下計程車大夫都不敢再向朝廷進忠言了!”景帝問:“為什麼?”鄧公說:“晁錯憂慮諸侯王國勢力過於強大,朝廷不能制服,所以,請求削減王國封地,從而尊崇朝廷,這本來是造福萬世的好事。計劃剛剛實行,他本人突然被殺。這樣做,對內堵塞了忠臣的口,對外替諸侯王報了仇,我私下認為陛下不應該如此。”於是,景帝深深地感嘆說:“您說得對,我也很後悔殺了晁錯!”

  袁盎、劉通到達吳國,吳軍和楚軍已開始進攻梁國的壁壘了。宗正劉通因是同姓親屬,先入內會見吳王,告知吳王,讓他跪拜接受皇帝的詔書。吳王聽說袁盎來了,估計到他要勸說自己撤兵,就笑著回答說:“我已經做了東方的崐皇帝了,還向誰跪拜呢!”吳王不肯與袁盎見面,把他留在軍營中,準備強迫他擔任吳軍 的將領;袁盎不答應,吳王派人把他關押起來,準備殺死他。袁盎尋機逃脫回來向景帝彙報出使情況。

  太尉周亞夫對景帝說:“楚軍剽悍敏捷,與他們正面交鋒很難取勝,我建議放棄梁國,先斷絕吳、楚軍隊的糧道,這樣才可以制服它們。”景帝同意了這個部署。周亞夫乘坐著六輛驛站的馬車,將去滎陽與大軍會合。走到霸上,趙涉攔住去路,勸說周亞夫:“吳王一直很富有,早就收買了一批甘願為他獻身的刺客,現在得知將軍將去前線,必定會在崤山、澠池之間的險要地段安排刺客對付您;況且軍事行動最講究秘密,將軍為什麼不改變路線,從此處向右走,經過藍田,出武關,抵達洛陽!這樣繞著走,不過差一兩天,卻可以直接進入洛陽武庫,擂響戰鼓。參與叛亂的諸侯王聽到了,會認為將軍是自天而降呢!”太尉按照他的計策行事,到達洛陽,高興地說:“七國共同叛亂,我乘坐驛車平安到達此處,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現在我已駐守滎陽,滎陽以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周亞夫派官吏搜尋崤山、澠池之間,果然抓住了吳國的伏兵。周亞夫就向景帝奏請,讓趙涉擔任護軍。

  太尉周亞夫領兵向東北到達昌邑。吳軍猛烈進攻梁國,梁王多次派使者向條侯周亞夫求救,周亞夫不答應。梁王又派使臣向景帝告狀,說周亞夫不肯救援。景帝派使臣命令周亞夫援救梁國,周亞夫不執行皇帝詔令,仍堅守營壘,不派軍隊出戰;但他卻命令弓高侯韓頹當等人率領輕騎兵,奔襲淮泗口,斷絕吳、楚軍隊的後路,堵塞吳、楚的糧道。梁國派中大夫韓安國及楚相張尚的弟弟張羽為將軍;張羽作戰勇猛,韓安國指揮持重,才得以挫敗吳軍。吳軍想向西進兵,但因梁軍據城死守,便不敢越過樑向西進兵;因此,吳軍就前來進攻條侯周亞夫的軍隊,兩軍在下邑相遇,吳軍急於求戰。條侯堅守壁壘不肯交戰;吳軍糧道斷絕,士卒飢餓,多次挑戰,周亞夫始終不應戰。周亞夫的軍營中,夜間突然驚亂,內部互相攻擊,甚至鬧到了周亞夫的大帳附近,周亞夫堅持睡著不起,過了一會兒,就恢復平靜了。吳軍向漢軍營壘的東南角調集軍隊,周亞夫卻命令營中加強對西北方向的防禦,不久,吳、楚的精兵果然突襲漢營西北,因漢軍早有防備,不能攻入。吳、楚軍隊中,有許多士卒餓死或者背叛離散,吳王就領兵撤退了。二月,周亞夫派出精銳軍隊追擊,大敗吳、楚軍隊。吳王劉濞丟下他的軍隊,與幾千名精壯士兵連夜逃跑;楚王劉戊自殺。

  吳王剛開始舉兵叛亂時,吳國臣子田祿伯擔任大將軍。田祿伯說:“大軍集結向西進攻,沒有可以出奇兵的通道,難以成功。我請求給我五萬人馬,另外沿長江、淮河逆流而上,佔領淮南、長沙,攻入武關,與大王主力軍隊會師,這也是一路奇兵。”吳王的太子勸阻說:“大王以造反為名義,這樣的軍隊不能讓別人帶領,假若別人也背叛您,又該怎麼辦?況且,讓別人全權指揮一崐支軍隊,又走另外一條路,容易產生許多其他利害問題,只是白白地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吳王就沒有批准田祿伯的請求。

  吳國的青年將領桓將軍勸吳王說:“吳國軍隊步兵多,步兵利於在險阻的地方作戰;漢軍中以戰車、騎兵為主力,戰車和騎兵利於在平原地區作戰。希望大王不進攻沿途的城池,揮兵直進,迅速向西進兵,佔領洛陽武庫,利用敖倉的糧食供應軍隊,憑藉山勢和黃河天險號令諸侯,這樣,即使沒有進入函谷關,天下就已經被您平定了。如果大王進軍緩慢,因沿途攻佔城邑而延誤時機,漢軍戰車、騎兵到來,衝入梁國和楚國的郊野,您的大事就失敗了。”吳王徵詢老將軍們的意見,老將們說:“這個青年人,讓他去衝鋒陷陣還可以,怎麼懂得全域性戰略呢!”於是,吳王不採用恆將軍的計策。

  吳王獨攬全軍指揮權。在吳軍尚未渡過淮河時,吳王就把投靠他的眾賓客任命為將軍、校尉、軍候、軍司馬,唯獨周丘沒有得到任用。周丘是下邳人,流亡到吳國,以賣酒為生,品行不好;吳王劉濞很鄙視他,所以未予任用。周丘就自己求見吳王,說:“我因為沒有本事,不能在軍隊中為您效力。我不敢要求帶兵做官,只希望從大王處得到漢朝的一個符節,必定做成一番事業來回報大王。”吳王就給了他。周丘得到符節,連夜驅車進入下邳縣城;這時,下邳的官民得知吳王叛亂,都據城防守。周丘到達驛站,傳召縣令進入室內,命令他的隨從用罪名把縣令殺死,於是召見與他的兄弟們友善的有權勢的官吏說:“吳王已經造反,大軍馬上就到,屠滅下邳城不過用吃頓飯的時間;如果先歸降吳王,家室必定保全,有本事的人還能立功封侯。”官吏出去後,轉 告給其他人,下邳的官民就都歸順了吳王。周丘一夜之間得到了三萬人,派人向吳王彙報,就率領他的軍隊向北方攻取城邑;打到城陽時,周丘的軍隊已有十多萬人了,打敗了城陽中尉指揮的軍隊。周丘得知吳王失敗逃走,自已估計無法和他共同成就事業了,就領兵返回下邳,還沒有到達,因背上生毒瘡而死去。

  壬午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因為吳王劉濞丟掉軍隊自己逃跑,吳軍就崩潰瓦解了,許多部隊漸漸向太尉條侯周亞夫和梁國的軍隊投降。吳王劉濞渡過淮河,逃到丹徒縣,依附東越,以求自保,約有軍隊一萬多人,並召集逃散計程車兵。漢朝派人用金錢利祿收買東越首領,東越首領就騙吳王出來慰勞軍隊,派人用矛戟刺殺了吳王,裝上他的頭顱,派人乘傳車疾馳到漢朝廷報告。吳國太子劉駒逃亡到閩越國。吳、楚叛亂,共三個月的時間,就全被平定了,這時,所有將領都認為太尉周亞夫的戰略佈署是正確的;但是,梁王卻因此與太尉有了矛盾。

  當膠西王等三個諸候王的叛軍圍困臨的時候,齊王派一位姓路的中大夫向景帝報告。景帝又命令這位姓路的中大夫返回齊國覆命,告訴齊王堅守臨,說:“朝廷軍隊已經打敗吳楚叛軍了。”路中大夫趕回時,三國的軍隊已把臨城重重包圍,無法入城。三國的將領迫使路中大夫與他們結盟,說:“你反過來說:‘漢朝廷的軍隊已被打敗了,齊國趕快向三個王國的軍隊投降吧。不然,臨就要被屠滅了。’”路中大夫應允了,到了城下,遠遠見到齊王,他就說:“漢已經派出了百萬大軍,讓太尉周亞夫指揮,打敗了吳楚軍隊,正領兵前來救齊,齊一定要堅守不降!”三個王國的將領殺死了路中大夫。齊都城當初被圍緊急時,齊王曾暗中與三個王國聯絡,準備參預叛亂,盟約未定;恰好路中大夫從漢朝廷而來,齊王的大臣們又勸他不能向三國叛軍投降。恰逢漢將欒布、平陽侯曹襄等率軍到達齊國,打敗了三國的軍隊。解除了臨之圍以後,漢軍將領聽說齊王當初與三國密謀勾結,就準備調集軍隊攻打齊國。齊孝王害怕,服毒自殺。

  膠西王、膠東王、川王分別領軍隊返回封地。膠西王赤著腳、坐臥在禾稈編的席上飲水,向太后請罪。膠西王的太子劉德說:“漢軍已開始撤兵,據我觀察,他們已很疲乏,可以突襲,希望召集大王的殘餘軍隊去襲擊他們!如果突襲不能獲勝,再逃入海島隱蔽,也還不晚。”膠西王說:“我的部隊都已殘破,無法作戰了。”弓高侯韓頹當給膠西王送來一封信,信中說:“我奉皇帝詔令誅殺不義的人,投降的,赦免他的罪名,恢復原有的官爵;不投降的,一定要消滅他。你準備選擇哪一條道路?等待你做出選擇,我好採取相應的處置措施。”膠西王光著上身、磕著頭來到漢軍營壘前請謁,他說:“我劉遵法不謹慎,驚駭了百姓,竟使將軍辛苦地遠道來到我們這個窮國,我請求處以剁成肉醬的懲罰!”弓高侯手持指揮作戰用的金鼓來見他,說:“你被髮兵的舉動害苦了,我希望聽你解釋發兵的原因。”膠西王一邊磕頭一邊跪著向前走,回答說:“當時,晁錯是受天子信任的執政大臣,變更高皇帝的法令,侵奪諸侯王國的封地。我們認為他的做法不符合道義,恐怕他敗壞、擾亂天下,所以我們七國才發兵,準備殺晁錯。現在聽說晁錯已被皇帝處死,我們就很謹慎地撤兵回國了。”韓將軍說:“你如果認為晃錯不好,為什麼不向皇上奏報?並在沒有接到皇上詔令和調兵虎符的情況下,擅自調發軍隊去進攻忠於朝廷的封國?由此看來,你們發兵的用意,不只是想殺晃錯。”韓將軍就拿出詔書,向膠西王宣讀,然後說:“你自己考慮應該怎樣處置吧!”膠西王說:“像我劉這樣的人,死有餘辜!”於是自殺了,膠西王國的太后、太子都死了。膠東王、川王、濟南王都被處死。

  酈將軍的軍隊到達趙國,趙王領兵從邊界返回都城邯鄲,據城自守。酈寄發動進攻,連續用兵七個月,沒有攻破邯鄲城。匈奴得知吳軍和楚軍失敗,也不肯進入邊境援救趙王。欒布平定齊國率軍返回,與酈將軍的軍隊會合,引河水淹灌邯鄲;城牆毀壞,趙王劉遂自殺。

  景帝因為齊國首先抵禦叛軍,後來因迫於形勢與叛軍有串聯,不是齊王的罪過,就召來齊孝王的太子劉壽,立為齊王,他就是齊懿王。

  濟北王也準備自殺,以求僥倖保全他的妻子兒女。齊國人公孫對濟北王說:“我請求試為大王去勸說梁王,透過他向皇上解釋;如果我的勸說不被採納,大王再死也不晚。”公孫就去求見梁王,說:“濟北國的封地,東邊鄰近強大的齊國,南面連線著吳國和越國,北面受到燕國和趙國的威脅。這是一個四面受敵,隨時有可能被人瓜分的國家,濟北王的權謀不足以自守封地,實力不足以防禦外敵入侵,又沒有什麼奇方妙計可用來抵禦災難;雖然他曾失言答應與吳國聯合行動,卻並不是出於他的本意,只不過是為形勢所迫。假若當初濟北王表露出忠於朝廷的真心,顯示出不順從吳王的痕跡,那麼,吳國一定會先放過齊國,攻佔濟北國,招誘燕國、趙國而統領它們,這樣,崤山以東的諸侯聯盟就會形成,並可連成完整的一片。現在吳王會合七國的軍隊,驅使沒有受過訓練的徒眾,向西進軍與天子爭奪天下;而只有濟北一國固守臣節不歸降吳王,使吳國喪失盟友而孤立無援,只能艱難地單獨進軍,結果土崩瓦解,一蹶不振,追尋其原因,未必不是濟北國堅守不降所做出的貢獻。用微不足道的濟北國,與幾國叛軍相抗衡,這就如同弱小的羊羔牛犢與兇猛的虎狼搏鬥一樣。濟北王恪盡職守,不肯屈服,可稱得上忠心耿耿了。濟北王有這樣的功業道義,竟然還受到朝廷的懷疑,整天縮肩低頭,手足無措,使他產生了後悔當初沒有與吳王聯合行動的念頭,這對國家是不利的。我害怕那些恪盡職守的封國諸侯,都由此而產生疑慮!我私下估計:在當今能夠經過西方的山險,直入長樂宮和未央宮,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勇於據理力爭的,只有大王您一個人;這樣,上有保全面臨亡國厄運的濟北國的功德,下有安定百姓的名譽,您的功德及於骨髓,您的恩惠世代相傳,希望大王認真考慮這件事!”梁孝王聽了很高興,派人急速進京向朝廷奏報;因此,濟北王得以不坐罪,被改封到川國為王。

  河間王太傅衛綰進攻吳、楚叛軍有功,景帝任命他為中尉。衛綰曾以中郎將的身分侍奉文帝,除寬厚謹慎之外,沒有其他特長。景帝做太子的時候,曾召請文帝的左右侍從飲酒,而衛綰推說身體有病不去參加宴會。文帝臨終前,囑咐景帝說:“衛綰是忠厚長者,你要好好對待他!”所以,景帝也寵幸信任他。

  夏季,六月,乙亥(二十五日),景帝下詔說:“官吏百姓被吳王劉濞等人連累而應當判罪的,以及從軍而逃亡的,都給予赦免。”

  景帝打算讓吳王之弟哀侯劉廣的兒子劉德接續當吳王,讓楚元王的兒子劉禮接續當楚王。竇太后說:“吳王是宗室中的老人,理應為宗室做忠於朝廷的表率;但他卻首先發難,率領七國叛亂,擾亂天下,為什麼給他續後!”不許再立吳王,允許楚王續後。乙亥(二十五日),景帝改封淮陽王劉餘為魯王;改封汝南王劉非為江都王,管轄原屬吳國的封地;立宗正劉禮為楚王;立皇子劉端為膠西王,劉勝為中山王。

  前四年(戊子,公元前153年)

  春季,重新設定關卡,憑符傳出入。

  夏季,四月,己巳(二十三日),景帝立皇子劉榮為皇太子,劉徹為膠東王。

  六月,大赦天下。

  秋季,七月,臨江王劉閼去世。

  冬季,十月,戊戌晦(疑誤),出現日食。

  當初,吳、楚七國叛亂,吳王的使者到達淮南國,淮南王想發兵響應吳王。他的丞相說:“大王如果一定要響應吳王,我願意出任將領。”淮南王就把軍隊交給他指揮。淮南國的丞相掌握軍權之後,就據城防守,不聽從淮南王的指揮而效忠漢朝廷,漢朝廷也派曲城侯領兵援救淮南國,因此淮南王得以保全。

  吳王的使者到廬江,廬江王不答應與吳王聯合,而與南越國多次互通使臣。吳王的使者到衡山,衡山王堅守城池,對朝廷忠心不二。等到吳、楚叛軍被打敗後,衡山王入京朝見景帝。景帝認為他忠貞,就慰問他說:“南方地勢低而潮溼。”改封衡山王為濟北王,以示褒獎。廬江王因與南越國相鄰,多次派使者與南越交結,景帝把他改封為衡山王,在長江以北為王。

  前五年(己丑,公元前152年)

  春季,正月,興建陽陵邑。夏季,景帝下令召募百姓遷居陽陵,賜給二十萬銅錢。

  景帝送公主出嫁匈奴單于。

  景帝改封廣川王劉彭祖為趙王。

  濟北王劉勃去世。

  前六年(庚寅,公元前151年)

  冬季,十二月,天空打雷,降雨多日。

  當初,景帝做太子的時候,薄太后給他選定了一個薄氏女子為妃;及至景帝做了皇帝,薄氏就成了皇后,卻不受景帝的寵幸。秋季,九月,皇后薄氏被廢。

  楚王劉禮去世。

  當初,燕王臧荼有個孫女,名叫臧兒,嫁給槐裡王仲為妻,生下兒子王信和兩個女兒之後,王仲死了;臧兒便改嫁長陵人田氏,生下兒子田和田勝。漢文帝時,臧兒的大女兒嫁給金王孫為妻,生下女兒金俗。臧兒替子女占卜命 運,卜人說:“兩個女兒都應當是尊貴的命。”臧兒就從金王孫家中奪回女兒,金王孫憤怒,不肯與妻子分手;臧兒卻把大女兒送到太子宮中,生下兒子劉徹。王夫人懷著劉徹的時候,曾夢見太陽進入她的懷中。

  等到景帝即位,大兒子劉榮被立為太子;太子劉榮的生母慄姬,是齊國人。景帝的姐姐長公主劉嫖,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太子,慄姬因為後宮中各位美人都是由長公主推薦給景帝的,所以對長公主很惱怒而未予同意。長公主又想把女兒嫁給王夫人所生的皇子劉徹,王夫人同意了。從此之後,長公主每天都在景帝面前說慄姬的壞話而稱讚王夫人的美德;景帝自己也覺得王夫人賢惠,又有從前夢日入懷的祥瑞符兆,對是否應改立太子和皇后的事,猶豫未定。王夫人知道景帝恨慄姬,趁著景帝怒火未熄,暗中派人去催促大行,讓大行請求景帝立慄姬為皇后。景帝大怒,說:“這是你應該說的話嗎!”就把大行問罪處死了。

  前七年(辛卯,公元前150年)

  冬季,十一月,己酉(疑誤 ),景帝廢掉太子劉榮,改封他為臨江王。太子太傅竇嬰極力勸諫,未能改變景帝的決定,就自稱有病,請求免職。慄姬憤恨而死。

  庚寅晦(疑誤),出現日食。

  二月,丞相陶青被罷免。乙巳(十六日),太尉周亞夫出任丞相。景帝詔令罷除太尉這一官職。

  夏季,四月,乙巳(十七日),景帝立王氏為皇后。

  丁巳(二十九日),景帝立膠東王劉徹為皇太子。

  這一年,景帝任命太僕劉舍任御史大夫,任命濟南郡太守郅都為中尉。

  從前,郅都擔任中郎將,敢於直言進諫。他曾經跟隨景帝進入上林苑,當賈姬去上廁所時,一頭野豬突然闖入廁所。景帝用眼光示意郅都去救護賈姬,郅都站立不走;景帝打算自己拿著武器去救賈姬,郅都跪伏在景帝面前說:“失去了一個姬妾,又會有另一個姬妾進宮,天下所缺少的,難道是賈姬這一類的人嗎!陛下縱然不愛惜自己,又如何對待宗廟和太后!”景帝就走了回來,崐野豬也離去了。太后聽說了這件事,賞賜給郅都一百斤黃金,從此器重郅都。郅都為人勇猛有力,公正廉潔,不拆閱私人給他的書信,不接受問候饋贈的禮品,不理睬託人情、拉關係的要求。及至做了中尉,倡導嚴厲酷苛的作風,執行法律進行賞罰,不避開皇親國戚。列侯和宗室皇族見到郅都,都側目而視,送他一個綽號叫“蒼鷹”。

  中元年(壬辰,公元前149年)

  夏季,四月,乙巳(二十三日),景帝頒佈詔令大赦天下。

  發生地震,衡山國的原都一帶降冰雹,最大的冰雹直徑達一尺八寸。

  中二年(癸巳,公元前148年)

  春季,二月,匈奴入侵燕國封地。

  三月,臨江王劉榮因為修建宮室侵佔了太宗廟前空地上的圍牆而犯了罪,景帝徵他去中尉府接受審問。臨江王想要寫字用的刀筆,以寫信向景帝謝罪,而中尉郅都禁止官吏提供刀筆。魏其侯派人把刀筆送給了臨江王。臨江王寫完了向景帝謝罪的信之後,就自殺了。竇太后聽說了這件事,很惱怒;後來就加以嚴重的罪名,把郅都殺死了。

  夏季,四月,在西北天空出現一顆異星。

  景帝封立皇子劉越為廣川王,劉寄為膠東王。

  秋季,九月,甲戌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當初,梁孝王因為與景帝是一母所生,關係最為親密,又有平定吳、楚叛亂的大功,被賜予天子使用的族旗,有成千上萬的車輛馬匹做隨從,出稱“蹕”,入稱“警”,都要清道戒嚴。梁孝王寵信羊勝、公孫詭,任命公孫詭為中尉。羊勝和公孫詭有許多奇詭不正的計謀,想慫恿梁孝王爭取成為漢景帝的繼承 人。當慄太子被廢的時候,竇太后想讓梁王為帝位繼承人,曾利用宴飲的時候對景帝說:“你出入乘坐大駕和安車,要讓梁王在你身旁。”景帝跪坐在席上,挺直了身回答說:“好。”喝完了酒,景帝就此徵詢大臣們的意見,大臣袁盎等人說:“不成。過去宋宣公不傳位給兒子而傳位給弟弟,因此產生了禍亂,禍亂持續了五代人。小處不忍心,會傷害大義,所以《春秋》贊成大義為主宰。”因此,太后的意見被阻止,也就再不提讓梁王繼承帝位了。梁王又曾經上書給景帝:“希望賜給我能容得下車輛透過的地方,直達太后居住的長樂宮,我自己派梁國計程車兵修築一條甬道,以便朝見太后。”袁盎等大臣都建議不批准梁王的請求。

  梁王因此怨恨袁盎和參與議論的大臣,就和羊勝、公孫詭商量,暗中派人刺殺了袁盎及其他參與議論的大臣十多人。刺客沒有抓到,於是景帝估計與梁王有關;追查刺客,果然是梁王派來的。景帝派田叔、呂季主前往梁國查究此案,逮捕公孫詭和羊勝;公孫詭和羊勝躲藏在梁王的後宮中。朝廷派出的十多批使臣先後來到梁國,嚴厲地責問二千石官員。梁相軒丘豹和內史韓安國及以下官員,進行了全國性大搜捕,經過一個多月,沒有抓到公孫詭和羊勝。韓安國得知公孫詭和羊勝藏匿在梁王宮中,就進入王宮去見梁王,哭著說:“君主蒙受恥辱,臣子應該為他而死。大王身邊沒有良臣輔佐,所以才鬧到這種地步。現在捉不到羊勝、公孫詭,我請求與您訣別,賜我自殺!”梁王說:“為什麼至於這樣呢!”韓安國淚如泉湧,說:“大王自己估計您與皇上的關係,比起皇上和臨江王來,哪一個更親?”梁王說:“我不如臨江王。”韓安國說:“臨江王是皇上的親生長子,又曾是太子,因為一句錯話,被廢去太子,封為臨江王;又因為修宮侵佔圍牆的事,終於在中尉府自殺。為什麼這樣呢?皇上治理天下終究不能因為私情而干擾公事。現在大王身為諸侯,受奸臣胡言亂語的引誘,違犯皇上的禁令,擾亂尊嚴的法律。皇上因為太后疼愛您的緣故,才不忍心按國法來懲辦您;太后日夜哭泣,希望大王能改過自新,大王卻始終不覺悟。假若太后即刻去世,大王還依靠誰呢?話還沒有說完,梁王淚流滿面,向韓安國賠罪說:“我現在就交出羊勝和公孫詭。”梁王就命令羊勝、公孫詭都自殺,交出了他們的屍體。景帝因此怨恨梁王。

  梁王恐懼,派鄒陽到達長安,去見皇后的哥哥王信說:“您的妹妹得到皇上的寵幸,在後宮沒人能比得上,但是您的行為卻有許多不遵循道理的地方。現在如果袁盎被殺一事追究到底,梁王被依法處死,太后的怒火無處發洩,就會向貴臣咬牙側目地痛恨,我私下為您擔憂。”王信說:“那該怎麼辦呢?”鄒陽說:“您如果能好好地勸告皇上,使他能 不深究梁王的事,您一定會受到太后的信任,太后從骨髓中深深感謝您的大德,而您的妹妹可以受到太后和皇上的寵幸,這就會使你們家的榮寵像金城一樣牢固。當初,舜的弟弟象,整日只想殺死舜,等到舜做了天子,卻把象封到了有卑。仁義的人對於自己的弟弟,不暗藏怒火,不記過去的怨仇,只是很好地對待他罷了。正因為如此,後代人都稱讚舜。用這番道理去勸說皇上,梁王的事就可能僥倖不處置了。”王信說:“好”。他找到一個機會,入宮向景帝說了上面的這番道理,景帝對梁王的惱怒稍稍化解。

  這時,太后擔心梁王的事情,不進飲食,日夜哭泣不止,景帝也很憂慮。正好田叔等人查辦完梁王的事,返回長安,到達霸昌廄,田叔等用火把在梁國辦案取得的證詞全部燒燬,空著手來見景帝。景帝問:“梁王有罪嗎?”田叔崐回答說:“犯死罪的事是有的。”景帝問:“他的罪證在哪裡?”田叔說:“陛下不要過問梁王的罪證了。”景帝問:“為什麼?”田叔說:“有了罪證,如今不殺梁王,就廢棄了漢朝的法律;如果處死梁王,太后會吃東西沒有滋味,睡不好覺,這樣就會給陛下帶來憂愁。”景帝非常贊成他所說的道理,讓田叔等人謁見太后,並且說:“梁王不知情;主持這件事的,只有梁王的寵臣羊勝、公孫詭之流,這些人都已經按國法處死,梁王沒有受到傷害。”太后聽到這些話,立即起來坐著吃飯,情緒也穩定了。

  梁王乘機上書請求朝見景帝,已經到達函谷關,茅蘭勸說梁王,讓他乘坐著普通的布車,只帶兩名騎士為隨從入關,藏匿在長公主的園內。朝廷派使臣迎接梁王,梁王已入關,隨從的車騎都在關外,不知道梁王的下落。太后哭著說:“皇帝果然殺了我兒子!”景帝很擔憂害怕。這時,梁王來到皇宮門前,伏在刑具上面,表示認罪,請求處置。太后、景帝喜出望外,三人相對哭泣,恢復原來的骨肉手足之情,把梁王的隨從官員都召入關內。但是,景帝愈發疏遠梁王,不再和他乘坐一輛車出入了。景帝認為田叔賢能,就提升他做了魯國的相。

  中三年(甲午,公元前147年)

  冬季,十一月,朝廷宣佈廢除諸侯王國的御史大夫官職。

  夏季,四月,發生了地震。

  出現旱災,朝廷禁止賣酒。

  三月,丁巳(疑誤),景帝封立皇子劉乘為清河王。

  秋季,九月,發生蝗災。

  西北天空出現了一顆異星。

  戊戌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當初,景帝廢掉慄太子,周亞夫堅決反對,沒有產生作用;景帝因此疏遠了周亞夫。而梁孝王每次來朝見,經常對太后說周亞夫的短處。竇太后說:“皇后的哥哥王信可以封侯。”景帝表示謙讓說:“當初,您的侄子南皮侯和您的弟弟章武侯,先帝都不封他們為侯;等到我即位後才封他們為侯;現在王信也不得封侯。”竇太后說:“人生在世,只各自根據當時的情況辦事罷了。當年我弟弟竇長君在世時,竟然不得封侯,死後,他的兒子竇彭祖反而得以封為南皮侯,我十分遺憾!皇帝趕快封王信為侯吧。”景帝說:“請允許我和丞相商議此事。”景帝和丞相商議,周亞夫說:“高皇帝約定:‘不是劉氏宗親不得封王,沒有立功的人不得封侯。’現在王信雖然是皇后的哥哥,但沒有立功,如果封他為侯,就違背了前約。”景帝默然,只好把這件事放下了。後崐來,匈奴王徐盧等六人歸降朝廷,景帝想封他們為侯,以鼓勵後來人繼續歸降。丞相周亞夫說:“他們背叛自己的君主投降陛下,陛下封他們為侯,那麼還怎樣責問不守節操的臣子呢?”景帝說:“丞相的議論不可採用。”於是把徐盧等人全封為列侯。周亞夫因此就自稱有病,請求免職。九月,戊戌(三十日),景帝罷免了周亞夫,任命御史大夫桃侯劉舍為丞相。

  中四年(乙未,公元前146年)

  夏季,發生蝗災。

  冬季,十月,戊午(二十六日),出現日食。

  中五年(丙申,公元前145年)

  夏季,景帝封立皇子劉舜為常山王。

  六月,丁巳(二十九日),大赦天下。

  發生水災。

  秋季,八月,己酉(二十二日),未央宮東門闕發生火災。

  九月,景帝下詔說:“諸項疑難案件,如果根據法律條文可以定為重罪,但卻無法使人心服的,立即予以平議。”

  發生地震。

  中六年(丁酉,公元前144年)

  冬季,十月,梁王來京朝見,給景帝上書想留居長安;景帝不同意。梁王返回封國,心情鬱鬱不樂。

  十一月,景帝下詔,更改廷尉、將作少府等官名。

  春季,二月,乙卯(初一),景帝親臨雍地,在祭祀天地五帝的處所祭天。

  三月,降雪。

  夏季,四月,梁孝王去世。竇太后聽到訊息,哭得極其悲哀,不進飲食,說:“皇帝果然殺了我兒子!”景帝悲哀恐懼,不知怎麼辦才好;與姐姐長公主商議,於是把梁國分為五國,把梁孝王的五個兒子全都封為諸侯王:劉買為梁王,劉明為濟川王,劉彭離為濟東王,劉定為山陽王,劉不識為濟陰王;梁孝王的五個女兒也都封給湯沐邑。景帝把這一決定稟告竇太后,太后才高興起來,為景帝這一做法而吃了一頓飯。梁孝王沒死的時候,有數以萬萬計的財產,他死後,梁國府庫中剩餘的黃金還有四十多萬斤,其他財物的價值也與此相當。

  景帝減少了對罪犯的笞打次數之後,受笞刑的人還難保全生命;就再崐次減少笞刑,該笞打三百下的,減為笞打二百,該笞打二百下的,減為笞打一百。又制定了實施笞刑的法令:用於打人的笞杖,長為五尺,用竹子做成,根部手握之處,竹管的直徑為一寸;末梢為半寸薄的竹片,竹節全要磨平。被判處笞刑的人,笞打他的臀部;一個罪人打完之後,才更換行刑的人。從此以後,受笞刑的人就得以保全了。但這樣一來,死刑很重而不到死刑的其他懲罰又很輕,百姓就把違法犯罪看得很輕淡了。

  六月,匈奴攻入雁門郡,直到武泉縣,並攻入上郡,搶去了官府牧馬場的馬匹;漢軍將士二千人戰死。隴西人李廣擔任上郡太守,曾率領一百名騎士出行,遇到幾千匈奴騎兵。匈奴人看見李廣的小隊伍,以為是漢軍大部隊派出的誘兵,都吃了一驚,佔據高山擺開陣勢。李廣所率領的一百名騎兵都很害怕,想馳馬逃跑回去,李廣制止說:“我們離開大軍數十里遠,現在,如果就靠這一百騎兵的隊伍逃跑,匈奴人追殺射擊,我們馬上就完了。現在我們留在這裡,匈奴人必定把我們看成大軍的誘敵隊伍,一定不敢進攻我們。”李廣命令騎兵們說:“前進!”來到距離匈奴陣地約有二里的地方,停止下來,李廣命令說:“都下馬解下馬鞍!”他的騎兵說:“敵人很多,而且離我們很近,如果出現緊急情況,怎麼辦?”李廣說:“敵人估計我們會逃跑;我命令都解下馬鞍,向他們表示不逃跑,用這個辦法來堅定他們認為我們是誘敵部隊的想法。”於是匈奴騎兵便 真的不敢進攻。有一位騎白馬的匈奴將領出陣來,監護他的軍隊,李廣上馬,和十多個騎兵奔向前去,射死了匈奴的白馬將軍,又返回來,到達他的百騎陣營中,解下馬鞍,命令戰士們放開戰馬,臥地休息。這時,正好是黃昏,匈奴騎兵一直對李广部隊的行為覺得奇怪,不敢進攻。到了半夜時分,匈奴軍隊仍然認為附近有埋伏的漢朝大軍,想夜間襲擊他們,便都領兵撤走了。到黎明時,李廣才回到他的大軍營壘。

  秋季。七月,辛亥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

  自從郅都死後,長安及附近的宗室 皇族有許多人兇暴犯法。景帝就徵召濟南都尉南陽人寧成出任中尉。寧成的治政仿效郅都,但清廉不及郅都,然而宗室皇族、地方豪強人人都恐懼不安。

  城陽王劉喜去世。

  後元年(戊戌,公元前143年)

  春季,正月,景帝下詔說:“審判案件,是國家的重大政務。人有智愚的不同,官有上下的區別。有疑問的案件要上交給有關機構複審;有關機構仍難以斷案的,要上交廷尉複審。下級把疑案送呈上級複審,而發現斷案有錯誤,送呈疑案的官員不必負擔任何責任。主要是想讓審案的司法官員,一定重視從寬判案。”

  三月,景帝下詔,大赦天下。

  夏季,景帝下詔,特許百姓相聚飲酒五天,允許百姓賣酒。

  五月,丙戌(初九),發生地震。上庸地震持續了二十二天,毀壞了城牆。

  秋季,七月,丙午(三十日),丞相劉舍被免職。

  乙巳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

  八月,壬辰(疑誤),景帝任命御史大夫衛綰為丞相,任命衛尉南陽人直不疑為御史大夫。當初,直不疑做郎官,同住一處的某人告假回家,錯拿了同處另一位郎官的黃金走了。不久,同住一處的郎官發覺自己丟了金子,懷疑是直不疑偷去了;直不疑向他道歉說確有其事,買來黃金還給了失金人。後來,告假回家的人回來,交還了錯拿的黃金,丟失黃金的那位郎官大為慚愧。因此,直不疑被稱為長者,他慢慢地升官直至做了中大夫。有人在朝廷上詆譭直不疑,說他與嫂子私通。直不疑聽到了,就說:“我並沒有哥哥。”可是終究不自我辯白。

  景帝在宮中,召見周亞夫,賞賜食物,只放了一大塊肉,沒有切開,又不準備筷子。周亞夫心中不高興,回過頭來吩咐主管宴席的官員取筷子來。景帝看著周亞夫,笑著問:“這莫非不滿足您的意思嗎?”周亞夫摘下帽子向景帝謝罪,景帝說:“起來!”周亞夫就快步退了出去,景帝目送著他走出去。說道:“這位憤憤不平的人,不能做幼年君主的臣子。”

  不久,周亞夫的兒子給父親從工官那裡買了專給皇室製造的可用於殉葬的五百件鎧甲盾牌,虐待搬運這些東西的僱工,卻不給他們工錢。僱工知道這是盜買皇室專用器物,懷著怨恨上書朝廷,檢舉周亞夫的兒子,事情牽連到周亞夫。景帝見到了檢舉信,就下令將此案交給司法官員審理。官員用簿書逐條審問周亞夫,周亞夫拒不回答。景帝得知,罵他說:“朕不必要你的供詞,也可以殺你!”下詔讓周亞夫去廷尉處接受審判。廷尉審問說:“您為什麼要造反?”周亞夫說:“我購買的東西,都是殉葬用的,怎能說是要造反呢?”審案的官員說:“您即使不在地上造反,也要在地下造反!”官吏的審訊逼供越來越殘酷。當初,官吏逮捕周亞夫的時候,周亞夫就想要自殺,他夫人勸阻了他,因此沒有死,被關進了廷尉的牢獄。於是,周亞夫絕食五天,吐血而死。

  這一年,濟陰王劉不識去世。

  後二年(己亥,公元前142年)

  春季,正月,一天中發生三次地震。

  三月,匈奴入侵雁門郡,太守馮敬與匈奴交戰,戰死。朝廷徵發戰車和騎兵、步兵駐防雁門郡。

  春季,因為連年歉收,景帝下詔禁止內地各郡臣民用糧食餵養馬匹;崐有違犯此禁令的,由官府沒收他的馬匹。

  夏季,四月,景帝下詔說:“追求器物的精雕細鏤,就會損害農業;追求絲織物品的錦繡多彩,就會損害紡織業。農業受到損害,是造成天下饑荒的根本原因,紡織業受到損害,是導致百姓受寒的根本原因。天下百姓,在飢寒交迫時還能夠不違法犯罪的,是很少的。朕親身從事農耕,皇后親自種桑養蠶,以其收穫作為供奉宗廟的糧食和祭服,為天下做表率;不接受進貢,減少太宮的皇家飲食供應,節省徭役和賦稅,想讓天下百姓都從事農業和紡織,平常都有儲備,以防備災害;強的不搶奪弱的,多的不欺凌少的,老年人可以安享天年,年幼的孤兒可以平安長大成人。而現在,只要有一年收成不好,百姓的食物就很缺乏,造成這種局面的禍根是什麼?或許是因為奸詐的人做了官吏,公開行賄受賄,貪求錢財,剝削百姓,侵奪萬民。縣丞是重要官員,執法犯法,與盜賊共盜,太不像話!命令郡國守、相等二千石官員,各自嚴格遵守職責;不履行職責、政績不好的官員,丞相要向朕奏報,議定處置的罪名。把詔書向全國公佈,使天下吏民都知道朕的本意。”

  五月,景帝下詔規定,家中資財達到四萬錢的,就可以做官。

  秋季,發生大旱。

  後三年(庚子、公元前141年)

  冬季,十月,發生了日食和月食,日月呈紅色,持續了五天。

  十二月月底,天空打雷;日光呈紫色;五大行星逆行,停留 在太微星座;月亮從天廷中部穿過。

  春季,正月,景帝下詔說:“農業是天下的根本。黃金、珍珠、美玉之類的東西,飢餓時不能當飯吃,寒冷時不能做衣穿,把它當做貨幣使用,不知它何時使用何時廢止。近來有時年成不好,或許是因為從事工商末業的人多,從事農業的人少。命令郡國官員,一定要提倡發展農桑,多種樹,這樣就可以得到衣服和食物等用品。官吏如果徵發百姓,僱他們去開採黃金、珍珠、美玉,就按偷盜的罪名,把所得作為贓物來定罪處置。二千石官員如果聽之任之,也按同樣的罪名處置。”

  甲寅(十七日),皇太子成年,舉行冠禮。

  甲子(二十七日),景帝在未央宮駕崩。太子當上了皇帝,年僅十六歲。尊奉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尊奉皇后為皇太后。

  二月,癸酉(初六),將孝景皇帝安葬在陽陵。

  三月,封立皇太后的同母弟田為武安侯,田勝為周陽侯。

  班固贊曰:孔子說:“現在的民眾,與三代聖明的君主推行王道達到天下大治所依靠的民眾,沒有什麼不同。”確實是這樣啊!週末、秦代政治的弊病,在於法網繁密,政令嚴苛,但奸邪盜寇卻防不勝防。漢朝建國以後,廢除繁苛的法令,讓民眾休養生息;到孝文帝時,用謹慎儉樸的作風治理國家;孝景皇帝遵守大業成規而不改。五六十年之間,就達到移風易俗,百姓淳樸敦厚。說到天下大治的時代,周代有成王和康王時期,漢代有文帝和景帝時期,真是好啊!

  漢朝建國,承接的是秦末營造繁多而財力匱乏的疲睏社會,縱是天子都不能配備四匹同樣毛色的馬匹拉車,將相有的只能坐牛車,平民百姓沒有積蓄。天下平定之後,高祖就命令商人不許穿絲織的衣服、不許坐車,並且加重徵收他們的租稅,用這些辦法來控制和羞辱商人。孝惠帝和高後在位時,因為天下剛剛平定,又放鬆了限制商人的律令,但是商人的子孫,仍然不允許做官為吏。朝廷計算官吏俸祿和官府各項費用的總額,據此向百姓徵收賦稅。而自天子到封君的湯沐邑,都把山川、園池、市井商業稅收作為各自費用的來源,而不向朝廷領取經費。經由陸路、水路運輸到京師,供給各官府使用的來自於崤山以東地區的糧食,每年不超過數十萬石。接著是孝文帝、孝景帝先後治理國家,清靜廉正,謹慎儉樸,安養天下百姓,七十多年之間,國家無事,如果不發生旱澇災害,百姓就可以人人自給,家家足用。城鄉的糧倉都裝滿了糧食,府庫中貯存了剩餘的物資;京城國庫中的錢累積萬萬,串錢的繩子都已朽爛,無法清點數目;京城糧倉中的陳舊粟米一層蓋一層,裝滿太倉而流出倉外,只好在外面堆積著,以至於腐爛而不能食用。百姓居住的大街小巷都可看見馬,在田野間的馬匹更是成群結隊,騎母馬的人要受到排斥而不能與人聚會。把守里巷大門的人吃的是白米好肉;做官的人長期任職,可在任期內把子孫撫養成人,有的人則把官名做為自己的姓。所以人人自愛而不願觸犯法律,以行義為先而避免羞辱。在這個時期,法肉稀疏,百姓富足,有人依憑錢財驕橫不法,以至於兼併土地;那些豪強之輩,在鄉間作威作福,橫行霸道。享有封地的宗室 貴族、公、卿、大夫及以下官員,互相比賽誰更奢侈,房屋、車輛、衣服都不顧地位名分地僭越於上,沒有限度。事物發展到鼎盛就會走向衰敗,這本是變化的規律。從此之後,孝武帝對內窮奢極侈,對外攻打夷狄各族,天下蕭條,財富全都耗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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