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唐紀十六

唐紀十六原文

  起旃蒙单瘀十月,尽玄勣阉茂七月,凡六年有奇。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下

  ◎ 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

  冬,十月,己酉,下诏称:“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许敬宗奏:“故特进赠司空王仁祐告身尚存,使逆乱馀孽犹得为廕,并请除削。”从之。
  乙卯,百官上表请立中宫,乃下诏曰:“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待从,弗离朝夕,宫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丁巳,赦天下。是日,皇后上表称:“陛下前以妾为宸妃,韩瑗、来济面折庭争,此既事之极难,岂非深情为国!乞加褒赏。”上以表示瑗等,瑗等弥忧惧,屡请去位,上不许。
  十一月,丁卯朔,临轩命司空李勣赍玺绶册皇后武氏。是日,百官朝皇后于肃义门。
  故后王氏、故淑妃萧氏,并囚于别院,上尝念之,间行至其所,见其室封闭极密,惟窍壁以通食器,恻然伤之,呼曰:“皇后、淑妃安在?”王氏泣对曰:“妾等得罪为宫婢,何得更有尊称!”又曰:“至尊若念畴昔,使妾等再见日月,乞名此院为回心院。”上曰:“朕即有处置。”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断去手足,捉酒甕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王氏初闻宣敕,再拜曰:“愿大家万岁!昭仪承恩,死自吾分。”淑妃骂曰:“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由是宫中不畜猫。寻又改王氏姓为蟒氏,萧氏为枭氏。武后数见王、萧为祟,被发沥血如死时状。后徙居蓬莱宫,复见之,故多在洛阳,终身不归长安。
  己巳,许敬宗奏曰:“永徽爰始,国本未生,权引彗星,越升明两。近者元妃载诞,正胤降神,重光日融,爝晖宜息。安可反植枝干,久易位于天庭;倒袭裳衣,使违方于震位!又,父子之际,人所难言,事或犯鳞,必婴严宪,煎膏染鼎,臣亦甘心。”上召见,问之,对曰:“皇太子,国之本也,本犹未正,万国无所系心。且在东宫者,所出本微,今知国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窃位而怀自疑,恐非宗庙之福,愿陛下熟计之。”上曰:“忠已自让。”对曰:“能为太伯,愿速从之。”
  西突厥颉苾达度设数遣使请兵讨沙钵罗可汗。甲戌,遣丰州都督元礼臣册拜颉苾达度设为可汗。礼臣至碎叶城,沙钵罗发兵拒之,不得前。颉苾达度设部落多为沙钵罗所并,馀众寡弱,不为诸姓所附,礼臣竟不册拜而归。
  中书侍郎李义府参知政事。义府容貌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狡险忌克,故时人谓义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谓之李猫。

  ◎ 显庆元年丙辰,公元六五六年

  春,正月,辛未,以皇太子忠为梁王、梁州刺史,立皇后子代王弘为皇太子,生四年矣。忠既废,官属皆惧罪亡匿,无敢见者;右庶子李安仁独候忠,泣涕拜辞而去。安仁,纲之孙也。
  壬申,赦天下,改元。
  二月,辛亥,赠武士彟司徒,赐爵周国公。
  三月,以度支侍郎杜正伦为黄门侍郎、同三品。
  夏,四月,壬子,矩州人谢无灵举兵反,黔州都督李子和讨平之。
  己未,上谓侍臣曰:“朕思养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为朕陈之。”来济对曰:“昔齐桓公出游,见老而饥寒者,命赐之食,老人曰:‘愿赐一国之饥者。’赐之衣,曰:‘愿赐一国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廪府安足以周一国之饥寒!’老人曰‘君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馀食矣;不夺蚕要,则国人皆有馀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东役丁,岁别数万,役之则人大劳,取庸则人大费。臣愿陛下量公家所须外,馀悉免之。”上从之。
  六月,辛亥,礼宫奏停太祖、世祖配祀,以高祖配昊天于圜丘,太宗配五帝于明堂;从之。
  秋,七月,乙丑,西洱蛮酋长杨栋附、显和蛮酋长王罗祁、郎、昆、梨、盘四州酋长王伽冲等帅众内附。
  癸未,以中书令崔敦礼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
  八月,丙申,固安昭公崔敦礼薨。
  辛丑,葱山道行军总管程知节击西突厥,与歌逻、处月二部战于榆慕谷,大破之,斩首千馀级。副总管周智度攻突骑施、处木昆等部于咽城,拔之,斩首三万级。
  乙巳,龟兹王布失毕入朝。
  李义府恃宠用事。洛州妇人淳于氏,美色,系大理狱,义府属大理寺丞毕正义枉法出之,将纳为妾,大理卿段宝玄疑而奏之。上命给事中刘仁轨等鞫之,义府恐事泄,逼正义自缢于狱中。上知之,原义府罪不问。
  侍御史涟水王义方欲奏弹之,先白其母曰:“义方为御史,视奸臣不纠则不忠,纠之则身危而忧及于亲为不孝,二者不能自决,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杀身以成子之名。汝能尽忠以事君,吾死不恨!”义方乃奏称:“义府于辇毂之下,擅杀六品寺丞;就云正义自杀,亦由畏义府威,杀身以灭口。如此,则生杀之威,不由上出,渐不可长,请更加勘当!”于是对仗,叱义府令下;义府顾望不退。义方三叱,上既无言,义府始趋出,义方乃读弹文。上释义府不问,而谓义方毁辱大臣,言辞不逊,贬莱州司户。
  九月,括州暴风,海溢,溺四千馀家。
  冬,十一月,丙寅,生羌酋长浪我利波等帅众内附,以其地置柘、栱二州。
  十二月,程知节引军至鹰娑川,遇西突厥二万骑,别部鼠尼施等二万馀骑继至,前军总管苏定方帅五百骑驰往击之,西突厥大败,追奔二十里,杀获千五百馀人,获马及器械,绵亘山野,不可胜计。副大总管王文度害其功,言于知节曰:“今兹虽云破贼,官军亦有死伤,乘危轻脱,乃成败之法耳,何急而为此!自今当结方陈,置辎重在内,遇贼则战,此万全策也。”又矫称别得旨,以知节恃勇轻敌,委文度为之节制,遂收军不许深入。士卒终日跨马被甲结陈,不胜疲顿,马多瘦死。定方言于知节曰:“出师欲以讨贼,今乃自守,坐自困敝,若遇贼必败;懦怯如此,何以立功!且主上以公为大将,岂可更遣军副专其号令,事必不然。请囚文度,飞表以闻。”知节不从。至恒笃城,有群胡归附,文度曰“此属伺我旋师,还复为贼,不如尽杀之,取其资财。”定方曰:“如此乃自为贼耳,何名伐叛!”文度竟杀之,分其财,独定方不受。师旋,文度坐矫诏当死,特除名;知节亦坐逗遛追贼不及,减死免官。
  是岁,以太常卿驸马都尉高履行为益州长史。
  韩瑗上疏,为褚遂良讼冤曰:“遂良体国忘家,捐身徇物,风霜其操,铁石其心,社稷之旧臣,陛下之贤佐。无闻罪状,斥去朝廷,内外黎,咸嗟举措。臣闻晋武弘裕,不贻刘毅之诛;汉祖深仁,无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迁,已经寒暑,违忤陛下,其罚塞焉。伏愿缅鉴无辜,稍宽非罪,俯矜微款,以顺人情。”上谓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然其悖戾好犯上,故以此责之,卿何言之深也!”对曰:“遂良社稷忠臣,为谗谀所毁。昔微子去而殷国以亡,张华存而纲纪不乱。陛下无故弃逐旧臣,恐非国家之福!”上不纳。瑗以言不用,乞归田里,上不许。
  刘洎之子讼其父冤,称贞观之末,为褚遂良所谮而死,李义府复助之。上以问近臣,众希义府之旨,皆言其枉。给事中长安乐彦玮独曰:“刘洎大臣,人主暂有不豫,岂得遽自比伊、霍!今雪洎之罪,谓先帝用刑不当乎!”上然其言,遂寝其事。

  ◎ 显庆二年丁巳,公元六五七年

  春,正月,癸巳,分哥逻禄部置阴山、大漠二都督府。
  闰月,壬寅,上行幸洛阳。
  庚戌,以右屯卫将军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帅燕然都护渭南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发回纥等兵,自北道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嗣业,钜之子也。
  初,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及族兄左屯卫大将军步真,皆西突厥酋长,太宗之世,帅众来降;至是,诏以弥射、步真为流沙安抚大使,自南道招集旧众。
  二月,辛酉,车驾至洛阳宫。
  庚午,立皇子显为周王。壬申,徙雍王素节为郇王。
  三月,甲辰,以潭州都督褚遂良为桂州都督。
  癸丑,以李义府兼中书令。
  夏,五月,丙申,上幸明德宫避暑。上自即位,每日视事;庚子,宰相奏天下无虞,请隔日视事;许之。
  秋,七月,丁亥朔,上还洛阳宫。
  王玄策之破天竺也,得方士那罗迩娑婆寐以归,自言有长生之术。太宗颇信之,深加礼敬,使合长生药。发使四方求奇药异石,又发使诣婆罗门诸国采药。其言率皆迂诞无实,苟欲以延岁月,药竟不就,乃放还。上即位,复诣长安,又遣归。玄策时为道王友,辛亥,奏言:“此婆罗门实能合长年药,自诡必成,今遣归,可惜失之。”玄策退,上谓侍臣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汉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对曰:“诚如圣言。此婆罗门今兹再来,容发衰白,已改于前,何能长生!陛下遣之,内外皆喜。”娑婆寐竟死于长安。
  许敬宗、李义府希皇后旨,诬奏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与褚遂良潜谋不轨,以桂州用武之地,授遂良桂州都督,欲以为外援。八月,丁卯,瑗坐贬振州刺史,济贬台州刺史,终身不听朝觐。又贬褚遂良为爱州刺史,荣州刺史柳奭为象州刺史。
  遂良至爱州,上表自陈:“往者濮王、承乾交争之际,臣不顾死亡,归心陛下。时岑文本、刘洎奏称‘承乾恶状已彰,身在别所,其于东宫,不可少时虚旷,请且遣濮王往居东宫。’臣又抗言固争,皆陛下所见。卒与无忌等四人共定大策。及先朝大渐,独臣与无忌同受遗诏。陛下在草土之辰,不胜哀恸,臣以社稷宽譬,陛下手抱臣颈。臣与无忌区处众事,咸无废阙,数日之间,内外宁谧。力小任重,动罹愆过,蝼蚁馀齿,乞陛下哀怜。”表奏,不省。
  己巳,礼官奏:“四郊迎气,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废纬书六天之义。其方丘祭地之外,别有神州,亦请合为一祀。”从之。
  辛未,以礼部尚书许敬宗为侍中,兼度支尚书杜正伦为兼中书令。
  冬,十月,戊戌,上行幸许州。乙巳,畋于滍水之南。壬子,至祀水曲。十二月,乙卯朔,车驾还洛阳宫。
  苏定方击西突厥沙钵罗可汗,至金山北,先击处木昆部,大破之,其俟斤懒独禄等帅万馀帐来降,定方抚之,发其千骑与俱。
  右领军郎将薛仁贵上言:“泥孰部素不伏贺鲁,为贺鲁所破,虏其妻子。今唐兵有破贺鲁诸部得泥孰妻子者,宜归之,仍加赐赉,使彼明知贺鲁为贼而大唐为之父母,则人致其死,不遗力矣。”上从之。泥孰喜,请从军共击贺鲁。
  定方至曳咥河西,沙钵罗帅十姓兵且十万来拒战。定方将唐兵及回纥万馀人击之。沙钵罗轻定方兵少,直进围之。定方令步兵据南原,攒槊外向,自将骑兵陈于北原。沙钵罗先攻步军,三冲不动,定方引骑兵击之,沙钵罗大败,追奔三十里,斩获数万人;明日,勒兵复进。于是胡禄屋等五弩失毕悉众来降,沙钵罗独与处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时阿史那步真出南道,五咄陆部落闻沙钵罗败,皆诣步真降。定方乃命萧嗣业、回纥婆闰将胡兵趋邪罗斯川,追沙钵罗,定方与任雅相将新附之众继之。会大雪,平地二尺,军中咸请俟晴而行,定方曰:“虏恃雪深,谓我不能进,必休息士马。亟追之可及,若缓之,彼遁逃浸远,不可复追,省日兼功,在此时矣!”乃蹋雪昼夜兼行,所过收其部众,至双河,与弥射、步真兵合,去沙钵罗所居二百里,布陈长驱,径至其牙帐。沙钵罗与其徒将猎,定方掩其不备,纵兵击之,斩获数万人,得其鼓纛,沙钵罗与其子咥运、婿阎啜等脱走,趣石国。定方于是息兵,诸部各归所居,通道路,置邮驿,掩骸骨,问疾苦,画疆场,复生业,凡为沙钵罗所掠者,悉括还之,十姓安堵如故。乃命萧嗣业将兵追沙钵罗,定方引军还。
  沙钵罗至石国西北苏咄城,人马饥乏,遣人赍珍宝入城市马。城主伊沮达官诈以酒食出迎,诱之入,闭门执之,送于石国。萧嗣业至石国,石国人以沙钵罗授之。
  乙丑,分西突厥地置濛池、昆陵二都护府,以阿史那弥射为左卫大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押五咄陆部落;阿史那步真为右卫大将军、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遣光禄卿卢承庆持节册命,仍命弥射、步真与承庆据诸姓降者,准其部落大小,位望高下,授刺史以下官。
  丁卯,以洛阳宫为东都,洛州官吏员品并如雍州。
  是岁,诏:“自今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礼拜,所司明有法制禁断。”
  以吏部侍郎刘祥道为黄门侍郎,仍知吏部选事。祥道以为:“今选司取士伤滥,每年入流之数,过一千四百,杂色入流,曾不铨简。即日内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凡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约准三十年,则万三千馀人略尽矣。若年别入流者五百人,足充所须之数。望有厘革。”既而杜正伦亦言入流人太多。上命正伦与祥道详议,而大臣惮于改作,事遂寝。祥道,杜甫之子也。

  ◎ 显庆三年戊午,公元六五八年

  春,正月,戊子,长孙无忌等上所修新礼;诏中外行之。先是,议者谓贞观礼节文未备,故命无忌等修之。时许敬宗、李义府用事,所损益多希旨,学者非之。太常博士萧楚材等以为豫备凶事,非臣子所宜言;敬宗、义府深然之,遂焚《国恤》一篇,由是凶礼遂阙。
  初,龟兹王布失毕妻阿史那氏与其相那利私通,布失毕不能禁,由是君臣猜阻,各有党与,互来告难。上两召之,既至,囚那利,遣左领军郎将雷文成送布失毕归国。至龟兹东境泥师城,龟兹大将羯猎颠发众拒之,仍遣使降于西突厥沙钵罗可汗。布失毕据城自守,不敢进。诏左屯卫大将军杨胄发兵讨之。会布失毕病卒,胄与羯猎颠战,大破之,擒羯猎颠及其党,尽诛之,乃以其地为龟兹都督府。戊申,立布失毕之子素稽为龟兹王兼都督。
  二月,丁巳,上发东都;甲戌,至京师。
  夏,五月,癸未,徙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旧安西夏为西州都督府,镇高昌故地。
  六月,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程名振、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将兵攻高丽之赤烽镇,拔之,斩首四百馀级,捕虏百馀人。高丽遣其大将豆方娄帅众三万拒之,名振以契丹逆击,大破之,斩首二千五百级。
  秋,八月,甲寅,播罗哀獠酋长多胡桑等帅众内附。
  冬,十月,庚申,吐蕃赞普来请婚。
  中书令李义府有宠于上,诸子孩抱者并列清贵。而义府贪冒无厌,母、妻及诸子、女婿,卖官鬻狱,其门如市,多树朋党,倾动朝野。中书令杜正伦每以先进自处,义府恃恩,不为之下,由是有隙,与义府讼于上前。上以大臣不和,两责之。十一月,乙酉,贬正伦横州刺史,义府普州刺史。正伦寻卒于横州。
  阿史那贺鲁既被擒,谓萧嗣业曰:“我本亡虏,为先帝所存,先帝遇我厚而我负之,今日之败,天所怒也。吾闻中国刑人必于市,愿刑我于昭陵之前以谢先帝。”上闻而怜之。贺鲁至京师,甲午,献于昭陵。敕免其死,分其种落为六都督府,其所役属诸国皆置州府,西尽波斯,并隶安西都护府。贺鲁寻死,葬于颉利墓侧。
  戊戌,以许敬宗为中书令,大理卿辛茂将为兼侍中。
  开府仪同三司鄂忠武公尉迟敬德薨。敬德晚年闲居,学延年术,修饰池台,奏清商乐以自奉养,不交通宾客,凡十六年。年七十四,以病终,朝廷恩礼甚厚。
  是岁,爱州刺史褚遂良卒。
  雍州司士许祎与来济善,侍御史张伦与李义府有怨,吏部尚书唐临奏以祎为江南道巡察使,伦为剑南道巡察使。是时义府虽在外,皇后常保护之。以临为挟私选授。

  ◎ 显庆四年己未,公元六五九年

  春,二月,乙丑,免临官。
  三月,壬午,西突厥兴昔亡可汗与真珠叶护战于双河,斩真珠叶护。
  夏,四月,丙辰,以于志宁为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乙丑,以黄门侍郎许圉师参知政事。
  武后以太尉赵公长孙无忌受重赐而不助己,深怨之。及议废王后,燕公于志宁中立不言,武后亦不悦。许敬宗屡以利害说无忌,无忌每面折之,敬宗亦怨。武后既立,无忌内不自安,后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
  会洛阳人李奉节告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朋党事,敕敬宗与辛茂将鞫之。敬宗按之急,季方自刺,不死,敬宗因诬奏季方欲与无忌构陷忠臣近戚,使权归无忌,伺隙谋反,今事觉,故自杀。上惊曰:“岂有此邪!舅为小人所间,小生疑阻则有之,何至于反!”敬宗曰:“臣始末推究,反状已露,陛下犹以为疑,恐非社稷之福。”上泣曰“我家不幸,亲戚间屡有异志,往年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谋反,今元舅复然,使朕惭见天下之人。兹事若实,如之何?”对曰:“遗爱乳臭儿,与一女子谋反,势何所成!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服其智;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窃发,陛下遣谁当之?今赖宗庙之灵,皇天疾恶,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实天下之庆也。臣窃恐无忌知季方自刺,窘急发谋,攘袂一呼,同恶云集,必为宗庙之忧。臣昔见宇文化及父述为炀帝所亲任,结以昏烟,委以朝政;述卒,化及复典禁兵,一夕于江都作乱,先杀不附己者,臣家亦豫其祸,于是大臣苏威、裴矩之徒,皆舞蹈马首,唯恐不及,黎明遂倾隋室。前事不远,愿陛下速决之!”上命敬宗更加审察。明日,敬宗复奏曰:“去夜季方已承与无忌同反,臣又问季方:‘无忌与国至亲,累朝宠任,何恨而反?’季方答云:‘韩瑗尝语无忌云:“柳奭、褚遂良劝公立梁王为太子,今梁王既废,上亦疑公,故出高履行于外。”自此无忌忧恐,渐为自安之计。后见长孙祥又出,韩瑗得罪,日夜与季方等谋反。’臣参验辞状,咸相符合,请收捕准法。”上又泣曰:“舅若果尔,朕决不忍杀之;若果杀之,天下将谓朕何!后世将谓朕何!”敬宗对曰:“薄昭,汉文帝之舅也,文帝从代来,昭亦有功,所坐止于杀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杀之,至今天下以文帝为明主。今无忌忘两朝之大恩,谋移社稷,其罪与薄昭不可同年而语也。幸而奸状自发,逆徒引服,陛下何疑,犹不早决!古人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安危之机,间不容发。无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迁延,臣恐变生肘腋,悔无及矣!”上以为然,竟不引问无忌。戊辰,下诏削无忌太尉及封邑,以为扬州都督,于黔州安置,准一品供给。祥,无忌之从父兄子也,前此自工部尚书出为荆州长史,故敬宗以此诬之。
  敬宗又奏:“无忌谋逆,由褚遂良、柳奭、韩瑗构扇而成;奭仍潜通宫掖,谋行鸩毒,于志宁亦党附无忌。”于是诏追削遂良官爵,除奭、瑗名,免志宁官。遣使发道次兵援送无忌诣黔州。无忌子秘书监驸马都尉冲等皆除名,流岭表。遂良子彦甫、彦冲流爱州,于道杀之。益州长史高履行累贬洪州都督。
  五月,丙申,兵部尚书任雅相、度支尚书卢承庆并参知政事。承庆,思道之孙也。
  凉州刺史赵持满,多力善射,喜任侠,其从母为韩瑗妻,其舅驸马都尉长孙铨,无忌之族弟也,铨坐无忌,流巂州。许敬宗恐持满作难,诬云无忌同反,驿召至京师,下狱,讯掠备至,终无异辞,曰:“身可杀也,辞不可更!”吏无如之何,乃代为狱辞结奏。戊戌,诛之,尸于城西,亲戚莫敢视。友人王方翼叹曰:“栾布哭彭越,义也;文王葬枯骨,仁也。下不失义,上不失仁,不亦可乎!”乃收而葬之。上闻之,不罪也。方翼,废后之从祖兄也。长孙铨至流所,县令希旨杖杀之。
  六月,丁卯,诏改《氏族志》为《姓氏录》。
  初,太宗命高士廉等修《氏族志》,升降去取,时称允当。至是,许敬宗等以其书不叙武氏本望,奏请改之,乃命礼部郎中礼志约等比类升降,以后族为第一等,其馀悉以仕唐官品高下为准,凡九等。于是士卒以军功致位五品,豫士流,时人谓之“勋格”。
  许敬宗议封禅仪,己巳,奏:“请以高祖、太宗俱配昊天上帝,太穆、文德二皇后俱配皇地祇。”从之。
  秋,七月,命御史往高州追长孙恩,象州追柳奭,振州追韩瑗,并枷锁诣京师,仍命州县簿录其家。恩,无忌之族弟也。
  壬寅,命李勣、许敬宗、辛茂将与任雅相、卢承庆更共覆按无忌事。许敬宗又遣中书舍人袁公瑜等诣黔州,再鞫无忌反状,至则逼无忌令自缢。诏柳奭、韩瑗所至斩决。使者杀柳奭于象州。韩瑗已死,发验而还。籍没三家,近亲皆流岭南为奴婢。常州刺史长孙祥坐与无忌通书,处绞。长孙恩流檀州。
  八月,壬子,以普州刺史李义府兼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义府既贵,自言本出赵郡,与诸李叙昭穆;无赖之徒藉其权势,拜伏为兄叔者甚众。给事中李崇德初与同谱,及义府出为普州,即除之。义府闻而衔之,及复为相,使人诬构其罪,下狱,自杀。
  乙卯,长孙氏、柳氏缘无忌、奭贬降者十三人。高履行贬永州刺史。于志宁贬荣州刺史,于氏贬者九人。自是政归中宫矣。
  九月,诏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北拔汗那、悒怛、疏勒、硃驹半等国置州县府百二十七。
  冬,十月,丙午,太子加元服,赦天下。初,太宗疾山东士人自矜门地,昏姻多责资财,命修《氏族志》例降一等;王妃、主婿皆取勋臣家,不议山东之族。而魏征、房玄龄、李勣家皆盛与为昏,常左右之,由是旧望不减,或一姓之中,更分某房某眷,高下悬隔。李义府为其子求昏不获,恨之,故以先帝之旨,劝上矫其弊。壬戌,诏后魏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等子孙,不得自为昏姻。仍定天下嫁女受财之数,毋得受陪门财。然族望为时俗所尚,终不能禁,或载女窃送夫家,或女老不嫁,终不与异姓为昏。其衰宗落谱,昭穆所不齿者,往往反自称禁婚家,益增厚价。
  闰月,戊寅,上发京师,令太子监国。太子思慕不已,上闻之,遽召赴行在。戊戌,车驾至东都。
  十一月,丙午,以许圉师为散骑常侍、检校侍中。
  戊午,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将薨。
  思结俟斤都曼帅疏勒、硃俱波、谒般陀三国反,击破于阗。癸亥,以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抚大使以讨之。
  以卢承庆同中书门下三品。
  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等与高丽将温沙门战于横山,破之。
  苏定方军至业叶水,思结保马头川。定方选精兵万人、骑三千匹驰往袭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诘旦,至城下,都曼大惊。战于城外,都曼败,退保其城。及暮,诸军继至,遂围之,都曼惧而出降。

  ◎ 显庆五年庚申,公元六六零年

  春,正月,定方献俘于乾阳殿。法司请诛都曼,定方请曰:“臣许以不死,故都曼出降,愿丐其馀生。”上曰:“朕屈法以全卿之信。”乃免之。
  甲子,上发东都;二月,辛巳,至并州。三月,丙午,皇后宴亲戚故旧邻里于朝堂,妇人于内殿,班赐有差。诏:“并州妇人年八十以上,绵版授郡君。”
  百济恃高丽之援,数侵新罗;新罗王春秋上表求救。辛亥,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帅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等水陆十万以伐百济。以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将新罗之众,与之合势。
  夏,四月,戊寅,上发并州;癸巳,至东都。五月,作合璧宫。壬戌,上幸合璧宫。
  戊辰,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左武候将军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合珠并为冷岍道行军总管,各将所部兵以讨叛奚,仍命尚书右丞崔馀庆充使总护三部兵,奚寻遣使降。更以枢宾等为沙砖道行军总管,以讨契丹,擒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送东都。
  六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早午,车驾还洛阳宫。
  房州刺史梁王忠,年浸长,颇不自安,或私衣妇人服以备刺客;又数自占吉凶。或告其事,秋,七月,乙巳,废忠为庶人,徙黔州,囚于承乾故宅。
  丁卯,度支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卢承庆坐科调失所免官。
  八月,吐蕃禄东赞遣其子起政将兵击吐谷浑,以吐谷浑内附故也。
  苏定方引军自成山济海,百济据熊津江口以拒之。定方进击破之,百济死者数千人,馀皆溃走。定方水陆齐进,直趣其都城。未至二十馀里,百济倾国来战,大破之,杀万馀人,追奔,入其郭。百济王义慈及太子隆逃于北境,定方进围其城;义慈次子泰自立为王,帅众固守。隆子文思曰:“王与太子皆在,而叔遽拥兵自王,借使能却唐兵,我父子必不全矣。”遂师左右逾城来降,百姓皆从之,泰不能止。定方命军士登城立帜,泰窘迫,开门请命。于是义慈、隆及诸城主皆降。百济故有五部,分统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万户,诏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以其酋长为都督、刺史。
  壬午,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将兵讨思结、拔也固、仆骨、同罗四部,三战皆捷,追奔百馀里,斩其酋长而还。
  冬,十月,上初苦凤眩头重,目不能视,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决之。后性明敏,涉猎文史,处事皆称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权与人主侔矣。
  十一月,戊戌朔,上御则天门楼,受百济俘,自其王义慈以下皆释之。苏定方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赦天下。
  甲寅,上幸许州。十二月,辛未,畋于长社。己卯,还东都。
  壬午,以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浿江道行军大总管,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将军刘伯英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蒲州刺史程名振为镂方道总管,将兵分道击高丽。青州刺史刘仁轨坐督海运覆船,以白衣从军自效。

  ◎ 龙朔元年辛酉,公元六六一年

  春,正月,乙卯,募河南北、淮南六十七州兵,得四万四千馀人,诣平壤、镂方行营。戊午,以鸿胪卿萧嗣业为夫馀道行军总管,帅回纥等诸部兵诣平壤。
  二月,乙未晦,改元。
  三月,丙申朔,上与群臣及外夷宴于洛城门,观屯营新教之舞,谓之《一戎大定乐》。时上欲亲征高丽,以象用武之势也。
  初,苏定方即平百济,留郎将刘仁愿镇守百济府城,又以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抚其馀众。文度济海而卒,百济僧道琛、故将福信聚众据周留城,迎故王子丰于倭国而立之,引兵围仁愿于府城。诏起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将王文度之众,便道发新罗兵以救仁愿。仁轨喜曰:“天将富贵此翁矣!”于州司请《唐历》及庙讳以行,曰:“吾欲扫平东夷,颁大唐正朔于海表!”仁轨御军严整,转斗而前,所向皆下。百济立两栅于熊津江口,仁轨与新罗兵合击,破之,杀溺死者万馀人。道琛等乃释府城之围,退保任存城;新罗粮尽,引还。道琛自称领军将军,福信自称霜岑将军,招集徒众,其势益张。仁轨众少,与仁愿合军,休息士卒。上表诏新罗出兵,新罗王春秋奉诏,遣其将金钦将兵救仁轨等,至古泗,福信邀击,败之。钦自葛岭道遁还新罗,不敢复出。福信寻杀道琛,专总国兵。
  夏,四月,丁卯,上幸合璧宫。
  庚辰,以任雅相为浿江道行军总管,契苾何力为辽东道行军总管,苏定方为平壤道行军总管,与萧嗣业及诸胡兵凡三十五军,水陆分道并进。上欲自将大军继之;癸巳,皇后抗表谏亲征高丽;诏从之。
  六月,癸未,以吐火罗、嚈哒、罽宾、波斯等十六国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县一百一十,军府一百二十六,并隶安西都护府。
  秋,七月,甲戌,苏定方破高丽于浿江,屡战皆捷,遂围平壤城。
  九月,癸巳朔,特进新罗王春秋卒;以其子法敏为乐浪郡王、新罗王。
  壬子,徙潞王贤为沛王。贤闻王勃善属文,召为修撰。勃,通之孙也。时诸王斗鸡,勃戏为《檄周王鸡文》。上见之,怒曰:“此乃交构之渐。”斥勃出沛府。
  高丽盖苏文遣其子男生以精兵数万守鸭绿水,诸军不得渡。契苾何力至,值冰大合,何力引众乘冰渡水,鼓噪而进,高丽大溃,追奔数十里,斩首三万级,馀众悉降,男生仅以身免。会有诏班师,乃还。
  冬,十月,丁卯,上畋于陆浑;戊申,又畋于非山;癸酉,还宫。
  回纥酋长婆闰卒,侄比粟毒代领其众,与同罗、仆固犯边,诏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大总管,燕然都护刘审礼、左武卫将军薛仁贵为副,鸿胪卿萧嗣业为仙萼道行军总管,右屯卫将军孙仁师为副,将兵讨之。审礼,德威之子也。

  ◎ 龙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

  春,正月,辛亥,立波斯都督卑路斯为波斯王。二月,甲子,改百官名:以门下省为东台,中书省为西台,尚书省为中台;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仆射为匡政,左、右丞为肃机,尚书为太常伯,侍郎为少常伯;其馀二十四司、御史台、九寺、七监、十六卫,并以义训更其名,而职任如故。
  甲戌,浿江道大总管任雅相薨于军。雅相为将,未尝奏亲戚故吏从军,皆移所司补授,谓人曰:“官无大小,皆国家公器,岂可苟便其私!”由是军中赏罚皆平,人服其公。
  戊寅,左骁卫将军白州刺史沃沮道总管庞孝泰,与高丽战于蛇水之上,军败,与其子十三人皆战死。苏定方围平壤久不下,会大雪,解围而还。
  三月,郑仁泰等败铁勒于天山。
  铁勒九姓闻唐兵将至,合众十馀万以拒之,选骁健者数十人挑战。薛仁贵发三矢,杀三人,馀皆下马请降。仁贵悉坑之,度碛北,击其馀众,获叶护兄弟三人而还。军中歌之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思结、多滥葛等部落先保天山,闻仁泰等将至,皆迎降;仁泰等纵兵击之,掠其家以赏军士。虏相帅远遁,将军杨志追之,为虏所败。候骑告仁泰:“虏辎重在近,往可取也。”仁泰将轻骑万四千,倍道赴之,遂逾大碛,至仙萼河,不见虏,粮尽而还。值大雪,士卒饥冻,弃捐甲兵,杀马食之,马尽,人自相食,比入塞,馀兵才八百人。
  军还,司宪大夫杨德裔劾奏:“仁泰等诛杀已降,使虏逃散,不抚士卒,不计资粮,遂使骸骨蔽野,弃甲资寇。自圣朝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丧败者。仁贵于所监临,贪淫自恣,虽矜所得,不补所丧。并请付法司推科。”诏以功赎罪,皆释之。
  以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铁勒道安抚使,左卫将军姜恪副之,以安辑其馀众。何力简精骑五百,驰入九姓中,虏大惊,何力乃谓曰:“国家知汝皆胁从,赦汝之罪,罪在酋长,得之则已。”其部落大喜,共执其叶护及设、特勒等二百馀人以授何力,何力数其罪而斩之,九姓遂定。
  甲午,车驾发东都;辛亥,幸蒲州;夏,四月,庚申朔,至京师。
  辛巳,作蓬莱宫。
  五月,丙申,以许圉师为左相。
  六月,乙丑,初令僧、尼、道士、女官致敬父母。
  秋,七月,戊子朔,赦天下。
  丁巳,熊津都督刘仁愿、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大破百济于熊津之东,拔真岘城。
  初,仁愿、仁轨等屯熊津城,上与之敕书,以“平壤军回,一城不可独固,宜拔就新罗。若金法敏借卿留镇,宜且停彼;若其不须,即宜泛海还也。”将士咸欲西归。仁轨曰:“人臣徇公家之利,有死无贰,岂得先念其私!主上欲灭高丽,故先诛百济,留兵守之,制其心腹;虽馀寇充斥而守备甚严,宜厉兵秣马,击其不意,理无不克。既捷之后,士卒心安,然后分兵据险,开张形势,飞表以闻,更求益兵。朝廷知其有成,必命将出师,声援才接,凶丑自歼。非直不弃成功,实亦永清海表。今平壤之军既还,熊津又拔,则百济馀烬,不日更兴,高丽逋寇,何时可灭!且今以一城之地居敌中央,苟或动足,即为擒虏,纵入新罗,亦为羁客,脱不如意,悔不可追。况福信凶悖残虐,君臣猜离,行相屠戮;正宜坚守观变,乘便取之,不可动也。”众从之。时百济王丰与福信等以仁愿等孤城无援,遣使谓之曰:“大使等何时西还,当遣相送。”仁愿、仁轨知其无备,忽出击之,拔其支罗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栅,杀获甚众,分兵守之。福信等以真岘城险要,加兵守之。仁轨伺其稍懈,引新罗兵夜傅城下,攀草而上,比明,入据其城,遂通新罗运粮之路。仁愿乃奏请益兵,诏发淄、青、莱、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
  福信专权,与百济王丰浸相猜忌。福信称疾,卧于窟室,欲俟丰问疾而杀之。丰知之,帅亲信袭杀福信,遣使诣高丽、倭国乞师以拒唐兵。

唐紀十六譯文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
  冬,十月,己酉,下詔稱:“王皇后、蕭淑妃謀行鴆毒,廢為庶人,母及兄弟,併除名,流嶺南。”許敬宗奏:“故特進贈司空王仁祐告身尚存,使逆亂餘孽猶得為廕,並請除削。”從之。
  乙卯,百官上表請立中宮,乃下詔曰:“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待從,弗離朝夕,宮壼之內,恆自飭躬,嬪嬙之間,未嘗迕目,聖情鑑悉,每垂賞嘆,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為皇后。”
  丁巳,赦天下。是日,皇后上表稱:“陛下前以妾為宸妃,韓瑗、來濟面折庭爭,此既事之極難,豈非深情為國!乞加褒賞。”上以表示瑗等,瑗等彌憂懼,屢請去位,上不許。
  十一月,丁卯朔,臨軒命司空李勣齎璽綬冊皇后武氏。是日,百官朝皇后於肅義門。
  故后王氏、故淑妃蕭氏,並囚於別院,上嘗念之,間行至其所,見其室封閉極密,惟竅壁以通食器,惻然傷之,呼曰:“皇后、淑妃安在?”王氏泣對曰:“妾等得罪為宮婢,何得更有尊稱!”又曰:“至尊若念疇昔,使妾等再見日月,乞名此院為迴心院。”上曰:“朕即有處置。”武后聞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蕭氏各一百,斷去手足,捉酒甕中,曰:“令二嫗骨醉!”數日而死,又斬之。王氏初聞宣敕,再拜曰:“願大家萬歲!昭儀承恩,死自吾分。”淑妃罵曰:“阿武妖猾,乃至於此!願他生我為貓,阿武為鼠,生生扼其喉。”由是宮中不畜貓。尋又改王氏姓為蟒氏,蕭氏為梟氏。武后數見王、蕭為祟,被髮瀝血如死時狀。後徙居蓬萊宮,復見之,故多在洛陽,終身不歸長安。
  己巳,許敬宗奏曰:“永徽爰始,國本未生,權引彗星,越升明兩。近者元妃載誕,正胤降神,重光日融,爝暉宜息。安可反植枝幹,久易位於天庭;倒襲裳衣,使違方於震位!又,父子之際,人所難言,事或犯鱗,必嬰嚴憲,煎膏染鼎,臣亦甘心。”上召見,問之,對曰:“皇太子,國之本也,本猶未正,萬國無所繫心。且在東宮者,所出本微,今知國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竊位而懷自疑,恐非宗廟之福,願陛下熟計之。”上曰:“忠已自讓。”對曰:“能為太伯,願速從之。”
  西突厥頡苾達度設數遣使請兵討沙缽羅可汗。甲戌,遣豐州都督元禮臣冊拜頡苾達度設為可汗。禮臣至碎葉城,沙缽羅發兵拒之,不得前。頡苾達度設部落多為沙缽羅所並,餘眾寡弱,不為諸姓所附,禮臣竟不冊拜而歸。
  中書侍郎李義府參知政事。義府容貌溫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狡險忌克,故時人謂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謂之李貓。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元年(丙辰,公元六五六年)
  春,正月,辛未,以皇太子忠為梁王、梁州刺史,立皇后子代王弘為皇太子,生四年矣。忠既廢,官屬皆懼罪亡匿,無敢見者;右庶子李安仁獨候忠,泣涕拜辭而去。安仁,綱之孫也。
  壬申,赦天下,改元。
  二月,辛亥,贈武士彠司徒,賜爵周國公。
  三月,以度支侍郎杜正倫為黃門侍郎、同三品。
  夏,四月,壬子,矩州人謝無靈舉兵反,黔州都督李子和討平之。
  己未,上謂侍臣曰:“朕思養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為朕陳之。”來濟對曰:“昔齊桓公出遊,見老而飢寒者,命賜之食,老人曰:‘願賜一國之飢者。’賜之衣,曰:‘願賜一國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廩府安足以週一國之飢寒!’老人曰‘君不奪農時,則國人皆有餘食矣;不奪蠶要,則國人皆有餘衣矣!’故人君之養人,在省其徵役而已。今山東役丁,歲別數萬,役之則人大勞,取庸則人大費。臣願陛下量公家所須外,餘悉免之。”上從之。
  六月,辛亥,禮宮奏停太祖、世祖配祀,以高祖配昊天於圜丘,太宗配五帝於明堂;從之。
  秋,七月,乙丑,西洱蠻酋長楊棟附、顯和蠻酋長王羅祁、郎、昆、梨、盤四州酋長王伽衝等帥眾內附。
  癸未,以中書令崔敦禮為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八月,丙申,固安昭公崔敦禮薨。
  辛丑,蔥山道行軍總管程知節擊西突厥,與歌邏、處月二部戰於榆慕谷,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副總管周智度攻突騎施、處木昆等部於咽城,拔之,斬首三萬級。
  乙巳,龜茲王布失畢入朝。
  李義府恃寵用事。洛州婦人淳于氏,美色,系大理獄,義府屬大理寺丞畢正義枉法出之,將納為妾,大理卿段寶玄疑而奏之。上命給事中劉仁軌等鞫之,義府恐事洩,逼正義自縊於獄中。上知之,原義府罪不問。
  侍御史漣水王義方欲奏彈之,先白其母曰:“義方為御史,視奸臣不糾則不忠,糾之則身危而憂及於親為不孝,二者不能自決,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殺身以成子之名。汝能盡忠以事君,吾死不恨!”義方乃奏稱:“義府於輦轂之下,擅殺六品寺丞;就雲正義自殺,亦由畏義府威,殺身以滅口。如此,則生殺之威,不由上出,漸不可長,請更加勘當!”於是對仗,叱義府令下;義府顧望不退。義方三叱,上既無言,義府始趨出,義方乃讀彈文。上釋義府不問,而謂義方毀辱大臣,言辭不遜,貶萊州司戶。
  九月,括州暴風,海溢,溺四千餘家。
  冬,十一月,丙寅,生羌酋長浪我利波等帥眾內附,以其地置柘、栱二州。
  十二月,程知節引軍至鷹娑川,遇西突厥二萬騎,別部鼠尼施等二萬餘騎繼至,前軍總管蘇定方帥五百騎馳往擊之,西突厥大敗,追奔二十里,殺獲千五百餘人,獲馬及器械,綿亙山野,不可勝計。副大總管王文度害其功,言於知節曰:“今茲雖雲破賊,官軍亦有死傷,乘危輕脫,乃成敗之法耳,何急而為此!自今當結方陳,置輜重在內,遇賊則戰,此萬全策也。”又矯稱別得旨,以知節恃勇輕敵,委文度為之節制,遂收軍不許深入。士卒終日跨馬被甲結陳,不勝疲頓,馬多瘦死。定方言於知節曰:“出師欲以討賊,今乃自守,坐自困敝,若遇賊必敗;懦怯如此,何以立功!且主上以公為大將,豈可更遣軍副專其號令,事必不然。請囚文度,飛表以聞。”知節不從。至恆篤城,有群胡歸附,文度曰“此屬伺我旋師,還復為賊,不如盡殺之,取其資財。”定方曰:“如此乃自為賊耳,何名伐叛!”文度竟殺之,分其財,獨定方不受。師旋,文度坐矯詔當死,特除名;知節亦坐逗遛追賊不及,減死免官。
  是歲,以太常卿駙馬都尉高履行為益州長史。
  韓瑗上疏,為褚遂良訟冤曰:“遂良體國忘家,捐身徇物,風霜其操,鐵石其心,社稷之舊臣,陛下之賢佐。無聞罪狀,斥去朝廷,內外黎,鹹嗟舉措。臣聞晉武弘裕,不貽劉毅之誅;漢祖深仁,無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遷,已經寒暑,違忤陛下,其罰塞焉。伏願緬鑑無辜,稍寬非罪,俯矜微款,以順人情。”上謂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然其悖戾好犯上,故以此責之,卿何言之深也!”對曰:“遂良社稷忠臣,為讒諛所毀。昔微子去而殷國以亡,張華存而綱紀不亂。陛下無故棄逐舊臣,恐非國家之福!”上不納。瑗以言不用,乞歸田裡,上不許。
  劉洎之子訟其父冤,稱貞觀之末,為褚遂良所譖而死,李義府復助之。上以問近臣,眾希義府之旨,皆言其枉。給事中長安樂彥瑋獨曰:“劉洎大臣,人主暫有不豫,豈得遽自比伊、霍!今雪洎之罪,謂先帝用刑不當乎!”上然其言,遂寢其事。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二年(丁巳,公元六五七年)
  春,正月,癸巳,分哥邏祿部置陰山、大漠二都督府。
  閏月,壬寅,上行幸洛陽。
  庚戌,以右屯衛將軍蘇定方為伊麗道行軍總管,帥燕然都護渭南任雅相、副都護蕭嗣業發回紇等兵,自北道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嗣業,鉅之子也。
  初,右衛大將軍阿史那彌射及族兄左屯衛大將軍步真,皆西突厥酋長,太宗之世,帥眾來降;至是,詔以彌射、步真為流沙安撫大使,自南道招集舊眾。
  二月,辛酉,車駕至洛陽宮。
  庚午,立皇子顯為周王。壬申,徙雍王素節為郇王。
  三月,甲辰,以潭州都督褚遂良為桂州都督。
  癸丑,以李義府兼中書令。
  夏,五月,丙申,上幸明德宮避暑。上自即位,每日視事;庚子,宰相奏天下無虞,請隔日視事;許之。
  秋,七月,丁亥朔,上還洛陽宮。
  王玄策之破天竺也,得方士那羅邇娑婆寐以歸,自言有長生之術。太宗頗信之,深加禮敬,使合長生藥。發使四方求奇藥異石,又發使詣婆羅門諸國採藥。其言率皆迂誕無實,苟欲以延歲月,藥竟不就,乃放還。上即位,復詣長安,又遣歸。玄策時為道王友,辛亥,奏言:“此婆羅門實能合長年藥,自詭必成,今遣歸,可惜失之。”玄策退,上謂侍臣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漢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無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對曰:“誠如聖言。此婆羅門今茲再來,容發衰白,已改於前,何能長生!陛下遣之,內外皆喜。”娑婆寐竟死於長安。
  許敬宗、李義府希皇后旨,誣奏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與褚遂良潛謀不軌,以桂州用武之地,授遂良桂州都督,欲以為外援。八月,丁卯,瑗坐貶振州刺史,濟貶台州刺史,終身不聽朝覲。又貶褚遂良為愛州刺史,榮州刺史柳奭為象州刺史。
  遂良至愛州,上表自陳:“往者濮王、承乾交爭之際,臣不顧死亡,歸心陛下。時岑文字、劉洎奏稱‘承乾惡狀已彰,身在別所,其於東宮,不可少時虛曠,請且遣濮王往居東宮。’臣又抗言固爭,皆陛下所見。卒與無忌等四人共定大策。及先朝大漸,獨臣與無忌同受遺詔。陛下在草土之辰,不勝哀慟,臣以社稷寬譬,陛下手抱臣頸。臣與無忌區處眾事,鹹無廢闕,數日之間,內外寧謐。力小任重,動罹愆過,螻蟻餘齒,乞陛下哀憐。”表奏,不省。
  己巳,禮官奏:“四郊迎氣,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廢緯書六天之義。其方丘祭地之外,別有神州,亦請合為一祀。”從之。
  辛未,以禮部尚書許敬宗為侍中,兼度支尚書杜正倫為兼中書令。
  冬,十月,戊戌,上行幸許州。乙巳,畋於滍水之南。壬子,至祀水曲。十二月,乙卯朔,車駕還洛陽宮。
  蘇定方擊西突厥沙缽羅可汗,至金山北,先擊處木昆部,大破之,其俟斤懶獨祿等帥萬餘帳來降,定方撫之,發其千騎與俱。
  右領軍郎將薛仁貴上言:“泥孰部素不伏賀魯,為賀魯所破,虜其妻子。今唐兵有破賀魯諸部得泥孰妻子者,宜歸之,仍加賜賚,使彼明知賀魯為賊而大唐為之父母,則人致其死,不遺力矣。”上從之。泥孰喜,請從軍共擊賀魯。
  定方至曳咥河西,沙缽羅帥十姓兵且十萬來拒戰。定方將唐兵及回紇萬餘人擊之。沙缽羅輕定方兵少,直進圍之。定方令步兵據南原,攢槊外向,自將騎兵陳於北原。沙缽羅先攻步軍,三衝不動,定方引騎兵擊之,沙缽羅大敗,追奔三十里,斬獲數萬人;明日,勒兵復進。於是胡祿屋等五弩失畢悉眾來降,沙缽羅獨與處木昆屈律啜數百騎西走。時阿史那步真出南道,五咄陸部落聞沙缽羅敗,皆詣步真降。定方乃命蕭嗣業、回紇婆閏將胡兵趨邪羅斯川,追沙缽羅,定方與任雅相將新附之眾繼之。會大雪,平地二尺,軍中鹹請俟晴而行,定方曰:“虜恃雪深,謂我不能進,必休息士馬。亟追之可及,若緩之,彼遁逃浸遠,不可復追,省日兼功,在此時矣!”乃蹋雪晝夜兼行,所過收其部眾,至雙河,與彌射、步真兵合,去沙缽羅所居二百里,布陳長驅,徑至其牙帳。沙缽羅與其徒將獵,定方掩其不備,縱兵擊之,斬獲數萬人,得其鼓纛,沙缽羅與其子咥運、婿閻啜等脫走,趣石國。定方於是息兵,諸部各歸所居,通道路,置郵驛,掩骸骨,問疾苦,畫疆場,復生業,凡為沙缽羅所掠者,悉括還之,十姓安堵如故。乃命蕭嗣業將兵追沙缽羅,定方引軍還。
  沙缽羅至石國西北蘇咄城,人馬飢乏,遣人齎珍寶入城市馬。城主伊沮達官詐以酒食出迎,誘之入,閉門執之,送於石國。蕭嗣業至石國,石國人以沙缽羅授之。
  乙丑,分西突厥地置濛池、昆陵二都護府,以阿史那彌射為左衛大將軍、昆陵都護、興昔亡可汗,押五咄陸部落;阿史那步真為右衛大將軍、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押五弩失畢部落。遣光祿卿盧承慶持節冊命,仍命彌射、步真與承慶據諸姓降者,準其部落大小,位望高下,授刺史以下官。
  丁卯,以洛陽宮為東都,洛州官吏員品並如雍州。
  是歲,詔:“自今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禮拜,所司明有法制禁斷。”
  以吏部侍郎劉祥道為黃門侍郎,仍知吏部選事。祥道以為:“今選司取士傷濫,每年入流之數,過一千四百,雜色入流,曾不銓簡。即日內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凡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約準三十年,則萬三千餘人略盡矣。若年別入流者五百人,足充所須之數。望有釐革。”既而杜正倫亦言入流人太多。上命正倫與祥道詳議,而大臣憚於改作,事遂寢。祥道,杜甫之子也。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三年(戊午,公元六五八年)
  春,正月,戊子,長孫無忌等上所修新禮;詔中外行之。先是,議者謂貞觀禮節文未備,故命無忌等修之。時許敬宗、李義府用事,所損益多希旨,學者非之。太常博士蕭楚材等以為豫備凶事,非臣子所宜言;敬宗、義府深然之,遂焚《國恤》一篇,由是凶禮遂闕。
  初,龜茲王布失畢妻阿史那氏與其相那利私通,布失畢不能禁,由是君臣猜阻,各有黨與,互來告難。上兩召之,既至,囚那利,遣左領軍郎將雷文成送布失畢歸國。至龜茲東境泥師城,龜茲大將羯獵顛發眾拒之,仍遣使降於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布失畢據城自守,不敢進。詔左屯衛大將軍楊胄發兵討之。會布失畢病卒,胄與羯獵顛戰,大破之,擒羯獵顛及其黨,盡誅之,乃以其地為龜茲都督府。戊申,立布失畢之子素稽為龜茲王兼都督。
  二月,丁巳,上發東都;甲戌,至京師。
  夏,五月,癸未,徙安西都護府於龜茲,以舊安西夏為西州都督府,鎮高昌故地。
  六月,營州都督兼東夷都護程名振、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將兵攻高麗之赤烽鎮,拔之,斬首四百餘級,捕虜百餘人。高麗遣其大將豆方婁帥眾三萬拒之,名振以契丹逆擊,大破之,斬首二千五百級。
  秋,八月,甲寅,播羅哀獠酋長多胡桑等帥眾內附。
  冬,十月,庚申,吐蕃贊普來請婚。
  中書令李義府有寵於上,諸子孩抱者並列清貴。而義府貪冒無厭,母、妻及諸子、女婿,賣官鬻獄,其門如市,多樹朋黨,傾動朝野。中書令杜正倫每以先進自處,義府恃恩,不為之下,由是有隙,與義府訟於上前。上以大臣不和,兩責之。十一月,乙酉,貶正倫橫州刺史,義府普州刺史。正倫尋卒於橫州。
  阿史那賀魯既被擒,謂蕭嗣業曰:“我本亡虜,為先帝所存,先帝遇我厚而我負之,今日之敗,天所怒也。吾聞中國刑人必於市,願刑我於昭陵之前以謝先帝。”上聞而憐之。賀魯至京師,甲午,獻於昭陵。敕免其死,分其種落為六都督府,其所役屬諸國皆置州府,西盡波斯,並隸安西都護府。賀魯尋死,葬於頡利墓側。
  戊戌,以許敬宗為中書令,大理卿辛茂將為兼侍中。
  開府儀同三司鄂忠武公尉遲敬德薨。敬德晚年閒居,學延年術,修飾池臺,奏清商樂以自奉養,不交通賓客,凡十六年。年七十四,以病終,朝廷恩禮甚厚。
  是歲,愛州刺史褚遂良卒。
  雍州司士許禕與來濟善,侍御史張倫與李義府有怨,吏部尚書唐臨奏以禕為江南道巡察使,倫為劍南道巡察使。是時義府雖在外,皇后常保護之。以臨為挾私選授。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四年(己未,公元六五九年)
  春,二月,乙丑,免臨官。
  三月,壬午,西突厥興昔亡可汗與真珠葉護戰於雙河,斬真珠葉護。
  夏,四月,丙辰,以于志寧為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三品;乙丑,以黃門侍郎許圉師參知政事。
  武后以太尉趙公長孫無忌受重賜而不助己,深怨之。及議廢王后,燕公于志寧中立不言,武后亦不悅。許敬宗屢以利害說無忌,無忌每面折之,敬宗亦怨。武后既立,無忌內不自安,後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
  會洛陽人李奉節告太子洗馬韋季方、監察御史李巢朋黨事,敕敬宗與辛茂將鞫之。敬宗按之急,季方自刺,不死,敬宗因誣奏季方欲與無忌構陷忠臣近戚,使權歸無忌,伺隙謀反,今事覺,故自殺。上驚曰:“豈有此邪!舅為小人所間,小生疑阻則有之,何至於反!”敬宗曰:“臣始末推究,反狀已露,陛下猶以為疑,恐非社稷之福。”上泣曰“我家不幸,親戚間屢有異志,往年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今元舅復然,使朕慚見天下之人。茲事若實,如之何?”對曰:“遺愛乳臭兒,與一女子謀反,勢何所成!無忌與先帝謀取天下,天下服其智;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竊發,陛下遣誰當之?今賴宗廟之靈,皇天疾惡,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實天下之慶也。臣竊恐無忌知季方自刺,窘急發謀,攘袂一呼,同惡雲集,必為宗廟之憂。臣昔見宇文化及父述為煬帝所親任,結以昏煙,委以朝政;述卒,化及復典禁兵,一夕於江都作亂,先殺不附己者,臣家亦豫其禍,於是大臣蘇威、裴矩之徒,皆舞蹈馬首,唯恐不及,黎明遂傾隋室。前事不遠,願陛下速決之!”上命敬宗更加審察。明日,敬宗復奏曰:“去夜季方已承與無忌同反,臣又問季方:‘無忌與國至親,累朝寵任,何恨而反?’季方答雲:‘韓瑗嘗語無忌雲:“柳奭、褚遂良勸公立梁王為太子,今梁王既廢,上亦疑公,故出高履行於外。”自此無忌憂恐,漸為自安之計。後見長孫祥又出,韓瑗得罪,日夜與季方等謀反。’臣參驗辭狀,鹹相符合,請收捕準法。”上又泣曰:“舅若果爾,朕決不忍殺之;若果殺之,天下將謂朕何!後世將謂朕何!”敬宗對曰:“薄昭,漢文帝之舅也,文帝從代來,昭亦有功,所坐止於殺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殺之,至今天下以文帝為明主。今無忌忘兩朝之大恩,謀移社稷,其罪與薄昭不可同年而語也。幸而奸狀自發,逆徒引服,陛下何疑,猶不早決!古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機,間不容髮。無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遷延,臣恐變生肘腋,悔無及矣!”上以為然,竟不引問無忌。戊辰,下詔削無忌太尉及封邑,以為揚州都督,於黔州安置,準一品供給。祥,無忌之從父兄子也,前此自工部尚書出為荊州長史,故敬宗以此誣之。
  敬宗又奏:“無忌謀逆,由褚遂良、柳奭、韓瑗構扇而成;奭仍潛通宮掖,謀行鴆毒,于志寧亦黨附無忌。”於是詔追削遂良官爵,除奭、瑗名,免志寧官。遣使發道次兵援送無忌詣黔州。無忌子秘書監駙馬都尉衝等皆除名,流嶺表。遂良子彥甫、彥沖流愛州,於道殺之。益州長史高履行累貶洪州都督。
  五月,丙申,兵部尚書任雅相、度支尚書盧承慶並參知政事。承慶,思道之孫也。
  涼州刺史趙持滿,多力善射,喜任俠,其從母為韓瑗妻,其舅駙馬都尉長孫銓,無忌之族弟也,銓坐無忌,流巂州。許敬宗恐持滿作難,誣雲無忌同反,驛召至京師,下獄,訊掠備至,終無異辭,曰:“身可殺也,辭不可更!”吏無如之何,乃代為獄辭結奏。戊戌,誅之,屍於城西,親戚莫敢視。友人王方翼嘆曰:“欒布哭彭越,義也;文王葬枯骨,仁也。下不失義,上不失仁,不亦可乎!”乃收而葬之。上聞之,不罪也。方翼,廢后之從祖兄也。長孫銓至流所,縣令希旨杖殺之。
  六月,丁卯,詔改《氏族志》為《姓氏錄》。
  初,太宗命高士廉等修《氏族志》,升降去取,時稱允當。至是,許敬宗等以其書不敘武氏本望,奏請改之,乃命禮部郎中禮志約等比類升降,以後族為第一等,其餘悉以仕唐官品高下為準,凡九等。於是士卒以軍功緻位五品,豫士流,時人謂之“勳格”。
  許敬宗議封禪儀,己巳,奏:“請以高祖、太宗俱配昊天上帝,太穆、文德二皇后俱配皇地祇。”從之。
  秋,七月,命御史往高州追長孫恩,象州追柳奭,振州追韓瑗,並枷鎖詣京師,仍命州縣簿錄其家。恩,無忌之族弟也。
  壬寅,命李勣、許敬宗、辛茂將與任雅相、盧承慶更共覆按無忌事。許敬宗又遣中書舍人袁公瑜等詣黔州,再鞫無忌反狀,至則逼無忌令自縊。詔柳奭、韓瑗所至斬決。使者殺柳奭於象州。韓瑗已死,發驗而還。籍沒三家,近親皆流嶺南為奴婢。常州刺史長孫祥坐與無忌通書,處絞。長孫恩流檀州。
  八月,壬子,以普州刺史李義府兼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義府既貴,自言本出趙郡,與諸李敘昭穆;無賴之徒藉其權勢,拜伏為兄叔者甚眾。給事中李崇德初與同譜,及義府出為普州,即除之。義府聞而銜之,及復為相,使人誣構其罪,下獄,自殺。
  乙卯,長孫氏、柳氏緣無忌、奭貶降者十三人。高履行貶永州刺史。于志寧貶榮州刺史,於氏貶者九人。自是政歸中宮矣。
  九月,詔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北拔汗那、悒怛、疏勒、硃駒半等國置州縣府百二十七。
  冬,十月,丙午,太子加元服,赦天下。初,太宗疾山東士人自矜門地,昏姻多責資財,命修《氏族志》例降一等;王妃、主婿皆取勳臣家,不議山東之族。而魏徵、房玄齡、李勣家皆盛與為昏,常左右之,由是舊望不減,或一姓之中,更分某房某眷,高下懸隔。李義府為其子求昏不獲,恨之,故以先帝之旨,勸上矯其弊。壬戌,詔後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范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等子孫,不得自為昏姻。仍定天下嫁女受財之數,毋得受陪門財。然族望為時俗所尚,終不能禁,或載女竊送夫家,或女老不嫁,終不與異姓為昏。其衰宗落譜,昭穆所不齒者,往往反自稱禁婚家,益增厚價。
  閏月,戊寅,上發京師,令太子監國。太子思慕不已,上聞之,遽召赴行在。戊戌,車駕至東都。
  十一月,丙午,以許圉師為散騎常侍、檢校侍中。
  戊午,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將薨。
  思結俟斤都曼帥疏勒、硃俱波、謁般陀三國反,擊破于闐。癸亥,以左驍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撫大使以討之。
  以盧承慶同中書門下三品。
  右領軍中郎將薛仁貴等與高麗將溫沙門戰於橫山,破之。
  蘇定方軍至業葉水,思結保馬頭川。定方選精兵萬人、騎三千匹馳往襲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詰旦,至城下,都曼大驚。戰於城外,都曼敗,退保其城。及暮,諸軍繼至,遂圍之,都曼懼而出降。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五年(庚申,公元六六零年)
  春,正月,定方獻俘於乾陽殿。法司請誅都曼,定方請曰:“臣許以不死,故都曼出降,願丐其餘生。”上曰:“朕屈法以全卿之信。”乃免之。
  甲子,上發東都;二月,辛巳,至幷州。三月,丙午,皇后宴親戚故舊鄰里於朝堂,婦人於內殿,班賜有差。詔:“幷州婦人年八十以上,綿版授郡君。”
  百濟恃高麗之援,數侵新羅;新羅王春秋上表求救。辛亥,以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神丘道行軍大總管,帥左驍衛將軍劉伯英等水陸十萬以伐百濟。以春秋為嵎夷道行軍總管,將新羅之眾,與之合勢。
  夏,四月,戊寅,上發幷州;癸巳,至東都。五月,作合璧宮。壬戌,上幸合璧宮。
  戊辰,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樞賓、左武候將軍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合珠併為冷岍道行軍總管,各將所部兵以討叛奚,仍命尚書右丞崔餘慶充使總護三部兵,奚尋遣使降。更以樞賓等為沙磚道行軍總管,以討契丹,擒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送東都。
  六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早午,車駕還洛陽宮。
  房州刺史梁王忠,年浸長,頗不自安,或私衣婦人服以備刺客;又數自佔吉凶。或告其事,秋,七月,乙巳,廢忠為庶人,徙黔州,囚於承乾故宅。
  丁卯,度支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盧承慶坐科調失所免官。
  八月,吐蕃祿東贊遣其子起政將兵擊吐谷渾,以吐谷渾內附故也。
  蘇定方引軍自成山濟海,百濟據熊津江口以拒之。定方進擊破之,百濟死者數千人,餘皆潰走。定方水陸齊進,直趣其都城。未至二十餘裡,百濟傾國來戰,大破之,殺萬餘人,追奔,入其郭。百濟王義慈及太子隆逃於北境,定方進圍其城;義慈次子泰自立為王,帥眾固守。隆子文思曰:“王與太子皆在,而叔遽擁兵自王,借使能卻唐兵,我父子必不全矣。”遂師左右逾城來降,百姓皆從之,泰不能止。定方命軍士登城立幟,泰窘迫,開門請命。於是義慈、隆及諸城主皆降。百濟故有五部,分統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萬戶,詔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
  壬午,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將兵討思結、拔也固、僕骨、同羅四部,三戰皆捷,追奔百餘裡,斬其酋長而還。
  冬,十月,上初苦鳳眩頭重,目不能視,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決之。後性明敏,涉獵文史,處事皆稱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權與人主侔矣。
  十一月,戊戌朔,上御則天門樓,受百濟俘,自其王義慈以下皆釋之。蘇定方前後滅三國,皆生擒其主。赦天下。
  甲寅,上幸許州。十二月,辛未,畋於長社。己卯,還東都。
  壬午,以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浿江道行軍大總管,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左驍衛將軍劉伯英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蒲州刺史程名振為鏤方道總管,將兵分道擊高麗。青州刺史劉仁軌坐督海運覆船,以白衣從軍自效。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龍朔元年(辛酉,公元六六一年)
  春,正月,乙卯,募河南北、淮南六十七州兵,得四萬四千餘人,詣平壤、鏤方行營。戊午,以鴻臚卿蕭嗣業為夫餘道行軍總管,帥回紇等諸部兵詣平壤。
  二月,乙未晦,改元。
  三月,丙申朔,上與群臣及外夷宴於洛城門,觀屯營新教之舞,謂之《一戎大定樂》。時上欲親征高麗,以象用武之勢也。
  初,蘇定方即平百濟,留郎將劉仁願鎮守百濟府城,又以左衛中郎將王文度為熊津都督,撫其餘眾。文度濟海而卒,百濟僧道琛、故將福信聚眾據周留城,迎故王子豐於倭國而立之,引兵圍仁願於府城。詔起劉仁軌檢校帶方州刺史,將王文度之眾,便道發新羅兵以救仁願。仁軌喜曰:“天將富貴此翁矣!”於州司請《唐歷》及廟諱以行,曰:“吾欲掃平東夷,頒大唐正朔於海表!”仁軌御軍嚴整,轉鬥而前,所向皆下。百濟立兩柵於熊津江口,仁軌與新羅兵合擊,破之,殺溺死者萬餘人。道琛等乃釋府城之圍,退保任存城;新羅糧盡,引還。道琛自稱領軍將軍,福信自稱霜岑將軍,招集徒眾,其勢益張。仁軌眾少,與仁願合軍,休息士卒。上表詔新羅出兵,新羅王春秋奉詔,遣其將金欽將兵救仁軌等,至古泗,福信邀擊,敗之。欽自葛嶺道遁還新羅,不敢復出。福信尋殺道琛,專總國兵。
  夏,四月,丁卯,上幸合璧宮。
  庚辰,以任雅相為浿江道行軍總管,契苾何力為遼東道行軍總管,蘇定方為平壤道行軍總管,與蕭嗣業及諸胡兵凡三十五軍,水陸分道並進。上欲自將大軍繼之;癸巳,皇后抗表諫親征高麗;詔從之。
  六月,癸未,以吐火羅、嚈噠、罽賓、波斯等十六國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縣一百一十,軍府一百二十六,並隸安西都護府。
  秋,七月,甲戌,蘇定方破高麗於浿江,屢戰皆捷,遂圍平壤城。
  九月,癸巳朔,特進新羅王春秋卒;以其子法敏為樂浪郡王、新羅王。
  壬子,徙潞王賢為沛王。賢聞王勃善屬文,召為修撰。勃,通之孫也。時諸王鬥雞,勃戲為《檄周王雞文》。上見之,怒曰:“此乃交構之漸。”斥勃出沛府。
  高麗蓋蘇文遣其子男生以精兵數萬守鴨綠水,諸軍不得渡。契苾何力至,值冰大合,何力引眾乘冰渡水,鼓譟而進,高麗大潰,追奔數十里,斬首三萬級,餘眾悉降,男生僅以身免。會有詔班師,乃還。
  冬,十月,丁卯,上畋於陸渾;戊申,又畋於非山;癸酉,還宮。
  回紇酋長婆閏卒,侄比粟毒代領其眾,與同羅、僕固犯邊,詔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為鐵勒道行軍大總管,燕然都護劉審禮、左武衛將軍薛仁貴為副,鴻臚卿蕭嗣業為仙萼道行軍總管,右屯衛將軍孫仁師為副,將兵討之。審禮,德威之子也。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
  春,正月,辛亥,立波斯都督卑路斯為波斯王。二月,甲子,改百官名:以門下省為東臺,中書省為西臺,尚書省為中颱;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僕射為匡政,左、右丞為肅機,尚書為太常伯,侍郎為少常伯;其餘二十四司、御史臺、九寺、七監、十六衛,並以義訓更其名,而職任如故。
  甲戌,浿江道大總管任雅相薨于軍。雅相為將,未嘗奏親戚故吏從軍,皆移所司補授,謂人曰:“官無大小,皆國家公器,豈可苟便其私!”由是軍中賞罰皆平,人服其公。
  戊寅,左驍衛將軍白州刺史沃沮道總管龐孝泰,與高麗戰於蛇水之上,軍敗,與其子十三人皆戰死。蘇定方圍平壤久不下,會大雪,解圍而還。
  三月,鄭仁泰等敗鐵勒於天山。
  鐵勒九姓聞唐兵將至,合眾十餘萬以拒之,選驍健者數十人挑戰。薛仁貴發三矢,殺三人,餘皆下馬請降。仁貴悉坑之,度磧北,擊其餘眾,獲葉護兄弟三人而還。軍中歌之曰:“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思結、多濫葛等部落先保天山,聞仁泰等將至,皆迎降;仁泰等縱兵擊之,掠其家以賞軍士。虜相帥遠遁,將軍楊志追之,為虜所敗。候騎告仁泰:“虜輜重在近,往可取也。”仁泰將輕騎萬四千,倍道赴之,遂逾大磧,至仙萼河,不見虜,糧盡而還。值大雪,士卒飢凍,棄捐甲兵,殺馬食之,馬盡,人自相食,比入塞,餘兵才八百人。
  軍還,司憲大夫楊德裔劾奏:“仁泰等誅殺已降,使虜逃散,不撫士卒,不計資糧,遂使骸骨蔽野,棄甲資寇。自聖朝開創以來,未有如今日之喪敗者。仁貴於所監臨,貪淫自恣,雖矜所得,不補所喪。並請付法司推科。”詔以功贖罪,皆釋之。
  以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鐵勒道安撫使,左衛將軍姜恪副之,以安輯其餘眾。何力簡精騎五百,馳入九姓中,虜大驚,何力乃謂曰:“國家知汝皆脅從,赦汝之罪,罪在酋長,得之則已。”其部落大喜,共執其葉護及設、特勒等二百餘人以授何力,何力數其罪而斬之,九姓遂定。
  甲午,車駕發東都;辛亥,幸蒲州;夏,四月,庚申朔,至京師。
  辛巳,作蓬萊宮。
  五月,丙申,以許圉師為左相。
  六月,乙丑,初令僧、尼、道士、女官致敬父母。
  秋,七月,戊子朔,赦天下。
  丁巳,熊津都督劉仁願、帶方州刺史劉仁軌大破百濟於熊津之東,拔真峴城。
  初,仁願、仁軌等屯熊津城,上與之敕書,以“平壤軍回,一城不可獨固,宜拔就新羅。若金法敏借卿留鎮,宜且停彼;若其不須,即宜泛海還也。”將士鹹欲西歸。仁軌曰:“人臣徇公家之利,有死無貳,豈得先念其私!主上欲滅高麗,故先誅百濟,留兵守之,制其心腹;雖餘寇充斥而守備甚嚴,宜厲兵秣馬,擊其不意,理無不克。既捷之後,士卒心安,然後分兵據險,開張形勢,飛表以聞,更求益兵。朝廷知其有成,必命將出師,聲援才接,兇醜自殲。非直不棄成功,實亦永清海表。今平壤之軍既還,熊津又拔,則百濟餘燼,不日更興,高麗逋寇,何時可滅!且今以一城之地居敵中央,苟或動足,即為擒虜,縱入新羅,亦為羈客,脫不如意,悔不可追。況福信兇悖殘虐,君臣猜離,行相屠戮;正宜堅守觀變,乘便取之,不可動也。”眾從之。時百濟王豐與福信等以仁願等孤城無援,遣使謂之曰:“大使等何時西還,當遣相送。”仁願、仁軌知其無備,忽出擊之,拔其支羅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柵,殺獲甚眾,分兵守之。福信等以真峴城險要,加兵守之。仁軌伺其稍懈,引新羅兵夜傅城下,攀草而上,比明,入據其城,遂通新羅運糧之路。仁願乃奏請益兵,詔發淄、青、萊、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
  福信專權,與百濟王豐浸相猜忌。福信稱疾,臥於窟室,欲俟豐問疾而殺之。豐知之,帥親信襲殺福信,遣使詣高麗、倭國乞師以拒唐兵。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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