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唐紀三十七

唐紀三十七原文

  起屠维大渊献,尽上章困敦,凡二年。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下之上

  ◎ 乾元二年己亥,公元七五九年

  春,正月,己巳朔,史思明筑坛于魏州城北,自称大圣燕王;以周挚为行军司马。李光弼曰:“思明得魏州而按兵不进,此欲使我懈惰,而以精锐掩吾不备也。请与朔方军同逼魏城,求与之战。彼惩嘉山之败,必不敢轻出。得旷日引久,则鄴城必拔矣。庆绪已死,彼则无辞以用其众也。”鱼朝恩以为不可,乃止。
  戊寅,上祀九宫贵神,用王玙之言也。乙卯,耕藉田。
  镇西节度使李嗣业攻鄴城,为流矢所中,丙申,薨;兵马使荔非元礼代将其众。初,嗣业表段秀实为怀州长史,知留后事,时诸军屯戍日久,财竭粮尽,秀实独运刍粟,募兵市马以奉镇西行营,相继于道。
  二月,壬子,月食,既。先是百官请加皇后尊号曰“辅圣”,上以问中书舍人李揆,对曰:“自古皇后无尊号,惟韦后有之,岂足为法!”上惊曰“庸人几误我!”会月食,事遂寝。后与李辅国相表里,横于禁中,干豫政事,请托无穷。上颇不悦,而无如之何。
  郭子仪等九节度使围鄴城,筑垒再重,穿堑三重,壅漳水灌之。城中井泉皆溢,构栈而居,自冬涉春,安庆绪坚守以待史思明,食尽,一鼠直钱四千,淘墙<麦弋>及马矢以食马。人皆以为克在朝夕,而诸军既无统帅,进退无所禀;城中人欲降者,碍水深,不得出。城久不下,上下解体。
  思明乃自魏州引兵趣鄴,使诸将去城各五十里为营,每营击鼓三百面,遥胁之。又每营选精骑五百,日于城下抄掠,官军出,即散归其营;诸军人马牛车日有所失,樵采甚艰,昼备之则夜至,夜备之则昼至。时天下饥馑,转饷者南自江、淮,西自并、汾,舟车相继。思明多遣壮士窃官军装号,督趣运者,责其稽缓,妄杀戮人,运者骇惧;舟车所聚,则密纵火焚之;往复聚散,自相辨识,而官军逻捕不能察也。由是诸军乏食,人思自溃。思明乃引大军直抵城下,官军与之刻日决战。
  三月,壬申,官军步骑六十万陈于安阳河北,思明自将精兵五万敌之,诸军望之,以为游军,未介意。思明直前奋击,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先与之战,杀伤相半;鲁炅中流矢。郭子仪承其后,未及布陈,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昼晦,咫尺不相辨。两军大惊,官军溃而南,贼溃而北,弃甲仗辎重委积于路。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保东京。战马万匹,惟存三千,甲仗十万,遗弃殆尽。东京士民惊骇,散奔山谷,留守崔圆、河南尹苏震等官吏南奔襄、邓,诸节度各溃归本镇。士卒所过剽掠,吏不能止,旬日方定。惟李光弼、王思礼整勒部伍,全军以归。
  子仪至河阳,将谋城守。师人相惊,又奔缺门。诸将继至,众及数万,议捐东京,退保蒲、陕。都虞候张用济曰:“蒲、陕荐饥,不如守河阳,贼至,并力拒之。”子仪从之。使都游弈使灵武韩游瑰将五百骑前趣河阳,用济以步卒五千继之。周挚引兵争河阳,后至,不得入而去。用济役所部兵筑南、北两城而守之。段秀实帅将士妻子及公私辎重自野戍渡河,待命于河清之南岸,荔非元礼至而军焉。诸将各上表请罪,上皆不问,惟削崔圆阶封,贬苏震为济王府长史,削银青阶。
  史思明审知官军溃去,自沙河收整士众,还屯鄴城南。安庆绪收子仪等营中粮,得六七万石,与孙孝哲、崔乾祐谋闭门更拒思明。诸将曰:“今日岂可复背史王乎!”思明不与庆绪相闻,又不南追官军,但日于军中飨士。张通儒、高尚等言于庆绪曰:“史王远来,臣等皆应迎谢。”庆绪曰:“任公暂往。”思明见之涕泣,厚礼而归之。经三日,庆绪不至。思明密召安太清令诱之,庆绪窘蹙,不知所为,乃遣太清上表称臣于思明,请待解甲入城,奉上玺绶。思明省表,曰:“何至如此!”因出表遍示将士,咸称万岁。乃手疏唁庆绪而不称臣,且曰:“愿为兄弟之国,更作籓篱之援。鼎足而立,犹或庶几;北面之礼,固不敢受。”并封表还之。庆绪大悦,因请歃血同盟,思明许之。庆绪以三百骑诣思明营,思明令军士擐甲执兵以待之,引庆绪及诸弟入至庭下。庆绪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荷负,弃失两都,久陷重围,不意大王以太上皇之故,远垂救援,使臣应死复生,摩顶至踵,无以报德。”思明忽震怒曰:“弃失两都,亦何足言。尔为人子,杀父夺其位,天地所不容!吾为太上皇讨贼,岂受尔佞媚乎!”即命左右牵出,并其四弟及高尚、孙孝哲、崔乾祐皆杀之;张通儒、李庭望等悉授以官。思明勒兵入鄴城,收其士马,以府库赏将士,庆绪先所有州、县及兵皆归于思明。遣安太清将兵五千取怀州,因留镇之。思明欲遂西略,虑根本未固,乃留其子朝义守相州,引兵还范阳。
  甲申,回纥骨啜特勒、帝德等十五人自相州奔还西京,上宴之于紫宸殿,赏赐有差。庚寅,骨啜特勒等辞还行营。
  辛卯,以荔非元礼为怀州刺史,权知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元礼复以段秀实为节度判官。
  甲午,以兵部侍郎吕諲同平章事,乙未,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苗晋卿为太子太傅,王玙为刑部尚书,皆罢政事。以京兆尹李岘行吏部尚书,中书舍人兼礼部侍郎李揆为中书侍郎,及户部侍郎第五琦并同平章事。上于岘恩意尤厚,岘亦以经济为己任,军国大事多独决于岘。于是京师多盗,李辅国请选羽林骑士五百以备巡逻。李揆上疏曰:“昔西汉以南北军相制,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遂安刘氏。皇朝置南、北牙,文武区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变,将何以制之!”乃止。
  丙申,以郭子仪为东畿、山东、河东诸道元帅,权知东京留守。以河西节度使来瑱行陕州刺史,充陕、虢、华州节度使。
  夏,四月,庚子,泽潞节度使王思礼破史思明将杨旻于潞城东。
  太子詹事李辅国,自上在灵武,判元帅行军司马事,侍直帷幄,宣传诏命,四方文奏,宝印符契,晨夕军号,一以委之,乃还京师,专掌禁兵,常居内宅,制敕必经辅国押署,然后施行,宰相百司非时奏事,皆因辅国关白、承旨。常于银台门决天下事,事无大小,辅国口为制敕,写付外施行,事毕闻奏。又置察事数十人,潜令于人间听察细事,即行推按;有所追索,诸司无敢拒者。御史台、大理寺重囚,或推断未毕,辅国追诣银台,一时纵之。三司、府、县鞫狱,皆先诣辅国咨禀,轻重随意,称制敕行之,莫敢违者。宦官不敢斥其官,皆谓之五郎。李揆山东甲族,见辅国执子弟礼,谓之五父。
  及李岘为相,于上前叩头,论制敕皆应由中书出,具陈辅国专权乱政之状,上感寤,赏其正直;辅国所行事,多所变更,罢其察事。辅国由是让行军司马,请归本官,上不许。壬寅,制:“比缘军国务殷,或宣口敕处分。诸色取索及杖配囚徒,自今一切并停。如非正宣,并不得行。中外诸务,各归有司。英武军虞候及六军诸使、诸司等,比来或因论竞,悬自追摄,自今一切须经台、府。如所由处断不平,听具状奏闻。诸律令除十恶、杀人、奸、盗、造伪外,馀烦冗一切删除,仍委中书、门下与法官详定闻奏。”辅国由是忌岘。
  甲辰,置陈、郑、亳节度使,以邓州刺史鲁炅为之;以徐州刺史尚衡为青、密等七州节度使;以兴平军节度使李奂兼豫、许、汝三州节度使;仍各于境上守捉防御。
  九节度之溃于相州也,鲁炅所部兵剽掠尤甚,闻郭子仪退屯河上,李光弼还太原,炅惭惧,饮药而死。
  史思明自称大燕皇帝,改元顺天,立其妻辛氏为皇后,子朝义为怀王,以周挚为相,李归仁为将,改范阳为燕京,诸州为郡。
  戊申,以鸿胪卿李抱玉为郑、陈、颍、亳节度使。抱玉,安兴贵之后也,为李光弼裨将,屡有战功,自陈耻与安禄山同姓,故赐姓李氏。
  回纥毘伽阙可汗卒,长子叶护先遇杀,国人立其少子,是为登里可汗。回纥欲以宁国公主为殉。公主曰:“回纥慕中国之俗,故娶中国女为妇。若欲从其本俗,何必结婚万里之外邪!”然亦为之剺面而哭。
  凤翔马坊押官为劫,天兴尉谢夷甫捕杀之。其妻讼冤。李辅国素出飞龙厩,敕监察御史孙蓥鞫之,无冤。又使御史中丞崔伯阳、刑部侍郎李晔、大理卿权献鞫之,与蓥同。妻犹不服。又使侍御史太平毛若虚鞫之。若虚倾巧士,希辅国意,归罪夷甫。伯阳怒,召若虚诘责,欲劾奏之。若虚先自归于上,上匿若虚于帘下。伯阳寻至,言若虚附会中人,鞫狱不直。上怒,叱出之。伯阳贬高要尉,献贬桂阳尉,晔与凤翔尹严向皆贬岭下尉,蓥除名,长流播州。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李岘奏伯阳等无罪,责之太重;上以为朋党,五月,辛巳,贬岘蜀州刺史。右散骑常侍韩择木入对,上谓之曰:“李岘欲专权,今贬蜀州,朕自觉用法太宽。”对曰:“李岘言直,非专权。陛下宽之,只益圣德耳。”若虚寻除御史中丞,威振朝廷。
  壬午,以滑、濮节度使许叔冀为汴州刺史,充滑、汴等七州节度使;以试汝州刺史刘展为滑州刺史,充副使。
  六月,丁巳,分朔方置邠、宁等九州节度使。
  观军容使鱼朝恩恶郭子仪,因其败,短之于上。秋,七月,上召子仪还京师,以李光弼代为朔方节度使、兵马元师。士卒涕泣,遮中使请留子仪。子仪绐之曰:“我饯中使耳,未行也。”因跃马而去。
  光弼愿得亲王为之副,辛巳,以赵王系为天下兵马元帅,光弼副之,仍以光弼知诸节度行营。光弼以河东骑五百驰赴东都,夜,入其军。光弼治军严整,始至,号令一施,士卒、壁垒、旌旗、精彩皆变。是时朔方将士乐子仪之宽,惮光弼之严。
  左厢兵马使张用济屯河阳,光弼以檄召之。用济曰:“朔方,非叛军也,乘夜而入,何见疑之甚邪!”与诸将谋以精锐突入东京,逐光弼,请子仪;命其士皆被甲上马,衔枚以待。都知兵马使仆固怀恩曰:“鄴城之溃,郭公先去,朝廷责帅,故罢其兵柄。今逐李公而强请之,违拒朝命,是反也,其可乎!”右武锋使康元宝曰:“君以兵请郭公,朝廷必疑郭公讽君为之,是破其家也。郭公百口何负于君乎!”用济乃止。光弼以数千骑东出汜水,用济单骑来谒。光弼责用济召不时至,斩之,命部将辛京杲代领其众。
  仆固怀恩继至,光弼引坐,与语。须臾,阍者曰:“蕃、浑五百骑至矣。”光弼变色。怀恩走出,召麾下将,阳责之曰:“语汝勿来,何得固违!”光弼曰:“士卒随将,亦复何罪!”命给牛酒。
  丁亥,以潞沁节度使王思礼兼太原尹,充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
  初,潼关之败,思礼马中矢而毙,有骑卒盩厔张光晟下马授之,问其姓名,不告而去。思礼阴识其状貌,求之不获。及至河东,或谮代州刺史河西辛云京,思礼怒之,云京惧,不知所出。光晟时在云京麾下,曰:“光晟尝有德于王公,从来不敢言者,耻以此取赏耳。今使君有急,光晟请往见王公,必为使君解之。”云京喜,即遣之。光晟谒思礼,未及言,思礼识之,曰:“噫!子非吾故人乎?何相见之晚邪!”光晟以实告,思礼大喜,执其手,流涕曰:“吾之有今日,皆子力也,吾求子久矣。”引与同榻坐,约为兄弟。光晟因从容言云京之冤。思礼曰:“云京过亦不细,今日特为故人舍之。”即日擢光晟为兵马使,赠金帛田宅甚厚。
  辛卯,以朔方节度副使、殿中监仆固怀恩兼太常卿,进爵大宁郡王。怀恩从郭子仪为前锋,勇冠三军,前后战功居多,故赏之。
  八月,乙巳,襄州将康楚元、张嘉延据州作乱,刺史王政奔荆州。楚元自称南楚霸王。
  回纥以宁国公主无子,听归;丙辰,至京师。
  戊午,上使将军曹日升往襄州慰谕康楚元,贬王政为饶州长史,以司农少卿张光奇为襄州刺史;楚元不从。
  壬戌,以李光弼为幽州长史、河北节度等使。
  九月,甲午,张嘉延袭破荆州,荆南节度使杜鸿渐弃城走,澧、朗、郢、峡、归等州官吏闻之,争潜窜山谷。
  戊辰,更令绛州铸乾元重宝大钱,加以重轮,一当五十;在京百官,先以军旅毕无俸禄,宜以新钱给其冬料。
  丁亥,以太子少保崔光远为荆、襄招讨使,充山南东道处置兵马都使;以陈、颍、亳、申节度使王仲升为申、沔等五州节度使,知淮南西道行军兵马。
  史思明使其子朝清守范阳,命诸郡太守各将兵三千从己向河南,分为四道,使其将令狐彰将兵五千自黎阳济河取滑州,思明自濮阳,史朝义自白皋,周挚自胡良济河,会于汴州。
  李光弼方巡河上诸营,闻之,还入汴州,谓汴滑节度使许叔冀曰:“大夫能守汴州十五日,我则将兵来救。”叔冀许诺。光弼还东京。思明至汴州,叔冀与战,不胜,遂与濮州刺史董秦及其将梁浦、刘从谏、田神功等降之。思明以叔冀为中书令,与其将李详守汴州;厚待董秦,收其妻子,置长芦为质;使其将南德信与梁浦、刘从谏、田神功等数十人徇江、淮。神功,南宫人也。思明以为平卢兵马使。顷之,神功袭德信,斩之。从谏脱身走。神功将其众来降。
  思明乘胜西攻郑州。光弼整众徐行,至洛阳,谓留守韦陟曰:“贼乘胜而来;利在按兵,不利速战。洛城不可守,于公计何如?”陟请留兵于陕,退守潼关,据险以挫其锐。光弼曰:“两敌相当,贵进忌退,今无故弃五百里地,则贼势益张矣。不若移军河阳,北连泽潞,利则进取,不利则退守,表里相应,使贼不敢西侵,此猿臂之势也。夫辨朝廷之礼,光弼不如公;论军旅之事,公不如光弼。”陟无以应。判官韦损曰:“东京帝宅,侍中奈何不守?”光弼曰:“守之,则汜水、崿岭、龙门皆应置兵,子为兵马判官,能守之乎?”遂移牒留守韦陟使帅东京官属西入关,牒河南尹李若幽使帅吏民出城避贼,空其城。光弼帅军士运油、铁诸物诣河阳为守备,光弼以五百骑殿。时思明游兵已至石桥,诸将请曰:“今自洛城而北乎,当石桥而进乎?”光弼曰:“当石桥而进。”及日暮,光弼乘炬徐行,部曲坚重,贼引兵蹑之,不敢逼。光弼夜至河阳,有兵二万,粮才支十日。光弼按阅守备,部分士卒,无不严办。庚寅,思明入洛阳,城空,无所得,畏光弼掎其后,不敢入宫,退屯白马寺南,筑月城于河阳南以拒光弼。于是郑、滑等州相继陷没,韦陟、李若幽皆寓治于陕。冬,十月,丁酉,下制亲征史思明;群臣上表谏,乃止。
  史思明引兵攻河阳,使骁将刘龙仙诣城下挑战。龙仙恃勇,举右足加马鬣上,慢骂光弼。光弼顾诸将曰:“谁能取彼者?”仆固怀恩请行。光弼曰:“此非大将所为。”左右言“裨将白孝德可往。”光弼召问之。孝德请行。光弼问:“须几何兵?”对曰:“请挺身取之。”光弼壮其志,然固问所须。对曰:“愿选五十骑出垒门为后继,兼请大军助鼓噪以增气。”光弼抚其背而遣之。孝德挟二矛,策马乱流而进。半涉,怀恩贺曰:“克矣。”光弼曰:“锋未交,何以知之?”怀恩曰:“观其揽辔安闲,知其万全。”龙仙见其独来,甚易之;稍近,将动,孝德摇手示之,若非来为敌者,龙仙不测而止。去之十步,乃与之言,龙仙慢骂如初。孝德息马良久,因瞋目谓曰:“贼识我乎?”龙仙曰:“谁也?”曰:“我,白孝德也。”龙仙曰:“是何狗彘!”孝德大呼,运矛跃马搏之。城上鼓噪,五十骑继进。龙仙矢不及发,环走堤上。孝德追及,斩首,携之以归。贼众大骇。孝德,本安西胡人也。
  思明有良马千馀匹,每日出于河南渚浴之,循环不休以示多。光弼命索军中牝马,得五百匹,絷其驹于城内。俟思明马至水际,尽出之,马嘶不已,思明马悉浮渡河,一时驱之入城。思明怒,列战船数百艘,泛火船于前而随之,欲乘流烧浮桥。光弼先贮百尺长竿数百枚,以巨木承其根,氈裹铁叉置其首,以迎火船而叉之。船不得进,须臾自焚尽。又以叉拒战船,于桥上发砲石击之,中者皆沉没,贼不胜而去。
  思明见兵于河清,欲绝光弼粮道,光弼军于野水渡以备之。既夕,还河阳,留兵千人,使部将雍希颢守其栅,曰:“贼将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皆万人敌也。思明必使一人来劫我。我且去之,汝待于此。若贼至,勿与之战。降,则与之俱来。”诸将莫谕其意,皆窃笑之。既而思明果谓李日越曰:“李光弼长于凭城,今出在野,此成擒矣。汝以铁骑宵济,为我取之,不得,则勿返。”日越将五百骑晨至栅下,希颢阻壕休卒,吟啸相视。日越怪之,问曰:“司空在乎?”曰:“夜去矣。”“兵几何?”曰:“千人。”“将谁?”曰:“雍希颢。”日越默计久之,谓其下曰:“今失李光弼,得希颢而归,吾死必矣,不如降也。”遂请降。希颢与之俱见光弼,光弼厚待之,任以心腹。高庭晖闻之,亦降。或问光弼:“降二将何易也?”光弼曰:“此人情耳。思明常恨不得野战,闻我在外,以为必可取。日越不获我,势不敢归。庭晖才勇过于日越,闻日越被宠任,必思夺之矣。”庭晖时为五台府果毅。己亥,以庭晖为右武卫大将军。
  思明复攻河阳,光弼谓郑陈节度使李抱玉曰:“将军能为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过期何如?”光弼曰:“过期救不至,任弃之。”抱玉许诺,勒兵拒守。城且陷,抱玉绐之曰:“吾粮尽,明旦当降。”贼喜,敛军以待之。抱玉缮完城备,明日,复请战。贼怒,急攻之。抱玉出奇兵,表里夹击,杀伤甚众。
  董秦从思明寇河阳,夜帅其众五百,拔栅突围,降于光弼。时光弼自将屯中氵单,城外置栅,栅外穿堑,深广二丈。乙巳,贼将周挚舍南城,并力攻中氵单。光弼命荔非元礼出劲卒于羊马城以拒贼。光弼自于城东北隅建小硃旗以望贼。贼恃其众,直进逼城,以车载攻具自随,督众填堑,三面各八道以过兵,又开栅为门。光弼望贼逼城,使问元礼曰:“中丞视贼填堑开栅过兵,晏然不动,何也?”元礼曰:“司空欲守乎,战乎?”光弼曰:“欲战。”元礼曰:“欲战,则贼为吾填堑,何为禁之?”光弼曰:“善,吾所不及,勉之!”元礼俟栅开,帅敢死士突出击贼,却走数百步。元礼度贼阵坚,未易摧陷,乃复引退,须其怠而击之。光弼望见元礼退,怒,遣左右召,欲斩之。元礼曰:“战正急,召何为?”乃退入栅中。贼亦不敢逼。良久,鼓噪出栅门,奋击,破之。
  周挚复收兵趣北城。光弼遽帅众入北城,登城望贼曰:“贼兵虽多,嚣而不整,不足畏也。不过日中,保为诸君破之。”乃命诸将出战。及期,不决,召诸将问曰:“向来贼阵,何方最坚?”曰:“西北隅。”光弼命其将郝廷玉当之。廷玉请骑兵五百,与之三百。又问其次坚者。曰:“东南隅。光弼命其将论惟贞当之。惟贞请铁骑三百,与之二百。光弼令诸将曰:“尔辈望吾旗而战,吾飐旗缓,任尔择利而战;吾急飐旗三至地,则万众齐入,死生以之,少退者斩!”又以短刀置靴中,曰:“战,危事。吾国之三公,不可死贼手。万一战不利,诸君前死于敌,我自刭于此,不令诸君独死也。”诸将出战,顷之,廷玉奔还。光弼望之,惊曰:“廷玉退,吾事危矣!”命左右取廷玉首,廷玉曰:“马中箭,非敢退也。”使者驰报。光弼令易马,遣之。仆固怀恩及其子开府仪同三司瑒战小却,光弼又命取其首。怀恩父子顾见使者提刀驰来,更前决战。光弼连飐其旗,诸将齐进致死,呼声动天地,贼众大溃,斩首千馀级,捕虏五百人,溺死者千馀人。周挚以数骑遁去,擒其大将徐璜玉、李秦授,其河南节度使安太清走保怀州。思明不知挚败,尚攻南城,光弼驱俘囚临河示之,乃遁。
  丁巳,以李日越为右金吾大将军。
  邛、简、嘉、眉、泸、戎等州蛮反。
  十一月,甲子,以殿中监董秦为陕西、神策两军兵马使,赐姓李,名忠臣。
  康楚元等众至万馀人,商州刺史、充荆襄等道租庸使韦伦发兵讨之,驻于邓之境,招谕降者,厚抚之;伺其稍怠,进军击之,生擒楚元,其众遂溃;得其所掠租庸二百万缗,荆、襄皆平。伦,见素之从祖弟也。发安西、北庭兵屯陕,以备史思明。
  第五琦作乾元钱、重轮钱,与开元钱三品并行,民争盗铸,货轻物重,谷价腾踊,饿殍相望。上言者皆归咎于琦,庚午,贬琦忠州长史。御史大夫贺兰进明贬溱州员外司马,坐琦党也。
  十二月,甲午,吕諲领度支使。
  乙巳,韦伦送康楚元诣阙,斩之。
  史思明遣其将李归仁将铁骑五千寇陕州,神策兵马使卫伯玉以数百骑击破之于礓子阪,得马六百匹,归仁走。以伯玉为镇西四镇行营节度使。李忠臣与归仁等战于永宁、莎栅之间,屡破之。

  ◎ 上元元年庚子,公元七六零年

  春,正月,辛巳,以李光弼为太尉兼中书令,馀如故。
  丙戌,以于阗王胜之弟曜同四镇节度副使,权知本国事。
  党项等羌吞噬边鄙,将逼京畿,乃分邠宁等州节度为鄜坊丹延节度,亦谓之渭北节度。以邠州刺史桑如珪领邠宁,鄜州刺史杜冕领鄜坊节度副使,分道招讨。戊子,以郭子仪领两道节度使,留京师,假其威名以镇之。
  上祀九宫贵神。
  二月,李光弼攻怀州,史思明救之。癸卯,光弼逆战于沁水之上,破之,斩首三千馀级。
  忠州长史第五琦既行,或告琦受人金二百两,遣御史刘期光追按之。琦曰:“琦备位宰相,二百两金不可手挈;若付受有凭,请准律科罪。”期光即奏琦已服罪。庚戌,琦坐除名,长流夷州。
  三月,甲申,改蒲州为河中府。
  庚寅,李光弼破安太清于怀州城下,夏,四月,壬辰,破史思明于河阳西渚,斩首千五百馀级。
  襄州将张维瑾、曹玠杀节度使史翙,据州反。制以陇州刺史韦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时李辅国用事,节度使皆出其门。伦既朝廷所除,又不谒辅国,寻改秦州防御使。己未,以陕西节度使来瑱为山南东道节度使。瑱至襄州,张维瑾等皆降。
  闰月,丁卯,加河东节度使王思礼为司空。自武德以来,思礼始不为宰相而拜三公。
  甲戌,徙赵王系为越王。
  己卯,赦天下,改元。追谥太公望为武成王,选历代名将为亚圣、十哲。其中祀、下祀并杂祀一切并停。
  是日,史思明入东京。
  五月,丙午,以太子太傅苗晋卿行侍中。晋卿练达吏事,而谨身固位,时人比之胡广。
  宦者马上言受赂,为人求官于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吕諲,諲为之补官。事觉,上言杖死。壬子,諲罢为太子宾客。
  癸丑,以京兆尹南华刘晏为户部侍郎,充度支、铸钱、盐铁等使。晏善治财利,故用之。
  六月,甲子,桂州经略使邢济奏:破西原蛮二十万众,斩其帅黄乾曜等。
  乙丑,凤翔节度使崔光远奏破泾、陇羌、浑十馀万众。
  三品钱行浸久,属岁荒,米斗至七千钱,人相食。京兆尹郑叔清捕私铸钱者,数月间,榜死者八百馀人,不能禁。乃敕京畿,开元钱与乾元小钱皆当十,其重轮钱当三十,诸州更俟进止。是时史思明亦铸顺天、得一钱,一当开元钱百。贼中物价尤贵。
  甲申,兴王佋薨。佋,张后长子也,幼曰定王侗。张后以故数欲危太子,太子常以恭逊取容。会佋薨,侗尚幼,太子位遂定。
  乙酉,凤翔节度使崔光远破党项于普润。
  平卢兵马使田神功奏破史思明之兵于郑州。
  上皇爱兴庆宫,自蜀归,即居之。上时自夹城往起居,上皇亦间至大明宫。左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内侍监高力士久侍卫上皇;上又命玉真公主、如仙媛、内侍王承恩、魏悦及梨园弟子常娱侍左右。上皇多御长庆楼,父老过者往往瞻拜,呼万岁,上皇常于楼下置酒食赐之;又尝召将军郭英乂等上楼赐宴。有剑南奏事官过楼下拜舞,上皇命玉真公主、如仙媛为之作主人。
  李辅国素微贱,虽暴贵用事,上皇左右皆轻之。辅国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宠,乃言于上曰:“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谋不利于陛下。今六军将士尽灵武勋臣,皆反仄不安,臣晓谕不能解,不敢不以闻。”上泣曰:“圣皇慈仁,岂容有此!”对曰:“上皇固无此意,其如群小何!陛下为天下主,当为社稷大计,消乱于未萌,岂得徇匹夫之孝!且兴庆宫与闾阎相参,垣墉浅露,非至尊所宜居。大内深严,奉迎居之,与彼何殊,又得杜绝小人荧惑圣听。如此,上皇享万岁之安,陛下有三朝之乐,庸何伤乎!”上不听。兴庆宫先有马三百匹,辅国矫敕取之,才留十匹。上皇谓高力士曰:“吾儿为辅国所惑,不得终孝矣。”
  辅国又令六军将士,号哭叩头,请迎上皇居西内。上泣不应。辅国惧。会上不豫,秋,七月,丁未,辅国矫称上语,迎上皇游西内,至睿武门,辅国将射生五百骑,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兴庆宫湫隘,迎上皇迁居大内。”上皇惊,几坠。高力士曰:“李辅国何得无礼!”叱令下马。辅国不得已而下。力士因宣上皇诰曰:“诸将士各好在!”将士皆纳刃,再拜,呼万岁。力士又叱辅国与己共执上皇马鞚,侍卫如西内,居甘露殿。辅国帅众而退。所留侍卫兵,才尪老数人。陈玄礼、高力士及旧宫人皆不能留左右。上皇曰:“兴庆宫,吾之王地,吾数以让皇帝,皇帝不受。今日之徙,亦吾志也。”是日,辅国与六军大将素服见上,请罪。上又迫于诸将,乃劳之曰:“南宫、西内,亦复何殊!卿等恐小人荧惑,防微杜渐,以安社稷,何所惧也!”刑部尚书颜真卿首帅百寮上表,请问上皇起居。辅国恶之,奏贬蓬州长史。
  癸丑,敕天下重稜钱皆当三十,如畿内。
  丙辰,高力士流巫州,王承恩流播州,魏悦流溱州,陈玄礼勒致仕;置如仙媛于归州,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观。上更选后宫百馀人,置西内,备洒扫。令万安、咸宜二公主视服膳;四方所献珍异,先荐上皇。然上皇日以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上初犹往问安,既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后上稍悔寤,恶辅国,欲诛之,畏其握兵,竟犹豫不能决。
  初,哥舒翰破吐蕃于临洮西关磨环川,于其地置神策军。及安禄山反,军使成如璆遣其将卫伯玉将千人赴难。既而军地沦入吐蕃,伯玉留屯于陕,累官至右羽林大将军。八月,庚午,以伯玉为神策军节度使。
  丁亥,赠谥兴王佋曰恭懿太子。
  九月,甲午,置南都于荆州,以荆州为江陵府,仍置永平军团练兵三千人,以扼吴、蜀之冲,从节度使吕諲之请也。
  或上言:“天下未平,不宜置郭子仪于散地。”乙未,命子仪出镇邠州;党项遁去。戊申,制:“子仪统诸道兵自朔方直取范阳,还定河北,发射生英武等禁军及朔方、鄜坊、邠宁、泾原诸道蕃、汉兵共七万人,皆受子仪节度。”制下旬日,复为鱼朝恩所沮,事竟不行。
  冬,十月,丙子,置青、沂等五州节度使。
  十一月,壬辰,泾州破党项。
  御史中丞李铣、宋州刺史刘殿皆领淮西节度副使。铣贪暴不法,展刚强自用,故为其上者多恶之;节度使王仲升先奏铣罪而诛之。时有谣言曰:“手执金刀起东方。”仲升使监军使、内左常侍邢延恩入奏:“展倔强不受命,姓名应谣谶,请除之。”延恩因说上曰:“展与李铣一体之人,今铣诛,展不自安,苟不去之,恐其为乱。然展方握强兵,宜以计去之。请除展江淮都统,代李峘,俟其释兵赴镇,中道执之,此一夫力耳。”上从之,以展为都统淮南东、江南西、浙西三道节度使;密敕旧都统李峘及淮南东道节度使邓景山图之。
  延恩以制书授展,展疑之,曰:“展自陈留参军,数年至刺史,可谓暴贵矣。江、淮租赋所出,今之重任,展无勋劳,又非亲贤,一旦恩命宠擢如此,得非有谗人间之乎?”因泣下。延恩惧,曰:“公素有才望,主上以江、淮为忧,故不次用公。公反以为疑,何哉?”展曰:“事苟不欺,印节可先得乎?”延恩曰:“可。”乃驰诣广陵,与峘谋,解峘印节以授展。展得印节,乃上表谢恩,牒追江、淮亲旧,置之心膂,三道宫属遣使迎贺,申图籍,相望于道,展悉举宋州兵七千趣广陵。
  延恩知展已得其情,还奔广陵,与李峘、邓景山发兵拒之,移檄州县,言展反。展亦移檄言峘反,州县莫知所从。峘引兵渡江,与副使润州刺史韦儇、浙西节度使侯令仪屯京口,邓景山将万人屯徐城。展素有威名,御军严整,江、淮人望风畏之。展倍道先期至,使人问景山曰:“吾奉诏书赴镇,此何兵也?”景山不应。展使人呼于阵前曰:“汝曹皆吾民也,勿干吾旗鼓。”使其将孙待封、张法雷击之,景山众溃,与延恩奔寿州。展引兵入广陵,遣其将屈突孝标将兵三千徇濠、楚,王恒将兵四千略淮西。
  李峘辟北固为兵场,插木以塞江口。展军于白沙,设疑兵于瓜洲,多张火、鼓,若将趣北固者,如是累日。峘悉锐兵守京口以待之。展乃自上流济,袭下蜀。峘军闻之,自溃,峘奔宣城。
  甲午,展陷润州。升州军士万五千人谋应展,攻金陵城,不克而遁。侯令仪惧,以后事授兵马使姜昌群,弃城走。昌群遣其将宗犀诣展降。丙申,展陷升州,以宗犀为润州司马、丹杨军使;使昌群领升州,以从子伯瑛佐之。
  李光弼攻怀州,百馀日,乃拔之,生擒安太清。
  史思明遣其将田承嗣将兵五千徇淮西,王同芝将兵三千人徇陈,许敬江将二千人徇兗郓,恭薛鄂将五千人徇曹州。
  十二月,丙子,党项寇美原、华原、同官,大掠而去。
  贼帅郭恽等引诸羌、胡败秦陇防御使韦伦,杀监军使。
  兗郓节度使能元皓击史思明兵,破之。
  峘之去润州也,副使李藏用谓峘曰:“处人尊位,食人重禄,临难而逃之,非忠也;以数十州之兵食,三江、五湖之险固,不发一矢而弃之,非勇也。失忠与勇,何以事尹!藏用请收馀兵,竭力以拒之。”峘乃悉以后事授藏用。藏用收散卒,得七百人,东至苏州募壮士,得二千人,立栅以拒刘展。
  展遣其将傅子昂、宗犀攻宣州,宣歙节度使郑炅之弃城走,李峘奔洪州。
  李藏用与展将张景超、孙待封战于郁墅,兵败,奔杭州。景超遂据苏州,待封进陷湖州。展以其将许峄为润州刺史,李可封为常州刺史,杨持璧苏州刺史,待封领湖州事。景超进逼杭州,藏用使其将温晃屯馀杭。展以李晃为泗州刺史,宗犀为宣州刺史。
  傅子昂屯南陵,将下江州,徇江西。于是屈突孝摽陷濠、楚州,王恒陷舒、和、滁、庐等州,所向无不摧靡,聚兵万人,骑三千,横行江、淮间。寿州刺史崔昭发兵拒之,由是恒不得西,止屯庐州。
  初,上命平庐都知兵马使田神功将所部精兵五千屯任城;邓景山既败,与刑延恩奏乞敕神功救淮南,未报。景山遣人趣之,且许以淮南金帛子女为赂,神功及所部皆喜,悉众南下,及彭城,敕神功讨展。展闻之,始有惧色,自广陵将兵八千拒之,选精兵二千度淮,击神功于都梁山,展败,走至天长,以五百骑据桥拒战,又败,展独与一骑亡渡江。神功入广陵及楚州,大掠,杀商胡以千数,城中地穿掘略遍。
  是岁,吐蕃陷廓州。

唐紀三十七譯文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下之上乾元二年(己亥、759)
  唐紀三十七 唐肅宗乾元二年(己亥,公元759年)
  [1]春,正月,己巳朔,史思明築壇於魏州城北,自稱大聖燕王;以周摯為行軍司馬。李光弼曰:“思明得魏州而按兵不進,此欲使我懈惰,而以精銳掩吾不備也。請與朔方軍同逼魏城,求與之戰,彼懲嘉山之敗,必不敢輕出。得曠引久,則鄴城必拔矣。慶緒已死,彼則無辭以用其眾也。”魚朝恩以為不可,乃止。
  [1]春季,正月己巳朔(初一),史思明在魏州城北建築祭壇,祭天稱王,自稱大聖燕王,任命周摯為行軍司馬。李光弼說:“史思明攻佔魏州後,按兵不動,是想鬆懈我們的意志,然後用精兵突然襲擊我們的不備。請讓我與朔方軍聯兵進逼魏州城,向史思明挑戰,史思明鑑於嘉山之敗的經驗,必定不敢輕易出戰。這樣曠日持久,我們就能夠收復鄴城。如果安慶緒敗死,史思明就會失去號召力,難以指揮叛軍。”而觀軍容使宦官魚朝恩卻認為此計不可行,只好作罷。
  [2]戊寅,上祀九宮貴神,用王之言也。乙卯,耕藉田。
  [2]戊寅(初十),肅宗採用王的建議,祭祀九宮貴神。乙卯(疑誤),肅宗行藉田禮,親自耕田,以示重農。
  [3] 鎮西節度使李嗣業攻鄴城,為流矢所中,丙申,薨;兵馬使荔非元禮代將其眾。初,嗣業表段秀實為懷州長史,知留後事。時諸軍屯戍日久,財竭糧盡,秀實獨運芻粟,募兵市馬以奉鎮西行營,相繼於道。
  [3]鎮西節度使李嗣業在攻打鄴城時,被亂箭射中,丙申(二十八日)去世。兵馬使荔非元禮代替他指揮軍隊。起初,李嗣業奏請任命段秀實為懷州長史,主管留後事宜。此時,各路軍隊因為屯兵於鄴城之下日久,財竭糧盡,而只有段秀實運送糧草,招兵買馬,用以供應鎮西行營兵,道路上絡繹不絕。
  [4]二月,壬子,月食,既。先是百官請加皇后尊號曰“輔聖”,上以問中書舍人李揆,對曰:“自古皇后無尊號,惟韋后有之,豈足為法!”上驚曰:“庸人幾誤我!”會月食,事遂寢。後與李輔國相表裡,橫于禁中,幹豫政事,請託無究,上頗不悅,而無知之何。
  [4]二月壬子(十五日),出現月全食。此前,百官請求加封張皇后尊號為“輔聖”,肅宗因此事問中書舍人李揆,李揆回答說:“自古以來皇后都沒有尊號,只有中宗時韋皇后曾經有過尊號,怎麼能夠效法呢!”肅宗吃驚地說:“這些庸人幾乎誤了我的大事!”適逢出現月食,於是此事擱置。後來張皇后與宦官李輔國相互勾結,橫行朝中,干預政事,無究盡地請託。肅宗雖然心中不滿,但也無可奈何。
  [5]郭子儀等九節度使圍鄴城,築壘再重,穿塹三重,壅漳水灌之。城中井泉皆溢,構棧而居,自冬涉春,安慶緒堅守以待史思明,食盡,一鼠直錢四千,淘牆及馬矢以食馬。人皆以為克在朝夕,而諸軍既無統帥,進退無所稟;城中人慾降者,礙水深,不得出。城久不下,上下解體。
  [5]郭子儀等九節度使包圍了鄴城,築壘兩道,挖壕三重,堵塞漳河水灌城。鄴城中井泉都水滿溢位,人們只好構棧而住,從冬天一直到春天,安慶緒死死堅守,等待史思明率兵解圍,城中糧食吃盡,以至一隻老鼠值錢四千,士卒挖出牆中的麥秸及馬糞來餵養戰馬。人們都認為鄴城危在旦夕,必能攻克,但是官軍的各路軍隊因為沒有統帥,進退沒有統一指揮,城中的人想要投降,但因為水深不得出城。這樣鄴城久攻不下,官軍疲睏解體,沒有士氣。
  思明乃自魏州引兵趣鄴,使諸將去城各五十里為營,每營擊鼓三百面,遙脅之。又每營選精騎五百,日於城下抄掠,官軍出,輒散歸其營;諸軍人馬牛車日有所失,樵採甚艱,晝備之則夜至,夜備之則晝至。時天下饑饉,轉餉者南自江、淮,西自並、汾,舟車相繼。思明多遣壯士竊官軍裝號,督趣運者,責其稽緩,妄殺戮人,運者駭懼;舟車所聚,則密縱火焚之;往復聚散,自相辨識,而官軍邏捕不能察也。由是諸軍乏食,人思自潰。思明乃引大軍直抵城下,官軍與之刻日決戰。
  這時,史思明才率兵從魏州進軍鄴城,命令諸將在距離鄴城五十里處紮營,每個營中擊鼓三百面,遙為安慶緒聲緩,威脅官軍。史思明又從每個營中挑選精銳騎兵五百,每天到城下搶掠,官軍如果出來交戰,他們就散歸自己的軍營中。這樣官軍各路的人馬牛車每天都有喪失,甚至連採集薪柴都很艱難。官軍白天防備,叛軍騎兵就在夜裡來騷擾,如果夜裡防備,叛軍就白天來。當時天下饑荒,軍中所用糧餉都是南從江、淮地區,西自幷州、汾州運來,船車相繼不斷。於是史思明派壯士穿上官軍的服裝,竊取官軍的號令,去督促運糧者,斥責他們緩慢,隨便殺戮,使轉運的人心中驚駭恐懼。他們又在運送糧餉船車聚集的地方,暗中放火焚燒。神出鬼沒,聚散無常,他們自己能夠相識別,但巡邏的官軍士卒卻抓不到,也偵察不出行跡。因此官軍各路軍隊都缺乏糧食,人心渙散。史思明這才率領大軍直抵城下,與官軍定好了決戰的日期。
  三月,壬申,官軍步騎六十萬陳於安陽河北,思明自將精兵五萬敵之,諸軍望之,以為遊軍,未介意。思明直前奮擊,李光弼、王思禮、許叔冀、魯炅先與之戰,殺傷相半;魯炅中流矢。郭子儀承其後,未及布陳,大風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晝晦,咫尺不相辨,兩軍大驚,官軍潰而南,賊潰而北,棄甲仗輜重委積於路。子儀以朔方軍斷河陽橋保東京。戰馬萬匹,惟存三千;甲仗十萬,遺棄殆盡。東京士民驚駭,散奔山谷;留守崔圓、河南尹蘇震等官吏南奔襄、鄧;諸節度各潰歸本鎮。士卒所過剽掠,吏不能止,旬日方定。惟李光弼、王思禮整勒部伍,全軍以歸。
  三月壬申(初六),官軍步、騎兵六十萬在安陽河北岸開擺陣勢,史思明親自率領精兵五萬來交戰,官軍望見,以為是流動部隊,不加介意。史思明身先士卒,率軍衝鋒,李光弼、王思禮、許叔冀與魯炅先領兵迎戰,殺傷各半,魯炅還被亂箭射中。郭子儀率兵緊跟在後面,還未及佈陣,大風急起,吹沙拔木,天地一片昏暗,咫尺之間,人馬不辨,兩軍都大吃一驚,接著官軍向南潰退,叛軍向北潰退,所丟棄的武器盔甲等軍用物資滿路都是。郭子儀命令朔方軍切斷了河陽橋,以確保東京的安全。一萬匹戰馬僅剩下三千,十萬盔甲兵器差不多全部喪失。東京城中的官吏民眾十分驚恐,都紛紛逃向山中,留守崔圓與河南尹蘇震等官吏向南逃奔襄州、鄧州,各路節度使也率領自己的兵馬逃回本鎮。這些敗兵沿路大肆搶掠,胡作非為,當地官吏和軍中將帥無法制止,十多天才安定下來。只有李光弼與王思禮整理隊伍,全軍返回。
  子儀至河陽,將謀城守,師人相驚,又奔缺門。諸將斷至,眾及數萬,議捐東京,退保蒲、陝。都虞候張用濟曰:“蒲、陝荐饑,不如守河陽,賊至,併力拒之。”子儀從之。使都遊弈使靈武韓遊將五百騎前趣河陽,用濟以步卒五千繼之。周摯引兵爭河陽,後至,不得入而去。用濟役所部兵築南、北兩城而守之。段秀實帥將士妻子及公私輜重自野戍渡河,待命於河清之南岸,荔非元禮至而軍焉。諸將各上表謝罪,上皆不問,惟削崔圓階封,眨蘇震為濟王府長史,削銀青階。
  郭子儀到達河陽,想要堅守河陽城,因為部隊自相驚擾,又逃奔缺門。這時部將都陸續趕到,點檢人馬,才有幾萬,大家商議放棄東京,退保蒲州、陝州。都虞侯張用濟說:“蒲州與陝州連年饑荒,不如堅守河陽,叛軍如果來攻,就全力堅守。”郭子儀同意。於是就派都遊弈使靈武人韓遊率領五百騎兵先進軍河陽,張用濟率領五千步兵繼後。叛軍的行軍司馬周摯領兵來爭奪河陽,因為晚到一步,無法入城而退去。張用濟讓士兵築南、北兩城準備堅守。段秀實率領鎮西將士的家眷以及公私物資從野戌渡過黃河,在河清縣南面待命,荔非元禮到後遂駐軍於此。各路將帥都上表謝罪,肅宗都不責問,只是削奪了崔圓的封爵與官階,並貶蘇震為濟王府長史,削奪銀青光祿大夫官階。
  史思明審知官軍潰去,自沙河收整士眾,還屯鄴城南。安慶緒收子儀營中糧,得六七萬石,與孫孝哲、崔乾謀閉門更拒思明。諸將曰:“今日豈可復背史王乎!”思明不與慶緒相聞,又不南追官軍,但日于軍中饗士。張通儒、高尚等言於慶緒曰:“史王遠來,臣等皆應迎謝。”慶緒曰:任公暫往。”思明見之涕泣,厚禮而歸之。經三日,慶緒不至。思明密召安太清令誘之,慶緒窘蹙,不知所為,乃遣太清上表稱臣于思明,請待解甲入城,奉上璽綬。思明省表,曰:“何至如此!”因出表遍示將士,鹹稱萬歲。乃手疏唁慶緒而不稱臣,且曰:“願為兄弟之國,更作藩籬之援。鼎足而立,猶或庶幾;北面之禮,固不敢受。”並封表還之。慶緒大悅,因請歃血同盟,思明許之。慶緒以三百騎詣思明營,思明令軍士擐甲執兵以待之,引慶緒及諸弟入至庭下。慶緒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荷負,棄失兩都,久陷重圍,不意大王以太上皇之故,遠垂救援,使臣應死復生,摩頂至踵,無以報德。”思明忽震怒曰:“棄失兩都,亦何足言。爾為人子,殺父奪其位,天地所不容。吾為太上皇討賊,豈受爾佞媚乎!”即命左右牽出,並其四弟及高尚、孫孝哲、崔乾皆殺之;張通儒、李庭望等悉授以官。思明勒兵入鄴城,收其士馬,以府庫賞將士,慶緒先所有州、縣及兵皆歸於思明。遣安太清將兵五千取懷州,因留鎮之。思明欲遂西略,慮根本未固,乃留其子朝義守相州,引兵還范陽。
  史思明得知官軍敗退,就從沙河整頓兵馬,還軍鄴城南面。安慶緒收集了郭子儀軍隊敗退時留在營中的糧食,有六七萬石,於是就與孫孝哲、崔乾等計謀閉城門抗拒史思明。這時各位將領說:“我們現在怎麼能夠背叛史王呢!”而史思明既不與安慶緒通報情況,也不南下追擊官軍,只是每天在軍中宴請士卒。張通儒、高尚等人對安慶緒說:“史王遠道率兵來救援我們,我們都應該去迎接感謝。”安慶緒說:“隨你們去吧。”史思明見到張通儒、高尚等,痛哭流涕,重加禮賞,然後讓他們回去。過了三天,安慶緒還不來。於是史思明就暗中把安太清召來,讓他誘騙安慶緒,安慶緒無計可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好派安太清向史思明上表稱臣,並說等待史思明安頓好部隊入城後,就奉上皇帝印璽。史思明看了表書後說:“你何必要這樣呢!”並把表書拿出來讓將士們看,將士們都呼喊萬歲。因此史思明就親手寫信安慰安慶緒,並不稱臣,只是說:“願與你作為兄弟鄰國,互相援助。我們之間地位平等,鼎足而立,這還差不多;如果向我稱臣,萬不敢接受。”並把表書封緘後還給安慶緒。安慶緒十分高興,因此請求與史思明歃血結盟,史思明同意。於是安慶緒帶領三百名騎兵來到史思明軍營中,史思明命令士卒全副武裝以防備安慶緒,然後引安慶緒與他的幾個弟弟進入庭中。安慶緒叩頭再拜說:“作為臣下我治軍無方,喪失東西二京,並陷於重兵包圍之中,沒有想到大王看在我父親太上皇的情份上,遠來救危,使我得以復生,恩深如海,終生難以報答。”史思明忽然大怒說:“丟失兩京,何足掛齒。你身為人子,殺父篡位,為天地之所不容。我是為太上皇討伐你這個逆賊,怎麼肯受你討好的假話欺騙呢!”當即命令左右的人把安慶緒連同他的四個弟弟以及高尚、孫孝哲、崔乾等全部殺掉。張通儒、李庭望等人都被授以官職。然後史思明整軍入鄴城,收集了安慶緒的兵馬,把府庫中的財物分賞給將士,安慶緒原先所佔據的州、縣以及兵馬都歸史思明所有。史思明又派安太清率兵五千攻取懷州,因此留安太清鎮守懷州。史思明想立刻率兵向西發展,考慮到後方還不穩固,於是就把他的兒子史朝義留下鎮守相州,自己率兵返回范陽。
  [6]甲申,回紇骨啜特勒、帝德等十五人自相州奔還西京,上宴之於紫宸殿,賞賜有差。庚寅,骨啜特勒等辭還行營。
  [6]甲申(十八日),回紇將領骨啜特勒、帝德等十五人從相州逃回西京,肅宗於紫宸殿宴請他們,並賞賜給他們數量不等的財物。庚寅(二十四日),骨啜特勒等辭別,返回行營。
  [7]辛卯,以荔非元禮為懷州刺史,權知鎮西、北庭行營節度使。元禮復以段秀實為節度判官。
  [7]辛卯(二十五日),肅宗任命荔非元禮為懷州刺史,代理鎮西、北庭行營節度使。荔非元禮又任命段秀實為節度判官。
  [8]甲午,以兵部侍郎呂同平章事。乙未,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苗晉卿為太子太傅,王為刑部尚書,皆罷政事。以京兆尹李峴行吏部尚書,中書舍人兼禮部侍郎李揆為中書侍郎,及戶部侍郎第五琦並同平章事。上於峴恩意尤厚,峴亦以經濟為己任,軍國大事多獨決於峴。於是京師多盜,李輔國請選羽林騎士五百以備巡邏。李揆上疏曰:“昔西漢以南北軍相制,故周勃因南軍入北軍,遂安劉氏。皇朝置南、北牙,文武區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變,將何以制之!”乃止。
  [8]甲午(二十八日),肅宗任命兵部侍郎呂同平章事。乙未(二十九日),任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苗晉卿為太子太傅,王為刑部尚書,都免去他們的政事。又任命京兆尹李峴為吏部尚書,中書舍人兼禮部侍郎李揆為中書侍郎,以及戶部侍郎第五琦並同平章事。肅宗特別賞識李峴,李峴也以經國治邦為己任,所以軍國大事大多由李峴一人處理。當時京城盜賊橫行,宦官李輔國請求挑選羽林軍的五百騎兵以備巡邏搜捕。李揆上疏說:“過去西漢王朝設定南北二軍互相制約,所以周勃得以率南軍進入北軍,於是安定了劉氏王朝。我們大唐王朝設定南牙與北牙,文臣與武將相區別,以使他們互相監督。現在用羽林軍代替金吾衛巡夜,如果發生了突發事件,怎麼控制局勢呢!”此事只好作罷。
  [9]丙申,以郭子儀為東畿、山東、河東諸道元帥,權知東京留守。以河西節度使來行陝州刺史,充陝、虢、華州節度使。
  [9]丙申(三十日),肅宗任命郭子儀為東畿、山東、河東諸道元帥,暫代東京留守。又任命河西節度使來為陝州刺史,併兼任陝州、虢州、華州節度使。
  [10]夏,四月,庚子,澤潞節度使王思禮破史思明將楊於潞城東。
  [10]夏季,四月庚子(初四),澤潞節度使王思禮於潞城東面擊敗史思明將領楊。
  [11]太子詹事李輔國,自上在靈武,叛元帥行軍司馬事,侍直帷幄,宣傳詔命,四方文奏,寶印符契,晨夕軍號,一以委之。及還京帥,專掌禁兵,常居內宅,制敕必經輔國押署,然後施行,宰相百司非時奏事,皆因輔國關白、承旨。常於銀臺門決天下事,事無大小,輔國口為制敕,寫付外施行,事畢聞奏。又置察事數十人,潛令於人間聽察細事。即行推按;有所追索,諸司無敢拒者。御史臺、大理寺重囚,或推斷未畢,輔國追詣銀臺,一時縱之。三司、府、縣鞫獄,皆先詣輔國諮稟,輕重隨意,稱制敕行之,莫敢違者。宦官不敢斥其官,皆謂之五郎。李揆山東甲族,見輔國執子弟禮,謂之五父。
  [11]太子詹事宦官李輔國,自肅宗在靈武時,就任元帥府行軍司馬,侍奉在肅宗左右,宣佈詔敕誥命,肅宗把四方來的文書奏疏,軍中的印璽符契以及軍隊的號令集訓等事,全都委任於他。到收復京師後,李輔國又專門掌管禁軍,常常住在宮中的署舍裡,肅宗所頒下的制敕,必須經過李輔國畫押簽署,然後才能施行,宰相以及百官有急事上奏時,都在透過李輔國稟告和受旨。李輔國經常在銀臺門處理國家的政事,不管大小事,都由李輔國口宣制敕,寫好後交給外面去執行,等事情完結後才上奏給肅宗。李輔國又設定察事數十人,暗中讓他們打聽民間的秘密事情,然後再進行審訊。如果要追查什麼案子,朝廷各部門都不敢加以拒絕。關在御史臺與理寺內的重刑犯人,有的還沒有審訊完畢,李輔國就追到銀臺門,一下子把這些人全部放掉。御史臺、中書省、門下省三司以及府、縣審理案件,都要先報告李輔國,聽候他的指示,隨他的意思而判,聲稱是皇上的制敕,命令實行,沒有人敢於違抗。宦官不能直呼李輔國的官名,都稱他五郎。李揆是崤山以東地區的名門大族,見了李輔國還要行子弟禮,稱他為五父。
  及李峴為相,於上前叩頭,論制敕皆應由中書出,具陳輔國專權亂政之狀,上感寤,賞其正直;輔國行事,多所變更,罷其察事。輔國由是讓行軍司馬,請歸本官,上不許。制:“比緣軍國務殷,或宣口敕處分。諸色取索及杖配囚徒,自今一切並停。如非正宣,並不得行。中外諸務,各歸有司。英武軍虞候及六軍諸使、諸司等,比來或因論競,懸自追攝,自今須一切經臺、府。如所由處斷不平,聽具狀奏聞。諸律令除十惡、殺人、奸、盜、造偽外,餘煩冗一切刪除,仍委中書、門下與法官詳定聞奏。”輔國由是忌峴。
  李峴做宰相以後,在肅宗面前叩頭,論說皇上的制敕都應該由中書省出,並陳述了李輔國專權亂政的事例,肅宗因此醒悟,稱讚李峴為人正直,李輔國做事也多所改變,罷掉了那些察事。李輔國因此又辭讓元帥府行軍司馬一職,請求迴歸本官為太子詹事,肅宗不答應。肅宗下制說:“近來因為軍國大事繁忙,有時讓人宣佈口敕處理政事。從今以後,各種索取以及棍打發配囚犯之事,全部停止。如果不是由中書省所宣佈的敕命,都不能施行。朝野內外的一切事務,各歸主管部門辦理。英武軍的虞侯及禁軍六軍的各使、各司,近來有時為了競爭,就各自追蹤犯人,從今以後,一切案件都要經過御史臺與京兆府處理,如果臺、府官員處理判決不公平,允許寫狀上奏。各種刑律除了十惡、殺人、奸、盜、偽造罪外,其餘的過煩過多的條款,全部刪除。並委託中書省、門下省與法官詳細確定以後再上奏告知。”李輔國因此忌恨李峴。
  [12]甲辰,置陳、鄭、亳節度使,以鄧州刺史魯炅為之;以徐州刺史尚衡為青、密七州節度使;以興平軍節度使李奐兼豫、許、汝三州節度使;仍各於境上 守捉防禦。
  [12]甲辰(初八),唐朝設定陳州、鄭州、亳州節度使,任命鄧州刺史魯炅為節度使,任命徐州刺史尚衡為青州、密州等七州節度使,興平軍節度使李奐兼任豫州、許州、汝州三州節度使。各節度使仍在自己的境內行使防禦使與守捉使的職權。
  九節度之潰於相州也,魯炅所部兵剽掠尤甚,聞郭子儀退屯河上,李光弼還太原,炅慚懼,飲藥而死。
  九節度使兵敗相州以後,魯炅部下計程車卒搶掠尤其厲害,得知郭子儀兵退到黃河岸邊,李光弼回軍太原,魯炅慚愧害怕,飲毒藥而死。
  [13]史思明自稱大燕皇帝,改元順天,立其妻辛氏為皇后,子朝義為懷王,以周摯為相,李歸仁為將,改范陽為燕京,諸州為郡。
  [13]史思明自稱大燕皇帝,改年號為順天,立妻子辛氏為皇后,兒子史朝義為懷王,任命周摯為宰相,李歸仁為大將,改范陽為燕京,各州改稱為郡。
  [14]戊申,以鴻臚卿李抱玉為鄭、陳、潁、亳節度使。抱玉,安興貴之後也,為李光弼裨將,屢有戰功,自陳恥與安祿山同姓,故賜姓李氏。
  [14]戊申(十二日),肅宗任命鴻臚卿李抱玉為鄭州、陳州、潁州、亳州節度使。李抱玉是安興貴的後代,李光弼部下裨將,多次立有戰功,自己奏陳恥與安祿山同姓,所以被賜姓李氏。
  [15]回紇毗伽闕可卒,長子葉護先遇殺,國人立其少子,是為登裡可汗。回紇欲以寧國公主為殉。公主曰:“回紇慕中國之俗,故娶中國女為婦。若欲從其本俗,何必結婚萬里之外邪!”然亦為之面而哭。
  [15]回紇毗伽闕可汗去世,因為他的長子葉護已遇刺身亡,所以國人立他的小兒子為可汗,這就是登裡可汗。回紇想要讓寧國公主為毗伽闕可汗殉葬,公主說:“回紇因為羨慕中國的風俗,所以才娶中國女子為妻。如果想遵從你們本來的風俗,何必要同萬里之外的中國女人結婚呢!”但公主還是按照回紇的風俗習慣,為回紇可汗割破面頰,流血哭泣。
  [16]鳳翔馬坊押官為劫,天興尉謝夷甫捕殺之。其妻訟冤。李輔國素出飛龍廄,敕監察御史孫鎣鞫之,無冤。又使御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曄、大理卿權獻鞫之,與鎣同。猶不服。又使侍御史太平毛若虛鞫之,若虛傾巧士,希輔國意,歸罪夷甫。伯陽怒,召若虛詰責,欲劾奏之。若虛先自歸於上,上匿若虛於簾下。伯陽尋至,言若虛附會中人,鞫獄不直。上怒,叱出之。伯陽貶高要尉,獻貶桂陽尉,曄與鳳翔尹嚴向皆貶嶺下尉,鎣除名,長流播州。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李峴奏伯陽無罪,責之太重,上以為朋黨,五月,辛巳,貶峴蜀州刺史。右散騎常侍韓擇木入對,上謂之曰:“李峴欲專權,今貶蜀州,朕自覺用法太寬。”對曰:“李峴言直,非專權。陛下寬之,祗益聖德耳。”若虛尋除御史中丞,威振朝廷。
  [16]鳳翔管馬坊的押官因為搶劫,被天興縣尉謝夷甫抓住殺掉。押官的妻子為他的丈夫訴冤。李輔國原本是飛龍馬廄養馬小兒出身,於是就命令監察御史孫鎣審問,結果不是冤案。李輔國又讓御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曄、大理卿權獻審問,結果與孫鎣相同。押官的妻子還不服,李輔國就又讓侍御史太平人毛若虛審問,毛若虛本是小人,按照李輔國的意圖,歸罪於謝夷甫。崔伯陽十分憤怒,就把毛若虛叫來質問他,想上奏彈劾他。毛若虛自己先跑到肅宗那裡,肅宗把毛若虛藏在簾子後面。不久崔伯陽來到,說毛若虛依附宦官,審理案件不公平。肅宗聽後十分憤怒,就把崔伯陽喝斥出去。於是貶崔伯陽為高要縣尉,大理卿權獻為桂陽縣尉,刑部侍郎李曄與鳳翔尹嚴向也都被貶到嶺南做縣尉。監察御史孫鎣被削除名籍,流放到播州。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李峴上奏,說崔伯陽無罪,處理太重而,肅宗認為李峴與崔伯陽等人結黨,五月辛巳(十六日),貶李峴為蜀州刺史。右散騎常侍韓擇木入朝應對,肅宗對他說:“李峴想要專權,現在已被貶為蜀州刺史,朕還覺得用法太寬大。”韓擇木回答說:“李峴直言不諱,並不是專權。陛下如果能夠寬大地處理,只能夠增加陛下的聖德。”不久,毛若虛被任命為御史中丞,威震朝廷。
  [17]壬午,以滑、濮節度使許叔冀為汴州刺史,充滑、汴等七州節度使;以試汝州刺史劉展為滑州刺史,充副使。
  [17]壬午(十七日),肅宗任命滑、濮節度使許叔冀為汴州刺史,兼滑、汴等七州節度使;又任命試汝州刺史劉展為滑州刺史,兼節度副使。
  [18]六月,丁巳,分朔方置、寧等九州節度使。
  [18]六月丁巳(二十三日),朝廷在朔方節度下分設州、寧州等九州節度使。
  [19]觀軍容使魚朝恩惡郭子儀,因其敗,短之於上。秋,七月,上召子儀還京師,以李光弼代為朔方節度使、兵馬元帥。士卒涕泣,遮中使請留子儀。子儀紿之曰:“我餞中使耳,未行也。”因躍馬而去。
  [19]宦官觀軍容使魚朝恩忌恨郭子儀,因此借相州之敗,在肅宗面前進讒言。秋季,七月,肅宗召郭子儀回京師,任命李光弼為朔方節度使、兵馬元帥。朔方士卒痛哭流涕,攔住傳達命令的宦官,請求把郭子儀留下來。郭子儀欺騙士卒們說:“我先去送別傳達命令的宦官,不是要離開。”藉此跳上馬而去。
  光弼願得親王為之副,辛巳,以趙王係為天下兵馬元帥,光弼副之,仍以光弼知諸節度行營。光弼以河東騎五百馳赴東都,夜,入其軍。光弼治軍嚴整,始至,號令一施,士卒、壁壘、旌旗、精采皆變。是時朔方將士樂子儀之寬,憚光弼之嚴。
  李光弼希望能讓一位親王為天下兵馬元帥,自己為副元帥,辛巳(十七日),肅宗任命趙王李係為天下兵馬元帥,李光弼為副元帥,仍兼統諸節度行營。李光弼率領河東鎮的五百騎兵馳往東都赴任,在夜晚進入朔方軍。李光弼治軍嚴整,到達朔方軍營中後,號令一經下達,朔方軍計程車卒、營壘、旌旗等軍容為之一變。這時朔方軍的將士都喜歡郭子儀的寬厚,而害怕李光弼的嚴厲。
  左廂兵馬使張用濟屯河陽,光弼以檄召之。用濟曰:“朔方,非叛軍也,乘夜而入,何見疑之甚邪!”與諸將謀以精銳突入東京,逐光弼,請子儀;命其士皆被甲上馬,銜枚以待。都知兵馬使僕固懷恩曰:“鄴城之潰,郭公先去,朝廷責帥,故罷其兵柄。今逐李公而強請之,是反也,其可乎!”右武鋒使康元寶曰:“君以兵請郭公,朝廷必疑郭公諷君為之,是破其家也。郭公百口何負於君乎!”用濟乃止。光弼以數千騎東出汜水,用濟單騎來謁。光弼責用濟召不時至,斬之,命部將辛京杲代領其眾。
  朔方軍左廂兵馬使張用濟率兵屯駐在河陽,李光弼發檄書召他。張用濟說:“朔方軍又不是叛兵,而李光弼卻在夜晚來到軍中,為什麼要這樣猜疑我們呢!”因此就與其他的將領商議,要用精銳騎兵突入東京,趕走李光弼,把郭子儀請回來。於是就命令士兵被甲上馬,整裝待發。這時都知兵馬使僕固懷恩說:“九節度使鄴城之敗時,郭將軍先領兵退卻,朝廷責罰元帥,所以罷了他的兵權。現在如果趕走李將軍而強請郭將軍回來,這是反叛行為,怎麼能行呢!”右武鋒使康元寶也說:“你率兵強請郭將軍回來,朝廷一定會懷疑這是郭將軍暗中指使你這麼幹,這不是要他家破人亡嗎!郭將軍百口之家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的呢!”張用濟聽後才罷休。李光弼率領數千名騎兵東出汜水縣,張用濟單槍匹馬來晉見李光弼。李光弼責備張用濟接到檄書後沒有及時趕到,就殺了他,並命令部將辛京杲代他率兵。
  [20]僕固懷恩繼至,光弼引坐,與語。須臾,閽者曰:“蕃、渾五百騎至矣。”光弼變色。懷恩走出,召麾下將,陽責之曰:“語汝勿來,何得固違!”光弼曰:“士卒隨將,亦復何罪!”命給牛酒。
  [20]接著僕固懷恩到達,李光弼引他入座,與他談話。不一會兒,看門的報告說:“來了蕃種和渾種的五百名騎兵。”李光弼聽後大驚失色。這時僕固懷恩走了出來,召來部下的將領,假裝責備說:“我已經告訴你們不要來,為什麼要違抗我的命令呢!”李光弼說:“士卒跟隨自己的將帥,也沒有什麼過錯。”然後命令部下殺牛置酒招待這些士卒。
  [21]以潞沁節度使王思禮兼太原尹,充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
  [21]肅宗任命潞沁節度使王思禮兼任太原尹,並充任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
  初,潼關之敗,思禮馬中矢而斃,有騎卒張光晟下馬授之,問其姓名,不告而去。思禮陰識其狀貌,求之不獲。及至河東,或譖代州刺史河西辛雲京,思禮怒之,雲京懼,不知所出。光晟時在雲京麾下,曰:“光晟嘗有德於王公,從來不敢言者,恥以此取賞耳。今使君有急,光晟請往見王公,必為使君解之。”雲京喜而遣之。光晟謁思禮,未及言,思禮識之曰:“噫!子非吾故人乎?何相見之晚邪!”光晟以實告,思禮大喜,執其手,流涕曰:“吾之有今日,皆子力也。吾求子久矣。”引與同榻坐,約為兄弟。光晟因從容言云京之冤。思禮曰:“雲京過亦不細,今日特為故人舍之。”即日擢光晟為兵馬使,贈金帛田宅甚厚。
  當初,潼關戰敗時,王思禮的馬中箭而死,這時有一名騎兵縣人張光晟把自己的馬給了他,王思禮問他的姓名,他沒有告訴就走了。王思禮暗中記住了張光晟的像貌,後來多方尋找,但沒有找到。王思禮到了河東後,有人進讒言陷害代州刺史河西人辛雲京,王思禮十分憤怒,辛雲京懼怕,不知道如何辦才好。這時張光晟在辛雲京的部下,就對辛雲京說:“我曾經幫助過王將軍,向來不敢提起這件事的原因,是認為以這件事來取賞是恥辱。現在你有危急,請讓我去見王將軍,一定能為你解除危難。”辛雲京就高興地讓他去了。張光晟謁見王思禮,還沒有說話,就被王思禮認了出來,說:“噫!你難道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嗎?為什麼這樣晚才見到你呢!”張光晟就把實情告訴了王思禮。王思禮十分高興,握著張光晟的手,涕泣嗚咽地說:“我所以能有今天,都是因為你救我一命的功勞。我一直在尋找你。”於是引張光晟同床而坐,相約結為兄弟。張光晟藉機談了辛雲京的冤情。王思禮說:“辛雲京罪過也不小,現在為你的情面而饒恕他。”當天,王思禮就提升張光晟為兵馬使,並贈送給他許多錢財以及田地宅第。
  [22]辛卯,以朔方節度副使、殿中監僕固懷恩兼太常卿,進爵大寧郡王。懷恩從郭子儀為前鋒,勇冠三軍,前後戰功居多,故賞之。
  [22]辛乙卯(二十七日),肅宗任命朔方節度副使、殿中監僕固懷恩兼任太僕卿,進爵大寧郡王。僕固懷恩是郭子儀的前鋒,勇冠三軍,多次榮立戰功,所以朝廷加以獎賞。
  [23]八月,乙巳,襄州將康楚元、張嘉延據州作亂,刺史王政奔荊州。楚元自稱南楚霸王。
  [23]八月巳(十二日),襄州將領康楚元、張嘉延起兵作亂,佔據了州城,襄州刺史王政逃向荊州。康楚元自稱為南楚霸王。
  [24]回紇以寧國公主無子,聽歸;丙辰,至京師。
  [24]回紇因為寧國公主沒有兒子,讓他回朝。丙辰(二十三日),寧國公主回到京師。
  [25]戊午,上使將軍曹日升往襄州慰諭康楚元,貶王政為饒州長史,以司農少卿張光奇為襄洲史;楚元不從。
  [25]戊午(二十五日),肅宗派將軍曹日升到襄州安慰康楚元,並貶王政為饒州長史,任命司農少卿張光奇為襄州刺史,康楚元不答應。
  [26]壬戌,以李光弼為幽州長史、河北節度等使。
  [26]壬戌(二十九日),任命李光弼為幽州長史、河北節度等使。
  [27]九月,甲午,張嘉延襲破荊州,荊南節度使杜鴻漸棄城走,澧、朗、郢、峽、歸等州官吏聞之,爭潛竄山谷。
  [27]九月甲午(疑誤),張嘉延攻破荊州,荊南節度使杜鴻漸充城逃走,澧、朗、郢、峽、歸等州的官吏聞風喪膽,也紛紛逃入山谷中。
  [28]戊辰,更令絳州鑄乾元重寶大錢,加以重輪,一當五十;在京百官,先以軍旅皆無俸祿,宜以新錢給其冬料。
  [28]戊辰(初五),肅宗又命令絳州鑄造乾元重寶大錢,並在背部的外郭加上重輪,以一錢當五十錢用。當時在京城的百官因為戰亂不斷,都沒有俸祿,這時用新鑄的乾元重寶大錢支給他們的冬季俸祿。
  [29]丁亥,以太子少保崔光遠為荊、襄招討使,充山南東道處置兵馬都使;以陳、潁、亳、申節度使王仲升為申、沔等五州節度使,知淮南西道行營兵馬。
  [29]丁亥(二十四日),任命太子少保崔光遠為荊州、襄州招討使,併兼任山南東道處置兵馬都使。又任命陳州、潁州、亳州、申州節度使王仲升為申州、沔州等五州節度使,並領淮南西道行營的兵馬。
  [30]史思明使其子朝清守范陽,命諸郡太守各將兵三千從己向河南,分為四道,使其將令狐彰將兵五千自黎陽濟河取滑州,思明自濮陽,史朝義自白皋,周摯自胡良濟河,會於汴州。
  [30]史思明讓他的兒子史朝清守衛范陽,然後命令各郡太守各率兵三千跟隨自己南下進攻河南地區,把軍隊分為四路:命部將令狐彰率兵五千從黎陽渡河進攻滑州,史思明自己率兵從濮陽渡黃河,史朝義率兵從白皋渡黃河,周摯率兵從胡良渡過黃河,約好在汴州會合。
  李光弼方巡河上諸營,聞之,還入汴州,謂汴滑節度使許叔冀曰:“大夫能守汴州十五日,我則將兵來救。”叔冀許諾。光弼還東京。思明至汴州,叔冀與戰,不勝,遂與濮州刺史董秦及其將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降之。思明以叔冀為中書令,與其將李詳守汴州;厚待董秦,收其妻子,置長蘆為質;使其將南德信與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數十人徇江、淮。神功,南宮人也,思明以為平盧兵馬使。頃之,神功襲德信,斬之。從諫脫身走。神功將其眾來降。
  李光弼正在巡視黃河邊上的各營部隊,得知史思明率兵南下,立即返回汴州,對汴滑節度使許叔冀說:“你如果能夠堅守汴州十五天,我就率兵來救。”許叔冀說可以。於是李光弼回東京。史思明率兵來攻汴州,許叔冀與史思明交戰兵敗,就與濮州刺史董秦及部將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投降了史思明。史思明任命許叔冀為中書令,與他的部將李詳一起守衛汴州。又厚待董秦,把他的妻子和兒子安置在長蘆縣,作為人質。史思明又讓自己的部將南德信與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數十人攻略江、淮地區。田神功是南宮縣人,史思明任命他為平盧兵馬使。不久,田神功就襲擊殺死了南德信。劉從諫脫身逃走。田神功又率兵歸順了朝廷。
  思明乘勝西攻鄭州,光弼整眾徐行,至洛陽,謂留守韋陟曰:“賊乘勝而來,利在按兵,不利速戰。洛城不可守,於公計何如?”陟請留兵於陝,退守潼關,據險以挫其銳。光弼曰:“兩敵相當,貴進忌退,今無故棄五百里地,則賊勢益張矣。不若移軍河陽,北連澤潞,利則進取,不利則退守,表裡相應,使賊不敢西侵,此猿臂之勢也。夫辨朝廷之禮,光弼不如公;論軍旅之事,公不如光弼。”陟無以應。判官韋損曰:“東京帝宅,侍中柰何不守?”光弼曰:“守之,則汜水、嶺、龍門皆應置兵,子為兵馬判官,能守之乎?”遂移牒留守韋陟使帥東京官屬西入關,牒河南尹李若幽使帥吏民出城避賊,空其城。光弼帥軍士運油、鐵諸物詣河陽為守備,光弼以五百騎殿。時思明遊兵已至石橋,諸將請曰:“今自洛城而北乎,當石橋而進乎?”光弼曰:“當石橋而進。”及日暮,光弼秉炬徐行,部曲堅重,賊引兵躡之,不敢逼。光弼夜至河陽,有兵二萬,糧才支十日。光弼按閱守備,部分士卒,無不嚴辦。庚寅,思明入洛陽,城空,無所得,畏光弼掎其後,不敢入宮,退屯白馬寺南,築月城於河陽南以拒光弼。於是鄭、滑等州相繼陷沒,韋陟、李若幽皆寓治於陝。
  史思明率兵乘勝西攻鄭州,李光弼整軍緩緩而行,到了洛陽,對留守韋陟說:“叛軍乘勝來攻,我們應該按兵不動,不宜與敵速戰速決。看形勢洛陽城難以堅守,你有什麼計策呢?”韋陟請求留兵於陝郡,退守潼關,佔據險要之地,以挫敵鋒銳。李光弼說:“兩軍相當,貴進忌退,現在沒來由地放棄五百里地,叛軍的勢力就會更加囂張。不如移軍於河陽,北與澤潞兵相連,如果有利就進取,不利就退守,裡外相應,使叛軍不敢向西進攻,這形勢就好似猿猴伸縮自如的手臂,說到朝廷中的禮儀,我不如你;如果論指揮軍事,你不如我。”韋陟沒有說話。這時判官韋損說:“東京大唐都城之一,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放棄它而不堅守?”李光弼說:“如果要堅守東京,那麼汜水、嶺、龍門一帶都要布兵設訪,你是兵馬判官,試想能夠守得住嗎?”於是李光弼下文書命令東京留守韋陟率領東京的官吏以及家屬西入潼關,發文命令河南尹李若幽率領官吏民眾出城躲避叛軍,使東京變成一座空城。李光弼則率領士卒把油、鐵等軍用物資運入河陽,準備防守,李光弼親自領著五百騎兵殿後。當時史思明的流動部隊已經到了石橋,眾將領問李光弼說:“現在是應該從洛陽城北繞過去呢,還是就從石橋上過去?”李光弼說:“就從石橋上過去。”到天黑時,李光弼命令士卒手持火炬,緩慢地前進,隊伍嚴整,叛軍緊緊地跟在後面,但不敢逼近。李光弼率兵晚上到達河陽,共有兵二萬人,河陽城中的糧食僅能夠十天吃。李光弼檢查守備,公佈士卒防守,絲毫不敢大意。庚寅(二十七日),史思明率兵進入洛陽,城中已空,叛軍什麼都沒有得到,因為害怕李光弼抄後路,所以不敢入宮,退兵駐紮在白馬寺南面,又於河陽城南建築月城,以防備李光弼。於是鄭州、滑州等州相繼落入叛軍之手,韋陟與李若幽都領著官屬寓居於陝州。
  [31]冬,十月,丁酉,下制親征史思明;群臣上表諫,乃止。
  [31]冬季,十月丁酉(初四),肅宗下制書要親自征討史思明,因群臣上表書諫阻才罷。
  [32]史思明引兵攻河陽,使驍將劉龍仙詣城下挑戰。龍仙恃勇,舉右足加馬鬣上,謾罵光弼。光弼顧諸將曰:“誰能取彼者?”僕固懷恩請行。光弼曰:“此非大將所為。”左右言“裨將白孝德可往。”光弼召問之。孝德請行。光弼問:“須幾何兵?”對曰:“請挺身取之 。”光弼壯其志,然固問所須。對曰:“願選五十騎出壘門為後繼,兼請大軍助鼓譟以增氣。”光弼撫其背而遣之。孝德挾二矛,策馬亂流而進。半涉,懷恩賀曰:“克矣。”光弼曰:“鋒未交,何以知之?”懷恩曰:“觀其攬轡安閒,知其萬全。”龍仙見其獨來,甚易之;稍近,將動,孝德搖手示之,若非來為敵者,龍仙不測而止。去之十步,乃與之言,龍仙慢罵如初。孝德息馬良久,因目謂曰:“賊識我乎?”龍仙曰:“誰也?”曰:“我,白孝德也。”龍仙曰:“是何狗彘!”孝德大呼,運矛躍馬搏之。城上鼓譟,五十騎繼進。龍仙矢不及發,環走堤上。孝德追及,斬首,攜之以歸。賊眾大駭。孝德,本安西胡人也。
  [32]史思明率兵來攻打河陽,派驍將劉龍仙到城下來挑戰。劉龍仙仗著勇力,把右腳舉起來放在馬鬣上,謾罵李光弼。李光弼看著各位將領說:“那一位能為我把他的頭顱取來?”僕固懷恩請戰,李光弼說:“這件事不應該讓你這樣的大將去幹。”這時左右的人說:“裨將白孝德可以勝任。”於是李光弼就把白孝德召來詢問,白孝德願往,李光弼問道:“你需要多少兵馬?”白孝德回答說:“我一個人就行。”李我弼讚揚他的勇敢,但堅持問他需要什麼支援。白孝德說:“希望挑選五十名騎兵出營門為後援,並請求大軍在後面擂鼓叫喊以助威。”李光弼拍著白孝德的肩膀鼓勵他,然後讓他出戰。白孝德挾著兩根長矛,策馬橫過河流而進。當白孝德半渡時,僕固懷恩道賀說:“白孝德能夠戰勝。”李光弼說:“還沒有交鋒,你怎麼能夠知道呢?”僕固懷恩說:“看白孝德手攬韁繩,如此沉著,可知他萬無一失。”劉龍仙看見白孝德單單槍匹馬而來,很輕視他。當白孝德稍近時,劉龍仙準備動手,只見白孝德擺手示意,好像不是來交戰的樣子,劉龍仙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停下來。當雙方相距十步之遙時,白孝德才與劉龍仙說話,劉龍仙仍然不停地謾罵。白孝德把馬停下來呆了許久,然後怒目對劉龍仙說:“叛賊認識我嗎?”劉龍仙說:“你是誰?”白孝德說:“我是白孝德 。”劉龍仙罵道:“你算什麼豬狗!”這時白孝德大聲高呼,躍馬揮矛上前來搏擊。城上也擂鼓吶喊,五十名騎兵也在後面殺出。劉龍仙來不及拉弓發箭,繞道走上河堤,被白孝德追上,砍下頭顱,持之以歸。叛軍士卒看見後十分驚駭。白孝德原是安西地區的胡人。
  思明有良馬千餘匹,每日出於河南渚浴之,迴圈不休以示多,光弼命索軍中牝馬,得五百匹,縶其駒於城內。俟思明馬至水際,盡出之,馬嘶不已,思明馬悉浮渡可,一時驅之入城。思明怒,列戰船數百艘,泛火船於前而隨之,欲乘流燒浮橋。光弼先貯百尺長竿數百枚,以巨木承其根,氈裹鐵叉置其首,以迎火船而叉之。船不得進,須臾自焚盡。又以叉拒戰船,於橋上發炮石擊之,中者皆沉沒,賊不勝而去。
  史思明有良馬一千多匹,每天都出來在黃河南岸的沙洲上洗浴,往復不停,以顯示馬多。李光弼命令把軍中的母馬都挑選出來,共有五百匹,把馬駒都圈在城內。等史思明的馬來到水邊時,就把這些母馬全部放出去,一時嘶鳴不已,史思明的戰馬看見後,都紛紛渡過黃河來追趕母馬,被李光弼計程車卒全部趕入城中。史思明十分憤怒,就在河中擺列了數百艘戰船,在船隊前擺上火船,想要順流燒燬浮橋。李光弼先預備了數百根百尺長的木杆,用大木頭撐住,把氈裹的鐵叉安置在長杆前端,阻攔並叉住火船,使火船無法前進,不久就自動燒燬。然後又用鐵叉攔住那些戰船,從橋上用炮發射大石塊攻擊,被擊中的船隻紛紛沉沒,叛軍大敗而退。
  思明見兵於河清,欲絕光弼糧道,光弼軍於野水渡以備之。既夕,還河陽,留兵千人,使部將雍希顥守其柵,曰:“賊將高庭暉、李日越、喻文景,皆萬人敵也,思明必使一人來劫我。我且去之,汝待於此。若賊至,勿與之戰。降,則與之俱來。”諸將莫諭其意,皆竊笑之。既而思明果謂李日越曰:“李光弼長於憑城,今出在野,此成擒矣。汝以鐵騎宵濟,為我取之,不得,則勿返。”日越將五百騎晨至柵下,希顥阻壕休卒,吟嘯相視。日越怪之,問曰:“司空在乎?”曰:“夜去矣。”“兵幾何?”曰:“千人。”“將誰?”曰:“雍希顥。”日越默計久之,謂其下曰:“今失李光弼,得希顥而歸,吾死必矣,不如降也。”遂請降。希顥與之俱見光弼,光弼厚待之,任以心腹。高庭暉聞之,亦將。或問光弼:“降二將何易也?”光弼曰:“此人情耳。思明常恨不得野戰,聞我在外,以為必可取。日越不獲我,勢不敢歸。庭暉才勇過於日越,聞日越被寵任,必思奪之矣。”庭暉時為五臺府果毅,己亥,以庭暉為右武衛大將軍。
  史思明又出兵於河清縣,想要斷絕李光弼的糧道,李光弼率兵進駐野水渡以抵禦叛軍。到了晚上,李光弼還軍河陽,留兵一千人,讓部將雍希顥率領守衛營柵,並說:“叛軍大將高庭暉、李日越、喻文景都是驍勇善戰的將領,史思明必定要派其中一名來劫我們的軍營。我暫且回河陽,你在這裡等待。如果叛軍來了,不要與他們交戰。如果他們投降,就與他們一起回來。”眾將領都不理解李光弼所說的意思,所以偷偷地發笑。不久,史思明果然對李日越說:“李光弼善於憑藉城池而戰,現在出兵在野外,正是打敗他的大好時機。命令你率領精銳騎兵連夜渡過黃河,為我把他抓來,如果抓不到,你就不要回來見我。”李日越即率領五百騎兵早晨來到野水渡的營柵下,雍希顥讓士兵隔著戰壕休息,並呼喊著互相察看。李日越覺得奇怪,就問道:“李司空在嗎?”雍希顥說:“李司空晚上已經走了。”李日越又問:“你們有多少兵?”雍希顥說:“共有一千人 。”李日越又問:“誰是將帥?”雍希顥說:“雍希顥是將帥。”李日越聽後,沉默了許久,然後對部下的將士說:“現在失掉了李光弼,就是抓住雍希顥回去,我也免不了一死,還不如投降為好。”於是就請求歸降。雍希顥與李日越一起來見李光弼,李光弼厚待李日越,並把他作為心腹將領。高庭暉得知這件事後,也來投降。有人問李光弼:“你為什麼這麼容易就招降了史思明的兩員大將?”李光弼說:“這都是利用人情。史思明常恨不能與我在野外交戰,得知我在城外,就以為一定能夠抓到我。李日越沒有抓到我,必定不敢回去。高庭暉的智謀勇氣都在李日越之上,聽說李日越受到重用和信任,一定想奪得李日越的地位。”高庭暉當時是五臺府果毅都尉,己亥(初六),朝庭任命高庭暉為右武衛大將軍。
  思明覆攻河陽,光弼謂鄭陳節度使李抱玉曰:“將軍能為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過期何如?”光弼曰:“過期救不至,任棄之。”抱玉許諾,勒兵拒守。城且陷,抱玉紿之曰:“吾糧盡,明旦當降。”賊喜,斂軍以待之。抱玉繕完城備,明日,復請戰。賊怒,急攻之。抱玉出奇兵,表裡夾擊,殺傷甚眾。
  史思明又率兵進攻河陽,李光弼對鄭陳節度使李抱玉說:“你能夠為我堅守南城兩天嗎?”李抱玉說:“超過兩天以後怎麼辦?”李光弼說:“如果超過兩天救兵不來,就隨你放棄。”李抱玉答應,然後整兵守城。城快要被攻陷時,李抱玉欺騙叛軍說:“我們的糧食已經吃盡,明天早晨就投降。”叛軍十分高興,就收軍等待。李抱玉乘機修補城池,準備守具,第二天,又請求交戰。叛軍十分憤怒,立刻又來攻城。李抱玉出奇兵到叛軍背後,內外夾擊,叛軍死傷眾多。
  董秦從思明寇河陽,夜,帥其眾五百,拔柵突圍,降於光弼。時光弼自將屯中,城外接柵,柵外穿塹,深廣二丈。乙巳,賊將周摯舍南城,併力攻中。光弼命荔非元禮出勁卒於羊馬城以拒賊。光弼自於城東北隅建小朱旗以望賊。賊恃其眾,直進逼城,以車載攻具自隨,督眾填塹,三面各八道以過兵,又開柵為門。光弼望賊逼城,使問元禮曰:“中丞視賊填塹開柵過兵,晏然不動,何也?”元禮曰:“司空欲守乎,戰乎?”光曰:“欲戰。”元禮曰:“欲戰,則賊為吾填塹,何為禁之?”光弼曰:“善,吾所不及,勉之!”元禮俟柵開,帥敢死士突出擊賊,卻走數百步。元禮度賊陳堅,未易摧陷,乃復引退。須其怠而擊之。光弼望元禮退,怒,遣左右召,欲斬之。元禮曰:“戰正急,召何為?”乃退入柵中。賊亦不敢逼。良久,鼓譟出柵門,奮擊,破之。
  叛將董秦跟隨史思明攻打河陽,夜晚,率領部下士卒五百人,拔掉木柵突圍出來,投降了李光弼。當時李光弼親自率兵駐紮在中,在城外設定了木柵,柵外又挖了壕溝,寬深各二丈。乙巳(十二日),叛軍大將周摯放棄進攻南城,全力來攻中。李光弼命令荔非元禮率領精兵,在城外的低垣內迎擊叛軍。他自己於城東北角樹起一面小紅旗,在那裡觀察叛軍。叛軍仗著兵力強大,一直進軍到城下,用車載著攻城的戰具相隨,並督促士卒填埋壕溝,在城的三面共填了八條路準備透過,又開啟木柵作為出口。李光弼見叛軍逼近城下,就派人問荔非元禮說:“你看見叛軍填壕開柵準備透過,卻安然不動,這是為什麼呢?”荔非元禮說:“您是想堅守呢,還是想出戰呢?”李光弼說:“想出戰。”荔非元禮說:“如果想出戰,那麼叛軍正是在為我們填壕,為什麼要禁止他呢?”李光弼說:“你的計策好,我沒有想到,希望你好好幹。”荔非元禮等到叛軍開啟柵門時,就率領敢死隊突然殺出攻打叛軍,擊退了敵人數百步。荔非元禮考慮到叛軍的戰陣堅固,難以輕易摧垮,就領兵退了下來,想等到叛軍大意的時候再進攻。李光弼看見荔非元禮率兵退了下來,不禁大怒,就派左右人去召荔非元禮,想要殺掉他。荔非元禮說:“戰鬥正是緊急時刻,召我有什麼事呢?”於是領兵退入柵中。叛軍不敢緊逼。過了一會兒,荔非元禮率兵擂鼓呼叫殺出柵門,突然向叛軍發起襲擊,打敗了敵人。
  周摯復收兵趣北城。光弼遽帥眾入北城,登城望賊曰:“賊兵雖多,囂而不整,不足畏也。不過日中,保衛諸君破之。”乃命諸將出戰。及期,不決,召諸將問曰:“向來賊陳,何方最堅?”曰:“西北隅。”光弼命其將郝廷玉當之。廷玉請騎兵五百,與之三百。又問其次堅者。曰:“東南隅。”光弼命其將論惟貞當之。惟貞請鐵騎三百,與之二百。光弼令諸將曰:“爾曹望吾旗而戰,吾旗緩,任爾擇利而戰;吾急旗三至地,則萬眾齊入,死生以之,少退者斬!”又以短刀置靴中,曰:“戰,危事,吾國之三公,不可死賊手,萬一戰不利,諸君前死於敵,我自剄於此,不令諸君獨死也。”諸將出戰,頃之,廷玉奔還。光弼望之,驚曰:“廷玉退,吾事危矣。”命左右取廷玉首。廷玉曰:“馬中箭,非敢退也。”使者馳報。光弼令易馬,遣之。僕固懷恩及其子開府儀同三司戰小卻,光弼又命取其首。懷恩父子顧見使者提刀馳來,更前決戰。光弼連其旗,諸將齊進致死,呼聲動天地,賊眾大潰,斬首千餘級,捕虜五百人,溺死者千餘人,周摯以數騎遁去,擒其大將徐璜玉、李秦授。其河南節度使安太清走保懷州。思明不知摯敗,尚攻南城,光弼驅俘囚臨河示之,乃遁。
  叛軍大將周摯又收兵逼近北城。李光弼立刻率兵到了北城,登上城頭望著叛軍說:“敵人雖然兵多,但混亂而不整齊,用不著害怕。過不了中午,我保證為大家打敗敵人。”於是就命令眾將領出戰。到中了中午,還沒有決出勝負,於是李光弼就把從將領召來問道:“敵人的陣勢一貫是哪個方面最強?”他們說:“西北方向最強。”於是李光弼就命令部將郝廷玉到西北面堅守。郝廷玉請求給自己騎兵五百,李光弼只給了他三百。李光弼又問哪個方面的敵人兵力第二強,眾將領說:“東南方向。”於是李光弼就命令部將論惟貞去東南面守衛。論惟貞請求精銳騎兵三百,李光弼只給了他二百。然後李光弼命令眾將領說:“你們都看著我的旗子作戰,如果我的旗子揮動緩慢,就任憑你們選擇有利時機出戰,如果我急速往地上揮動旗子三下,你們就全軍齊發,冒死前進,稍有後退者殺!”然後李光弼又把一把短刀放置在自己的靴子中,說:“戰鬥是危險的事情,我身為國家的三公,不能夠死於叛軍之手,萬一戰鬥失敗,大家在前面死於敵手,我就在這裡自刎而死,決不會只讓大家戰死。”於是眾將領出戰,不一會兒,郝廷玉逃下陣來。李光弼望見,大驚說:“郝廷玉逃下陣來,我的計劃就危險了。”於是命令左右的人去把郝廷玉的頭顱割下來。郝廷玉說:“是我的坐騎中箭,並不是我怯戰退了下來。”使者馳馬來報告李光弼。李光弼就命令換了一匹馬,讓郝廷玉重新上陣。僕固懷恩和他的兒子開府儀同三司僕固與叛軍交戰稍有退卻,李光弼又命令左右的人去把他們的頭顱割下來。僕固懷恩父子看見李光弼派來的人提刀騎馬而來,就重新上前決戰。李光弼不斷地揮動著手中的指揮旗,眾將領都冒死進攻,呼喊之聲驚天動地,叛軍頓時大敗,被殺一千餘人,被俘虜五百人,掉進水中被淹死的有一千餘人,周摯僅帶領數名騎兵逃走,叛軍大將徐璜玉、李秦授被俘。叛軍的河南節度使安太清退保懷州。史思明不知道周摯已被打敗,還在南城進攻,李光弼把俘虜的叛軍趕到河邊上讓史思明觀看,史思明才退去。
  丁巳,以李日越為右金吾大將軍。
  丁巳(二十四日),任命李日越為右金吾大將軍。
  [33]邛、簡、嘉、眉、瀘、戎等州蠻反。
  [33]邛、簡、嘉、眉、瀘、戎等州蠻民反叛。
  [34]十一月,甲子,以殿中監董秦為陝西、神策兩軍兵馬使,賜姓李、名忠臣。
  [34]十一月甲子(初一),任命殿中監董秦為陝西、神策兩軍兵馬使,賜姓名為李忠臣。
  [35]康楚元等眾至萬餘人,商州刺史充荊、襄等道租庸使韋倫發兵討之,駐於鄧之境,招諭降者,厚撫之;伺其稍怠,進軍擊之,生擒楚元,其眾遂潰;得其所掠租庸二百萬緡、荊、襄皆平。倫,見素之從弟也。
  [35]康楚元等人的兵眾達一萬餘人,商州刺史兼荊、襄等道租庸使韋倫發兵討叛,駐軍於鄧州境內,招降叛軍,加以安撫,見叛軍稍有鬆懈時,就率軍進攻,活捉了康楚元,其部下潰敗,繳獲了康楚元所掠奪的租庸二百萬緡錢,荊州與襄州平定。韋倫是韋見素的堂弟。
  [36]發安西、北庭兵屯陝,以備史思明。
  [36]朝廷徵發安西、北庭兵屯於陝州,以防備史思明西侵。
  [37]第五琦作乾元錢、重輪錢,與開元錢三品並行,民爭盜鑄,貨輕物重,谷價騰踴,餓殍相望。上言者皆歸咎於琦,庚午,貶琦忠州長史。御史大夫賀蘭進明貶溱州員外司馬,坐琦黨也。
  [37]根據第五琦的建議,鑄造乾元錢、重輪錢,與開元錢一起流通,民間爭相盜鑄,以至錢輕物重,糧價暴漲,餓殍遍野。上言給肅宗的人都把此事歸咎於第五琦,庚午(初七),肅宗貶第五琦為忠州長史。又貶御史大夫賀蘭進明為溱州員外司馬,因為他是第五琦的同黨。
  [38]十二月甲午,呂領度支使。
  [38]十二月甲午(初二),任命呂領度支使。
  [39]己巳,韋倫送康楚元詣闕,斬之。
  [39]乙巳(十三日),韋倫把康楚元送到朝廷,處死。
  [40]史思明遣其將李歸仁將鐵騎五千寇陝州,神策兵馬使衛伯玉以數百騎擊破之於礓子阪,得馬六百疋,歸仁走。以伯玉為鎮西、四鎮行營節度使。李忠臣與歸仁等戰於永寧、莎柵之間。屢破之。
  [40]史思明派遣部將李歸仁率領精銳騎兵五千進攻陝州,神策兵馬使衛伯玉率領數百名騎兵於礓子阪打敗了李歸仁,繳獲戰馬六百匹,李歸仁逃走。肅宗任命衛伯玉為鎮西、四鎮行營節度使。李忠臣與叛將李歸仁等戰於永寧、莎柵之間,屢次敗敵。
上元元年(庚子、760)
  上元元年(庚子,公元760年)
  [1]春,正月,辛巳,以李光弼為太尉兼中書令,餘如故。
  [1]春季,正月辛巳(十九日),肅州任命李光弼為太尉兼中書令,其餘的官職如舊。
  [2]丙戌,以于闐王勝之弟曜同四鎮節度副使,權知本國事。
  [2]丙戌(二十四日),唐朝命令于闐國王尉遲勝的弟弟尉遲曜同四鎮節度副使一起,暫時代理國王職務,處理國政。
  [3]党項等羌吞噬邊鄙,將逼京畿,乃分寧等州節度為坊丹延節度,亦謂之渭北節度。以州刺史桑如領寧,州刺史杜冕領坊節度副使,分道招討。戊子,以郭子儀領兩道節度使,留京師,假其威名以鎮之。
  [3]党項等羌族侵吞唐朝的邊疆,將逼近京效地區,於是唐朝分寧等州節度為坊丹延節度,也稱為渭北節度。任命州刺史桑如為寧節度副使,州刺杜冕為坊節度副使,分道招討党項等羌族。戊子(二十六日),任命郭子儀兼任寧、坊節度使,留在京師,借他的威名以鎮撫党項。
  [4]上祀九宮貴神。
  [4]肅宗祭祀九宮貴神。
  [5]二月,李光弼進攻懷州,史思明救之。癸卯,光弼逆戰於沁水之上,破之,斬首三千餘級。
  [5]二月,李光弼進攻懷州,史思明領兵來救。癸卯(十一日),李光弼迎戰於沁水岸邊,打敗了史思明,殺死叛軍三千餘人。
  [6]忠州長史第五琦既行,或告琦受人金二百兩,遣御史劉期光追按之。琦曰:“琦備位宰相,二百兩金不可手挈;若付受有憑,請準律科罪。”期光即奏琦已服罪。庚戌,琦坐除名,長流夷州。
  [6]第五琦被貶為忠州長史,已經上路赴任,這時有人告發第五琦接受了別人送給的黃金二百兩,於是肅宗派御史劉期光追究按驗。第五琦說:“我位至宰相,二百兩黃金又不能放在手裡拿著,如果有確鑿的證據,請按法律處置。”但劉期光卻上奏說第五琦已經服罪。庚戌(十八日),第五琦因此案被削除名籍,流放到夷州。
  [7]三月,甲申,改蒲州為河中府。
  [7]三月甲申(二十三日),唐朝改蒲州為河中府。
  [8]庚寅,李光弼破安太清於懷州城下;夏,四月,壬辰,破史思明於河陽西渚,斬首千五百餘級。
  [8]庚寅(二十九日),李光弼於懷州城下打敗了安太清。夏季,四月壬辰(初二),李光弼於河陽城西黃河中的沙洲上打敗了史思明,殺死叛軍一千五百餘人。
  [9]襄州將張維瑾、曹殺節度使史,據州反。制以隴州刺史韋倫為山南東道節度使。時李輔國用事,節度使皆出其門。倫既朝廷所除,又不謁輔國,尋改秦州防禦使。己未,以陝西節度使來為山南東道節度使。至襄州,張維瑾等皆降。
  [9]襄州將領張維瑾與曹殺死了節度使史,佔據州城反叛。肅宗下制書任命隴州刺史韋倫為山南東道節度使。當時宦官李輔國專權用事,節度使的任命都要經過他的許可。韋倫既是朝廷所任命,又不去謁見李輔國,不久就被改任命為秦州防禦使。己未(二十九日),任命陝西節度使來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來接到任命到達襄州,還沒有交戰,張維瑾等就都向他投降了。
  [10]閏月,丁卯,加河東節度使王思禮為司空。自武德以來,思禮始不為宰相而拜三公。
  [10]閏月丁卯(初七),肅宗加封河東節度使王思禮為司空。從唐高祖武德年間以來,王思禮是第一位沒有做過宰相而拜為三公的人。
  [11]甲戌,徒趙王係為越王。
  [11]甲戌(十四日),肅宗改封趙王李係為越王。
  [12]己夕,赦天下,改元。
  [12]己卯(十九日),肅宗大赦天下,改乾元三年為上元元年。
  [13]追諡太公望為武成王,選歷代名將為亞聖、十哲。其中祀、下祀並雜祀一切並停。
  [13]追贈西周的姜太公呂望諡號為武成王,並選歷代的名將為亞聖、十哲。命令中等、下等祭祀和其他雜祀全部停止。
  [14]是日,史思明入東京。
  [14]當天,史思明進入東京。
  [15]五月,丙午,以太子太傅苗晉卿行侍中。晉卿練達吏事,而謹身固位,時人比之胡廣。
  [15]五月丙午(十七日),任命太子太傅苗晉卿為侍中。苗晉卿善於處理政事,但處事謹慎,明哲保身,當時的人把他比做東漢的胡廣。
  [16]宦者馬上言受賂,為人求官於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呂,為之補官。事覺,上言杖死,壬子,罷為太子賓客。
  [16]宦官馬上言接受了賄賂,為行賄人向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呂求官,呂就將此人補選為官。這件事被發覺,馬上言受杖刑而死。壬子(二十三日),呂被罷貶為太子賓客。
  [17]癸丑,以京兆尹南華劉晏為戶部侍郎,充度支、鑄錢、鹽鐵等使。晏善治財利,故用之。
  [17]癸丑(二十四日),肅守任命京兆尹南華人劉晏為戶部侍郎,兼度支、鑄錢、鹽鐵等使。劉晏善於理財,所以肅宗重用他。
  [18]六月,甲子,桂州經略使邢濟奏:破西原蠻二十萬眾,斬其帥黃乾曜等。
  [18]六月甲子(初六),桂州經略使邢濟上奏說:打敗了西原蠻二十萬,並殺了他們的酋帥黃乾曜等人。
  [19]乙丑,鳳翔節度使崔光遠奏破涇、隴羌、渾十餘萬眾。
  [19]乙丑(初七),鳳翔節度使崔光遠上奏說打敗了涇州和隴州的羌族、渾族十餘萬軍隊。
  [20]三品錢行浸久,屬歲荒,米鬥至七千錢,人相食。京兆尹鄭叔清捕私鑄錢者,數月間,榜死者八百餘人,不能禁。乃敕京畿,開元錢與乾元小錢皆當十,其重輪錢當三十,諸州更俟進止。是時史思明亦鑄順天、得一錢,一當開元錢百。賊中物價尤貴。
  [20]開元錢、乾元重寶錢與重輪錢流通已久,適逢年荒,每鬥米價值達七千錢,以至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京兆尹鄭叔清抓捕私自鑄錢的人,數月之間,被打死的人就有八百多,但還是不能禁止。於是肅宗就下敕書於京畿道,命令開元錢與乾元重寶小錢都一錢當十錢,重輪錢以一錢當三十錢,其他的各州仍等待處理。當時史思明也鑄造了順天錢與得一錢,一錢當開元錢一百錢,所以叛軍佔據的地區物價尤其昂貴。
  [21]甲申,興王薨。,張後長子也,幼曰定王侗。張後以故數欲危太子,太子常以恭遜取容。會薨,侗尚幼,太子位遂定。
  [21]甲申(二十六日),興王李去世。李是張皇后的長子,幼子是定王李侗。張皇后多次藉故想要動搖太子李豫的地位,李豫總是恭恭敬敬地討好張皇后。這時興王李去世,定王李侗年紀還幼小,太子李豫的地位才得以確定。
  [22]乙酉,鳳翔節度使崔光遠破党項於普潤。
  [22]乙酉(二十七日),鳳翔節度使崔光遠於普潤縣打敗了党項軍隊。
  [23]平盧兵馬使田神功奏破史思明之兵於鄭州。
  [23]平盧兵馬使田神功上奏說在鄭州打敗了史思明的軍隊。
  [24]上皇愛興慶宮,自蜀歸,即居之。上時自夾城往起居,上皇亦間至大明宮。左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內侍監高力士久侍衛上皇;上又命玉真公主、如仙媛、內侍王承恩、魏悅及梨園弟子常娛侍左右。上皇多御長慶樓,父老過者往往瞻拜,呼萬歲,上皇常於樓下置酒賜之;又嘗召將軍郭英義等上樓賜宴。有劍南奏事官過樓下拜舞,上皇命玉真公主、如仙媛為之作主人。
  [24]玄宗喜歡興慶宮,所以從蜀中返回長安後,就一直居住在興慶宮中。肅宗經常從夾城中去問候請安,玄宗有時也到大明宮中來看望肅宗。左龍武大將軍陳玄禮與內侍監高力士長期侍奉保衛玄宗。肅宗又命令玉真公主、如仙媛、內侍王承恩、魏悅以及梨園弟子等經常在玄宗左右,以使他歡娛。玄宗經常登臨長慶樓,經過的父老百姓看見後,總是下拜,並高呼萬歲,玄宗就在樓下設定酒宴賞賜他們。玄宗又曾經把將軍郭英等召上樓款待他們。有一次,劍南道來京師奏事的官吏經過,在樓下向玄宗拜舞,玄宗就命令玉真公主與如仙媛設宴招待。
  李輔國素微賤,雖暴貴用事,上皇左右皆輕之。輔國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寵,乃言於上曰:“上皇居興慶宮,日與外人交通,陳玄禮、高力士謀不利於陛下。今六軍將士盡靈武勳臣,皆反仄不安,臣曉諭不能解,不敢不以聞。”上泣曰:“聖皇慈仁,豈容有此!”對曰:“上皇固無此意,其如群小何!陛為天下主,當為社稷大計,消亂於未萌,豈得徇匹夫之孝!且興慶宮與閻閭相參,垣墉淺露,非至尊所宜居。大內深嚴,奉迎居之,與彼何殊,又得杜絕小人熒惑聖聽。如此,上皇享萬歲之安,陛下有三朝之樂,庸何傷乎!”上不聽。興慶宮先有馬三百匹,輔國矯敕取之。才留十匹。上皇謂高力士曰:“吾兒為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
  宦官李輔國出身貧賤,後來雖然飛黃騰達,在朝中鞏專權用事,但玄宗左右的人都瞧不起他。李輔國心中懷恨,並且想建立奇功藉以貢固自己的地位,就對肅宗說:“上皇居住在興慶宮中,每天都與外面的人交結,特別是陳玄禮與高力士,在謀劃做不利於陛下的事。現在禁軍的六軍將士都是在靈武擁立陛下即位的元勳功臣,他們都議論紛紛,心中不安,我雖然多方給他們解釋,但他們不聽,所以不敢不向陛下報告。”肅宗聽後痛哭流涕地說:“父皇仁慈,怎麼會有那種事呢!”李輔國又說:“上皇固然不會做那種事,但在他周圍的那些小人就難說了!陛下是天下的君主,應該為國家的前途著想,消除內亂於萌芽之時,怎麼能夠遵從凡夫之孝而誤了國家的大事呢!再說興慶宮與坊市居民相混雜,宮牆低矮,不是上皇所應該居住的地方。皇宮內戒備森嚴,如果把上皇迎進來居住,與興慶宮沒有什麼不同,而且還能夠杜絕那些小人蠱惑上皇。這樣,對於上皇來說可以享受終身之安,對於陛下來說可以一日三次去請安問好,有什麼不好呢!”肅宗不答應。興慶宮原先有馬三百匹,李輔國就假稱有詔書命令取走了這些馬,僅留下十匹。玄宗對高力士說:“我的兒子聽信了李輔國的讒言,不能夠對我始終盡孝了。”
  輔國又令六軍將士,號哭叩頭,請迎上皇居西內。上泣不應。輔國懼。會上不豫,秋,七月,丁未,輔國矯稱上語,迎上皇遊西內,至睿武門,輔國將射生五百騎,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興慶宮湫隘,迎上皇遷居大內。”上皇驚,幾墜。高力士曰:“李輔國何得無禮!”叱令下馬。輔國不得已而下。力士因宣上皇誥曰:“諸將士各好在!”將士皆納刃,再拜,呼萬歲。力士又叱輔國與己共執上皇馬,侍衛西內,居甘露殿。輔國帥眾而退。所留侍衛兵,才老數十人。陳玄禮、高力士及舊宮人皆不得留左右。上皇曰:“興慶宮,吾之王地,吾數以讓皇帝,皇帝不受。今日之徒,亦吾志也。”是日,輔國與六軍大將素服見上,請罪。上又迫於諸將,乃勞之曰:“南宮、西內,亦復何殊!卿等恐小人熒惑,防微杜漸,以安社稷,何所懼也!”刑部尚書顏真卿首率百寮上表,請問上皇起居。輔國惡之,奏貶蓬州長史。
  李輔國又命令禁軍六軍將士在肅宗面前號哭叩頭,請求將玄宗移居到太極宮內。肅宗哭泣不應。李輔國感到懼怕。這時逢肅宗身體有病,秋季,七月丁未(十九日),李輔國偽稱肅宗有話,迎接玄宗到太極宮遊玩,等玄宗到了睿武門,李輔國就率領殿前射生手騎兵五百,手持出鞘的刀攔住道路上奏說:“皇上說興慶宮低卑狹小,讓我們來迎接上皇遷居到皇宮內。”玄宗聽後十分驚恐,差一點墜下馬背。這時高力士說:“李輔國怎麼能如此無禮呢!”並且責罵令他下馬。李輔國不得已,只好下馬。然後高力士宣讀玄宗的誥命說:“諸位將士不要無禮!”於是這些將士都收起刀槍,拜了兩拜,高呼萬歲。高力士又斥責李輔國,讓他與自己一起拉著玄宗的馬韁繩,護衛到了太極宮,居住在甘露殿。李輔國這才領著將士退走。留下的侍衛兵只有老弱病殘數十人,陳玄禮、高力士以及過去的宮人都不能夠留在玄宗身邊。玄宗說:“興慶宮本是我封王時居住地,我曾經多次要求讓給皇帝,但皇帝不接受。現在遷出去也是我的心願。”當天,李輔國即與六軍將領身著白衣服去見肅宗請罪。肅宗因為迫於諸位將領的壓力,就慰勞說:“上皇居住在興慶宮或太極宮,又有什麼區別呢!你們恐怕那些小人蠱惑人心,防微杜漸,是為了安定國家,又有什麼可害怕的呢!”刑部尚書顏真卿首先率領百官上表書,請問玄宗的起居飲食,遭到李輔國的忌恨,於是就上奏把顏真卿貶為蓬州長史。
  [25]癸丑,敕天下重稜錢皆當三十,如畿內。
  [25]癸丑(二十五日),肅宗下敕書命令天下的重輪錢,如京畿道一樣,都以一錢當三十錢。
  [26]丙辰,高力士流巫州,王承恩流播州、魏悅流溱州,陳玄禮勒致仕;置如仙媛于歸州,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觀。上更選後宮百餘人,置西內,備灑掃。令萬安、咸宜二公主視服膳;四方所獻珍異,先薦上皇。然上皇日以不懌,因不茹葷,辟穀,浸以成疾。上初猶往問安,既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後上稍悔寤,惡輔國,欲誅之,畏其握兵,意猶豫不能決。
  [26]丙辰(二十八日),將高力士流放到巫州,王承恩流放到播州,魏悅流放到溱州,陳玄禮被勒令退官。又把如仙媛安置到歸州,玉真公主出宮居住在玉真觀內。肅宗另挑選了後宮中的一百餘人,安置在太極宮內,打掃庭院。並命令萬安公主與咸宜公主侍候玄宗的服飾飲食。對於各國各地所進獻的美味佳餚,肅宗都先讓送給玄宗品嚐。但是玄宗的心情越來越不好,又因為不吃葷肉,修煉辟穀方術,所以逐漸患了疾病。肅宗開始時還去問候請安,不久肅宗也患病,只派人去問安。後來肅宗逐漸有所悔悟,怨恨李輔國,想要殺掉他,但又畏懼他手握兵權,猶豫不決。
  [27]初,哥舒翰破吐蕃於臨洮西關磨環川,於其地置神策軍。及安祿山反,軍使成如遣其將衛伯玉將千人赴難。既而軍地淪入吐蕃,伯玉留屯於陝,累官至右羽林大將軍。八月,庚午,以伯玉為神策軍節度使。
  [27]起初,哥舒翰於臨洮西關磨環川打敗了吐蕃,在那裡設定了神策軍。及至安祿山反叛,神策軍使成如派部將衛伯玉率兵一千人入援,討伐叛軍。不久,神策軍所佔據的地區落入吐蕃之手,衛伯玉就率神策軍駐紮在陝州,後官至右羽林大將軍。八月庚午(十三日),任命衛伯玉為神策軍節度使。
  [28]丁亥,贈諡興王曰恭懿太子。
  [28丁亥(三十日),肅宗追贈興王李諡號為恭懿太子。
  [29]九月,甲午,置南都於荊州,以荊州為江陵府,仍置永平軍團練兵三千人,以扼吳、蜀之衝,從節度使呂之請也。
  [29]九月甲午(初七),於荊州設定南都,以荊州為江陵府,仍然設定永平軍,有團練兵三千人,用以扼守吳、蜀兩地的咽喉,這是根據節度使呂的請求而設定的。
  [30]或上言:“天下未平,不宜置郭子儀於散地。”乙未,命子儀出鎮州;党項遁去。戊申,制:“子儀統諸道兵自朔方直取范陽,還定河北,發射生英武等禁軍及朔方、坊、寧、涇原諸道蕃、漢兵共七萬人,皆受子儀節度。”制下旬日,復為魚朝恩所沮,事竟不行。
  [30]有人上言說:“天下還沒有平定,不應該削奪郭子儀的實權。”乙未(初八),肅宗即命郭子儀出鎮州,党項軍隊聞風而退。戊申(二十一日),肅宗下制書說:“命令郭子儀統帥各路兵馬從朔方直搗范陽,然後回師平定河北地區,並徵發殿前射生手英武軍等禁軍以及朔方、坊、寧、涇原等各路蕃人、漢人兵共七萬人,都受郭子儀節制。”制書頒下後十天,因為受到宦官魚朝恩的阻撓,此事竟作罷。
  [31]冬,十月,丙子,置青、沂等五州節度使。
  [31]冬季,十月丙子(十九日),唐朝設定青州、沂州等五州節度使。
  [32]十一月,壬辰,涇州破党項。
  [32]十一月壬辰(初六),涇州兵打敗党項軍隊。
  [33]御史中丞李銑、宋州刺史劉展皆領淮西節度副使。銑貪暴不法,展剛強自用,故為其上者多惡之;節度使王仲升先奏銑罪而誅之。時有謠言曰:“手執金刀起東方。”仲升使監軍使、內左常侍邢延恩入奏:“展倔強不受命,姓名應謠讖,請除之。”
  [33]御史中丞李銑與宋州刺史劉展都兼任淮西節度副使。李銑貪婪殘暴,不守法紀,劉展為人剛愎自用,所以做他們上司的人多厭惡他們。淮西節度使王仲升先上奏說李銑有罪,藉機殺了他。當時有謠言說:“手執金刀起東方。”於是王仲升就派監軍使、內左常侍邢延恩入朝上奏說:“劉展倔強不服從命令,而且他的姓名與謠言相符合,請求除掉他,以防後患。”
  延恩因說上曰:“展與李銑一體之人,今銑誅,展不自安,苟不去之,恐其為亂。然展方握強兵,宜以計去之。請除展江淮都統,代李,俟其釋兵赴鎮,中道執之,此一伕力耳。”上從之,以展為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密敕舊都統李及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圖之。
  邢延恩乘機對肅宗獻計說:“劉展是李銑的同黨,現在李銑被殺,劉展心中不安,如果不設法除掉他,恐怕將會作亂。但是劉展正手握重兵,應該設計除去他,不如任命劉展為江淮都統,以代替李,等到他交出兵權赴任時,在半道上把他抓住,只需要派一個人殺他就行了。”肅宗同意,於是就任命劉展為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江西三道節度使,並下密敕給舊都統李與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讓他們設法除掉劉展。
  延恩以制書授展,展疑之,曰:“展自陳留參軍,數年至刺史,可謂暴貴矣。江、淮秀賊所出,今之重任,展無勳勞,又非親賢,一旦恩命寵擢如此,得非有讒人間之乎?”因泣下。延恩懼,曰:“公素有才望,主上以江、淮為憂,故不次用公。公反以為疑,何哉?”展曰:“事苟不欺,印節可先得乎?”延恩曰:“可。”乃馳詣廣陵,與謀,解印節以授展。展得印節,乃上表謝恩,牒追江、淮親舊,置之心旅,三道官屬遣使迎賀,申圖籍,相望於道,展悉舉宋州兵七千趣廣陵。
  邢延恩把任命的制書授給劉展時,劉展心中起疑,說:“我劉展原是陳留郡的一名參軍,數年間官至刺史,可以算得上是飛黃騰達。江、淮地區是國家租賦的主要產地,江淮都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職務,我劉展既沒有顯赫的功勳,又不是皇上的親信,而一下子受到如此的重用和信任,是不是有小人進讒言想要陷害我呢?”並因此痛哭流涕。邢延恩害怕地說:“你本來就有能力,皇上認為江、淮地區地位重要,所以越級重用提拔你,而你反而疑心,這是為什麼呢?”劉展說:“如果不是在欺騙我,是否可以把江淮都統的印璽和旌節先給我?”邢延恩說:“可以。”於是就馳馬至廣陵,與李密謀,把李的江淮都統印璽與旌節授給劉展。劉展得到印璽與旌節後,就上表謝恩,然後下文書召來在江淮地區的親信,委以重任,江淮地區三道的官吏都派使者來迎接恭賀,並申報地圖和戶籍,一路不絕,劉展率領宋州所有的七千兵往廣陵去赴任。
  延恩知展已得其情,還奔廣陵,與李、鄧景山發兵拒之,移檄州縣,言展反。展亦移檄言反,州縣莫知所從。引兵渡江,與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京口,鄧景山將萬人屯徐城。展素有威名,御軍嚴整,江、淮人望風畏之。展倍道先期至,使人問景山曰:“吾奏詔書赴鎮,此何兵也?”景山不應。殿使人呼於陳前曰:“汝曹皆吾民也,勿幹吾旗鼓。”使其將孫待封、張法雷擊之,景山眾潰,與延恩奔壽州。展引兵入廣陵,遣其將屈突孝標將兵三千徇濠、楚,王將兵四千淮西。
  邢延恩得知劉展已經知道了他的陰謀,於是奔回廣陵,與李、鄧景山一起發兵阻擋劉展,並下檄書給各州縣,說劉展謀反。而劉展也釋出檄書說李謀反,各州縣都不知道誰是誰非。李率兵渡過長江,與節度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兵京口,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率兵一萬人駐紮在徐城縣。劉展善於治軍,素負盛名,江、淮地區的州縣聞風喪膽。劉展率兵晝夜兼程。提前到達,派人質問鄧景山說:“我奉皇上的任命詔書而赴鎮就任,你率兵阻攔是什麼意思?鄧景山不回答。劉展就派人在鄧景山的部隊陣前高呼說:“你們都是我劉展的部下的百姓民眾,請不要阻攔我的道路。”然後派部將孫待封和張法雷率兵攻擊,鄧景山潰敗,與邢延恩逃奔壽州。於是劉展率兵進入廣陵,又派他的部將屈突孝標率兵三千攻掠濠州、楚州,王率兵四千攻略淮西。
  李闢北固為兵場,插木以塞江口。展軍於白沙,設疑兵於瓜洲,多張火、鼓,若將趣北固者,如是累日。悉銳兵守京口以待之。展乃自上流濟,襲下蜀。軍聞之,自潰,奔宣城。
  李在京口開闢北固山為戰場,用大木塞住長江口。劉展駐紮在白沙,卻在瓜州設疑兵,點燃許多火炬,擂打戰鼓,好像要從這裡進攻北固山,一連數天都是如此。李率領所有的精銳部隊守衛京口等待劉展的進攻。但劉展卻從上游渡過長江,襲擊了下蜀。李的軍隊得知了這一訊息後,不戰自潰,李本人逃向宣城。
  甲午,展陷潤州。升州軍士萬五千人謀應展,攻金陵城,不克而遁。侯令儀懼,以後事授兵馬使姜昌群,棄城走。昌群遣其將宗犀詣展降。丙申,展陷升州,以宗犀為潤州司馬、丹楊軍使;使昌群領升州,以從子伯瑛佐之。
  甲午(初八),劉展攻陷潤州。升州城中計程車卒一萬五千人謀劃接應劉展,就攻打金陵城,沒有攻克而逃散。浙西節度使侯令儀懼怕,就把後事託付給兵馬使姜昌群,自己棄城逃走。而姜昌群卻派自己的部將宗犀去投降了劉展。丙申(初十),劉展攻陷升州,任命宗犀為潤州司馬、丹楊軍使,姜昌群暫時管理升州政事,並讓自己的侄子劉伯瑛輔佐他。
  [34]李光弼攻懷州,百餘日,乃拔之,生擒安太清。
  [34]李光弼率兵攻打懷州,一百多天才攻克,並活捉了安太清。
  [35]史思明遣其將田承嗣將兵五千徇淮西,王同芝將兵三千人徇陳,許敬江將二千人徇兗鄆,薛鄂將五千人徇曹州。
  [35]史思明派遣自己的部將田承嗣率兵五千攻略淮西地區,王同芝率兵三千攻略陳州,許敬江率兵二千攻略兗州、鄆州,薛鄂率兵五千攻略曹州。
  [36]十二月,丙子,党項寇美原、同官,大掠而去。
  [36]十二月丙子(十二日),党項軍隊侵擾美原縣與同官縣,大肆掠奪而去。
  [37]賊帥郭等引諸羌、胡敗秦隴防禦使韋倫,殺監軍使。
  [37]強盜首領郭等人引導羌族各部落以及胡人的軍隊打敗了秦隴防禦使韋倫,殺死了朝廷派去的監軍使。
  [38]兗鄆節度使能元皓擊史思明兵,破之。
  [38]兗鄆節度使能元皓率兵攻擊並打敗了史思明的軍隊。
  [39]李之去潤州也,副使李藏用謂曰:“處人尊位,食人重祿,臨難而逃之,非忠也;以數十州之兵食,三江、五湖之險固,不發一矢而棄之,非勇也。失忠與勇,何以事君!藏用請收餘兵,竭力以拒之。”乃悉以後事授藏用。藏用收散卒,得七百人,東至蘇州募壯士,得二千人,立柵以拒劉展。
  [39]李棄潤州而逃時,副使李藏用對李說:“你佔據著重要的職位,享受著朝廷的俸祿,卻臨難而逃,這是不忠誠。你手握數十州的重兵,糧餉充足,又守著襟帶三江、五湖的戰略要地,面對反叛的敵人卻不發一箭而棄城逃跑,是怯懦膽小的表現,喪失了忠心勇敢,還怎麼做君主的臣子呢!我請求收集殘兵,盡力抗拒敵人。”於是李就把後事全都委託給李藏用。李藏用收集散兵,共有七百人,又向東到蘇州招募勇士,募得二千人,修治柵準備抵禦劉展。
  展遣其將傅子昂、宗犀攻宣州,宣歙節度使鄭炅之棄城走,李奔淇州。
  劉展派遣部將傅子昂與宗犀率兵攻打宣州,宣歙節度使鄭炅之棄城逃走,李又逃向洪州。
  李藏用與展將張景超、孫待封戰於鬱墅,兵敗,奔杭州。景超遂據蘇州,待封進陷湖州。展以其將許嶧為潤州刺史,李可封為常州刺史,楊持璧蘇州刺史,待封領湖州事。景超進逼杭州,藏用使其將溫晁屯餘杭。展以李晃為泗州刺史,宗犀為宣州刺史。
  李藏用與劉展的部將張景超、孫待封交戰於鬱墅,兵敗逃奔杭州。於是張景超佔領了蘇州,孫待封進兵攻陷了湖州。劉展任命他的部將許嶧為潤州刺史,李可封為常州刺史,楊持璧為蘇州刺史,孫待封暫時管理湖州政事。張景超又率兵逼近杭州,李藏用就派部將溫晁率兵屯駐在餘杭縣。劉展又任命李晃為泗州刺史,宗犀為宣州刺史。
  傅子昂屯南陵,將下江州,徇江西。於是屈突孝陷濠、楚州,王陷舒、和、滁、廬等州,所向無不摧靡,聚兵萬人,騎三千,橫行江、淮間。壽州刺史崔昭發兵拒之,由是不得西,止屯廬州。
  傅子昂率兵屯駐於南陵縣,想要攻掠江州,進佔江南西道。於是劉展的部將屈突孝率兵攻陷了濠州、楚州,王攻陷了舒州、和州、滁州、廬州等州,軍隊所向披靡,聚兵達一萬人,騎兵三千,橫行於江、淮地區。由於壽州刺史崔昭發兵抵禦,王不能夠再向西進攻,只好屯兵於廬州。
  初,上命平廬兵馬使田神功將所部精兵五千屯任城;鄧景山既敗,與邢延恩奏乞敕神功救淮南,未報,景山遣人趣之,且許以淮南金帛子女為賂,神功及所部皆喜,悉眾南下,及彭城,敕神功討展。展聞之,始有懼色,自廣陵將兵八千拒之,選精兵二千渡淮,擊神功于都梁山,展敗,走至天長;以五百騎據橋拒戰,又敗,展獨與一騎亡渡江。神功入廣陵及楚州,大掠,殺商胡以千數,城中地穿掘略遍。
  起初,肅宗命令平盧兵馬使田神功率領部下的五千精兵屯駐在任城,鄧景山被劉展打敗後,就與邢延恩上奏請求肅宗下敕書命令田神功率兵救援淮南,平定劉展。還沒有得到回報,鄧景山就派人催促田神功出兵,並許諾戰勝後把淮南的財物女人都送給田神功,田神功與部下聽後都很高興,於是就全軍南下,等到了彭城,肅宗命令田神功去討伐劉展的敕書才下達。劉展得知田神功率平盧兵來討伐,才開始感到懼怕,於是率兵八千從廣陵來迎戰,並挑選了二千精兵渡過淮河,在都梁山進擊田神功。劉展被打敗,逃至天長縣,率領騎兵五百佔據河橋抵抗,又被打敗,僅帶領一名騎兵渡江逃跑。田神功率兵進入廣陵與楚州,放縱士兵大肆掠奪,殺死胡商數以千計,為了尋求財寶,幾乎挖遍城中各處。
  [40]是歲,吐蕃陷廓州。
  [40]這一年,吐蕃軍隊攻陷了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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