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唐紀七十八

唐紀七十八原文

  起上章涒滩,尽重光作噩,凡二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光化三年(庚申,公元九零零年)

  春,正月,宣州将康儒攻睦州,钱镠使其从弟銶拒之。

  二月,庚申,以西川李度使王建兼中书令。

  壬申,加威武节度使王审知同平章事。

  壬午,以吏部尚书崔胤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

  李克用大发军民治晋阳城堑,押牙刘延业谏曰:“大王声振华、夷,宜扬兵以严四境,不宜近治城堑,损威望而启寇心。”克用谢之,赏以金帛。

  夏,四月,加定难军节度使李承庆同平章事。

  硃全忠遣葛从周帅兗、郓、滑、魏四镇兵十万击刘仁恭,五月,庚寅,拔德州,斩刺史傅公和。己亥,围刘守文于沧州。仁恭复遣使卑辞厚礼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周德威将五千骑出黄泽,攻邢、洺以救之。

  邕州军乱,逐节度使李钅岁。钅岁借兵邻道讨平之。六月,癸亥,加东川节度使王宗涤同平章事。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明达有度量,时称良相。上素疾宦官枢密使硃道弼、景务修专横,崔胤日与上谋去宦官,宦官知之。由是南、北司益相憎嫉,各结籓镇为援以相倾夺。抟恐其致乱,从容言于上曰:“人君当务明大体,无所偏私。宦官擅权之弊,谁不知之!顾其势未可猝除,宜俟多难渐平,以道消息。愿陛下言勿轻泄以速奸变。”胤闻之,谮抟于上曰:“王抟奸邪,已为道弼辈外应。”上疑之。及胤罢相,意抟排己,愈恨之。及出镇广州,遗硃全忠书,具道抟语,令全忠表论之。全忠上言:“胤不可离辅弼之地,抟与敕使相表里,同危社稷。”表连上不已。上虽察其情,迫于全忠,不得已,胤至湖南复召还。丁卯,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抟罢为工部侍郎。以道弼监荆南军,务修监青州军。戊辰,贬抟溪州刺史;己巳,又贬崖州司户。道弼长流欢州,务修长流爱州。是日,皆赐自尽。抟死于蓝田驿,道弼、务修死于霸桥驿。于是胤专制朝政,势震中外,宦官皆侧目,不胜其愤。

  刘仁恭将幽州兵五万救沧州,营于乾宁军。葛从周留张存敬、氏叔琮守沧州寨,自将精兵逆战于老鸦堤,大破仁恭,斩首三万级,仁恭走保瓦桥。秋,七月,李克用复遣都指挥使李嗣昭将兵五万攻邢、洺以救仁恭,败汴军于内丘。镕遣使和解幽、汴,会久雨,硃全忠召从周还。

  庚戌,以昭义留后孟迁为节度使。

  甲寅,以西川节度使王建兼东川、信武军两道都指挥制置等使。

  八月,李嗣昭又败汴军于沙门河,进攻洺州。乙丑,硃全忠引兵救之,未至,嗣昭拔洺州,擒刺史硃绍宗。全忠命葛从周将兵击嗣昭。

  宣州将康儒食尽,自清溪遁归。

  九月,葛从周自鄴县渡漳水,营于黄龙镇。硃全忠自将中军三万涉洺水置营。李嗣昭弃城走,从周设伏于青山口,邀击,大破之。

  崔胤以太保、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位在己上,恶之。彦若亦自求引去。时籓镇皆为强臣所据,惟嗣薛王知柔在广州,乃求代之。乙巳,以彦若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初,荆南节度成汭以澧、朗本其巡属,为雷满所据,屡求割隶荆南。朝廷不许,汭颇怨望。及彦若过荆南,汭置酒,从容以为言。彦若曰:“令公位尊方面,自比桓、文,雷满小盗不能取,乃怨朝廷乎?”汭甚惭。

  丙午,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远罢守本官,以刑部尚书裴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贽,坦之弟子也。升桂管为静江军,以经略使刘士政为节度使。

  硃全忠以王镕与李克用交通,移兵伐之,下临城,逾滹沱,攻镇州南门,焚其关城。全忠自至元氏,镕惧,遣判官周式诣全忠请和。全忠盛怒,谓式曰:“仆屡以书谕王公,竟不之听!今兵已至此。期于无舍!”式曰:“镇州密迩太原,困于侵暴,四邻各自保,莫相救恤,王公与之连和,乃为百姓故也。今明公果能为人除害,则天下谁不听命,岂惟镇州!明公为唐桓、文,当崇礼义以成霸业。若但穷威武,则镇州虽小,城坚食足,明公虽有十万之众,未易攻也!况王氏秉旄五代,时推忠孝,人人欲为之死,庸可冀乎!”全忠笑揽式袂,延之帐中,曰:“与公戏耳!”乃遣客将开封刘捍入见镕,镕以其子节度副使昭祚及大将子弟为质,以文缯二十万犒军。全忠引还,以女妻昭祚。成德判官张泽言于王镕曰:“河东,勍敌也,今虽有硃氏之援,譬如火发于家,安能俟远水乎!彼幽、沧易定。犹附河东,不若说硃公乘胜兼服之,使河北诸镇合而为一,则可以制河东矣。”镕复遣周式往说全忠。全忠喜,遣张存敬会魏博兵击刘仁恭,甲寅,拔瀛州;冬,十月,丙辰,拔景州,执刺史刘仁霸;辛酉,拔莫州。

  静江节度使刘士政闻马殷悉平岭北,大惧,遣副使陈可璠屯全义岭以备之。殷遣使修好于士政,可璠拒之。殷遣其将秦彦晖、李琼等将兵七千击士政。湖南军至全义,士政又遣指挥使王建武屯秦城。可璠掠县民耕牛以犒军,县民怨之,请为湖南乡异,曰:“此西南有小径,距秦城才五十里,仅通单骑。”彦晖遣李琼将骑六十、步兵三百袭秦城,中宵,逾垣而入,擒王建武,比明,复还,纟斥之以练,造可璠壁下示之,可璠犹未之信。斩其首,投壁中,桂人震恐。琼因勒兵击之,擒可璠,降其将士二千,皆杀之。引兵趣桂州,自秦城以南二十馀壁皆望风奔溃,遂围桂州。数日,士政出降,桂、宜、岩、柳、象五州皆降于湖南。马殷以李琼为桂州刺史,未几,表为静江节度使。

  张存敬攻刘仁恭,下二十城,将自瓦桥趣幽州,道泞不能进,乃引兵西攻易定,辛巳,拔祁州,杀刺史杨约。

  癸未,以保义留后硃友谦为节度使。

  张存敬攻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郜遣后院都知兵马使王处直将兵数万拒之。处直请依城为栅,俟其师老而击之。孔目官梁汶曰:“昔幽、镇兵三十万攻我,于时我军不满五千,一战败之。今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昔,奈何示怯,欲依城自固乎!”郜乃遣处直逆战于沙河,易定兵大败,死者过半,馀众拥处直奔还。甲申,王郜弃城奔晋阳,军中推处直为留后。存敬进围定州,丙申,硃全忠至城下,处直登城呼曰:“本道事朝廷尽忠,于公未尝相犯,何为见攻?”全忠曰:“何故附河东?”对曰:“吾兄与晋王同时立勋,封疆密迩,且婚姻也,修好往来,乃常理耳,请从兹改图。”全忠许之。乃归罪于梁汶而族之,以谢全忠,以缯帛十万犒师。全忠乃还,仍为处直表求节钺。处直,处存之母弟也。刘仁恭遣其子守光将兵救定州,军于易水之上。全忠遣张存敬袭之,杀六万馀人。由是河北诸镇皆服于全忠。

  先是王郜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李嗣昭将步骑三万下太行,攻怀州,拔之,进攻河阳。河阳留后侯言不意其至,狼狈失据,嗣昭坏其羊马城。会佑国军将阎宝引兵救之,力战于壕外,河东兵乃退。宝,郓州人也。

  初,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及宋道弼、景务修死,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于是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宫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等阴相与谋曰:“主上轻佻多变诈,难奉事;专听任南司,吾辈终罹其祸。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为太上皇,引岐、华兵为援,控制诸籓,谁能害我哉!”

  十一月,上猎苑中,因置酒,夜,醉归,手杀黄门、侍女数人。明旦,日加辰巳,宫门不开。季述诣中书白崔胤曰:“宫中必有变,我内臣也,得以便宜从事,请入视之。”乃帅禁兵千人破门而入,访问,具得其状。出,谓胤曰:“主上所为如是,岂可理天下!废昏立明,自古有之,为社稷大计,非不顺也。”胤畏死,不敢违。庚寅,季述召百官,陈兵殿庭,作胤等连名状,请太子监国,以示之,使署名。胤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上在乞巧楼,季述、仲先伏将士千人于门外,与宣武进奏官程岩等十馀人入请对。季述、仲先甫登殿,将士大呼,突入宣化门,至思政殿前,逢宫人,辄杀之。上见兵入,惊堕床下,起,将走,季述、仲先掖之令坐。宫人走白皇后,后趋至,拜请曰:“军容勿惊宅家,有事取军容商量。”季述等乃出百官状白上,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上曰:“昨与卿曹乐饮,不觉太过,何至于是!”对曰:“此非臣等所为,皆南司众情,不可遏也。愿陛下且之东宫,待事小定,复迎归大内耳。”后曰:“宅家趣依军容语!”即取传国宝以授季述,宦官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从者才十馀人,适少阳院。季述以银楇画地数上曰:“某时某事,汝不从我言,其罪一也。”如此数十不止。乃手锁其门,熔铁锢之,遣左军副使李师虔将兵围之,上动静辄白季述,穴墙以通饮食,凡兵器针刀皆不得入,上求钱帛俱不得,求纸笔亦不与。时大寒,嫔御公主无衣衾,号哭闻于外。季述等矫诏令太子监国,迎太子入宫。辛卯,矫诏令太子嗣位,更名缜。以上为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甲午,太子即皇帝位,更名少阳院曰问安宫。季述加百官爵秩,与将士皆受优赏,欲以求媚于众。杀睦王倚,凡宫人、左右、方士、僧、道为上所宠信者,皆榜杀之。每夜杀人,昼以十车载尸出,一车或止一两尸,欲以立威。将杀司天监胡秀林,秀林曰:“军容幽囚君父,更欲多杀无辜乎!”季述惮其言正而止。季述等欲杀崔胤,而惮硃全忠,但解其度支监督铁转运使而已。崔胤密致书全忠,使兴兵图返正。

  左仆射致仕张浚在长水,见张全义于洛阳,劝之匡复,又与诸籓镇书劝之。

  进士无棣李愚客游华州,上韩建书,略曰:“仆每读书,见君臣父子之际,有伤教害义者,恨不得肆之市朝。明公居近关重镇,君父幽辱月馀,坐视凶逆而忘勤王之举,仆所未谕也。仆窃计中朝辅弼,虽有志而无权;外镇诸侯,虽有权而无志。惟明公忠义,社稷是依。往年车辂播迁,号泣奉迎,累岁供馈,再复庙、朝,义感人心,至今歌咏。此时事势,尤异前日,明公地处要冲,位兼将相。自宫闱变故,已涉旬时,若不号令率先以图反正,迟疑未决,一朝山东侯伯唱义连衡,彭行而西,明公求欲自安,其可得乎!此必然之势也。不如驰檄四方,谕以逆顺,军声一振,则元凶破胆,旬浃之间,二竖之首传于天下,计无便于此者。”建虽不能用,厚待之,愚坚辞而去。

  硃全忠在定州行营,闻乱,丁未,南还。十二月,戊辰,至大梁。季述遣养子希度诣全忠,许以唐社稷输之;又遣供奉官李奉本以太上皇诰示全忠。全忠犹豫未决,会僚佐议之,或曰:“朝廷大事,非籓镇所宜预知。”天平节度副使李振独曰:“王室有难,此霸者之资也。今公为唐桓、文,安危所属。季述一宦竖耳,乃敢囚废天子,公不能讨,何以复令诸侯!且幼主位定,则天下之权尽归宦官矣,是以太阿之柄授人也。”全忠大悟,即囚希度、奉本,遣振如京师诇事。即还,又遣亲吏蒋玄晖如京师,与崔胤谋之;又召程岩赴大梁。

  清海节度使薛王知柔薨。

  是岁,加杨行密兼侍中。

  睦州刺史陈晟卒,弟询自称刺史。

  太子即位累旬,籓镇笺表多不至。王仲先性苛察,素知左、右军多积弊,及为中尉,钩校军中钱谷,得隐没为奸者,痛捶之,急征所负,将士颇不安。有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为左神策指挥使,自刘季述等废立,常愤惋不平。崔胤闻之,遣判官石戬与之游。德昭每酒酣必泣,戬知其诚,乃密以胤意说之曰:“自上皇幽闭,中外大臣至于行间士卒,孰不切齿!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一时,忠义流千古;苟狐疑不决,则功落他人之手矣!”德昭谢曰:“德昭小校,国家大事,安敢专之!苟相公有命,不敢爱死!”戬以白胤。胤割衣带,手书以授之。德昭复结右军清远都将董彦弼、周承诲,谋以除夜伏兵安福门外以俟之。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天复元年(辛酉,公元九零一年)

  春,正月,乙酉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门,孙德昭擒斩之,驰诣少阳院,叩门呼曰:“逆贼已诛,请陛下出劳将士。”何后不信,曰:“果尔,以其首来!”德昭献其首,上乃与后毁扉而出。崔胤迎上御长乐门楼,帅百官称贺。周承诲擒刘季述、王彦范继至,方诘责,已为乱梃所毙。薛齐偓赴井死,出而斩之。灭四人之族,并诛其党二十馀人。宦官奉太子匿于左军,献传国宝。上曰:“裕幼弱,为凶竖所立,非其罪也。”命还东宫,黜为德王,复名裕。丙戌,以孙德昭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赐姓名李继昭。

  丁亥,崔胤进位司徒,胤固辞。上宠待胤益厚。

  己丑,硃全忠闻刘季述等诛,折程岩足,械送京师,并刘希度、李奉本等皆斩于都市,由是益重李振。

  庚寅,以周承诲为岭南西道节度使,赐姓名李继诲,董彦弼为宁远节度,赐姓李,并同平章事;与李继昭俱留宿卫,十日乃出还家,赏赐倾府库,时人谓之“三使相”。

  癸巳,进硃全忠爵东平王。

  丙午,敕:“近年宰臣延英奏事,枢密使侍侧,争论纷然。既出,又称上旨未允,复有改易,桡权乱政。自今并依大中旧制,俟宰臣奏事毕,方得升殿承受公事。”赐两军副使李师虔、徐彦孙自尽,皆刘季述之党也。

  凤翔、彰义节度使李茂贞来朝;加茂贞守尚书令,兼侍中,进爵歧王。

  刘季述、王仲先既死,崔胤、陆扆上言:“祸乱之兴,皆由中官典兵。乞令胤主左军,扆主右军,则诸侯不敢侵陵,王室尊矣。”上犹豫两日未决。李茂贞闻之,怒曰:“崔胤夺军权未得,已欲翦灭诸侯!”上召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谋之,皆曰:“臣等累世在军中,未闻书生为军主;若属南司,必多所变更,不若归之北司为便。”上乃谓胤、扆曰:“将士意不欲属文臣,卿曹勿坚求。”于是以枢密使韩全诲、凤翔监军使张彦弘为左、右中尉。全诲亦前凤翔监军也。又征前枢密使致仕严遵美为两军中尉、观军容处置使。遵美曰:“一军犹不可为,况两军乎!”固辞不起。以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

  李茂贞辞还镇。崔胤以宦官典兵,终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制之,讽茂贞留兵三千于京师,充宿卫,以茂贞假子继筠将之。左谏议大夫万年韩偓以为不可,胤曰:“兵自不肯去,非留之也。”偓曰:“始者何为召之邪?”胤无以应。偓曰:“留此兵则家国两危,不留则家国两安。”胤不从。

  硃全忠既服河北,欲先取河中以制河东。己亥,召诸将谓曰:“王珂驽材,恃太原自骄汰。吾今断长蛇之腰,诸君为我以一绳缚之。”庚子,遣张存敬将兵三万自汜水度河出舍山路以袭之,全忠以中军继其后。戊申,存敬至绛州。晋、绛不意其至,皆无守备,庚戌,绛州刺史陶建钊降之;壬子,晋州刺史张汉瑜降之。全忠遣其将侯言守晋州,何絪守绛州,屯兵二万以扼河东援兵之路。朝廷恐全忠西入关,急赐诏和解之;全忠不从。珂遣间使告急于李克用,道路相继,克用以汴人先据晋、绛,兵不得进。珂妻遗克用书曰:“儿旦暮为俘虏,大人何忍不救!”克用报曰:“今贼兵塞晋、绛,众寡不敌,进则与汝两亡,不若与王郎举族归朝。”珂又遗李茂贞书,言:“天子新返正,诏籓镇无得相攻,同奖王室。今诸公不顾诏命,首兴兵相加,其心可见。河中若亡,则同华、邠、岐俱不自保。天子神器拱手授人,其势必然矣。公宜亟帅关中诸镇兵,固守潼关,赴救河中。仆自知不武,愿于公西偏授一小镇,此地请公有之。关中安危,国祚修短,系公此举,愿审思之!”茂贞素无远图,不报。

  二月,甲寅朔,河东将李嗣昭攻泽州,拔之。

  乙卯,张存敬引兵发晋州;己未,至河中,遂围之。王珂势穷,将奔京师,而人心离贰,会浮梁坏,流澌塞河,舟行甚难,珂挈其族数百人欲夜登舟,亲谕守城者,皆不应。牙将刘训曰:“今人情扰扰,若夜出涉河,必争舟纷乱,一夫作难,事不可知。不若且送款存敬,徐图向背。”珂从之。壬戌,珂植白幡于城隅,遣使以牌印请降于存敬。存敬请开城,珂曰:“吾于硃公有家世事分,请公退舍,俟硃公至,吾自以城授之。”存敬从之,且使走白全忠。乙丑,全忠至洛阳,闻之喜,驰往赴之。戊辰,至虞乡,先哭于重荣之墓,尽哀;河中人皆悦。珂欲面缚牵羊出迎,全忠遽使止之曰:“太师舅之恩何可忘!若郎君如此,使仆异日何以见舅于九泉!”乃以常礼出迎,握手歔欷,联辔入城。全忠表张存敬为护国军留后,王珂举族迁于大梁。其后全忠遣珂入朝,遣人杀之于华州。全忠闻张夫人疾亟,遽自河中东归。李克用遣使以重币请修好于全忠;全忠虽遣使报之,而忿其书辞蹇傲,决欲攻之。

  以翰林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以吏部侍郎裴枢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溥,正雅之从孙也,常在崔胤幕府,故胤引之。

  赠谥故睦王倚曰恭哀太子。

  加幽州节度使刘仁恭、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并兼侍中。

  三月,癸未朔,硃全忠至大梁。癸卯,遣氏叔琮等将兵五万攻李克用,入自太行,魏博都将张文恭入自磁州新口,葛从周以兗、郓兵会成德兵入自土门,洺州刺史张归厚入自马岭,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入自飞狐,权知晋州侯言以慈、隰、晋、绛兵入自阴地。叔琮入天井关,进军昂车。辛亥,沁州刺史蔡训以城降。河东都将盖璋诣侯言降,即令权知沁州。壬子,叔琮拔泽州,刺史李存璋弃城走。叔琮进攻潞州,昭义节度使孟迁降之。河东屯将李审建、王周将步军一万、骑二千诣督琮降。叔琮进趣晋阳。夏,四月,乙卯,叔琮出石会关,营于洞涡驿。张归厚引兵至辽州,丁巳,辽州刺史张鄂降。别将白奉国会成德兵自井陉入,己未,拔承天军,与叔琮烽火相应。

  甲戌,上谒太庙。丁丑,赦天下,改元。雪王涯等十七家。

  初,杨复恭为中尉,借度支卖曲之利一年以赡两军,自是不肯复归。至是,崔胤草赦,欲抑宦官,听酤者自造曲,但月输榷酤钱。两军先所造曲,趣令减价卖之,过七月无得复卖。

  东川节度使王宗涤以疾求代,王建表马步使王宗裕为留后。

  氏叔琮等引兵抵晋阳城下,数挑战,城中大恐。李克用登城备御,不遑饮食。时大雨积旬,城多颓坏,随加完补。河东将李嗣昭、李嗣源凿暗门,夜出攻汴垒,屡有杀获。李存进败汴军于洞涡。时汴军既众,刍粮不给,久雨,士卒疟利,全忠乃召兵还。五月,叔琮等自石会关归,诸道军亦退。河东将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骑五千蹑之,杀获甚众。先是,汾州刺史李瑭举州附于汴军,克用遣其将李存审攻之,三日而拔,执瑭,斩之。氏叔琮过上党,孟迁挈族随之南徙。硃全忠遣丁会代守潞州。

  硃全忠奏乞除河中节度使,而讽吏民请己为帅。癸卯,以全忠为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节度使。己酉,加镇海、镇东节度使钱镠守侍中。

  崔胤之罢两军卖麹也,并近镇亦禁之。李茂贞惜其利,表乞入朝论奏,韩全诲请许之。茂贞至京师,全诲深与相结。崔胤始惧,阴厚硃全忠益甚,与茂贞为仇敌矣。

  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中书令。

  六月,癸亥,硃全忠如河中。

  上之返正也,中书舍人令狐涣、给事中韩偓皆预其谋,故擢为翰林学士,数召对,访以机密。涣,綯之子也。时上悉以军国事委崔胤,每奏事,上与之从容,或至然烛。宦官畏之侧目,事无大小,皆咨胤而后行。胤志欲尽除之,韩偓屡谏曰:“事禁太甚。此辈亦不可全无,恐其党迫切,更生他变。”胤不从。丁卯,上独召偓,问曰:“敕使中为恶者如林,何以处之?”对曰:“东内之难,敕使谁非同恶,处之当在正旦,今已失其时矣。”上曰:“当是时,卿何不为崔胤言之?”对曰:“臣见陛下诏书云,‘自刘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馀一无所问。’夫人主所重,莫大于信,既下此诏,则守之宜坚。若复戮一人,则人人惧死矣。然后来所去者已为不少,此其所以忷忷不安也。陛下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明示其罪,置之于法,然后抚谕其余曰:‘吾恐尔曹谓吾心有所贮,自今可无疑矣。’乃择其忠厚者使为之长。其徒有善则奖之,有罪则惩之,咸自安矣。今此曹在公私者以万数,岂可尽诛邪!夫帝王之道,当以重厚镇之,公正御之,至于琐细机巧,此机生则彼机应矣,终不能成大功,所谓理丝而棼之者也。况今朝廷之权,散在四方。苟能先收此权,则事无不可为者矣。?鄙仙钜晕滑曰:“此事终以属卿。”

  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兵出阴地关,攻隰州,刺史唐礼降之。进攻慈州,刺史张瑰降之。

  闰月,以河阳节度使丁会为昭义节度使,孟迁为河阳节度使,从硃全忠之请也。

  道士杜从法以妖妄妄诱昌、普、合三州民作乱,王建遣行营兵马使王宗黯将兵三万会东川、武信兵讨之。宗黯,即吉谏也。

  崔胤请上尽诛宦官,但以宫人掌内诸司事。宦官属耳,颇闻之,韩全诲等涕泣求哀于上,上乃令胤:“有事封疏以闻,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书者数人,内之宫中,阴令诇察其事,尽得胤密谋,上不之觉也。全诲等大惧,每宴聚,流涕相诀别,日夜谋所以去胤之术。胤时领三司使,全诲等教禁军对上喧噪,诉胤减损冬衣。上不得已,解胤盐铁使。时硃全忠、李茂贞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东都,茂贞欲上幸凤翔。胤知谋泄,事急,遗硃全忠书,称被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且言:“昨者返正,皆令公良图,而凤翔先入朝抄取其功。今不速来,必成罪人,岂惟功为他人所有,且见征讨矣!”全忠得书,秋,七月,甲寅,遽归大梁发兵。

  西川龙台镇使王宗侃等讨杜从法,平之。

  八月,甲申,上问韩偓曰:“闻陆扆不乐吾返正,正旦易服,乘小马出启夏门,有诸?”对曰:“返正之谋,独臣与崔胤辈数人知之,扆不知也。一旦忽闻宫中有变,人情能不惊骇!易服逃避,何妨有之!陛下责其为宰相无死难之志则可也,至于不乐返正,恐出于谗人之口,愿陛下察之。”上乃止。韩全诲等惧诛,谋以兵制上,乃与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李继筠深相结,继昭独不肯从。它日,上问韩偓:“外间何所闻?”对曰:“惟闻敕使忧惧,与功臣及继筠交结,将致不安,亦未知其果然不耳。”上曰:“是不虚矣。比日继诲、彦弼辈语渐倔强,令人难耐。令狐涣欲令朕召崔胤及全诲等于内殿,置酒和解之,何如?”对曰:“如此则彼凶悖益甚。”上曰:“为之奈何?”对曰:“独有显罪数人,速加窜逐,馀者许其自新,庶几可息。若一无所问,彼必知陛下心有所贮,益不自安,事终未了耳。”上曰:“善!”既而宦官自恃党援已成,稍不遵敕旨;上或出之使监军,或黜守诸陵,皆不行,上无如之何。

  或告杨行密云,钱镠为盗所杀。行密遣步军都指挥使李神福等将兵取杭州,两浙将顾全武等列八寨以拒之。

  九月,癸丑,上急召韩偓,谓曰:“闻全忠欲来除君侧之恶,大是尽忠,然须令与茂贞共其功。若两帅交争,则事危矣。卿为我语崔胤,速飞书两镇,使相与合谋,则善矣。?比尚绗上又谓偓曰:“继诲、彦弼辈骄横益甚,累日前与继筠同入,辄于殿东令小儿歌以侑酒,令人惊骇。”对曰:“臣必知其然,兹事失之于初。当正旦立功之时,但应以官爵、田宅、金帛酬之,不应听其恣出入禁中。此辈素无知识,数求入对,或妄论朝政,或僭易荐人,稍有不从,则生怨望。况惟知嗜利,为敕使以厚利雇之,令其如此耳。崔胤本留卫兵,欲以制敕使也,今敕使、卫兵相与为一,将若之何!汴兵若来,必与岐兵斗于阙下,臣窃寒心。”上但愀然忧沮而已。

  冬,十月,戊戌,硃全忠大举兵发大梁。

  李神福与顾全武相拒久之,神福?窈挤枿使出入卧内。神福谓诸将曰:“杭兵尚强,我师且当夜还。”杭俘走告全武,神福命勿追,暮遣羸兵先行,神福为殿,使行营都尉吕师造伏兵青山下。全武素轻神福,出兵追之。神福、师造夹击,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生擒全武。钱镠闻之,惊泣曰:“丧我良将!”神福进攻临安,两浙将秦昶帅众三千降之。

  韩全诲闻硃全忠将至,丁酉,令李继诲、李彦弼等勒兵劫上,请幸凤翔,宫禁诸门皆增兵防守,人及文书出入搜阅甚严。上遣人密赐崔胤御札,言皆凄怆,末云:“我为宗社大计,势须西行,卿等但东行也。惆怅!惆怅!”戊戌,上遣赵国夫人出语韩偓:“朝来彦弼辈无礼极甚,欲召卿对,其势未可。”且言:“上与皇后但涕泣相同。”自是,学士不复得对矣。癸卯,全诲等令上入阁召百官,迫寝正月丙午敕书,悉如咸通以来近例。是日,开延英,全诲等即侍侧,同议政事。丁未,神策都指挥使李继筠遣部兵掠内库宝货、帷帐、法物,韩全诲遣人密送诸王、宫人先之凤翔。戊申,硃全忠至河中,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城大骇,士民亡窜山谷。是日,百官皆不入朝,阙前寂无人。

  十一月,己酉朔,李继筠等勒兵阙下,禁人出入,诸军大掠。士民衣纸及布襦者,满街极目。韩建以幕僚司马鄴知匡国留后。硃全忠引四镇兵七万趣同州,鄴迎降。

  韩全诲等以李继昭不与之同,遏绝不令见上。时崔胤居第在开化坊,继昭帅所部六十馀人及关东诸道兵在京师者共守卫之。百官及士民避乱者,皆往依之。庚戌,上遣供奉官张绍孙召百官,崔胤等皆表辞不至。壬子,韩全诲等陈兵殿前,言于上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师,欲劫天子幸洛阳,求传禅。臣等请奉陛下幸凤翔,收兵拒之。“上不许,杖剑登乞巧楼。全诲等逼上下楼,上行才及寿春殿,李彦弼已于御院纵火。是日冬至,上独坐思政殿,翘一足,一足蹋栏干,庭无群臣,旁无侍者。顷之,不得已,与皇后、妃嫔、诸王百馀人皆上马,恸哭声不绝,出门,回顾禁中,火已赫然。是夕,宿鄠县。

  硃全忠遣司马鄴入华州,谓韩建曰:“公不早知过自归,又烦此军少留城下矣。”是日,全忠自故市引兵南渡渭,韩建遣节度副使李巨川请降,献银三万两助军,全忠乃西南趣赤水。

  癸丑,李茂贞迎车驾于田家硙,上下马慰接之。甲寅,车驾至盩厔;乙卯,留一日。

  硃全忠至零口西,闻车驾西幸,与僚佐议,复引兵还赤水。左仆射至仕张浚说全忠曰:“韩建,茂贞之党,不先取之,必为后患。?比椅沤擫斜砣疤熳有曳锵璎乃引兵逼其城。建单骑迎谒,全忠责之,对曰:“建目不知书,凡表章书檄,皆李巨川所为。”全忠以巨川常为建画策,斩之军门。谓建曰:“公许人,可即往衣锦。”丁巳,以建为忠武节度使,理陈州,以兵援送之;以前商州刺史李存权知华州,徙忠武节度使赵珝为匡国节度使。车驾之在华州也,商贾辐凑,韩建重征之,二年,得钱九百万缗。至是,全忠尽取之。

  是时京师无天子,行在无宰相,崔胤使太子太师卢渥等二百馀人列状请硃全忠西迎车驾,又使王溥至赤水见全忠计事。全忠复书曰:“进则惧胁君之谤,退则怀负国之惭,然不敢不勉。”戊午,全忠发赤水。

  辛酉,以兵部侍郎卢光启权句当中书事。车驾留岐山三日,壬戌,至凤翔。

  硃全忠至长安,宰相帅百官班迎于长乐坡。明日行,复班辞于临皋驿。全忠赏李继昭之功,初令权知匡国留后,复留为两街制置使,赐与甚厚,继昭尽献其兵八千人。全忠使判官李择、裴铸入奏事,称:“奉密诏及得崔胤书,令臣将兵入朝。”韩全诲等矫诏答以:“朕避灾至此,非宦官所劫,密诏皆崔胤诈为之,卿宜敛兵归保土宇。”茂贞遣其将符道昭屯武功以拒全忠,癸亥,全忠将康怀贞击破之。

  丁卯,以卢光启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机务。

  戊辰,硃全忠至凤翔,军于城东。李茂贞登城谓曰:“天子避灾,非臣下无礼,谗人误公至此。”全忠报曰:“韩全诲劫迁天子,今来问罪,迎扈还宫。岐王苟不预谋,何烦陈谕!”上屡诏全忠还镇,全忠乃拜表奉辞。辛未,移兵北趣邠州。

  甲戌,制: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胤责授工部尚书,户部侍郎、同平章事裴枢罢守本官。

  乙亥,硃全忠攻邠州。丁丑,静难节度使李继徽请降,复姓名杨崇本。全忠质其妻于河中,令崇本仍镇邠州。全忠之西入关也,韩全诲、李茂贞以诏命征兵河东,茂贞仍以书求援于李克用。克用遣李嗣昭将五千骑自沁州趣晋州,与汴兵战于平阳北,破之。乙亥,全忠发邠州。戊寅,次三原。十二月,癸未,崔胤至三原见全忠,趣之迎驾。乙丑,全忠遣硃友宁攻盩厔,不下。戊戌,全忠自往督战,盩厔降,屠之。全忠令崔胤帅百官及京城居民悉迁于华州。诏以裴贽充大明宫留守。

  清海节度使徐彦若薨,遗表荐行军司马刘隐权留后。

  李神福知钱镠定不死,而临安城坚,久攻不拔,欲归,恐为镠所邀,乃遣人守卫镠祖考丘垄,禁樵采,又使顾全武通家信。镠遣使谢之。神福于要路多张旗帜为虚寨,镠以为淮南兵大至,遂请和。神福受其犒赂而还。

  硃全忠之入关也,戎昭节度使冯行袭遣副使鲁崇矩听命于全忠。韩全诲遣中使二十馀人分道征江、淮兵屯金州,以胁全忠,行袭尽杀中使,收其诏敕送全忠。又遣中使征兵于王建,硃全忠亦遣使乞师于建。建外修好于全忠,罪状李茂贞,而阴劝茂贞坚守,许之救援。以武信节度使王宗佶、前东川节度使王宗涤等为扈驾指挥使,将兵五万,声言迎军驾,其实袭茂贞山南诸州。

  江西节度使钟传将兵围抚州刺史危全讽,天火烧其城,士民欢惊。诸将请急攻之,传曰:“乘人之危,非仁也。”乃祝曰:“全讽之罪,无为害民。”火寻止。全讽闻之,谢罪听命,以女妻传子匡时。传少时尝猎,醉遇虎,与斗,虎搏其肩,而传亦持虎腰不置。旁人共杀虎,乃得免。既贵,悔之,常戒诸子曰:“士处世贵智谋,勿效吾暴虎也。”

  武贞节度使雷满薨,子彦威自称留后。

唐紀七十八譯文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光化三年(庚申、900)
唐紀七十八唐昭宗光化三年(庚申,公元900年)
  [1]春,正月,宣州將康儒攻睦州;錢使其從弟拒之。
  [1]春季,正月,宣州將領康儒進攻睦州,鎮海節度使錢命令他的堂弟錢率兵抵禦。
  [2]二月,庚申,以西川節度使王建兼中書令。
  [2]二月庚申(初二),朝廷任命四川節度使王建兼中書令。
  [3]壬申,加威武節度使王審知同平章事。
  [3]壬申(十四日),朝廷加封威武節度使王審知為同平章事。
  [4]壬午,以吏部尚書崔胤同平章事,充清海節度使。
  [4]壬午(二十四日),朝廷任命吏部尚書崔胤為同平章事,充任清海節度使。
  [5]李克用大發軍民治晉陽城塹,押牙劉延業諫曰:“大王聲振華、夷,宜揚兵以嚴四境,不宜近治城塹,損威望而啟寇心。”克用謝之,賞以金帛。
  [5]李克用大舉徵發軍士百姓修理晉陽城的城牆壕溝,押牙劉延業勸告說:“大王的聲威震動華夏和四夷,應該分派軍隊整肅四方邊境,不應修治眼前的城牆壕溝,既損害自己的威望,又開啟敵人的侵犯之心。”李克用向他表示感謝,並賞給金銀絹帛。
  [6]夏,四月,加定難軍節度使李承慶同平章事。
  [6]夏季,四月,朝廷加封定難軍節度使李承慶為同平章事。
  [7]朱全忠遣葛從周帥兗、鄆、滑、魏四鎮兵十萬擊劉仁恭,五月,庚寅,拔德州,斬剌史傅公和;己亥,圍劉守文於滄州。仁恭復遣使卑辭厚禮求援於河東,李克用遣周德威將五千騎出黃澤,攻邢、以救之。
  [7]朱全忠派遣葛從周率領兗州、鄆州、滑州、魏州四鎮的十萬軍隊攻打盧龍節度使劉仁恭,五月庚寅(初四)攻克德州,斬殺德州剌史傅公和,己亥(十三日)把劉守文圍困在滄州。劉仁恭派遣使者用卑恭的言辭、豐厚的禮品到河東請求援助。於是,李克用派遣周德威率領五千騎兵出黃澤關,進攻邢州、州來救援劉仁恭。
  [8]邕州軍亂,逐節度使李;借兵鄰道討平之。
  [8]邕州軍隊發生叛亂,驅逐了節度使李。李向領道借兵討伐平定叛亂。
  [9]六月,癸亥,加東川節度使王宗滌同平章事。
  [9]六月癸亥(初七),朝廷加封東川度使王宗滌為同平章事。
  [10]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摶,明達有度量,時稱良相。上素疾宦官樞密使宋道弼、景務修專橫,崔胤日與上謀去宦官,宦官知之。由是南、北司益相憎嫉,各結藩鎮為援以相傾奪。摶恐其致亂,從容言於上曰:“人君當務明大體,無所偏私。宦官擅權之弊,誰不知之!顧其勢未可猝除,宜俟多難漸平,以道訊息。願陛下言勿輕洩以速奸變。”胤聞之,譖摶於上曰:“王摶奸邪,已為道弼輩外應。”上疑之。及胤罷相,意摶排已,愈恨之。及出鎮廣州,遺朱全忠書,具道摶語,令全忠表論之。全忠上言:“胤不可離輔弼之地;摶與敕使相表裡,同危社稷。”表連上不已。上雖察其情,迫於全忠,不得已,胤至湖南復召還。丁卯,以胤為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摶罷為工部侍郎。以道弼監荊南軍,務監青州軍。戊辰,貶摶溪州刺史;已巳,又貶崖州司戶;道弼長流歡州,務長流愛州;日是,皆賜自盡。摶死於藍田驛,道弼、務死於霸橋驛。於是胤專制朝政,勢震中外,宦官皆側目,不勝其憤。
  [10]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摶,明白通達,寬宏大量,當時稱為良相。昭宗一向痛恨宦官樞密使宋道弼、景務修專斷強橫,崔胤天天與昭宗商量除去宦官,宦官也知道他們的行動。因此,南司和北司更加相互憎恨嫉妒,各自交結藩鎮以為援助,互相傾軋爭奪。王摶擔心這樣會招致變亂,就從容不迫地向唐昭宗進言說:“君主行事,應當致力於申明大局,沒有偏心私情。宦官專權的弊病,誰不知道呢!但是他們的勢力不可能急速除掉,應當等候各種災難漸漸平息,透過正當途徑逐漸消滅。希望陛下說話不要輕易洩漏,以免加速奸邪小人的變亂。”崔胤聽說這話,就向昭宗誣陷王摶說:“王摶奸詐邪惡,已經成為宋道弼等的外應。”昭宗懷疑他的話是否真實。等到崔胤被罷免了宰相職務,就猜想是王摶排斥自己,更加痛恨他。及至崔胤奉命離京師去鎮守廣州,他就送書信給朱全忠,原原本本地講了王摶說過的話,讓朱全忠進呈表章來辯論是非。朱全忠於是上表說:“崔胤不能離開輔佐陛下的宰相之位,王摶與敕使互為表裡,內外勾結,危害國家。”朱全忠的表章接連呈進,繼續不停。昭宗雖然察覺其中實情,但迫於朱全忠,也無可奈何,在崔胤行至湖南時又召他回京師。丁卯(十一日),昭宗任命崔胤為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摶被罷免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降為工部侍郎。命宋道弼出任荊南監軍,景務出任青州監軍。戊辰(十二日),貶王摶為溪州刺史。己巳(十三日),又貶王摶為崖州司戶;宋道弼流放州,景務修流放愛州。當天,三人都被賜令自殺。王摶死在藍田驛,宋道弼、景務死在霸橋驛。於是,崔胤操縱朝廷政權,勢力威震朝野,宦官都怒目而視,非常憤慨痛恨。
  [11]劉仁恭將幽州兵五萬救滄州,營於乾寧軍,葛從周留張存敬、氏叔琮守滄州寨,自將精兵逆戰於老鴉堤,大破仁恭,斬首三萬級,仁恭走保瓦橋。秋,七月,李克用復遣都指揮使李嗣昭將兵五萬攻邢、以救仁恭,敗汴軍於內丘。王熔遣使和解幽、汴,會久雨,朱全忠召從周還。
  [11]劉仁恭率領五萬幽州軍隊前去援救滄州,在乾寧軍紮營。葛從周留下張存敬、氏叔琮守衛滄州營寨,自己率領精銳部隊在老鴉堤迎戰劉仁恭,大敗劉仁恭的軍隊,斬殺首級三萬。劉仁恭逃走,退守瓦橋。秋季,七月,李克用再派都指揮使李嗣昭率領五萬軍隊攻打邢州、州來救援劉仁恭,在內丘打敗汴州軍隊。王熔派遣使者在幽州劉仁恭、汴州朱全忠之間進行調解,適逢長久下雨,朱全忠召回葛從周。
  [12]庚戌,以昭義留後孟遷為節度使。
  [12]庚戌(二十五日),朝廷任命昭義留後孟遷為昭義節度使。
  [13]甲寅,以西川節度使王建兼東川、信武軍兩道都指揮制置等使。
  [13]甲寅,(二十九日),朝廷任命西川節度使王建兼東川、信武軍兩道都指揮制置等使。
  [14]八月,李嗣昭又敗汴軍於沙門河,進攻州。乙丑,朱全忠引兵救之,未至,嗣昭拔州,擒刺史朱紹宗。全忠命葛從周將兵擊嗣昭。
  [14]八月,李嗣昭又在沙門河打敗汴州軍隊,率軍進攻州。乙丑(初十),朱全忠率兵援救州,還沒有到達,李嗣昭已攻克州,擒獲州刺史朱紹宗。朱全忠命令葛從周率領軍隊前去攻擊李嗣昭。
  [15]宣州將康儒食盡,自清溪遁歸。
  [15]宣州將領康儒由於軍糧吃完,從清溪逃歸宣州。
  [16]九月,葛從周自鄴縣渡漳水,營於黃龍鎮;朱全忠自將中軍三萬涉水置營。李嗣昭棄城走,從周設伏於青山口,邀擊,大破之。
  [16]九月,葛從周率領軍隊自鄴縣渡過漳水,在黃龍鎮紮營;朱全忠親自統帥三萬中軍渡過水,安營紮寨。李嗣昭捨棄州城逃走,葛從周在青山口布置伏兵,進行攔擊,把李嗣昭的軍隊打得大敗而逃。
  [17]崔胤以太保、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彥若位在己上,惡之;彥若亦自求引去。時藩鎮皆為強臣所據,惟嗣薛王知柔在廣州,乃求代之。乙巳,以彥若同平章事,充清海節度使。初,荊南節度成以澧、郎本其巡屬,為雷滿所據,屢求割隸荊南,朝廷不許,頗怨望。及彥若過荊南,置酒,從容以為言。彥若曰:“令公位尊方面,自比桓、文,雷滿小盜不能取,乃怨朝廷乎!”甚慚。
  [17]崔胤因為太保、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彥若的地位在自己之上,從而憎恨他;徐彥若也自己請求引退去職。當時藩鎮都被強臣佔據,只有嗣薛王李知柔在廣州任清海節度使,於是請求讓自己代替他。乙巳(二十日),朝廷任命徐彥若以同平章事銜,充任清海節度使。當初,荊南節度成以澧州、朗州本來是他的屬地,被雷滿佔據,屢次請求割出來隸屬葬荊南,朝廷不允許,成很是怨恨。等到徐彥若路過荊南,成擺酒招待,從容不迫地說起澧、朗二州的歸屬舊事。徐彥若說:“令公是一方長官,職位尊崇,向來自比為齊桓公、晉文公,連雷滿這樣一個小強盜都不能攻取,還要怨恨朝廷嗎!”成聽了非常慚愧。
  [18]丙午,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崔遠罷守本官,以邢部尚書裴贄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贄,坦之弟子也。
  [18]丙午(二十一日),朝廷免除中書侍郎兼史部尚書、同平章事崔遠同平章事等職,仍署理本官職務;任命刑部尚書裴贄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裴贄,是裴坦之弟弟的兒子。
  [19]升桂管為靜江軍,以經略使劉士政為節度使。
  [19]朝廷將桂州管區升為靜江軍,任命經略使劉士政為靜江軍節度使。
  [20]朱全忠以王熔與李克用交通,移兵伐之,下臨城,逾滹沱,攻鎮州南門,焚其關城。全忠自至元氏,熔懼,遣判官周式詣全忠請和。全忠盛怒,謂式曰:“僕屢以書諭王公,竟不之聽!今兵已至此,期於無舍!”式曰:“鎮州密邇太原,困於侵暴,四鄰各自保,莫相救恤,王公與之連和,乃為百姓故也。今明公果能為人除害,則天下誰不聽命,豈惟鎮州!明公為唐桓、文,當崇禮義以成霸業;若但窮威武,則鎮州雖小,城堅食足,明公雖有十萬之眾,未易攻也!況王氏秉旄五代,時推忠孝,人慾為之死,庸可冀乎!”全忠笑攬式袂,延之帳中,曰:“與公戲耳!”乃遣客將開封劉捍入見熔,熔以其子節度副使昭祚及大將子弟為質,以文繒二十萬犒軍;全忠引還,以女妻昭祚。
  [20]朱全忠因王熔與李克用相互勾結,就從州移兵去討伐他,攻下臨城,渡過滹沱河,攻打鎮州南門,把關城燒燬。朱全忠親自率軍到元氏,王熔害怕,忙派判官周式到朱全忠營中請求和解。朱全忠勃然大怒,對周式說:“我屢次送書信去曉諭王公,他竟然不聽!現在我兵已經到此,決定不能捨棄!”周式說:“鎮州緊靠太原,處在被侵犯損害的境地,四鄰各求自我保全,不相互援救體恤,王公與李克用交好聯合,是為了百姓免受災難的緣故。現在您果真能夠為人們除去禍害,那麼天下誰不聽從您的命令,豈止一個鎮州!您是大唐的齊桓公、晉文公,應當崇尚禮義,以使成就霸業。如果只是竭盡武力,一味征討,那麼,鎮州雖小,但城池堅固,糧食充足,您雖有十萬之眾,也不容易攻下的!況且王氏執掌兵權已經五代,時常推廣忠孝,人人想要為王氏去死,難道可以希望攻下嗎!”朱全忠笑著挽起周式的衣袖,請進營帳之中,說:“與您開玩笑哩!”於是,朱全忠派遣客將開封人劉捍進入鎮州城內見王熔,王熔將他的兒子節度副使王昭祚及大將子弟作為人質,以花絹二十萬犒勞朱全忠的軍隊。朱全忠領兵返回,並將女兒嫁給王昭祚為妻。
  成德判官張澤言於王熔曰:“河東,敵也,今雖有朱氏之援,譬如火發於家,安能俟遠水乎!彼幽、滄、易定,猶附河東,不若說朱公乘勝兼服之,使河北諸鎮合而為一,則可以制河東矣。”熔復遣周式往說全忠。全忠喜,遣張存敬會魏博兵擊劉仁恭;甲寅,拔瀛州;冬,十月,丙辰,拔景州,執刺史劉仁霸;辛酉,拔莫州。
  成德判官張澤向王建議說:“河東李克用是個勁敵,現在雖然有朱氏的援助,但譬如家中起火,哪裡能夠等待遠水呢!那幽州劉仁恭、滄州劉守文、易州定州王郜,仍然依附河東,不如勸說朱公乘勝一併降服他們,使河北諸鎮合而為一,就可以制服河東了。”王熔再派周式前去勸說朱全忠。朱全忠聽後很高興,就派遣張存敬會同魏博的軍隊前去攻打劉仁恭。甲寅(二十九日),張存敬等攻克瀛州;冬季,十月丙辰(初二),攻佔景州,捉住了景州刺史劉仁霸;辛(初七),又奪取了莫州。
  [21]靜江節度使劉士政聞馬殷悉平嶺北,大懼,遣副使陳可屯全義嶺以備之。殷遣使修好於士政,可拒之;殷遣其將秦彥暉、李瓊等將兵七千擊士政。湖南軍至全義,士政又遣指揮使王建武屯秦城。可掠縣民耕牛以犒軍,縣民怨之,請為湖南向導,曰:“此西南有小徑,距秦城才五十里,僅通單騎。”彥暉遣李瓊將騎六十、步兵三百襲秦城,中宵,逾垣而入,擒王建武,比明,復還,之以練,造可壁下示之,可猶未之信;斬其首,投壁中,桂人震恐。瓊因勒兵擊之,擒可,降其將士二千,皆殺之。引兵趣桂州,自秦城以南二十餘壁皆望風奔潰,遂圍桂州;數日,士政出降,桂、宜、巖、柳、象五州皆降於湖南。馬殷以李瓊為桂州刺史;未幾,表為靜江節度使。
  [21]靜江節度使劉士政聽說馬殷全部平定了嶺北,非常害怕,派副使陳可率軍領駐紮在全義嶺防備馬殷侵犯。馬殷派遣使者向劉士政謀求和好,陳可拒絕了他。於是,馬殷派遣他的部將秦彥暉、李瓊等率領七千軍隊,前去攻打劉士政。馬殷的湖南軍隊抵達全義嶺,劉士政又派遣指揮使王建武駐守秦城。陳可掠虜縣民的耕牛來犒勞將士,縣民非常怨恨他,請求做湖南軍隊的嚮導,說:“這西南有小路,距離秦城才五十里,路徑狹窄僅能單騎透過。”秦彥暉派遣李瓊率領騎兵六十、步兵三百突襲秦城,半夜裡越過城牆而入,擒住王建武,等到天明又回來,用布帶將王建武捆縛起來,到陳可的營壘下給他看視。陳可看見後還不相信是王建武,李瓊又命斬下王建武的腦袋,投入陳可的營壘之中,桂州軍隊一片震驚恐慌。李瓊趁機率兵發起攻擊,擒獲可,並將投降的二千將士全部殺死。然後,李瓊等率軍奔赴桂州,自秦城以南二十餘座桂州營壘全都望風逃散,於是將桂州包圍。過了幾天,劉士政出城投降,桂、宜、巖、柳、象五州全都歸降了湖南。馬殷任命李瓊為桂州刺史;不久,馬殷又上表請朝廷任命李瓊為靜江節度使。
  [22]張存獲攻劉仁恭,下二十城,將自瓦橋趣幽州,道濘不能進;乃引兵西攻易定,辛巳,拔祁州,殺刺史楊約。
  [22]張存敬攻打劉仁恭,連克二十個城池,將要從瓦橋驛奔赴幽州,因道路泥濘不能前進,於是率領軍隊向西進攻易州。辛巳(二十七日),張存敬攻克祁州,殺死祁州刺史楊約。
  [23]癸未,以保義留後朱友謙為節度使。
  [23]癸未(二十九日),朝遷任命保義留後朱友謙為保義節度使。
  [24]張存敬攻定州,義武節度使王郜,遣後院都知兵馬使王處直將兵數萬拒之。處直請依城為柵,俟其師老而擊之。孔目官梁汶曰:“昔幽、鎮兵三十萬攻我,於時我軍不滿五千,一戰敗之。今存敬兵不過三萬,我軍十倍於昔,奈何示怯,欲依城自固乎!”郜乃遣處直逆戰於沙河,易定兵大敗,死者過半,餘眾擁處直奔還。甲申,王郜棄城奔晉陽,軍中推處直為留後。存敬進圍定州,丙申,朱全忠至城下;處直登城呼曰:“本道事朝廷甚忠,於公未嘗相犯,何為見攻?”全忠曰:“何故附河東?”對曰:“吾兄與晉王同時立勳,封疆密邇,且婚姻也,修好往來,乃常理耳;請從此改圖。”全忠許之。乃歸罪於梁汶而族之,以謝全忠,以繒帛十萬犒師;全忠乃還,仍為處直表求節鉞。處直,處存之母弟也。
  [24]張存敬進攻定州,義武節度使王郜派遣後院都知兵馬使王處直率兵數萬進行抵抗。王處直請依城建築柵欄,等到張存敬的軍隊疲乏懈怠,再發起攻擊。孔目官梁汶說:“從前幽州、鎮州的三十萬軍隊攻我,當時我軍不滿五千,一戰便打敗了他們。現在張存敬的軍隊不過三萬,我軍是當年的十倍,怎麼表示怯懦,想要依城自我固守呢!”王郜於是派遣王處直率兵在沙河迎戰,結果易定軍隊被打得大敗,死者過半,乘餘的將士簇擁著王處直逃奔而回。甲申(三十日),王郜棄城投奔晉陽,軍中將士推舉王處直為留後。張存敬進兵包圍定州,丙申(疑誤),朱全忠到定州城下;王處直登城高呼道:“本道侍奉朝廷竭誠盡忠,對您未曾冒犯,為什麼被攻擊?”朱全忠說:“依附河東是什麼緣故?”王處直回答說:“我哥哥與晉王一同討平黃巢立功,轄地疆界貼近,並且是兒女親家,謀求和好,互相往來,乃是通常情理;請從此以後改變主意。”朱全忠應允與他和好。於是,王處直把罪過歸在梁汶身上並殺了他的全家,用來告謝朱全忠,又拿出絹帛十萬犒勞朱全忠的軍隊。朱全忠於是率兵回去,並奏進表章請求授予王處直節度使。王處直是王處存的同母弟弟。
  劉仁恭遣其子守光將兵救定州,軍於是易水之上;全忠遣張存敬襲之,殺六萬餘人。由是河北諸鎮皆服於全忠。
  劉仁恭派遣他的兒子劉守光率兵救援定州,駐紮在易水之上;朱全忠派遣張存敬襲擊劉守光,殺死六萬餘人。從此,河北諸鎮全都降服了朱全忠。
  先是王郜告急於河東,李克用遣李嗣昭將步騎三萬下太行,攻懷州,拔之,進攻河陽。河陽留後侯言不意其至,狼狽失據,嗣昭壞其羊馬城。會佑國軍將閻寶引兵救之,力戰於壕外,河東兵乃退。寶,鄆州人也。
  在這之前,王郜向河東告急,李克用派遣李嗣昭率領步兵、騎兵三萬人馬,直下太行,進攻並拔取懷州,進而攻打河陽。河陽留後侯言沒想到河東軍隊突然到達,十分狼狽,窘迫無依。李嗣昭破壞了河陽城外的羊馬城。適逢佑國軍將領閻寶領兵前來救援,在護城河外奮力戰鬥,河東軍隊才退走。閻寶是鄆州人。
  [25]初,崔胤與帝密謀盡誅宦官,及宋道弼、景務死,宦官益懼。上自華州還,忽忽不樂,多縱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於是左軍中尉劉季述、右軍中尉王仲先、樞密使王彥範、薛齊等陰相與謀曰:“主上輕佻多變詐,難奉事;專聽任南司,吾輩終罹其禍。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為太上皇,引岐、華兵為援,控制諸藩,誰能害我哉!”
  [25]當初,崔胤與唐昭宗秘密謀劃全部殺死宦官,等到宋道弼、景務死後,宦官更加恐懼。唐昭宗自華州回到京城以後,精神恍惚,抑鬱不樂,常常縱情飲酒,喜怒無常,左右的人尤其人人自危。於是,左軍中尉劉季述、右軍中尉王仲先、樞密使王彥範、薛齊等暗中共同商量說:“主上輕浮而多機變欺詐,難於侍奉;並且凡事專聽任宰相辦理,我等終究要遭受他的禍害。不如立太子為皇帝,尊主上為太上皇,招岐州李茂貞、華州韓建的軍隊為援助,控制各個藩鎮,誰還能加害我們呢!”
  十一月,上獵苑中,因置酒,夜,醉歸,手殺黃門、侍女數人。明旦,日加辰巳,宮門不開。季述詣中書白崔胤曰:“宮中必有變,我內臣也,得以便宜從事,請入視之。”乃帥禁兵千人破門而入,訪問,具得其狀。出,謂胤曰:“主上所為如是,豈可理天下!廢昏立明,自古有之,為社稷大計,非不順也。”胤畏死,不敢違。庚寅,季述召百官,陳兵殿庭,作胤等連名狀,請太子監國,以示之,使署名;胤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上在乞巧樓,季述、仲先伏甲士千人於門外,與宣武進奏官程巖等十餘人入請對。季述、仲先甫登殿,將士大呼,突入宣化門,至思政殿前,逢宮人,輒殺之。上見兵入,驚墮床下,起,將走,季述、仲先掖之令坐。宮人走白皇后,後趨至,拜請曰:“軍容勿驚宅家,有事取軍容商量。”季述等乃出百官狀白上,曰:“陛下厭倦大寶,中外群情,願太子監國,請陛下保頤東宮。”上曰:“昨與卿曹樂飲,不覺太過,何至於是!”對曰:“此非臣等所為,皆南司眾情,不可遏也。願陛下且之東宮,待事小定,復迎歸大內耳。”後曰:“宅家趣依軍容語!”即取傳國寶以授季述,宦官扶上與後同輦,嬪御待從者才十餘人,適少陽院。季述以銀畫地數上曰:“某時某事,汝不從我言,其罪一也。”如此數十不止。乃手鎖其門,熔鐵錮之,遣左軍副使李師虔將兵圍之,上動靜輒白季述,穴牆以通飲食。凡兵器針刀皆不得入,上求錢帛俱不得,求紙筆亦不與。時大寒,嬪御公主無衣衾,號器聞於外。季述等矯詔令太子監國,迎太子入宮。辛卯,矯令太子嗣位,更名縝。以上為太上皇,皇后為太上皇后。甲午,太子即皇帝位,更名少陽院曰問安宮。
  十一月,唐昭宗在禁苑中打獵,因此擺酒縱飲,夜裡大醉回宮,親手殺死宦官、侍女數人。天明,已經是辰巳左右,宮門還沒有開。劉季述到中書省告訴崔胤說:“宮中一定有了變故,我是內臣,能夠根據實際情況自行斟酌處理,請進宮察看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率領宮禁警衛一千人破門而入,經過訪查訊問,獲得具體情況。劉季述出來對崔胤說:“主上所為如此,豈可管理國家!廢黜昏君,擁立明主,自古就有這樣做的,為了國家大計,這樣做不是叛逆。”崔胤害怕被殺,不敢違抗。庚寅(初六),劉季述召集文武百官到來,在殿庭佈置了軍隊,起草崔胤等請太子代管國事的聯名狀,出示給文武官員看,讓他們簽名。崔胤及文武百官不得已,都簽了名。昭宗在乞巧樓,劉季述、王仲先在門外埋伏一千名全武裝的將士,與宣武進奏官程巖等十餘人進樓請求奏對。劉季述、王仲先剛登殿,將士大聲呼喊,突然衝入宣化門,到思政殿前,遇到宮人就殺。昭宗看見軍隊闖入,被驚嚇得掉到床下,起來將要逃走,劉季述、王仲先架著讓他坐下。宮人跑去稟報皇后,何皇后快步走來,向劉季述等拜請說:“軍容使不要驚嚇皇上,有事求軍容使商量。”劉季述等於是拿出文武百官的聯名狀,稟告昭宗說:“陛下厭倦帝位,內外群情希望太子代行管理國家事務,請陛下在東宮頤養天年。”昭宗說:“昨天與卿等玩樂飲酒,不覺喝得太多。怎麼能弄到這種地步!”劉季述等回答說:“這聯名狀不是我等所定,都是南司百官群情激昂,不能阻止啊!請陛下暫且前去東宮,等到事情稍微安定,再迎陛下回歸正宮來罷了。”何皇后說:“皇上趕快依從軍容使的話!”立即取出傳國璽印授與劉季述。宦官扶持昭宗與何皇后同乘一車,與嬪御侍從十餘人往少陽院去。劉季述用銀畫地,數落昭宗說:“某時某事,你不聽從我的話,這是一條罪。”這樣數十下還不停止。於是,劉季述親手鎖了少陽院的門,熔化鐵水將鎖灌實,派遣左軍副使李師虔帶兵將少陽院包圍,昭宗一有動靜就稟報劉季述,鑿出牆洞來遞送飲食。凡是兵器針刀都不能入內,昭宗要些錢帛全不成,要些紙筆也不給。當時天氣十分寒冷,嬪御公主沒有衣被,號哭之聲傳到牆外。劉季述等假傳昭宗的詔書,令太子代管國事,迎太子入宮。辛卯(初七),劉季述等又假傳昭宗的語書,令太子繼承皇位,更名李縝。於是,以昭宗為太上皇,何皇后為太上皇后。甲(初十),太子即皇帝位,把少陽院改名叫問安宮。
  季述百官爵秩,與將士皆受優賞,欲以求媚於眾。殺睦王倚;凡宮人、左右、方士、僧、道為上所寵信者,皆榜殺之。每夜殺人,晝以十車載屍出,一車或止一兩屍,欲以立威。將殺司天監胡季林,季林曰:“軍容幽囚君父,更欲多殺無辜乎!”季述憚其言正而止。季述欲殺崔胤,而憚朱全忠,但解其度支鹽鐵轉運使而已。
  劉季述給百官加封爵位,參與將士都受到優厚的賞賜,想要以此向眾人討好。殺了睦王李倚,凡被唐昭宗寵信的宮人、侍臣、方士、僧侶、道人等,都用木棍打死。每夜所殺之人,白天用十輛車載著屍體送出,一車有時只一兩具屍體,想要用此樹立淫威。劉季述等將要殺司天監胡秀林,秀林說:“軍容使幽禁君父,還想要多殺無辜嗎!”劉季述畏懼他話的剛正而住手。劉季述想要殺崔胤,但畏懼朱全忠,於是就只解除了崔胤的度支鹽鐵轉運使而已。
  左僕射致仕張浚在長水,見張全義於洛陽,勸之匡復;又與諸藩鎮書勸之。
  左僕射張浚退休後住在長水,他到洛陽拜見張全義,勸他匡復君位;又給各藩鎮寫信進行勸說。
  進士無棣李愚客華州,上韓建書,略曰:“僕每讀書,見父子君臣之際,有傷教害義者,恨不得肆之市朝。明公居近關重鎮,君父幽辱月餘,坐視凶逆而忘勤王之舉,僕所未逾也。僕竊計中朝輔弼,雖有志而無權;外鎮諸侯,雖有權而無志。惟明公忠義,社稷是依。往年車略播遷,號泣奉迎,累歲供饋,再復廟、朝,義感人心,至今歌詠。此時事勢,尤異前日;明公地處要衝,位兼將相。自宮闈變故,已涉旬時,若不號令率先以圖反正,遲疑未決,一朝山東侯伯唱義連衡,鼓行而西,明公求欲自安,其可得乎!此必然之勢也。不如馳檄四方,諭以逆順,軍聲一振,則元兇破膽,旬浹之間,二豎之首傳於天下,計無便於此者。”建雖不能用,厚待之。愚堅辭而去。
  進士無棣人李愚客居華州,給韓建上書,大要說:“我每讀書,見父子君臣之間,有傷教化害禮義的,恨不得將他殺死並陳屍於市。韓公居守臨近潼關的重鎮,皇上被幽禁受辱一月有餘,坐視兇惡叛逆而不出兵救援王室,我實在不能理解。我私下算計,朝中的輔弼之臣,雖然有志向,但沒有實權;京外的藩鎮強臣,雖然有實權,但沒有志向。只有韓公忠貞仁義,是國家的依靠。往年皇上流離遷徒,您痛哭流涕,奉迎皇上駐蹕華州,多年供給饋贈,重新恢復宗廟、朝廷,義感人心,至今歌頌。現在的事態形勢,尤其與往日不同:韓公地處要衝,位兼將相。自宮中發生變故,至今已過十天,如果不首先號令天下帶頭謀劃歸復正道,遲疑不決,一旦山東侯伯舉義聯合,發兵西進,韓公想要求得自安,難道能夠得到嗎!這是必然之勢。不如迅速傳檄四方,使他們知道逆順,這樣,軍隊聲威一振,首惡喪膽,十天左右,劉季述、王仲先兩個內宮小臣的腦袋將傳遞於天下,沒有比這更為便利的計策了。”韓建雖然不採用李愚的計策,卻給他優厚的待遇。李愚堅決推辭而去。
  朱全忠在定州行營,聞亂,丁未,南還;十二月,戊辰,至大梁。季述遣養子希度詣全忠,許以唐社稷輸之;又遣供奉官李奉本以太上皇誥示全忠。全忠猶豫未決,會僚佐議之,或曰:“朝廷大事,非藩鎮所宜預知。”天平節度副使李振獨曰:“王室有難,此霸者之資也。今公為唐桓、文,安危所屬。季述一宦豎耳,乃敢囚廢天子,公不能討,何以復令諸侯!且幼主位定,則天下之權盡歸宦官矣,是以太阿之柄授人也。”全忠大悟,即囚然度、奉本,遣振如京師事。既還,又遣親吏蔣玄暉如京師,與崔胤謀之;又召程巖赴大梁。
  朱全忠在定州巡視軍營,聽到京城發生變亂,於丁未(二十三日)南下返回,十二月戊辰(十四日)到達大梁。劉季述派養子劉希度到大梁晉見朱全忠,答應把大唐社稷獻納給他;又派供奉官李奉本拿太上皇唐昭宗的誥命給朱全忠看。朱全忠猶豫未決,會同僚佐商議,有的說:“朝廷大事,不是藩鎮應當於預的。”唯獨天平節度副使李振說:“王室有難,這是成就霸業的資本。現在您是大唐的齊桓公、晉文公,安危所繫。劉季述不過是一個宦官罷了,竟敢囚禁廢黜天子,您不能討伐,用什麼再號令諸侯!況且幼主君位確定,那麼國家政權就全歸宦官了,這是把太阿劍柄交給他們啊!”朱全忠大悟,立即把劉希度、李奉本囚禁,派李振到京師去探察事態。李振回到大梁以後,朱全忠又派遣新吏蔣玄暉至京師,與崔胤密謀策劃,又召宣武進奏官程巖趕赴大梁。
  [26]清海節度使薛王知柔薨。
  [26]清海節度使薛王李知柔去世。
  [27]是歲,加楊行密兼侍中。
  [27]這年,淮南節度使楊行密加封兼侍中。
  [28]睦州刺史陳晟卒,弟詢自稱刺史。
  [28]睦州刺史陳晟死,他的弟弟陳詢自稱剌史。
  [29]太子即位累旬,藩鎮箋表多不至。王仲先性苛察,素知左、右軍多積弊,及為中尉,鉤校軍中錢穀,得隱沒為奸者,痛捶之,急徵所負;將士頗不安。有鹽州雄毅軍使孫德昭為左神策指揮使,自劉季述廢立,常憤惋不平。崔胤聞之,遣判官石戩與之遊。德昭每酒酣必泣,戩知其誠,乃密以胤意說之曰:“自上皇幽閉,中外大臣至於行間士卒,孰不切齒!今反者獨季述、仲先耳,公誠能誅此二人,迎上皇復位,則富貴窮一時,忠義流千古;苟狐不決,則功落他人之手矣!”德昭謝曰:“德昭小校,國家大事,安敢專之!苟相公有命,不敢愛死。”戩以白胤。胤割衣帶,手書以授之。德昭復結右軍清遠都將董彥弼、周承誨,謀以除夜伏兵安福門外以俟之。
  [29]太子即位幾十天,各藩鎮例應奏進的箋表大多不到。右軍中尉王仲先性情苛刻細察,向來知道左、右軍積弊很多,等到擔任中尉,查考校核軍中錢穀,查到隱沒錢穀為奸的人,就痛加鞭打,緊急徵索所欠;將士很不安寧。有鹽州雄毅軍使孫德昭,擔任左神策指揮使,自劉季述廢黜唐昭宗、強立太子之後,經常憤惋不平。崔胤聽說後,派遺度支鹽鐵判官石戩與孫德昭交遊。孫德昭每次飲酒到酣暢時,一定哭泣,石戩知道他誠實,就秘密按照崔胤的意思勸說他,說:“自太上皇幽禁以來,內外大臣以至於軍隊士卒,誰不咬牙切齒!如今造反的只有劉季述、王仲先二人而已,您如果能殺死這兩個人,迎太上皇復位,就會富貴窮極一時,忠義流傳千古;如果猶豫不決,就要功落他人之手了!”孫德昭叩謝說:“德昭不過是個小軍官,國家大事,豈敢專擅!如果相公有命令,德昭不敢惜死。”石戩把孫德昭的情況稟報了崔胤。崔胤割下衣帶,親筆書寫命令,交給孫德昭。孫德昭又結交右軍清遠都將董彥弼、周承誨,商量在除夕夜裡伏兵安福門外,俟機行事。
天覆元年(辛酉、901)
天覆元年(公元901年)
  [1]春,正月,乙酋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門,孫德昭擒斬之,馳詣少陽院,叩門呼曰:“逆賊已誅,請陛下出勞將士。”何後不信,曰:“果爾,以其首來!”德昭獻獻其首,上乃與後毀扉而出。崔胤迎上御長樂門樓,帥百官稱賀。周承誨擒劉季述、王彥範繼至,方詰責,已為亂梃所斃。薛齊赴井死,出而斬之。滅四人之族,並誅其黨二十餘人。宦官奉太子匿於左軍,獻傳國寶。上曰:“裕幼弱,為凶豎所立,非其罪也。”命還東宮,黜為德王,複名裕。丙戌,以孫德昭同平章事,充靜海節度使,賜姓名李繼昭。
  [1]春季,正月,乙酉(初一),右軍中尉王仲先入宮朝見,行至安福門,孫德昭將他捉住殺死,隨即快馬奔赴少陽院,敲門高喊道:“逆賊王仲先已被殺死,請陛下出來慰勞將士。”何皇后聽了不相信,說:“果然這樣,將他的首級拿來!”孫德昭獻上王仲先的首級,昭宗才與何皇后毀壞門扇出來。崔胤迎接昭宗登上長樂門樓,率領文武百官稱頌慶賀。這時,周承誨捉獲劉季述、王彥範接著到達,昭宗剛責問他們的謀逆罪行,就已被亂棍打死了。薛齊投井淹死,被撈出來斬了首級。殺滅王仲先、劉季述、王彥範、薛齊四人全家,並把他們的黨羽二十餘人處死。宦官侍奉太子藏在左軍之中,把傳國寶璽獻了出來。昭宗說:“李裕年幼懦弱,被兇惡小人立為皇帝,不是他的罪過。”命令他回東宮廢黜為德王,並恢復舊名李裕。丙戌(初二),唐昭宗任命孫德昭為同平章事,擔任靜海節度使,賜姓名為李繼昭。
  丁亥,崔胤進位司徒,胤固辭;上寵待胤益厚。
  丁亥(初三),朝廷進升崔胤為司徒,崔胤堅決推辭。從此,昭宗對崔胤的寵信待遇更加深厚。
  己丑,朱全忠聞劉季述等誅,折程巖足,械送京師,並劉希度、李奉本等皆斬于都市,由是益重李振。
  己丑(初五),朱全忠聽說劉季述等人被殺,就把程巖的雙腳折斷,戴上刑具解送到京師長安,連同劉希度、李奉本等,都在鬧市上處死,朱全忠因此越發看重李振。
  庚寅,以周承誨為嶺南西道節度使,賜姓名李繼誨,董彥弼為寧遠節度,賜姓李,並同平章事;與李繼昭俱留宿衛,十日乃出還家,賞賜傾府庫,時人謂之“三使相”。
  庚寅(初六),朝廷任命周承誨為嶺南西道節度使,賜姓名為李繼誨,任命彥弼為寧遠節度使,賜姓李,併為同平章事;與李繼昭都留在宮中直宿警衛,十天才出宮回家休息一日,並盡國庫所有賞賜他們,當時人稱他們為“三使相”。
  癸巳,進朱全忠爵東平王。
  癸巳(初九),朱全忠進爵為東平王。
  [2]丙午,敕:“近年宰臣延英奏事,樞密使侍側,爭論紛然;既出,又稱上旨未允,復有改易,橈權亂政。自今並依大中舊制,俟宰臣奏事畢,方得升殿承受公事。”賜兩軍副使李師度、徐彥孫自盡,皆劉季述之黨也。
  [2]丙午(二十二日),昭宗頒佈敕書:“近年來宰相在延英殿奏陳事情,樞密使在帝侍立,爭論不休;出來後,又說皇上旨意尚未允准,又有更改變動,篡權亂政。自今以後,依照大中年間的舊制,等到宰相奏事完畢,樞密使才能進殿接受公事。”賜令左、右兩軍副使李師度、徐彥孫自盡,因為他們都是劉季述的黨羽。
  [3]鳳翔、彰義節度使李茂貞來朝;加茂貞守尚書令,兼侍中,進爵岐王。
  [3]鳳翔、彰義節度使李茂貞前來入朝;朝廷加封李茂貞守尚書令,兼任侍中,並進爵為岐王。
  劉季述、王仲先既死,崔胤、崔胤、陸上言:“禍亂之興,皆由中官典兵。乞令胤主左軍,主右軍,則諸侯不敢侵陵,王室尊矣。“上猶豫兩日未決。李茂貞聞之,怒曰:”崔胤奪軍權未得,已欲翦滅諸侯!”上召李繼昭、李繼誨、李彥弼謀之,皆曰:“臣等累世在軍中,未聞書生為軍主;若屬南司,必多所變更,不若歸之北司為便。”上乃謂胤、曰:“將士意不欲屬文臣,卿曹勿堅求。”於是以樞密使韓全誨、鳳翔監軍使張彥弘為左、右中尉。全誨,亦前鳳翔監軍也。又徵前樞密使致仕嚴遵美為兩軍中尉、觀軍容處置使。遵美曰:“一軍猶不可為,況兩軍乎!”固辭不起。以袁易簡、周敬容為樞密使。
  劉季述、王仲先已死,崔胤、陸向昭宗進言說:“禍亂的發生,都是由於宦官主管軍隊。請救皇上讓胤主管左軍,陸主管右軍,這樣,諸侯就不敢侵犯欺負,朝廷就尊崇了。”昭宗猶豫了二天,沒有作出決斷。李茂貞聽說這件事,勃然大怒說:“崔胤奪軍權沒有得到,已經想要消滅諸侯了!”昭宗召集李繼昭、李繼誨、李彥弼商量,都說:“我等數世在軍隊中任職,沒有聽說過書生擔任軍隊的主帥,如果把軍隊隸屬於南司,一定會有很多變易更張,不如把軍隊歸北司掌管較為方便。”昭宗於是對崔胤、陸說:“將士們的意見不願隸屬於文臣,卿等不要再堅決要求了。”於是,昭宗任命樞密使韓全誨左軍中尉,鳳翔監軍使張彥弘為右軍中尉。韓全誨為左軍中尉,鳳翔監軍。朝廷又徵召告老在家的前樞密使嚴遵美為左、右兩軍中尉、觀軍容處置使。嚴遵美說:“一軍況且不能掌管,何況兩軍呢!”堅決辭謝不出。朝廷任命袁易簡、周敬容為樞密使。
  李茂貞辭還鎮。崔胤以宦官典兵,終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制之,諷茂貞留兵三千於京師,充宿衛,以茂貞假子繼筠將之。左諫議大夫萬年韓以為不可,胤曰:“兵自不肯去,非留之也。”曰:“始者何為召之邪?”胤無以應。曰:“留此兵則家國兩危,不留則家國兩安。”胤不從。
  李茂貞告辭返回鎮所。崔胤認為宦官主管軍隊,終究是身邊的禍患,想用藩鎮的軍隊遏制他們,就婉言勸說李茂貞在京師留駐三千軍隊,充任皇宮的宿值警衛,由李茂貞的養子李繼筠率領。左諫議大夫萬年人韓認為這樣做不行,崔胤說:“士兵自己不肯回去,不是我挽留他們。”韓說:“開始為什麼召請李茂貞前來京師呢?”崔胤沒法回答。韓又說:“留下這些軍隊,家庭和國家都有危險,不留下這些軍隊,家庭和國家都會平安。”崔胤不從。
  [4]朱全忠既服河北,欲先取河中以制河東,己亥,召諸將謂曰:“王珂駑材,恃太原自驕汰。吾今斷長蛇之腰,諸群為我以一繩縛之!”庚子,遣張存敬將兵三萬自汜水渡河出含山路以襲之,全忠以中軍繼其後;戊申,存敬至絳州。晉、絳不意其至,皆無守備,庚戌,絳州刺史陶建釗降之;壬子,晉州刺史張漢瑜降之。全忠遣其將侯言守晉州,何守降州,屯兵二萬以扼河東援兵之路。朝廷恐全忠西入關,急賜詔和解之;全忠不從。
  [4]朱全忠已經降服河北,想要先奪取河中來控制河東,己亥(十五日)召集屬下諸將說道:“王珂是個才能平庸的人,仗恃太原李克用是他的岳丈,驕橫奢侈。我現在要攻取河中,砍斷長蛇的腰,諸位替我用一根繩索把它捆綁起來!”庚子(十六日),朱全忠派遣張存敬率領三萬大軍,自汜水渡過黃河,從含山路進發襲擊河中,朱全忠統率中軍跟在後面。戊申(二十四日),張存敬率領大軍抵達絳州。絳州刺史陶建釗、晉州刺史張漢瑜沒想到張存敬率軍突然來到,都沒有防守戒備,遂於庚戌(二十六日)、壬子(二十八日)相繼投降。朱全忠派遣他的部將侯言留守晉州,何留守絳州,駐軍二萬,用來把守河東李克用增援軍隊的通行道路。朝廷恐怕朱全忠的軍隊向西攻入潼關,急忙頒賜詔書,調解他們重歸和好,朱全忠不從。
  珂遣間使告急於李克用,道路相繼,克用以汴兵先據晉、絳,後不得進。珂妻遺李克用書曰:“兒旦暮為俘虜,大人何忍不救!”克用報曰:“今賊兵塞晉、絳,眾寡不敵,進則與汝兩亡,不若與王郎舉族歸朝。”珂又遺李茂貞書,言:“天子新返正,詔藩鎮無得相攻,同獎王室。今朱公不顧詔命,首興兵相加,其心可見。河中若亡,則同華、、岐俱不自保。天子神器拱手授人,其勢必然矣。公宜亟帥關中諸鎮兵,固守潼關,赴救河中。僕自知不武,願於公西偏授一小鎮,此地請公有之。關中安危,國祚修短,系公此舉,願審思之!“茂貞素無遠圖,不報。
  王珂連續派遣密使向李克用告急求救,使者在路上接連不斷;李克用由於朱全忠的汴州軍隊先已佔據了晉州、絳州,援兵不能前進。王珂的妻子李氏送信給李克用說:”女兒早晚就要成為俘虜了,父親大人怎麼忍心不來援救!”李克用回信說:“現在賊兵已經堵塞晉州、絳州,我兵寡不敵眾,前進就要與你同歸於盡,不如與王郎帶領合族回到朝廷來。”王珂又送信給李茂貞,說:“天子剛恢復君位,詔命藩鎮不得互相攻殺,共同輔助朝廷。現在朱公不顧天子的命令,首先發兵攻擊在下,他的心思用意可以想見。河中如果淪亡了,那麼,同華、州、岐州就都不能自保了。這樣,天子的政權拱手給予朱全忠,就勢所必然了。您應當趕快統帥關中各藩鎮的軍隊,堅決守衛潼關,前去援救河中。在下自知不勇武,情願在您的西邊給予一個小鎮,此地請歸您所有。關中的安危,國運的長短,全仰賴您此舉了,希望詳慎考慮!”李茂貞向來沒有長遠的計劃,沒有答覆。
  [5]二月,甲寅朔,河東將李嗣昭攻澤州,拔之。
  [5]二月甲寅朔(初一),河東大將李嗣昭攻打澤州,將澤州攻克。
  乙卯,張存敬引兵發晉州;己未,至河中,遂圍之。王珂勢窮,將奔京師,而人心離貳,會浮樑壞,流澌塞河,舟行甚難,珂挈其族數百欲夜登舟,親諭守城者,皆不應。牙將劉訓曰:“今人情擾擾,若夜出涉河,必爭舟紛亂,一夫作難,事不可知。不若且送款存敬,徐圖向背。”珂從之。壬戌,珂植白幡於城隅,遣使以牌印請降於存敬。存敬請開城,珂曰:“吾於朱公有家世事分,請公退舍,俟朱公至,吾自以城授之。”存敬從之,且使走白全忠。
  乙卯(初二),張存敬率領大軍從晉州出發,己未(初六)到達河中,就把城池包圍了起來。王珂處境危急,將要逃奔京師,但人心離散,恰巧浮橋壞了,流水堵塞了黃河,船行非常困難。王珂攜帶親族數百人,想要乘夜上船渡河逃走,親自告訴守城將士,都不答應。牙將劉訓說:“現在人情紛擾騷動,如果夜裡出城渡河,一定爭搶上船,出現混亂,一人作亂,事情就難以預料了。不如暫且向張存敬表示投誠,慢慢考慮歸順還是反抗。”王珂聽從了劉訓的主意。壬戌(初九),王珂在城角堅起白旗,派遣使者拿著牌印向張存敬請求投降。張存敬請王珂開啟城門,王珂說:“我對於朱公有家世親誼情分,請您退卻,等候朱公到了,我自然把城池給予他。”張存敬依從了王珂,並且派人前去稟告朱全忠。
  乙丑,全忠至洛,聞之喜,馳往赴之;戊辰,至虞鄉,先哭於重榮之墓,盡哀;河中人皆悅。珂欲面縛牽羊出迎,全忠遽使止之曰:“太師舅之恩何可忘!若郎君如此,使僕異日何以見舅於九泉!”乃以常禮出迎,握手欷,聯轡入城。全忠表張存敬為護國軍留後,王珂舉族遷於大梁,其後全忠遣珂入朝,遣入殺之於華州。全忠聞張夫人疾亟,遽自河中東歸。
  乙丑(十二日),朱全忠到達洛陽,聽說王珂等他前去受降非常歡喜,就馳往河中赴王珂之約。戊辰(十五日),朱全忠到了虞鄉,先到王珂之父王重榮的墓前哭奠,竭盡哀慟,河中人都很喜悅。王珂想要反綁雙手牽羊出城迎接,朱全忠急忙派人阻止他,說:“太師舅父的恩情怎能忘記!公子您這樣做,使我日後在九泉之下怎麼見舅父!”於是,王珂以常禮出城迎接朱全忠,二人握手嘆息,然後並駕進城。朱全忠上表請以張存敬為護國軍留後,並將王珂全族遷往大梁。其後,朱全忠派遣王珂進京入朝,又派人在華州將他殺死。朱全忠聽說妻子張夫人病危,急忙從河中向東返回。
  李克用遣使以重幣請修好於全忠;全忠雖遣使報,而忿其書辭蹇傲,決欲攻之。
  李克用派遣使者給朱全忠送去厚禮,請求重歸和好。朱全忠雖然派遣使者前去答覆,但是忿恨李克用的書信詞語傲慢,決定要派兵去攻打他。
  [6]以翰林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以吏部侍郎裴樞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溥,正雅之從孫也,常在崔胤幕府,故胤引之。
  [6]朝廷任命翰林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任命吏部侍郎裴樞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王溥是王正雅的從孫,常在崔胤的幕府行走,所以崔胤引薦他。
  [7]贈諡故睦王倚曰恭哀太子。
  [7]朝廷給被宦官殺害了的睦王李倚追曾諡號,稱為恭哀太子。
  [8]加幽州節度使劉仁恭、魏博節度使羅紹威併兼侍中。
  [8]朝廷加封幽州節度使劉仁恭、魏博節度使羅紹威兼任侍中。
  [9]三月,癸未朔,朱全忠至大梁。癸卯,遣氏叔琮等將兵五萬攻李克用,入自太行,魏博都將張文恭入自磁州新口,葛從周以兗、鄆兵會成德兵入自土門,州刺史張歸厚入自馬嶺,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入自飛狐,權知晉州侯言以慈、隰、晉、絳兵入自陰地。叔琮入天井關,進軍昂車。辛亥,沁州刺史蔡訓以城降。河東都將蓋璋詣侯言降,即令權知沁州。壬子,叔琮拔澤州,李存璋棄城走。叔琮進攻潞州,昭義節度使孟遷降之。河東屯將李審建、王周將步軍一萬、騎二千詣叔琮降;叔琮進趣晉陽。夏,四月,乙卯,叔琮出石會關,營於洞渦驛。張歸厚引兵至遼州,丁巳,遼州刺史張鄂降。別將白奉國會成德兵自進陘入,已未,拔承天軍,與叔琮烽火相應。
  [9]三月,癸未朔(初一),朱全忠從河中回到大梁。癸卯(二十一日),朱全忠派遣氏叔琮率兵五萬前去攻打李克用,從太行山進軍,魏博都將張文恭從磁州新口進軍,葛從周率領兗州、鄆州軍隊會同成德軍隊從土門進軍,州刺史張歸厚率軍從馬嶺進軍,義武節度使王處直率軍從飛狐進軍,暫為晉州刺史侯言率領慈州、隰州、晉州、絳州軍隊從陰地關進軍。氏叔琮入天井關,向澤州昂車關進軍。辛亥(二十九日),沁州刺史蔡訶獻城投降。河東都將蓋瑋向侯言投降,就令他暫為沁州刺史。壬子(三十日),氏叔琮攻克澤州,刺史李存璋棄城逃走。氏叔琮進攻潞州,昭義節度使孟遷投降。河東駐軍將領李審建、王周率領步軍一萬、騎兵一千向氏叔琮投降,氏叔琮率領大軍進赴晉陽。夏季,四月乙卯(初三),氏叔琮率軍出石會關,在洞渦驛紮營。州刺史張歸厚率領軍隊到達遼州,丁巳(初五),遼州刺史張鄂歸降。別將白奉國會同成德軍隊自井陘攻入,已未(初七)攻克承天軍,與氏叔琮的軍隊烽火相呼應。
  [10]甲戌,上謁太廟;丁丑,赦天下,改元。雪王涯等十七家。
  [10]甲戌(二十三日),唐昭宗到太廟拜謁。丁丑(二十五日),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天覆,朝廷為王涯等十七家平反昭雪。
  [11]初,楊復恭為中尉,借度支賣曲一年之利以贍兩軍,自是不復肯歸。至是,崔胤草赦,欲抑宦官,聽酤者自造麴,但月輸榷酤錢;兩軍先所造麴,趣令減價賣之,過七月無得復賣。
  [11]當初,楊復恭任中尉,借用度支使賣酒麴一年所得的利潤來供給左右兩軍的需用,從此不再願意歸還。至此,崔胤起草赦免文告,想要裁抑宦官,聽任賣酒的人自己製造酒麴,只是每月交納賣酒稅;左右兩軍先前所造酒麴,促令減價賣掉,過了七月不能再賣。
  [12]東川節度使王宗滌以疾求代,王建表馬步使王宗裕為留後。
  [12]東川節度使王宗滌因為患病請求派人替代,西川節度使王建上表請以馬步使王宗裕為留後。
  [13]氏叔琮等引兵抵晉陽城下,數挑戰,城中大恐;李克用登城備禦,不遑飲食。時大雨積旬,城多頹壞,隨加完補。河東將李嗣昭、李嗣源鑿暗門,夜出攻汴壘,屢有殺獲;李存進敗汴軍於洞渦。時汴軍既眾,芻糧不給,久雨,士卒虐利,全忠乃召兵還。五月,叔琮等自石會關歸,諸道軍亦退。河東將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騎五千躡之,殺獲甚眾。先是,汾州刺史李塘舉州附於汴軍,克用遣其將李存審攻之,三日而拔,執瑭,斬之。氏叔琮過上黨,孟遷挈族隨之南徙。朱全忠遣丁會代守潞州。
  [13]氏叔琮等率領大軍抵達晉陽城下,多次叫陣挑戰,城內軍民非常恐慌。李克用登城戒備守禦,來不及喝水吃飯。當時連續下了十來天大雨,城牆多處坍塌毀壞,李克用命令隨時加以壘砌修補。河東將領李嗣昭、李嗣源從城內挖鑿暗門密道,乘夜衝擊攻襲氏叔琮軍隊的營壘,屢次襲擊都有殺傷俘獲。同時,李存進也在洞渦驛打敗汴州軍隊。當時,攻打晉陽的汴州軍隊眾多,糧草供給不足,又長時間下雨,兵士患瘧疾拉痢,朱全忠於是把軍隊召回。五月,氏叔琮等率軍由石會關返回,其他各道軍隊也都退師。河東將領周德威、李嗣昭率領五千精銳騎兵跟蹤追擊,殺傷俘獲汴州軍隊很多。原先,汾州刺史李瑭以全州歸附汴州軍隊,這時,李克用派遣他的部將李存審率兵攻打李瑭,三天攻克汾州,逮住李瑭,把他斬首。氏叔琮經過上黨,孟遷帶領全族人口跟隨南遷。於是,朱全忠派遣丁會代守潞州。
  [14]朱全忠奏乞除河中節度使,而諷吏民請已為帥;癸卯,以全忠為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四鎮節度使。
  [14]朱全忠奏請任命河中節度使,同時暗示官吏百姓請讓自己為主帥。癸卯(二十二日),朝廷任命朱全忠為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四鎮節度使。
  [15]已酉,加鎮海、鎮東節度使錢守侍中。
  [15]已酉(二十八日),朝廷加封鎮海、鎮東節度使錢為侍中。
  [16]崔胤之罷兩軍賣曲也,並近鎮亦禁之。李茂貞惜其利,表乞入朝論奏,韓全誨請許之。茂貞至京師,全誨深與相結。崔胤始懼,陰厚朱全忠益甚,與茂貞為仇敵矣。
  [16]崔胤在停止左右兩軍賣酒麴的時候,連同附近各藩鎮的專賣權利也禁止了。鳳翔、彰義節度使李茂貞捨不得賣酒麴的利益,上表懇求入朝論奏。左軍中尉韓全誨請求允許他進京。李茂貞到京師,韓全誨與他深相交結。崔胤這才害怕起來,暗中對朱全忠更加推重厚待,與李茂貞成為仇敵。
  [17]以佑國節度使張全義兼中書令。
  [17]朝廷以佑國節度使張全義兼任中書令。
  [18]六月,癸亥,朱全忠如河中。
  [18]六月癸亥(十三日),朱全忠前往河中。
  [19]上之返正也,中書舍人令狐渙、給事中韓皆預其謀,故擢為翰林學士,數召對,訪以機密。渙,之子也。時上悉以軍國事委崔胤,每奏事,上與之從容,或至然燭。宦官畏之側目,皆諮胤而後行。胤志欲盡除之,韓屢諫曰:“事禁太甚。此輩亦不可全無,恐其黨迫切,更生他變。”胤不從。丁卯,上獨召,問曰:“敕使中為惡者如林,何以處之?”對曰:“東內之變,敕使誰非同惡!處之當在正旦,今已失其時矣。”上曰:“當是時,卿何不為崔胤言之?”對曰:“臣見陛下詔書雲,‘自劉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餘一無所問。’夫人主所重,莫大於信,既不此詔,則守之宜堅;若復戮一人,則人人懼死矣。然後來所去者已為不少,此其所以洶洶不安也。陛下不若擇其尤無良者數人,明示其罪,置之於法,然後撫諭其餘曰:‘吾恐爾曹謂吾心有所貯,自今可無疑矣。’乃擇其忠厚者使為之長。其徒有善則獎之,有罪則懲之,鹹自安矣。今此曹在公私者以萬數,豈可盡誅邪!夫帝王之道,當以重厚鎮之,公正御之,至於瑣細機巧,此機生則彼機應矣,終不能成大功,所謂理絲而棼之者也。況今朝廷之權,散在四方;苟能先收此權,則事無不可為者矣。”上深以為然,曰:“此事終以屬卿。”
  [19]唐昭宗歸復君位中書舍人令狐渙、給事中韓都參預密謀,所以都被擢升為翰林學士,並多次召見問答,諮詢機密大事。令狐渙是唐宣宗時宰相令狐的兒子。當時,昭宗把軍國政務全都委任崔胤辦理,每次奏陳事情,唐昭宗與他從容商量,有時直到天黑點燃蠟燭的時候,宦官害怕崔胤不敢正視他,凡事先詢問崔胤以後,再去辦理。崔胤立志要把宦官全部除掉,韓屢次直言規勸,說:“事情禁忌做得太過份。宦官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恐怕他們的同黨被迫過深,再生出其他變故。”崔胤不聽韓的勸告。丁卯(十七日),唐昭宗單獨召見韓,問道:“宦官敕使之中做壞事的像林木一樣多,用什麼辦法處置他們?”韓答道:“東宮之變,這些人中哪一個不是同惡相濟!處置他們應當在元旦誅殺劉季述等人的時候,現在已經失去懲治他們的時機了。”昭宗說:“當時,愛卿為什麼不向崔胤說呢?”韓答道:“我見陛下的詔書說:‘自劉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餘的人一個也不問罪。’對皇上來說,最重要的莫大於信譽,既然已經頒佈這樣的詔書,就應該堅決遵守;如果再殺一個,就人人自危了。可是後來除去的人已經不少了,這就是他們所以吵嚷不安的原因。陛下不如挑選他們之中尤為不善的幾個人,明白宣示他們的罪行,依法懲治,然後安撫曉諭其餘的人說:‘我擔心你們說我懷恨在心,從今天開始可以沒有疑慮了。’於是選擇那些忠厚老實的人擔任他們的頭領。其餘眾人有善行的就獎勵,有罪過的就懲罰,這樣就全都各自相安無事了。現在宦官在官府和私家的有數萬人,哪裡能夠全部殺死呢!陛下對待的辦法,應當是用優厚待遇安定他們,用公正無私駕馭他們,至於瑣細機巧之舉,此生彼應,終究不能成就大功業,這就是所謂理絲反而更加紛亂。況且現在朝廷的權力,分散在四方藩鎮手中;如果能夠先收回這些權力,那麼,事情就沒有不可以辦的了。”昭宗深以韓所講為然,說:“這件事終究要交付卿來辦理。”
  [20]李克用遣其將李嗣昭、周德威將兵出陰地關,攻隰州,刺史唐禮降之;進攻慈州,刺史張瑰降之。
  [20]李克用派遣他的部將李嗣昭、周德威率領軍隊出陰地關,攻打隰州,刺史唐禮投降;進攻慈州,刺史張投降。
  [21]閏月,以河陽節度使丁會為昭義節度使,孟遷為河陽節度使,從朱全忠之請也。
  [21]閏六月,朝廷採納了朱全忠的請求,任命河陽節度使丁會為昭義節度使,任命孟遷為河陽節度使。
  [22]道士杜從法以妖妄誘昌、普、合三州民作亂,王建遣行營兵馬使王宗黯將兵三萬會東川、武信兵討之。宗黯,即吉諫也。
  [22]道士杜從法用妖法妄言誘使昌州、普州、合州的百姓起事,西川節度使王建派遣行營兵馬使王宗黯統率三萬兵馬會同東川、武信的軍隊前入征討。王宗黯就是王吉諫。
  [23]崔胤請上盡誅宦官,但以宮人掌內諸司事;宦官屬耳,頗聞之,韓全誨等涕泣求哀於上,上乃令胤,“有事封疏以聞,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書者數人,內之宮中,陰令察其事,盡得胤密謀,上不之覺也。全誨等大懼,每宴聚,流涕相決別,日夜謀所去胤之術。胤時領三司使,全誨等教禁軍對上喧噪,訴胤滅損冬衣;上不得已,解胤鹽鐵使。
  [23]崔胤奏請昭宗把宦官全部處死,只用宮人掌管內廷各司的事務。宦官耳聞,聽到了一些,韓全誨等哭泣著向昭宗乞求哀憐。昭宗於是指示崔胤,“有事要密封奏疏報告,不要口奏”。宦官尋找識字的美女數人送進內宮,暗中叫她們偵察刺探這件事,全部掌握了崔胤的秘密計劃,昭宗卻沒有覺察到。韓全誨等知道崔胤的計劃後非常害怕,每次宴飲聚會,都流著眼淚相互訣別,日夜謀劃能夠除去崔胤的辦法。崔胤當時兼任戶部、度支、鹽鐵三司使,韓全誨等教唆警衛宮禁的軍隊向唐昭宗喧譁叫嚷,申訴崔胤減少將士的冬季衣服。唐昭宗無可奈何,只得解除崔胤的鹽鐵使職務。
  時朱全忠、李茂貞各有挾天子令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東都,茂貞欲上幸鳳翔。胤知謀洩,事急,遺朱全忠書,稱被密詔,令全忠以兵迎車駕,且言:“昨者返正,皆令公良圖,而鳳翔先入朝抄取其功。今不速來,必成罪人,豈惟功為他人所有,且見徵計矣!”全忠得書,秋,七月,甲寅,遽歸大梁發兵。
  其時,朱全忠、李茂貞各有挾制天子以號令諸侯的意圖,朱全忠想要唐昭宗駕臨東都洛陽,李茂貞想要唐昭宗駕臨鳳翔。崔胤知道謀殺宦官的計劃已經洩露,事情急迫,就送信給朱全忠,假稱奉有秘密詔書,令朱全忠派遣軍隊迎接皇上車駕,並且說:“前次恢復皇上君位都是您朱公的妙計,可是李茂貞先進京入朝奪取其功。這次您再不立即來京,必定成為有罪之人,豈止功勞為他人所有,並且要被征討了!”朱全忠收到書信,秋季,七月,甲寅(初五),急忙回大梁發兵。
  [24]西川龍臺鎮使王宗侃等討杜從法,平之。
  [24]西川龍臺鎮使王宗侃等討伐道士杜從法,平定叛亂。
  [25]八月,甲申,上問韓曰:“聞陸不樂吾返正,正旦易服,乘小馬出啟夏門,有諸?”對曰:“返正之謀,獨臣與崔胤輩數人知之,不知也。一旦忽聞宮中有變,人情能不驚駭!易服逃避,何妨有之!陛下責其為宰相無死難之志則可也,至於不樂返正,恐出讒人之口,願陛下察之!”上乃止。
  [25]八月,甲申(初五),昭宗問韓:“聽說陸不樂意恢復君位,在元旦那天換了衣服,騎著小馬出了啟夏門,有這件事嗎?”韓回答說:“恢復君位的計劃,只有我與崔胤幾個人知道,陸不知道。一旦忽然聽說宮中有變故,人之常情豈能不驚慌害怕!換了衣服逃跑躲避,有什麼妨礙呢!陛下責備他身為宰相沒有遇難挺身而死的志氣是可以的,至於說他不樂意皇上恢復君位,恐怕出自讒佞小人之口,希望陛下明察!”昭宗這才停止了查究。
  韓全誨等懼誅,謀以兵制上,乃與李繼昭、李繼誨、李彥弼、李繼筠深相結;繼昭獨不肯從。他日,上問韓:“外間何所聞?”對曰:“惟聞敕使憂懼,與功臣及繼筠交結,將致不安,亦未知其果然不耳。”上曰:“是不虛矣。比日繼誨、彥弼輩語漸倔強,令人難耐。令狐渙欲令朕召崔胤及全誨等於內殿,置酒和解之,何如?”對曰:“如此則彼兇悖益甚。”上曰:“為之奈何?”對曰:“獨有顯罪數人,速加竄逐,餘者許其自新,庶幾可息。若一無所問,彼必知陛下心有所貯,益不自安,事終未了耳。”上曰:“善!”既而宦官自恃黨援已成,稍不遵敕旨;上或出之使監軍,或黜守諸陵,皆不行,上無如之何。
  韓全誨等害怕被殺,密謀用武力挾制昭宗,於是與李繼昭、李繼海、李彥弼、李繼筠深相交結,只有李繼昭不肯依從。一天,昭宗問韓:“外邊聽到了什麼嗎?”韓答道:“只聽說宦官們擔擾害怕,與功臣李繼昭、李繼誨、李彥弼及李繼筠交結,將要招致不安,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果真這樣呢。”昭宗說:“這事不假哩!近日李繼海、李彥弼等說話逐漸固執強硬,令人難以忍耐。令狐渙想要朕在內殿召見崔胤及韓全誨等人,擺酒使他們和解,怎麼樣?”韓答道:“這樣做,韓全誨他們就會更加兇惡狂悖了。”昭宗說:“拿他們怎麼辦呢?”韓答道:“只有公開治幾個人的罪,迅速將他們放逐,其餘的人允許他們改過自新,也許還可以平息。如果一個也不問罪,韓全誨他們一定知道陛下懷恨在心,更加不能自己相安,事情終究沒有了結。”昭宗說:“好!”過了不久,宦官自恃黨援已經結成,逐漸不遵詔令。昭宗或者把他派出去作監軍,或者把他貶斥去守陵寢,都不去,昭宗也無可奈何。
  [26]或告楊行密雲,錢為盜所殺。行密遣步軍都指揮使李神福等將兵取杭州,兩浙將顧全武等列八寨以拒之。
  [26]有人告訴淮南節度使楊行密說,鎮海節度使錢被盜賊殺死。楊行密派遣步軍都指揮使李神福等率兵攻取杭州,兩浙將領顧全武等扎列八個營寨進行抗拒。
  [27]九月,癸丑,上急召韓,謂曰:“聞全忠欲來除君側之惡,大是盡忠,然須令與茂貞共其功;若兩帥交爭,則事危矣。卿為我語崔胤,速飛書兩鎮,使相與合謀,則善矣。”壬戌,上又謂曰:“繼誨、彥弼輩驕橫益甚,累日前與繼筠同入,輒於殿東令小兒歌以侑酒,令人驚駭。”對曰:“臣必知其然;茲事失之於初。當正旦立功之時,但應以官爵、田宅、金帛酬之,不應聽其出入禁中。此輩素無知識,數求入對,或僭易薦人,稍有不從,則生怨望;況惟知嗜利,為敕使以厚利僱之,令其如此耳。崔胤本留衛兵,欲以制敕使也,今敕使、衛兵相與為一,將若之何!汴兵若來,必與岐兵鬥於闕下,臣竊寒心。”上但愀然憂沮而已。
  [27]九月癸丑(初五),昭宗緊急召見韓,對他說:“聽說朱全忠想要來京師清除朕身邊的惡人,確是竭盡忠誠,但是必須叫他與李茂貞同舉此功。如果他們二帥相互爭半,那麼事情就危險了。卿替我告訴崔胤,立即飛速送信給朱全忠和李茂貞,使他們共同策劃,那就好了。”壬戌(十四日)昭宗又對韓說:“李繼海、李彥弼等驕傲專橫得更加厲害,多日以前與李繼筠到內宮來,就在殿東令宮中雜役唱歌勸酒,令人驚慌害怕。”韓答道:“我知道他們必然會這樣。這件事失策在當初。當元旦他們立功的時候,只應該用官爵、田宅、金帛酬勞他們,不應該聽任他們出入宮禁。這幫人向來沒有知識,屢次要求入朝奏對,有的僭越更改薦舉人選,稍有不從,就生怨恨;況且只知道貪財,被宦官用厚利僱傭收買,致使他們這樣了。崔胤原來留下衛兵,是要用來遏制宦官,現在宦官、衛兵相互結為一體,將怎麼辦呢!朱全忠的汴州軍隊如果到京師長安來,一定會與李茂貞的岐州軍隊在宮前爭鬥,我暗中失望痛心。”唐昭宗只能憂愁沮喪而已。
  冬,十月,戊戌,朱全忠大舉兵發大梁。
  冬季,十月,戊戌(二十日),朱全忠率領大軍從大梁出發,前往京師長安。
  [28]李神福與顧全武相拒久之,神福獲杭俘,使出入臥內。神福謂諸將曰:“杭兵尚強,我師且當夜還。”杭俘走告全武,神福命勿追,暮遣贏兵先行,神福為殿,使行營都尉呂師造伏兵青山下。全武素輕神福,出兵追之;神福、師造夾擊,大破之,斬首五千級,生擒全武。錢聞之,驚泣曰:“喪我良將!”神福進攻臨安;兩浙將秦昶帥眾三千降之。
  [28]李神福與顧全武兩軍相拒很久,李神福獲杭州俘虜,使他出入臥室。李神福對屬下諸將說:“杭州軍隊還很強大,我軍暫且在今夜撤退。”杭州俘虜逃走報告顧全武,李神武命令不要追趕。傍晚李神福派遣老弱殘兵先行撤走,自己殿後,並令行營都尉呂師造率領精銳部隊埋伏在青山下。顧全武向來瞧不起李神福,率軍追趕;李神福、呂師造兩軍前後夾擊,大敗顧全武的軍隊,斬殺五千人,活捉顧全武。錢聽到這個訊息,又吃驚又痛心,流著淚說:“我的良將喪失了!”李神福進攻臨安,兩浙將領秦昶率領三千軍隊投降李神福。
  [29]韓全誨聞朱全忠將至,丁酉,令李繼筠、李彥弼等勒兵劫上,請幸鳳翔,宮禁諸門皆增兵防守,人及文書出入搜閱甚嚴。上遣人密賜崔胤御札,言皆悽愴,末雲:“我為宗社大計,勢須西行,卿等但東行也。惆悵,惆悵!”
  [29]韓全誨聽說朱全忠針要到達,丁酉(十九日)命令李繼筠、李彥弼等率領衛兵劫持唐昭宗,強請駕臨鳳翔,並增兵防守皇宮各門,人及文書出入搜查檢閱非常嚴格。昭宗派人秘密地給崔胤送去親筆書信,言語都很淒涼,末尾說:“我為了宗廟社稷的大計,勢必西去鳳翔,卿等只管東行。惆悵!惆悵!”
  戊戌,上遣趙國夫人出語韓:“朝來彥弼輩無禮極甚,欲召卿對,其勢未可。”且言:“上與皇后但涕泣相向。”自是,學士不復得對矣。
  戊戌(二十日),唐昭宗派遣趙國夫人出宮到翰林院告訴韓:“早晨以來,李彥弼等無禮之極,想要召卿入宮答對,形勢不許可了。”並且說:“皇上與皇后只是相對哭泣。”從此翰林學士不再能進宮應對了。
  癸卯,韓全誨等令上入閣召百官,追寢正月丙午敕書,悉如鹹通以來近例。是日,開延英,全誨等即侍側,同議政事。
  癸卯(二十五日),韓全誨等命令唐昭宗入閣召見百官,宣佈停止執行正月丙午(二十二日)頒佈的敕書,完全恢復鹹通以來“宰臣奏事,樞密使侍側”的近例。當天,開啟延英殿,韓全誨等在旁侍立,共同商議政事。
  丁未,神策都指揮使李繼筠遣部兵掠內庫寶貨、帷帳、法物,韓全誨遣人密送諸王、宮人先之鳳翔。
  丁未(二十九日),神策都指揮使李繼筠派遣屬下兵士虜掠內廷倉庫的珍寶財貨、帷帳、皇帝車駕禮器,韓全誨派人秘密送諸王、宮人先往鳳翔。
  戊申,朱全忠至河中,表請車駕幸東都,京城大駭,士民亡竄山谷。是日,百官皆不入朝,闕前寂夫人。
  戊申(三十日),朱全忠到河中,上表章請昭宗大駕去東都洛陽,京城大懼,士民逃往山谷之中。這日,文武百官都不入朝,宮門前寂靜無人。
  十一月,乙酉朔,李繼筠等勒兵闕下,禁人出入,諸軍大掠。士民衣紙及布襦者,滿街極目。韓建以幕僚司馬鄴知匡國留後。朱全忠引四鎮兵七萬趣同州,鄴迎降。
  十一月,已酉朔(初一),李繼筠等領兵在宮門之下,禁止人出入,諸軍大肆虜掠。士民穿紙短布衣的,滿街都是,望不到邊。韓建以幕僚司馬鄴主持匡國留後。朱全忠帶領四鎮的七萬軍隊,奔赴同州,司馬鄴開城迎降。
  30韓全誨等以李繼昭不與之同,遏絕不令見上。時崔胤居第在開化坊,繼昭帥所部六十餘人及關東諸道兵在京師者共守衛之;百官及士民避亂者,皆往依之。庚戌,上遣供奉官張紹孫召百官,崔胤等皆表辭不至。
  30韓全誨等因李繼昭不與他們共同行事,就阻止他不準見唐昭宗。當時,崔胤的府第在開化坊,李繼昭率領屬下六千餘人及關東各道在京師的軍隊共同守衛著,百官及士民中避亂的都前往依附。庚戌(初二),唐昭宗遣供奉官張紹孫召集文武百官,崔胤等都上表辭卻不到。
  壬子,韓全誨等陳兵殿前,言於上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師,欲劫天子幸洛陽,求傳禪;臣等請奉陛下幸鳳翔,收兵拒之。”上不許,杖劍登乞巧樓。全誨等逼上下樓,上行才及壽春殿,李彥弼已於御院縱火。是日冬至,上獨坐思政殿,翹一足,一足蹋闌干,庭無群臣,旁無侍者。頃之,不得已,與皇后、妃嬪、諸王百餘人皆上馬,慟哭聲不絕,出門,回顧禁中,火已赫然。是夕,宿縣。
  壬子(初四),韓全誨等在殿前佈置軍隊,向唐昭宗說:“朱全忠率大軍進副京師,想要劫持天子前往洛陽,要求在把帝位禪讓給他。我等請求陛下駕臨鳳翔,收集軍隊進行抵抗。”唐昭宗不允許,持劍登乞巧樓。韓全誨等逼迫唐昭宗下樓,唐昭宗剛走到壽春殿,李彥弼已經在後院放火。這天是冬至,唐昭宗獨自坐在思政殿,翹著一隻腳,另一隻腳踏著欄杆,院裡沒有文武官員,旁邊沒有侍奉之人。過了一會兒,不得已,與皇后、妃嬪、諸王等百餘人全都上馬,慟哭之聲不停,出門回顧宮中,已是大火熊熊燃燒。這天晚上,在縣住宿。
  朱全忠遣司馬鄴入華州,謂韓建曰:“公不早知過自歸,又煩此軍少留城下矣。”是日,全忠自故市引兵南渡渭,韓建遣節度副使李巨川請降,獻銀三萬兩助軍;全忠乃西南趣赤水。
  朱全忠派遣司馬鄴入華州,對韓建說:“您不能早知過錯自己歸降,又要煩勞這支軍隊稍稍滯留城下了。”這一天,朱全忠自故市領兵南渡渭河,韓建派遣節度副使李巨川請求歸降,進獻白銀三萬兩資助軍需,朱全忠於是率領軍隊向西南奔赴赤水。
  癸丑,李茂貞迎車駕于田家,上下馬慰接之。甲寅,車駕至;乙卯,留一日。
  癸丑(初五),李茂貞在田家迎接車駕,唐昭宗下馬慰問接待。甲寅(初六),唐昭宗的車駕到,乙卯(初七),留住一日。
  朱全忠至零口西,聞車駕西幸,與僚佐議,復引兵還赤水。左僕射致仕張浚說全忠曰:“韓建,茂貞之黨,不先取之,必為後患。”全忠聞建有表勸天子幸鳳翔,乃引兵副其城。建單騎迎謁,全忠責之,對曰:“建目不知書,凡表章書檄,皆李巨川所為。”全忠以巨川常為建畫策,斬之軍門。謂建曰:“公許人,可即往衣錦。”丁巳,以建為忠武節度使,理陳州,以兵援送之。以前商州刺史李存權知華州,徙忠武節度使趙為匡國節度使。車駕之在華州也,商賈輻湊,韓建重徵之,二年,得錢九百萬緡。至是,全忠盡取之。
  朱全忠到達零口西邊,聽說唐昭宗西行,與僚佐商議,又率兵回赤水。退休家居的左僕射張浚勸告朱全忠說:“韓建是李茂貞的同黨,不先攻取他,必為後患。”朱全忠聽說韓建有表章勸說唐昭宗駕臨鳳翔,於是率軍副近華州。韓建單騎迎接拜竭,朱全忠責問他,韓建回答說:“韓建目不識丁,凡表章書檄,都是李巨川所為。”朱全忠以李巨川常為韓建運籌策劃,將他在軍門斬首。朱全忠又對韓建說:“公是許州人,可以立即衣錦還鄉了。”丁巳(初九),朱全忠以韓建擔任忠武節度使,駐守陳州,並派兵護送赴任。以前商州刺史李存權為華州刺史,調任忠武節度使趙為匡國節度使。乾寧三年、四年唐昭宗在華州的時候,商賈集聚,韓建重徵稅額,二年得錢九百萬緡。到這個時候,朱全忠全部取為已有。
  是時京師無天子,行在無宰相,崔胤使太子太師盧渥等二百餘人列狀請朱全忠西迎車駕,又使王溥至赤水見全忠計事。全忠復書曰:“進則懼脅君之謗,退則懷負國之慚;然不敢不勉。”戊午,全忠發赤水。
  這時候,京城裡沒有皇帝。皇帝所到之處沒有宰相。崔胤讓太子太師盧渥等二百餘人列狀請朱全忠西迎昭宗,又派遣王溥到赤水見朱全忠商議迎駕事宜。朱全忠覆信說:“前進怕脅迫君王之謗毀,後退又懷辜負國家之羞愧。然而不敢不努力。”戊午(初十),朱全忠從赤水出發。
  [31]辛酉,以兵部侍郎盧光啟權句當中書事。車駕留岐山三日,壬戌,至鳳翔。
  [31]辛酉(十三日),以兵部侍郎盧光啟暫時辦理中書事務。唐昭宗留居岐山三日,壬戌(十四日),到達鳳翔。
  [32]朱全忠至長安,宰相帥百官班迎於長樂坡;明日行,復班辭於臨皋驛。全忠賞李繼昭之功,初令權知匡國留後,復留為兩街制置使,賜與甚厚;繼昭盡獻其兵八千人。
  [32]朱全忠到長安,宰相帶領文武百官列隊在長樂坡迎接。第二天,朱全忠西行,崔胤率文武百官又在臨泉驛列隊送別。朱全忠賞識李繼昭保衛崔胤及文武百官之功,起初讓他暫時主持匡國留後,然後又留為兩街制置使,賞賜很多。李繼昭全部獻出他屬下的將士八千人。
  全忠使判官李擇、裴鑄入奏事,稱:“奉密詔及得崔胤書,令臣將兵入朝。”韓全誨等矯詔答以:“朕避災至此,非宦官所劫,密詔皆崔胤詐為之,卿宜斂兵歸保土宇。”茂貞遣其將符道昭屯武功以拒全忠,癸亥,全忠將康懷貞擊破之。
  朱全忠派遣羞官李擇、裴鑄入鳳翔奏事,稱:“奉到秘密詔令及接崔胤書信,命令我帶領軍隊進京朝見。”韓全誨等假傳詔令回答說:“朕避災到這裡,不是被宦官劫持。秘密詔令都是崔胤假託的,卿應該收兵回師,保衛屬地的田宅領土。”李茂貞派遣他的部將符道昭駐守武功,抗拒朱全忠。癸亥(十五日),朱全忠的部將康懷貞率軍攻破武功。
  [33]丁卯,以盧光啟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機務。
  [33]丁卯(十九日),盧光啟被任命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機務。
  [34]戊辰,朱全忠至鳳翔,軍於城東。李茂貞登城謂曰:“天子避災,非臣不無禮;讒人誤公至此。”全忠報曰:“韓全誨劫遷天子,今來問罪,迎扈還宮。岐王苟不預謀,何煩陳諭!”上屢詔全忠還鎮,全忠乃拜表奉辭。辛未,移兵北趣州。
  [34]戊辰(二十日),朱全忠率兵抵達鳳翔,在城東駐紮。李茂貞登上城樓,對城外的朱全忠說:“天子避災來到這裡,並非臣下無禮劫持來的。說壞話的人誤你前來。”朱全忠答覆說:“韓全誨劫遷天子,我今來問罪,迎接扈從天子回宮。岐王如果沒有參預策劃,何煩陳說表白!”昭宗屢次詔令朱全忠返回鎮所,朱全忠於是上表受命。辛未(二十三日),朱全忠率領軍隊轉移,向北奔赴州。
  甲戌,制:“守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胤責授工部尚書,戶部侍郎、同平章事裴樞罷守本官。
  甲戌(二十六日),頒佈制書:守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受責改授工部尚書,戶部侍郎、同平章事裴樞免同平章事,署守本官。
  乙亥,朱全忠攻州;丁丑,靜難節度使李繼徽請降,複姓名楊崇本。全忠質其妻於河中,令崇本仍鎮州。
  乙亥(二十七日),朱全忠攻打州。丁丑(二十九日),靜難節度使李繼徽請求歸降,恢復原姓名楊崇本。朱全忠以他的嫡妻作為人質遷居河中,令楊崇本仍然鎮守州。
  全忠之西入關也,韓全誨、李茂貞以詔命徵兵河東,茂貞仍以書求援於李克用。克用遣李嗣昭將五千騎自沁州趣晉州,與汴兵戰於平陽北,破之。
  朱全忠西入潼關的時候,韓全誨、李茂貞以詔命向河東征調軍隊,李茂貞並送書信給李克用請求救援。李克用派遣李嗣昭率領五千騎兵自沁州馳赴晉州,與汴州軍隊在平陽北面交戰,把汴州軍隊打敗。
  乙亥,全忠發州;戊寅,次三原。十二月,癸未,崔胤至三原見全忠,趣之迎駕。已醜,全忠遣朱友寧攻,不下。戊戌,全忠自往督戰,降,屠之。全忠令崔胤帥百官及京城民悉遷於華州。
  乙亥(二十七日),朱全忠從州出發,戊寅(三十日)在三原安營駐紮。十二月,癸未(初五),崔胤到三原會見朱全忠,催促他迎駕。已醜(十一日),朱全忠遣朱友寧進攻,沒有攻下。戊戌(二十日),朱全忠親自前去督戰。的軍隊投降,被全部屠殺了。朱全忠叫崔胤帶領文武百官及京城的居民全部遷往華州。
  詔以裴贄充大明宮留守。
  詔令任命裴贄充任大明宮留守。
  [35]清海節度使答彥若薨,遺表薦行軍司馬劉隱權留後。
  [35]清海節度使徐彥若去世,遺表薦舉行軍司馬劉隱代理留後。
  [36]李神福知錢定不死,而臨安城堅,久攻不拔,欲歸,恐為所邀,乃遣人守衛祖考丘壟,禁樵採,又使顧全武通家信;遣使謝之。神福於要路多張旗幟為虛寨,以為淮南兵大至,遂請和;福福受其犒賂而還。
  [36]李神福知道錢肯定沒有死,而臨安城池堅固,久攻不克,想要返回,又擔心被錢攔截堵擊,於是派人守衛錢祖父、父親的墳墓,禁止砍伐柴草,又令顧全武通報家信。錢派遣副使者向他致謝。李神福在重要道路上多張旗幟,佯作營寨,錢以為淮南軍隊大批到來,就請求停戰講和。李神福接受錢的犒賞賄賂而回。
  [37]朱全忠之入關也,戎昭節度使馮行襲遣副使魯崇矩聽命於全忠。韓全誨遣中使二十餘人分道徵江、淮兵屯金州,以脅全忠,行襲盡殺中使,收其詔敕送全忠。又遣使徵兵於王建,朱全忠亦遣使乞師於建。建外修好於全忠,罪狀李茂貞,而陰勸茂貞堅守,許之救援;以武信節度使王宗佶、前東川節度使王宗滌等為扈駕指揮使,將兵五萬,聲言迎車駕,其實襲茂貞山南諸州。
  [37]朱全忠入潼關的時候,戎昭節度使馮行襲派遣副使魯崇矩聽從朱全忠的命令。韓全誨派遣宦官二十餘人,分道徵召江、淮的軍隊駐紮金州,以便脅迫朱全忠;馮行襲將宦官全部殺死,並收繳他們攜帶的詔令和敕書,送給朱全忠。韓全誨又派遣使者向王建徵兵,朱全忠也派遣使者向王建請求派遣軍隊協助。王建表面上與朱全忠親善友好,把罪狀歸到李茂貞身上,而暗地裡勸說李茂貞堅持固守,答應他派兵救援;並以武信節度使王宗佶、前東川節度使王宗滌為扈駕指揮使,率領五萬軍隊,聲言迎接天子車駕,其實偷襲李茂貞的山南各州。
  [38]江西節度使鍾傳將兵圍撫州刺史危全諷,天火燒其城,士民喧驚。諸將請急攻之,傳曰:“乘人之危,非仁也。”乃祝曰:“全諷之罪,無為害民。”火尋止。全諷聞之,謝罪聽命,以女妻傳子匡時。
  [38]江西節度使鍾傳率領軍隊圍困撫州刺史危全諷,天火燒了撫州城,士民喧擾驚恐。諸將請求急速攻城,鍾傳說:“乘人之危,是不仁慈的。”於是祈禱說:“都是全諷的罪過,不要殃及百姓。”火不久熄滅了。危全諷聽說此事自認有罪,聽從命令,並把女兒嫁給鍾傳的兒子鍾匡時為妻。
  傳少時嘗獵,醉遇虎,與鬥,虎搏其肩,而傳亦持虎腰不置,旁人共殺虎,乃得免。既貴,悔之,常戒諸子曰:“士處世貴智謀,勿效吾暴虎也。”
  鍾傳年輕時曾經打獵,有一次醉後遇見老虎,與之搏鬥,老虎撲擊他的肩膀,他也抱住老虎的腰不放,旁人共同把老虎殺死,才倖免於難。鍾傳顯貴之後,對這件事很悔恨,經常教戒諸子說:“士人處世以智謀為貴,不要效法我空手與老虎搏鬥啊。”
  [39]武貞節度使雷滿薨,子彥威自稱留後。
  [39]武貞節度使雷滿去世,他的兒子雷彥威自稱留後。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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