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唐紀十五

唐紀十五原文

  起著雍涒滩四月,尽阏蒙单阏九月,凡七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下之下

  ◎ 贞观二十二年戊申,公元六四八年

  夏,四月,丁巳,右武候将军梁建方击松外蛮,破之。
  初,巂州都督刘伯英上言:“松外诸蛮暂降复叛,请出师讨之,以通西洱、天竺之道。”敕建方发巴蜀十二州兵讨之。蛮酋双舍帅众拒战,建方击败之,杀获千馀人。群蛮震慑,亡窜山谷。建方分遣使者谕以利害,皆来归附,前后至者七十部,户十万九千三百,建方署其酋长蒙和等为县令,各统所部,莫不感悦。因遣使诣西洱河,其帅杨盛大骇,具船将遁,使者晓谕以威信,盛遂请降。其地有杨、李、赵、董等数十姓,各据一州,大者六百,小者二、三百户,无大君长,不相统壹,语虽小讹,其生业、风俗,大略与中国同,自云本皆华人,其所异者以十二月为岁首。
  己未,契丹辱纥主曲据帅众内附。以其地置玄州,以曲据为刺史,隶营州都督府。
  甲子,乌胡镇将古神感将兵浮海击高丽,遇高丽步骑五千,战于易山,破之。其夜,高丽万馀人袭神感船,神感设伏,又破之而还。初,西突厥乙毘咄陆可汗以阿史那贺鲁为叶护,居多逻斯水,在西州北千五百里,统处月、处密、始苏、歌逻禄、失毕五姓之众。乙毘咄陆奔吐火罗,乙毘射匮可汗遣兵迫逐之,部落亡散。乙亥,贺鲁帅其馀众数千帐内属,诏处之于庭州莫贺城,拜左骁卫将军。贺鲁闻唐兵讨龟兹,请为乡导,仍从数十骑入朝。上以为昆丘道行军总管,厚宴赐而遣之。
  五月,庚子,右卫率长史王玄策击帝那伏帝王阿罗那顺,大破之。
  初,中天竺王尸罗逸多兵最强,四天竺皆臣之,玄策奉使至天竺,诸国皆遣使入贡。会尸罗逸多卒,国中大乱,其臣阿罗那顺自立,发胡兵攻玄策;玄策帅从者三十人与战,力不敌,悉为所擒,阿罗那顺尽掠诸国贡物。玄策脱身宵遁,抵吐蕃西境,以书征邻国兵,吐蕃遣精锐千二百人、泥婆国遣七千馀骑赴之。玄策与其副蒋师仁帅二国之兵,进至中天竺所居茶馎和罗城,连战三日,大破之,斩首三千馀级,赴水溺死者且万人。阿罗那顺弃城走,更收馀众,还与师仁战;又破之,擒阿罗那顺。馀众奉其妃及王子,阻乾陀卫江,师仁进击之,众溃,获其妃及王子,虏男女万二千人。于是天竺响震,城邑聚落降者五百八十馀所,俘阿罗那顺以归。以玄策为朝散大夫。
  六月,乙丑,以白别部为居延州。
  癸酉,特进宋公萧瑀卒,太常议谥曰“德”,尚书议谥曰“肃”。上曰:“谥者,行之迹,当得其实,可谥曰贞褊公。”子锐嗣,尚上女襄城公主。上欲为之营第,公主固辞,曰:“妇事舅姑,当朝夕侍侧,若居别第,所阙多矣。”上乃命即瑀第而营之。
  上以高丽困弊,议以明年发三十万众,一举灭之。或以为大军东征,须备经岁之粮,非畜乘所能载,宜具舟舰为水运。隋末剑南独无寇盗,属者辽东之役,剑南复不预及,其百姓富庶,宜使之造舟舰。上从之。秋,七月,遣右领左右府长史强伟于剑南道伐木造舟舰,大者或长百尺,其广半之。别遣使行水道,自巫峡抵江、扬,趣莱州。
  庚寅,西突厥相屈利啜请帅所部从讨龟兹。
  初,左武卫将军武连县公武安李君羡直玄武门,时太白屡昼见,太史占云:“女主昌。”民间又传《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恶之。会与诸武臣宴宫中,行酒令,使各言小名。君羡自言名五娘,上愕然,因笑曰:“何物女子,乃尔勇健!”又以君羡官称封邑皆有“武”字,深恶之,后出为华州刺史。有布衣员道信,自言能绝粒,晓佛法,君羡深敬信之,数相从,屏人语。御史奏君羡与妖人交通,谋不轨。壬辰,君羡坐诛,籍没其家。
  上密问太史令李淳风:“《秘记》所云,信有之乎?”对曰:“臣仰稽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宫中,为亲属,自今不过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尽杀之,何如?”对曰:“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也。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几颇有慈心,为祸或浅。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孙,无遗类矣。”上乃止。
  司空梁文昭公房玄龄留守京师,疾笃,上微赴玉华宫,肩舆入殿,至御座侧乃下,相对流涕,因留宫下,闻其小愈则喜形于色,加剧则忧悴。玄龄谓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无事,唯东征未已,群臣莫敢谏,吾知而不言,死有馀责。”乃上表谏,以为:“《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功名威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决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膳,止音乐者,重人命也。今驱无罪之士卒,委之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独不足愍乎!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他日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此三条而坐烦中国,内为前代雪耻,外为新罗报仇,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太乎!愿陛下许高丽自新,焚陵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旦夕入地,傥蒙录此哀鸣,死且不朽!”玄龄之遗爱尚上女高阳公主,上谓公主曰:“彼病笃如此,尚能忧我国家。”上自临视,握手与诀,悲不自胜。癸卯,薨。
  柳芳曰:玄龄佐太宗定天下,及终相位,凡三十二年,天下号为贤相;然无迹可寻,德亦至矣。故太宗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诤而房、杜让其贤,英、卫善将兵而房、杜行其道,理致太平,善归人主。为唐宗臣,宜哉!
  八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丁丑,敕越州都督府及婺、洪等州造海船及双舫千一百艘。
  辛未,遣左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出金山道击薛延陀馀寇。
  九月,庚辰,昆丘道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击处月、外密,破之,馀众悉降。
  癸未,薛万彻等伐高丽还。万彻在军中,使气陵物,裴行方奏其怨望,坐除名,流象州。
  己丑,新罗奏为百济所攻,破其十三城。
  己亥,以黄门侍郎褚遂良为中书令。
  强伟等发民造船,役及山獠,雅、邛、眉三州獠反。壬寅,遣茂州都督张士贵、右卫将军梁建方发陇右、峡中兵二万馀人以击之。蜀人苦造船之役,或乞输直雇潭州人造船;上许之。州县督迫严急,民至卖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价踊贵,剑外骚然。上闻之,遣司农少卿长孙知人驰驿往视之。知人奏称:“蜀人脆弱,不耐劳剧。大船一艘,庸绢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已伐之木,挽曳未毕,复征船庸,二事并集,民不能堪,宜加存养。”上乃敕潭州船庸皆从官给。
  冬,十月,癸丑,车驾还京师。
  回纥吐迷度兄子乌纥蒸其叔母。乌纥与俱陆莫贺达官俱罗勃,皆突厥车鼻可汗之婿也,相与谋杀吐迷度以归车鼻。乌纥夜引十馀骑袭吐迷度,杀之。燕然副都护元礼臣使人诱乌纥,许奏以为瀚海都督,乌纥轻骑诣礼臣谢,礼臣执而斩之,以闻。上恐回纥部落离散,遣兵部尚书崔敦礼往安抚之。久之,俱罗勃入见,上留之不遣。
  阿史那社尔既破处月、处密,引兵自焉耆之西趋龟兹北境,分兵为五道,出其不意,焉耆王薛婆阿那支弃城奔龟兹,保其东境。社尔遣兵追击,擒而斩之,立其从父弟先那准为焉耆王,使修职贡。龟兹大震,守将多弃城走。社尔进屯碛口,去其都城三百里,遣伊州刺史韩威帅千馀骑为前锋,骁卫将军曹继叔次之。至多褐城,龟兹王诃利布失毕、其相那利、羯猎颠帅众五万拒战。锋刃甫接,威引兵伪遁,龟兹悉众追之,行三十里,与继叔军合。龟兹惧,将却,继叔乘之,龟兹大败,逐北八十里。
  甲戌,以回纥吐迷度子翊左郎将婆闰为左骁卫大将军、大俟利发、瀚海都督。
  十一月,庚子,契丹帅窟哥、奚帅可度者并帅所部内属。以契丹部为松漠府,以窟哥为都督;又以其别帅达稽等部为峭落等九州,各以其辱纥主为刺史。以奚部为饶乐府,以可度者为都督;又以其别帅阿会等部为弱水等五州,亦各以其辱纥主为刺史。辛丑,置东夷校尉官于营州。
  十二月,庚午,太子为文德皇后作大慈恩寺成。
  龟兹王布失毕既败,走保都城,阿史那社尔进军逼之,布失毕轻骑西走。社尔拔其城,使安西都护郭孝恪守之。沙州刺史苏海政、尚辇奉御薛万备帅精骑追布失毕,行六百里,布失毕窘急,保拨换城,社尔进军攻之四旬,闰月,丁丑,拔之,擒布失毕及羯猎颠。那利脱身走,潜引西突厥之众并其国兵万馀人,袭击孝恪。孝恪营于城外,龟兹人或告之,孝恪不以为意。那利奄至,孝恪帅所部千馀人将入城,那利之众已登城矣。城中降胡与之相应,共击孝恪,矢刃如雨。孝恪不能敌,将复出,死于西门。城中大扰,仓部郎中崔义超召募得二百人,卫军资财物,与龟兹战于城中,曹继叔、韩威亦营于城外,自城西北隅击之。那利经宿乃退,斩首三千馀级,城中始定。后旬馀日,那利复引山北龟兹万馀人趣都城,继叔逆击,大破之,斩首八千级。那利单骑走,龟兹人执之,以诣军门。
  阿史那社尔前后破其大城五,遣左卫郎将权祗甫诣诸城,开示祸福,皆相帅请降,凡得七百馀城,虏男女数万口。社尔乃召其父老,宣国威灵,谕以伐罪之意,立其王之弟叶护为主,龟兹人大喜。西域震骇,西突厥、于阗、安国争馈驼马军粮,社尔勒石纪功而还。
  戊寅,以昆丘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阿史那贺鲁为泥伏沙钵罗叶护,赐以鼓纛,使招讨西突厥之未服者。
  癸未,新罗相金春秋及其子文王入见。春秋,真德之弟也。上以春秋为特进,文王为左武卫将军。春秋请改章服从中国,内出冬服赐之。

  ◎ 贞观二十三年己酉,公元六四九年

  春,正月,辛亥,龟兹王布失毕及其相那利等至京师,上责让而释之,以布失毕为左武卫中郎将。
  西南徒莫祗等蛮内附,以其地为傍、望、览、丘四州,隶朗州都督府。
  上以突厥车鼻可汗不入朝,遣右骁卫郎将高侃发回纥、仆骨等兵袭击之。兵入其境,诸部落相继来降。拔悉密吐屯肥罗察降,以其地置新黎州。
  二月,丙戌,置瑶池都督府,隶安西都护;戊子,以左卫将军阿史那贺鲁为瑶池都督。
  三月,丙辰,置丰州都督府,使燕然都护李素立兼都督。
  去冬旱,至是始雨。辛酉,上力疾至显道门外,赦天下。丁卯,敕太子于金液门听政。
  夏,四月,乙亥,上行幸翠微宫。
  上谓太子曰:“李世勣才智有馀,然汝与之无恩,恐不能怀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于后用为仆射,亲任之;若徘徊顾望,当杀之耳。”五月,戊午,以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世勣为叠州都督;世勣受诏,不至家而去。
  辛酉,开府仪同三司卫景武公李靖薨。
  上苦利增剧,太子昼夜不离侧,或累日不食,发有变白者。上泣曰:“汝能孝爱如此,吾死何恨!”丁卯,疾笃,召长孙无忌入含风殿。上卧,引手扪无忌颐,无忌哭,悲不自胜;上竟不得有所言,因令无忌出。己巳,复召无忌及褚遂良入卧内,谓之曰:“朕今悉以后事付公辈。太子仁孝,公辈所知,善辅导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汝勿忧天下!”又谓遂良曰:“无忌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我死,勿令谗人间之。”仍令遂良草遗诏。有顷,上崩。
  太子拥无忌颈,号恸将绝。无忌揽涕,请处分众事以安内外。太子哀号不已,无忌曰:“主上以宗庙社稷付殿下,岂得效匹夫唯哭泣乎!”乃秘不发丧。庚午,无忌等请太子先还,飞骑、劲兵及旧将皆从。辛未,太子入京城;大行御马舆,侍卫如平日,继太子而至,顿于两仪殿。以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为侍中,少詹事张行成兼侍中,以检校刑部尚书、右庶子、兼吏部侍郎高季辅兼中书令。壬申,发丧太极殿,宣遗诏,太子即位。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平常细务,委之有司。诸王为都督、刺史者,并听奔丧,濮王泰不在来限。罢辽东之役及诸土木之功。四夷之人入仕于朝及来朝贡者数百人,闻丧皆恸哭,剪发、剺面、割耳,流血洒地。
  六月,甲戌朔,高宗即位,赦天下。
  丁丑,以叠州都督李勣为特进、检校洛州刺史、洛阳宫留守。
  先是,太宗二名,令天下不连言者勿避;至是,始改官名犯先帝讳者。
  癸未,以长孙无忌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二省事。无忌固辞知尚书省事,帝许之,仍令以大尉同中书门下三品。
  癸巳,以李勣为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
  阿史那社尔之破龟兹也,行军长史薛万备请因兵威说于阗王伏阇信入朝,社尔从之。秋,七月,己酉,伏阇信随万备入朝,诏入谒梓宫。
  八月,癸酉,夜,地震,晋州尤甚,压杀五千馀人。
  庚寅,葬文皇帝于昭陵,庙号太宗。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请杀身殉葬,上遣人谕以先旨不许。蛮夷君长为先帝所擒服者颉利等十四人,皆琢石为其像,刻名列于北司马门内。
  丁酉,礼部尚书许敬宗奏弘农府君庙应毁,请藏主于西夹室;从之。
  九月,乙卯,以李勣为左仆射。
  冬,十月,以突厥诸部置舍利等五州隶云中都督府,苏农等六州隶定襄都督府。
  乙亥,上问大理卿唐临系囚之数,对曰:“见囚五十馀人,唯二人应死。”上悦。上尝录系囚,前卿所处者多号呼称冤,临所处者独无言。上怪,问其故。囚曰:“唐卿所处,本自无冤。”上叹息良久,曰:“治狱者不当如是邪!”
  上以吐蕃赞普弄赞为驸马都尉,封西海郡王。赞普致书于长孙无忌等云:“天子初即位,臣下有不忠者,当勒兵赴国讨除之。”
  十二月,诏濮王泰开府置僚属,车服珍膳,特加优异。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上

  ◎ 永徽元年庚戌,公元六五零年

  春,正月,辛丑朔,改元。
  丙午,立妃王氏为皇后。后,思政之孙也。以后父仁祐为特进、魏国公。
  己未,以张行成为侍中。
  辛酉,上召朝集使,谓曰:“朕初即位,事有不便于百姓者悉宜陈,不尽者更封奏。”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阁,问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
  有洛阳人李弘泰诬告长孙无忌谋反,上立命斩之。无忌与褚遂良同心辅政,上亦尊礼二人,恭己以听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
  太宗女衡山公主应适长孙氏,有司以为服既公除,欲以今秋成昏。于志宁上言:“汉文立制,本为天下百姓。公主服本斩衰,纵使服随例除,岂可情随例改,请俟三年丧毕成昏。”上从之。
  二月,辛卯,立皇子孝为许王,上金为杞王,素节为雍王。
  夏,五月,壬戌,吐蕃赞普弄赞卒,其嫡子早死,立其孙为赞普。赞普幼弱,政事皆决于国相禄东赞。禄东赞性明达严重,行兵有法,吐蕃所以强大,威服氐、羌,皆其谋也。
  六月,高侃击突厥,至阿息山。车鼻可汗召诸部兵皆不赴,与数百骑遁去。侃帅精骑追至金山,擒之以归,其众皆降。
  初,阿史那社尔虏龟兹王布失毕,立其弟为王。唐兵既还,其酋长争立,更相攻击。秋,八月,壬午,诏复以布失毕为龟兹王,遣归国,抚其众。
  九月,庚子,高侃执车鼻可汗至京师,释之,拜左武卫将军,处其馀众于郁督军山,置狼山都督府以统之。以高侃为卫将军。于是突厥尽为封内之臣,分置单于、瀚海二都护府。单于领狼山、云中、桑干三都督,苏农等一十四州;瀚海领瀚海、金徽、新黎等七都督,仙萼等八州;各以其酋长为都督、刺史。
  癸亥,上出畋,遇雨,问谏议大夫昌乐谷那律曰:“油衣若为则不漏?”对曰:“以瓦为之,必不漏。”上悦,为之罢猎。
  李勣固求解职;冬,十月,戊辰,解勣左仆射,以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
  己未,监察御史阳武韦思谦劾奏中书令褚遂良抑买中书译语人地。大理少卿张睿册以为准估无罪。思谦奏曰:“估价之设,备国家所须,臣下交易,岂得准估为定!睿册舞文,附下罔上,罪当诛。”是日,左迁遂良为同刺史,睿册循州刺史。思谦名仁约,以字行。
  十二月,庚午,梓州都督谢万岁、兗州都督谢法兴与黔州都督李孟尝讨琰州叛獠;万岁、法兴入洞招慰,为獠所杀。

  ◎ 永徽二年辛亥,公元六五一年

  春,正月,乙巳,以黄门侍郎宇文节、中书侍郎柳奭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奭,亨之兄子,王皇后之舅也。
  左骁卫将军、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招集离散,庐帐渐盛,闻太宗崩,谋袭取西、庭二州。庭州刺史骆弘义知其谋,表言之,上遣通事舍人桥宝明驰往慰抚。宝明说贺鲁,令长子咥运入宿卫,授右骁卫中郎将,寻复遣归。咥运乃说其父拥众西走,击破乙毘射匮可汗,并其众,建牙于双河及千泉,自号沙钵罗可汗,咄陆五啜、努失毕五俟斤皆归之,胜兵数十万,与乙毘咄陆可汗连兵,处月、处密及西域诸国多附之。以咥运为莫贺咄叶护。
  焉耆王婆伽利卒,国人表请复立故王突骑支;夏,四月,诏加突骑支右武卫将军,遣还国。
  金州刺史滕王元婴骄奢纵逸,居亮阴中,畋游无节,数夜开城门,劳扰百姓,或引弹弹人,或埋人雪中以戏笑。上赐书切让之,且曰:“取适之方,亦应多绪,晋灵荒君,何足为则!朕以王至亲,不能致王于法,今书王下上考以愧王心。”
  元婴与蒋王恽皆好聚敛,上尝赐诸王帛各五百段,独不及二王,敕曰:“滕叔、蒋兄自能经纪,不须赐物;给麻两车以为钱贯。”二王大惭。
  秋,七月,西突厥沙钵罗可汗寇庭州,攻陷金岭城及蒲类县,杀略数千人。诏左武候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右武候将军薛孤吴仁为副,发秦、成、岐、雍府兵三万人及回纥五万骑以讨之。
  癸巳,诏诸礼官学士议明堂制度,以高祖配五天帝,太宗配五人帝。
  八月,己巳,以于志宁为左仆射,张行成为右仆射,高季辅为侍中;志宁、行成仍同中书门下三品。
  己卯,郎州白水蛮反,寇麻州,遣左领军将军赵孝祖等发兵讨之。
  九月,癸巳,废玉华宫为佛寺。戊戌,更命九成宫为万年宫。
  庚戌,左武候引驾卢文操逾墙盗左藏物,上以引驾职在纠绳,乃自为盗,命诛之。谏议大夫萧钧谏曰:“文操情实难原,然法不至死。”上乃免文操死,顾侍臣曰:“此真谏议也!”闰月,长孙无忌等上所删定律令式,甲戌,诏颁之四方。
  上谓宰相曰:“闻所在官司,行事犹互观颜面,多不尽公。”长孙无忌对曰:“此岂敢言无;然肆情曲法,实亦不敢。至于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不能免。”无忌以元舅辅政,凡有所言,上无不嘉纳。
  冬,十一月,辛酉,上祀南郊。
  癸酉,诏:“自今京官及外州有献鹰隼及犬马者,罪之。”
  戊寅,特浪羌酋董悉奉求、辟惠羌酋卜檐莫各帅种落万馀户诣茂州内附。
  窦州、义州蛮酋李宝诚等反,桂州都督刘伯英讨平之。
  郎州道总管赵孝祖讨白水蛮,蛮酋秃磨蒲及俭弥于帅众据险拒战,孝祖皆击斩之。会大雪,蛮饥冻,死亡略尽。孝祖奏言:“贞观中讨昆州乌蛮,始开青蛉、弄栋为州县。弄栋之西有小勃弄、大勃弄二川,恒扇诱弄栋,欲使之反。其勃弄以西与黄瓜、叶榆、西洱河相接,人众殷实,多于蜀川,无大酋长,好结仇怨,今因破白水之兵,请随便四讨,抚而安之。”敕许之。
  十二月,壬子,处月硃邪孤注杀招慰使单道惠,与突厥贺鲁相结。
  是岁,百济遣使入贡,上戒之,使“勿与新罗、高丽相攻,不然,吾将发兵讨汝矣。”

  ◎ 永徽三年壬子,公元六五二年

  春,正月,己未朔,吐谷浑、新罗、高丽、百济并遣使入贡。
  癸亥,梁建方、契苾何力等大破处月硃邪孤注于牢山。孤注夜遁,建方使副总管高德逸轻骑追之,行五百馀里,生擒孤注,斩首九千级。军还,御史劾奏梁建方兵力足以追讨,而逗留不进;高德逸敕令市马,自取骏者。上以建方等有功,释不问。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德逸所取之马,筋力异常,请实中厩。”上谓侍臣曰:“道裕法官,进马非其本职,妄希我意;岂朕行事不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复黜道裕耳。”
  己巳,以同州刺史褚遂良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丙子,以飨太庙;丁亥,飨先农,躬耕籍田。
  二月,甲寅,上御安福门楼,观百戏。乙卯,上谓侍臣曰:“昨登楼,欲以观人情及风谷奢俭,非为声乐。朕闻胡人善为击鞠之戏,尝一观之。昨初升楼,即有群胡击鞠,意谓朕笃好之也。帝王所为,岂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胡人窥望之情,亦因以自诫。”
  三月,辛巳,以宇文节为侍中,柳奭为中书令,以兵部侍郎三原韩瑷守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夏,四月,赵孝祖大破西南蛮,斩小勃弄酋长殁盛,擒大勃弄酋长杨承颠。自馀皆屯聚保险,大者有众数万,小者数千人,孝祖皆破降之,西南蛮遂定。
  甲午,澧州刺史彭思王元则薨。
  六月,戊申,遣兵部尚书崔敦礼等将并、汾步骑万人往茂州。发薛延陀馀众渡河,置祁连州以处之。
  秋,七月,丁巳,立陈王忠为皇太子,赦天下。王皇后无子,柳奭为后谋,以忠母刘氏微贱,劝后立忠为太子,冀其亲己;外则讽长孙无忌等使请于上。上从之。乙丑,以于志宁兼太子少师,张行成兼少傅,高季辅兼少保。
  丁丑,上问户部尚书高履行:“去年进户多少?”履行奏:“去年进户总一十五万。”因问隋代及今日见户,履行奏:“隋开皇中,户八百七十万,即今户三百八十万。”履行,士廉之子也。
  九月,守中书侍郎来济同中书门下三品。
  冬,十一月,庚寅,弘化长公主自吐谷浑来朝。
  癸巳,濮恭王泰薨于均州。
  散骑常侍房遗爱尚太宗女高阳公主,公主骄恣甚,房玄龄薨,公主教遗爱与兄遗直异财,既而反谮遗直。遗直自言,太宗深责让主,由是宠衰,主怏怏不悦。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宝枕,云主所赐。主与辩机私通,饷遗亿计,更以二女子侍遗爱。太宗怒,腰斩辩机,杀奴婢十馀人;主益怨望,太宗崩,无戚容。上即位,主又令遗爱与遗直更相讼,遗爱坐出为房州刺史,遗直为隰州刺史。又,浮屠智勖等数人私侍主,主使掖庭令陈玄运伺宫省禨祥。
  先是,驸马都尉薛万彻坐事除名,徙宁州刺史,入朝,与遗爱款昵,对遗爱有怨望语,且曰:“今虽病足,坐置京师,鼠辈犹不敢动。”因与遗爱谋:“若国家有变,当奉司徒荆王元景为主。”元景女适遗爱弟遗则,由是与遗爱往来。元景尝自言,梦手把日月。驸马都尉柴令武,绍之子也,尚巴陵公主,除卫州刺史,托以主疾留京师求医,因与遗爱谋议相结。高阳公主谋黜遗直,夺其封爵,使人诬告遗直无礼于己。遗直亦言遗爱及主罪,云:“罪盈恶稔,恐累臣私门。”上令长孙无忌鞫之,更获遗爱及主反状。
  司空、安州都督吴王恪母,隋炀帝女也。恪有文武才,太宗常以为类己,欲立为太子,无忌固争而止,由是与无忌相恶。恪名望素高,为物情所向,无忌深忌之,欲因事诛恪以绝众望。遗爱知之,因言与恪同谋,冀如纥干承基得免死。

  ◎ 永徽四年癸丑,公元六五三年

  春,二月,甲申,诏遗爱、万彻、令武皆斩,元景,恪、高阳、巴陵公主并赐自尽。上润谓侍臣曰:“荆王,朕之叔父,吴王,朕兄,欲匄其死,可乎?”兵部尚书崔敦礼以为不可,乃杀之。万彻临刑大言曰:“薛万彻大健儿,留为国家效死力,岂不佳,乃坐房遗爱杀之乎!”吴王恪且死,骂曰:“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
  乙酉,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特进、太常卿江夏王道宗、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并坐与房遗爱交通,流岭表。节与遗爱亲善,及遗爱下狱,节颇左右之。江夏王道宗素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协,故皆得罪。戊子,废恪母弟蜀王愔为庶人,置巴州;房遗直贬春州铜陵尉,万彻弟万备流交州;罢房玄龄配飨。
  开府仪同三司李勣为司空。
  初,林邑王范头利卒,子真龙立,大臣伽独弑之,尽灭范氏。伽独自立,国人弗从,乃立头利之婿婆罗门为王。国人咸思范氏,复罢婆罗门,立头利之女为王。女不能治国,有诸葛地者,头利之姑子也,父为头利所杀,南奔真腊,大臣可伦翁定遣使迎而立之,妻以女王,众然后定。夏,四月,戊子,遣使入贡。
  秋,九月,壬戌,右仆射北平定公张行成薨。甲戌,以褚遂良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仍知选事。
  冬,十月,庚子,上幸骊山温汤;乙巳,还宫。
  初,睦州女子陈硕贞以妖言惑众,与妹夫章叔胤举兵反,自称文佳皇帝,以叔胤为仆射。甲子夜,叔胤帅众攻桐庐,陷之。硕真撞钟焚香,引兵二千攻陷睦州及於潜,进攻歙州,不克。敕扬州刺史房仁裕发兵讨之。硕真遣其党童文宝将四千人寇婺州,刺史崔义玄发兵拒之。民间讹言硕真有神,犯其兵者必灭族,士众凶惧。司功参军崔玄籍曰:“起兵仗顺,犹且无成,况凭妖妄,其能久乎!”义玄以玄籍为前锋,自将州兵继之,至下淮戍,遇贼,与战。左右以楯蔽义玄,义玄曰:“刺史避箭,人谁致死!”命撤之。于是士卒齐奋,贼众大溃,斩首数千级。听其馀众归首;进至睦州境,降者万计。十一月,庚戌,房仁裕军合,获硕真、叔胤,斩之,馀党悉平。义玄以功拜御史大夫。
  癸丑,以兵部尚书崔敦礼为侍中。
  十二月,庚子,侍中蓚宪公高季辅薨。
  是岁,西突厥乙毘咄陆可汗卒,其子颉苾达度设号真珠叶护,始与沙钵罗可汗有隙,与五弩失毕共击沙钵罗,破之,斩首千馀级。

  ◎ 永徽五年甲寅,公元六五四年

  春,正月,壬戌,羌酋冻就内附,以其地置剑州。
  三月,戊午,上行幸万年宫。
  庚申,加赠武德功臣屈突通等十三人官。
  初,王皇后无子,萧淑妃有宠,王后疾子。上之为太子也,入侍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太宗崩,武氏随众感业寺为尼。忌日,上诣寺行香,见之,武氏泣,上亦泣。王后闻之,阴令武氏长发,劝上内之后宫,欲以间淑妃之宠。武氏巧慧,多权数,初入宫,卑辞屈体以事后。后爱之,数称其美于上。未几大幸,拜为昭仪,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共谮之,上皆不纳。昭仪欲追赠其父而无名,故托以褒赏功臣,遍赠屈突通等,而武士彟预焉。
  乙丑,上幸凤泉汤;己巳,还万年宫。
  夏,四月,大食发兵击波斯,杀波斯王伊嗣侯,伊嗣侯之子卑路斯奔吐火罗。大食兵去,吐火罗发兵立卑路斯为波斯王而还。
  闰月,丙子,以处月部置金满州。
  丁丑,夜,大雨,山水涨溢,冲玄武门,宿卫士皆散走。右领军郎将薛仁贵曰:“安有宿卫之士,天子有急而敢畏死乎!”乃登门桄大呼以警宫内。上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寝殿,水漂溺卫士及麟游居人,死者三千馀人。
  壬辰,新罗女王金真德卒,诏立其弟春秋为新罗王。
  六月,丙午,恒州大水,呼沱溢,漂溺五千三百家。
  中书令柳奭以王皇后宠衰,内不自安,请解政事;癸亥,罢为吏部尚书。
  秋,九月,丁酉,车驾至京师。
  戊戌,上谓五品以上曰:“顷在先帝左右,见五品以上论事,或仗下面陈,或退上封事,终日不绝;岂今日独无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
  冬,十月,雇雍州四万一千人筑长安外郭,三旬而毕。癸丑,雍州参军薛景宣上封事,言:“汉惠帝城长安,寻晏驾;今复城之,必有大咎。”于志宁等以景宣言涉不顺,请诛之。上曰:“景宣虽狂妄,若因上封事得罪,恐绝言路。”遂赦之。
  高丽遣其将安固将高丽、靺鞨兵击契丹;松漠都督李窟哥御之,大败高丽于新城。
  是岁大稔,洛州粟米斗两钱半,粳米斗十一钱。
  王皇后、萧淑妃与武昭仪更相谮诉,上不信后、淑妃之语,独信昭仪。后不能曲事上左右,母魏国夫人柳氏及舅中书令柳奭入见六宫,又不为礼。武昭仪伺后所不敬者,必倾心与相结,所得赏赐分与之。由是后及淑妃动静,昭仪必知之,皆以闻于上。
  后宠虽衰,然上未有意废也。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覆之以被。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适来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诉其罪。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志。又畏大臣不从,乃与昭仪幸太尉长孙无忌第,酣饮极欢,席上拜无忌宠姬子三人皆为朝散大夫,仍载金宝缯锦十车以赐无忌。上因从容言皇后无子以讽无忌,无忌对以他语,竟不顺旨,上及昭仪皆不悦而罢。昭仪又令母杨氏诣无忌第,屡有祈请,无忌终不许。礼部尚书许敬宗亦数劝无忌,无忌厉色折之。

  ◎ 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

  春,正月,壬申朔,上谒昭陵;甲戌,还宫。
  己丑,巂州道行军总管曹继叔破胡丛、显养、车鲁等蛮于斜山,拔十余城。
  庚寅,立皇子弘为代王,贤为潞王。
  高丽与百济、靺鞨连兵,侵新罗北境,取三十三城;新罗王春秋遣使求援。二月,乙丑,遣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方发兵击高丽。
  夏,五月,壬午,名振等渡辽水,高丽见其兵少,开门渡贵端水逆战。名振等奋击,大破之,杀获千馀人,焚其外郭及村落而还。
  癸未,以右屯卫大将军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以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
  壬辰,以韩瑗为侍中,来济为中书令。
  六月,武昭仪诬王后与其母魏国夫人柳氏为厌胜,敕禁后母柳氏不得入宫。秋,七月,戊寅,贬吏部尚书柳奭为遂州刺史。奭行至扶风,岐州长史于承素希旨奏奭漏泄禁中语,复贬荣州刺史。
  唐因隋制,后宫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皆视一品。上欲特置宸妃,以武昭仪为之,韩瑗、来济谏,以为故事无之,乃止。
  中书舍人饶阳李义府为长孙无忌所恶,左迁壁州司马。敕未至门下,义府密知之,问计于中书舍人幽州王德俭,德俭曰:“上欲立武昭仪为后,犹豫未决者,直恐宰臣异议耳。君能建策立之,则转祸为福矣。”义府然之,是日,代德俭直宿,叩阁上表,请废皇后王氏,立武昭仪,以厌兆庶之心。上悦,召见,与语,赐珠一斗,留居旧职。昭仪又密遣使劳勉之,寻超拜中书侍郎。于是卫尉卿许敬宗、御义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皆潜布腹心于武昭仪矣。乙酉,以侍中崔敦礼为中书令。
  八月,尚药奉御蒋孝璋员外特置,仍同正员。员外同正自孝璋始。
  长安令裴行俭闻将立武昭仪为后,以国家之祸必由此始,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私议其事。袁公瑜闻之,以告昭仪母杨氏,行俭坐左迁西州都督府长史。行俭,仁基之子也。
  九月,戊辰,以许敬宗为礼部尚书。
  上一日退朝,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褚遂良入内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为中宫,上意既决,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于草茅,无汗马之劳,致位至此,且受顾托,不以死争之,何以下见先帝!”勣称疾不入。无忌等至内殿,上顾谓无忌曰:“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遂良对曰:“皇后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此陛下所闻,言犹在耳。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臣不敢曲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上不悦而罢。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请妙择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经事先帝,众所共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万代之后,谓陛下为如何!愿留三思!臣今忤陛下,罪当死!”因置笏于殿阶,解巾叩头流血曰:“还陛下笏,乞放归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仪在帘中大言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宁不敢言。
  韩瑗因间奏事,涕泣极谏,上不纳。明日又谏,悲不自胜,上命引出。瑗又上疏谏曰:“匹夫匹妇,犹相选择,况天子乎!皇后母仪万国,善恶由之,故嫫母辅佐黄帝,妲己倾覆殷王,《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每览前古,常兴叹息,不谓今日尘黩圣代。作而不法,后嗣何观!愿陛下详之,无为后人所笑!使臣有以益国,菹醢之戮,臣之分也!昔吴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游于姑苏。臣恐海内失望,棘荆生于阙庭,宗庙不血食,期有日矣!”来济上表谏曰:“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择礼教名家,幽闲令淑,副四海之望,称神礻氏之意。是故周文造舟以迎太姒,而兴《关雎》之化,百姓蒙祚;孝成纵欲,以婢为后,使皇统亡绝,社稷倾沦。有周之隆既如彼,大汉之祸又如此,惟陛下详察!”上皆不纳。
  它日,李勣入见,上问之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遂良既顾命大臣,事当且已乎?”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上意遂决。许敬宗宣言于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欲立一后,何豫诸人事而妄生异议乎!”昭仪令左右以闻。庚午,贬遂良为潭州都督。

唐紀十五譯文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下之下貞觀二十二年(戊申、648)
  唐紀十五唐太宗貞觀二十二年(戊申,公元648年)
  [1]夏,四月,丁巳,右武候將軍梁建方擊松外蠻,破之。
  [1]夏季,四月,丁巳(初七),右武候將軍梁建方擊敗松外蠻。
  初,州都督劉伯英上言:“松外諸蠻暫降復叛,請出師討之,以通西洱、天竺之道。”敕建方發巴蜀十三州兵討之。蠻酋雙舍帥眾拒戰,建方擊敗之,殺獲千餘人。群蠻震懾,亡竄山谷。建方分遣使者諭以利害,皆來歸附,前後至者七十部,戶十萬九千三百,建方署其酋長蒙和等為縣令,各統所部,莫不感悅。因遣使詣西洱河,其帥楊盛大駭,具船將遁,使者曉諭以威信,盛遂請降。其地有楊、李、趙、董等數十姓,各據一州,大者六百,小者二、三百戶,無大君長,不相統壹、語雖小訛,其生業、風俗,大略與中國同,自雲本皆華人,其所異者以十二月為歲首。
  起初,州都督劉伯英上書言道:“松外各個蠻族暫時降附如今又叛亂,請求出兵討伐,以打通朝廷通往西洱、天竺的道路。”太宗敕令梁建方徵發巴蜀十三州兵馬討伐他們。松外蠻族首領雙舍率眾抵抗,建方將其擊敗,殺死俘獲共有一千多人。眾蠻族大為震動,紛紛逃竄到山谷之中。建方分派使者說明利害關係,於是他們都來歸附,前後有七十個部落,十萬九千三百戶,建方委任其首領蒙和等人為縣令,各自統率本部,眾人感激涕零。建方又派使者到西洱河,當地將領楊盛大為恐慌,準備好船隻想要逃跑,使者曉以大唐軍隊的威嚴與信用,楊盛於是請求投降。該地區有楊、李、趙、董等幾十個大姓,各自據守一州,大的六百戶,小的有二、三百戶,沒有大的君王,互不統屬,方言土語雖然有小的差異,但其生活狀況與風俗習慣等大略與中原相同,自稱原本都是漢人,所不同的是以十二月為一年的開始。
  [2]己未,契丹辱紇主曲據帥眾內附,以其地置玄州,以曲據為刺史,隸營州都督府。
  [2]己未(初九),契丹首領曲據率領兵眾歸附唐朝,唐朝在其居住地設定玄州,任命曲據為刺史,隸屬營州都督府。
  [3]甲子,烏胡鎮將古神感將兵浮海擊高麗,遇高麗步騎五千,戰於易山,破之。其夜,高麗萬餘人襲神感船,神感設伏,又破之而還。
  [3]甲子(十四日),烏胡鎮守將領古神感領兵渡海進攻高麗,與高麗五千步騎兵遭遇,在易山激戰,將其擊敗。當天夜裡,高麗一萬多名士兵襲擊古神感的船隻,神感設下埋伏,將高麗兵打得大敗,然後回師。
  [4]初,西厥乙毗咄陸可汗以阿史那賀魯為葉護,居多邏斯水,在西州北千五百里,統處月、處密、始蘇、歌羅祿、失畢五姓之眾。乙毗咄陸奔吐火羅,乙毗射匱可汗遣兵迫逐之,部落亡散。乙亥,賀魯帥其餘眾數千帳內屬,詔處之於庭州莫賀城,拜左驍衛將軍。賀魯聞唐兵討龜茲,請為鄉導,仍從數十騎入朝。上以為昆丘道行軍總管,厚宴賜而遣之。
  [4]起初,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任命阿史那賀魯為葉護,居住在多邏斯河畔,在西州以北一千五百多里的地方,統轄處月、處密、始蘇、歌邏祿、失畢五個部落的兵眾。乙毗咄投奔吐火羅時,乙毗射匱可汗曾派兵追擊,咄部落散亡。乙亥(二十五日),阿史那賀魯率領其殘餘力量幾千帳歸附唐朝,太宗降詔讓他們居住在庭州莫賀城,賀魯官拜左驍衛將軍。賀魯聽說唐朝軍隊討伐龜茲,便請求做為嚮導,於是率領幾十名騎兵到朝廷。太宗任命他為昆丘道行軍總管,盛宴款待,厚加賞賜,讓他回到原居地。
  [5]五月,庚子,右衛率長史王玄策擊帝那伏帝王阿羅那順,大破之。
  [5]五月,庚子(二十日),右衛率長史王玄策進攻帝那伏帝王阿羅那順,將其打得大敗。
  初,中天竺王屍羅逸多兵最強,四天竺皆臣之,玄策奉使至天竺,諸國皆遣使入貢。會屍羅逸多卒,國中大亂,其臣阿羅那順自立,發胡兵攻玄策,玄策帥從者三十人與戰,力不敵,悉為所擒,阿羅那順盡掠諸國貢物。玄策脫身宵遁,抵吐蕃西境,以書徵鄰國兵,吐蕃遣精銳千二百人,泥婆國遣七千餘騎赴之。玄策與其副蔣帥二國之兵進至中天竺所居茶和羅城,連戰三日,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赴水溺死者且萬人。阿羅那順棄城走,更收餘眾,還與師仁戰;又破之,擒阿羅那順。餘眾奉其妃及王子,阻乾陀衛江,師仁進擊之,眾潰,獲其妃及王子,虜男女萬二千人。於是天竺響震,城邑聚落降者五百八十餘所,俘阿羅那順以歸。以玄策為朝散大夫。
  起初,中天竺國王屍羅逸多兵力最強,東、西、南、北四天竺都臣服於他,王玄策奉使節到天竺,各國都派使者進獻貢品。恰巧屍羅逸多去世,國內大亂,大臣阿羅那順自立為王,徵發胡族兵進攻玄策,玄策率領隨從三十人與他們激戰,抵禦不住,全都被其擒獲,阿羅那順將各國的貢品掠奪乾淨。玄策乘夜間隻身脫逃,到達吐蕃西部邊境,發文書給鄰國徵調兵馬,吐蕃派精兵一千二百人,泥婆國派七千多名騎兵赴戰。王玄策與副使蔣師仁率領二國的兵馬進逼到中天竺的居住地茶和羅城,激戰三天,大敗天竺兵,殺死三千多人,水中溺死者將近一萬人。阿羅那順棄城逃走,重新糾集殘餘力量,掉過頭來與蔣師仁戰鬥;蔣師仁又將其打敗,並生擒阿羅那順。剩餘的天竺人擁戴阿羅那順的妃子及王子,在乾陀衛江阻截唐軍,蔣師仁向其發動進攻,天竺兵眾潰敗,其妃子及王子被擒,其餘被俘男女一萬二千人。於是天竺國內大受震動,共有五百八十多個城邑和部落先後投降,玄策等人俘虜阿羅那順,班師回朝。朝廷任命玄策為朝散大夫。
  [6]六月,乙丑,以白別部為居延州。
  [6]六月,乙丑(十六日),唐朝以白別部所居地為居延州。
  [7]癸酉,特進宋公蕭卒,太常議諡曰“德”,尚書議諡曰“肅”。上曰:“諡者,行之跡,當得其實,可諡曰貞褊公。”子銳嗣,尚上女襄城公主。上欲為之營第,公主固辭,曰:“婦事舅姑,當朝夕侍側,若居別第,所闕多矣。”上乃命即第而營之。
  [7]癸酉(二十日),特進宋公蕭去世,太常寺議定其諡號為德,尚書省議定諡號為隸。太宗說:“諡號本是標明人的行跡的,應當符合實際,可加諡號為貞褊公。”蕭的兒子蕭銳繼承其父的食邑爵位,並娶太宗女兒襄城公主為妻。太宗想要為他營建新的宅第,公主執意辭退,並說:“媳婦侍奉公婆,應當早晚都在身邊,假如居住在別處,必然會有較多的缺失。”太宗於是命令就在蕭的原住所為他們營建新居。
  [8]上以高麗困弊,議以明年發三十萬眾,一舉滅之,或以為大軍東征,須備經歲之糧,非畜乘所能載,宜具舟艦為水運。隋末劍南獨無寇盜,屬者遼東之役,劍南復不預及,其百姓富庶,宜使之造舟艦。上從之。秋,七月,遣右領左右府長史強偉於劍南道伐木造舟艦,大者或長百尺,其廣半之。別遣使行水道,自巫峽抵江、揚,趣萊州。
  [8]太宗認為高麗正值窮困凋弊,議定在明年徵發三十萬兵力,一舉滅掉它。有人認為大軍東征,必須儲備一年的糧食,而牲畜並不能運載那麼多,應當準備舟船用水運。隋朝末年惟獨劍南地區沒有寇盜與兵亂,近來遼東之戰,劍南又一次不受牽累,當地百姓生活富庶,應當讓他們修造舟船。太宗依從其建議。秋季,七月,派右領左右府長史強偉在劍南道伐木造舟船,大船有的長一百尺,寬五十尺。造好後另派使者,走水路,從巫峽直抵江州、揚州,再駛往萊州。
  [9]庚寅,西突厥相屈利啜請帥所部從討龜茲。
  [9]庚寅(十一日),西突厥丞相屈利啜請求率領本部跟從唐軍討伐龜茲。
  [10]初,左武衛將軍武連縣公武安李君羨直玄武門,時太白屢晝見,主史佔雲:“女主昌。”民間又傳《秘記》雲:“唐三世之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惡之。會與諸武臣宴宮中,行酒令,使各言小名。君羨自言名五娘,上愕然,因笑曰:“何物女子,乃爾勇健!”又以君羨官稱封邑皆有“武”字,深惡之,後出為華州刺史。有布衣員道信,自言能絕粒,曉佛法,君羨深敬信之,數相從,屏人語。御史奏君羨與妖人交通,謀不軌。壬辰,君羨坐誅,籍沒其家。
  [10]起初,左武衛將軍、武連縣公、武安人李君羨掌管玄武門宿衛,當時金星多次在白天出現,太史占卜說:“女主將興起。”民間又廣傳《秘記》中言:“唐朝三代之後,女主武王取代李氏據有天下。”太宗聽後非常厭惡。正趕上太宗在宮中與眾位武將飲宴,行酒令,讓每個人各講小名。李君羨自稱小名五娘,太宗非常驚訝,進而笑著說:“什麼女子,竟這麼勇健!”又因為君羨官銜封爵籍貫都有一個“武”字,非常厭惡,隨後讓他出任華州刺史。有個布衣名叫員道信,自稱能夠不進飲食,通曉佛法,李君羨非常敬慕相信他,多次與他形影相隨,竊竊私語。御史上奏稱君羨勾通妖人,圖謀叛亂。壬辰(十三日),李君羨因此事定罪處斬,全家被抄沒。
  上密問太史令李淳風:“《秘記》所云,信有之乎?”對曰:“臣仰稽天象,俯察歷數,其人已在陛下宮中,為親屬,自今不過三十年,當王天下,殺唐子孫殆盡,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盡殺之,何如?”對曰:“天之所命,人不能違也。王者不死,徒多殺無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幾頗有慈心,為禍或淺。今借使得而殺之,天或生壯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孫,無遺類矣!”上乃止。
  太宗曾秘密地問太史令李淳風:“《秘記》上所說的謠傳,真有其事嗎?”答道:“我仰觀天象,俯察歷數,這個人現在已在陛下宮中了,是陛下親屬,從今往後不超過三十年,這個人當做天下的君王,並將大唐皇室子孫殺得不剩幾個,其徵兆已經形成了。”太宗說:“凡是有懷疑的統統殺掉,怎麼樣?”李淳風答道:“此乃天命,人們不能夠違抗。未來稱王的人死不了,反而白白地殺死無辜。而且今後三十年,那個人也已經老了,也許該存有慈善心腸,禍害可能會小些。如今即使找到此人將其殺死,老天或許會降生更加強壯的人大肆發洩怨恨,恐怕陛下的子孫就沒有幸免的了。”太宗於是不再過問此事。
  [11]司空梁文昭公房玄齡留守京師,疾篤,上徵赴玉華宮,肩輿入殿,至御座側乃下,相對流涕,因留宮下,聞其小愈則喜形於色;加劇則憂悴。玄齡謂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無事,唯東征未已,群臣莫敢諫,吾知而不言,互有餘責。”乃上表諫,以為:“《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功名威德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決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進素膳,止音樂者,重人命也。今驅無罪之士卒,委之鋒刃之下,使肝腦塗地,獨不足愍乎!向使高麗違失臣節,誅之可也;侵擾百姓,滅之可也;他日能為中國患,除之可也。今無此三條而坐煩中國,內為前代雪恥,外為新羅報讎,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乎!願陛下許高麗自新,焚陵波之船,罷應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旦夕入地,儻蒙錄此哀鳴,死且不朽!”玄齡子遺愛尚上女高陽公主,上謂公主曰:“彼病篤如此,尚能憂我國家。”上自臨視,握手與訣,悲不自勝。癸卯,薨。
  [11]司空梁文昭公房玄齡留守在京城,病情加重,太宗徵召他到玉華宮,乘坐轎子進入殿內,到太宗御座旁邊才下轎,與太宗相對流淚,太宗將房玄齡留在宮中,聽說病情好轉則喜形於色;病情加重則憂慮憔悴。房玄齡對他的兒子們說:“我蒙受皇上的隆恩,如今天下無事,只有東征高麗一事沒有停止,眾位大臣都不敢勸諫,我明知其非而不說話,真是死有餘辜啊。”於是上表章勸諫,認為:“《老子》說:‘知道滿足,不會遭到困辱,知道適可而止,不會遇到危險。’陛下的功名威德也可以知足了,開拓疆土也當適可而止,而且陛下每次叛決一個死刑犯人,一定要三次複議五次上奏,進素食,停止音樂,這正是重視人的性命啊。如今驅使無罪計程車卒,讓他們往刀口上送,使之肝腦塗地,難道他們單單不足以憐憫嗎!假使當初高麗違背臣屬的禮節,可以誅罰他們;假若侵擾老百姓,可以滅掉他們。以後會成為中原的禍患,也可以除掉他們。如今沒有這三條原因而只是無故煩勞中原百姓,我們對內無非稱為前代雪恥,對外不過稱為新羅報仇,豈不是所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很大嗎!希望陛下容許高麗悔過自新,焚燬準備渡海用的船隻,停止召募兵眾,自然華、夷慶幸有靠,遠服近安。我很快要死去的,倘若承蒙陛下采納將死者的哀鳴,死了也將不朽。”房玄齡的兒子房遺愛娶太宗女兒高陽公主為妻,太宗對公主說:“你的公公病得這麼厲害,還能為國家的事憂心忡忡。”太宗親去探視,握著房玄齡的手與他告別,悲痛得不能自禁。癸卯(二十四日),房玄齡去世。
  柳芳曰:玄齡佐太宗定天下,及終相位,凡三十二年,天下號為賢相;然無跡可尋,德亦至矣。故太宗定禍亂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諫諍而房、杜讓其賢,英、衛善將兵而房、杜行其道,理致太平,善歸人主。為唐宗臣,宜哉!
  柳芳曰:房玄齡輔佐太宗平定天下,直到死於宰相位上,共三十二年,天下人號稱為賢相;然而沒有多少事蹟可尋,道德也達到至高境界。所以太宗平定禍亂而房、杜二人不居功;王、魏徵善於諫諍而房、杜二人不爭其賢名;李世、李靖善於領兵作戰而房、杜二人輔行文道,使國家太平,將功勞歸諸君主。房玄齡被稱為有唐一代的宗臣,是很適宜的。
  [12]八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12]八月,己酉朔(初一),出現日食。
  [13]丁丑,敕越州都督府及婺、洪等州造海船及雙舫千一百艘。
  [13]丁丑(二十九日),敕令越州都督府以及婺、洪等州修造海船及雙舫船一千一百艘。
  [14]辛未,遣左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出金山道擊薛延陀餘寇。
  [14]辛未(二十三日),派遣左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從金山道出兵進攻薛延陀殘餘勢力。
  [15]九月,庚辰,昆丘道行軍大總管阿史那社爾擊處月、處密,破之,餘眾悉降。
  [15]九月,庚辰(初二),昆丘道行軍大總管阿史那社爾進攻處月、處密,將其擊敗,餘眾全部投降。
  [16]癸未,薛萬徹等伐高麗還。萬徹在軍中,使氣陵物,裴行方奏其怨望,坐除名,流象州。
  [16]癸未(初五),薛萬徹等人征伐高麗返回朝廷。萬徹在軍中,恃才傲物,盛氣凌人,裴行方上奏稱其有怨言,因而被罷官除掉名籍,流放到象州。
  [17]己丑,新羅奏為百濟所攻,破其十三城。
  [17]己丑(十一日),新羅向朝廷上奏表稱百濟進攻其國,攻克十三座城。
  [18]己亥,以黃門侍郎褚遂良為中書令。
  [18]己亥(二十一日),任命黃門侍郎褚遂良為中書令。
  [19]強偉等發民造船,役及山獠,雅、邛、眉三州獠反。壬寅,遣茂州都督張士貴、右衛將軍梁建方發隴右、峽中兵二萬餘人以擊之。蜀人苦造船之役,或乞輸直僱潭州人造船;上許之。州縣督迫嚴急,民至賣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價踴貴,劍外騷然,上聞之,遣司農少卿長孫知人馳驛往視之。知人奏稱:“蜀人脆弱,不耐勞劇,大船一艘,庸絹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已伐之木,挽曳未畢,復徵船庸,二事並集,民不能堪,宜加存養。”上乃敕潭州船庸皆從官給。
  [19]強偉等人徵發百姓造船,山獠人也去做力役,雅、邛、眉三州獠民造反。壬寅(二十四日),朝廷派茂州都督張士貴、右衛將軍梁建方徵發隴右、峽中計程車兵二萬多人進攻獠民。蜀人苦於造船的勞役,有人請求出價錢僱傭潭州人造船,太宗允許。州縣官吏督促過急,百姓們甚至賣田地宅院、賣兒賣女都供不上,糧價猛漲,引起劍外一帶騷動。太宗聽說後,派司農寺少卿長孫知人飛奔前往視察。知人上奏稱:“蜀人身體虛弱,不能承受劇烈勞動。大船一艘,僱人要給絹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之中已經砍伐的樹木,還沒有全部運出來,又要徵調船庸,二件事並在一起,百姓們承受不了,應當加以存恤養護。”太宗於是敕令僱潭州人的造船費用由政府支給。
  [20]冬,十月,癸丑,車駕還京師。
  [20]冬季,十月,癸丑(初六),太宗車駕回到京城。
  [21]回紇吐迷度兄子烏紇蒸其叔母。烏紇與俱陸莫賀達官俱羅勃,皆突厥車鼻可汗之婿也,相與謀殺吐迷度以歸車鼻。烏紇夜引十餘騎襲吐迷度,殺之。燕然副都護元禮臣使人誘烏紇,許奏以為瀚海都督,烏紇輕騎詣禮臣謝,禮臣執而斬之,以聞。上恐回紇部落離散,遣兵部尚書崔敦禮往安撫之。久之,俱羅勃入見,上留之不遣。
  [21]回紇吐迷度的侄子烏紇娶其嬸嬸為妻。烏紇與俱陸莫賀侍從官俱羅勃,都是突厥車鼻可汗的女婿,二人互相謀劃殺掉吐迷度歸附車鼻。烏紇乘夜晚帶領十多個騎兵襲擊吐迷度,將他殺死。燕然副都護元禮臣派人誘降烏紇,答應他上奏太宗封他為瀚海都督,烏紇騎馬到元禮臣處面謝,禮臣將他抓起來殺死,上報朝廷。太宗擔心回紇各部落分散,派兵部尚書崔敦禮前往安撫。又過了一些天,俱羅勃到朝中拜見太宗,太宗將他留下,不讓他回去。
  [22]阿史那社爾既破處月、處密,引兵自焉耆之西趨龜茲北境,分兵為五道,出其不意,焉耆王薛婆阿那支棄城奔龜茲,保其東境。社爾遣兵追擊,擒而斬之,立其從父弟先那準為焉耆王,使修職貢。龜茲大震,守將多棄城走。社爾進屯磧口,去其都城三百里,遣伊州刺史韓威帥千餘騎為前鋒,驍衛將軍曹繼叔次之。至多褐城,龜茲王訶利布失畢、其相那利、羯獵顛帥眾五萬拒戰。鋒刃甫接,威引兵偽遁,龜茲悉眾追之,行三十里,與繼叔軍合。龜茲懼,將卻,繼叔乘之,龜茲大敗,逐北八十里。
  [22]阿史那社爾打敗處月、處密後,領兵從焉耆的西面直抵龜茲北部邊境,分兵五路,出其不意,焉耆國王薛婆阿那支棄城投奔龜茲,據守其東部邊境。阿史那社爾派兵追擊,生擒並殺掉他,立他的堂弟先那準為焉耆國王,讓他繼續向唐朝進貢。龜茲大為震動,守城將士多棄城逃走。阿史那社爾進駐磧口,離龜茲都城三百里,派伊州刺史韓威率領一千多騎兵為前鋒,驍衛將軍曹繼叔緊隨其後。到了多褐城,龜茲國王訶利布失華、丞相那利、羯獵顛率領五萬兵眾抵抗。短兵相接,韓威引兵假裝後退,龜茲兵傾巢出兵追擊,跑了有三十里,韓威與曹繼叔的軍隊會合。龜茲兵害怕,想要退卻,曹繼叔乘機反擊,龜茲大敗,北逃八十里。
  [23]甲戌,以回紇吐迷度子翊左郎將婆閏為左驍衛大將軍、大俟利發、瀚海都督。
  [23]甲戌(二十七日),唐朝任命回紇吐迷度的兒子、翊左郎將婆閏為左驍衛大將軍、大俟利發、瀚海都督。
  [24]十一月,庚子,契丹帥窟哥、奚帥可度者並帥所部內屬。以契丹部為松漠府,以窟哥為都督;又以其別帥達稽等部為峭落等九州,各以其辱紇主為刺史。以奚部為饒樂府,以可度者為都督;又以其別帥阿會等部為弱水等五州,亦各以其辱紇主為刺史。辛丑,置東夷校尉官於營州。
  [24]十一月,庚子(二十三日),契丹將領窟哥、奚族將領可度者一同率領本部歸附唐朝。朝廷將契丹本部改為松漠府,任命窟哥為都督;又以其將領達稽等部為峭落等九州,各自任命他們的首領為刺史。以奚族本部為鐃樂府,任命可度者為都督;又以其將領阿會等部為弱水等五州,也是各任命其部族首領為刺史。辛丑(二十四日),在營州設定東夷校尉官。
  [25]十二月,庚午,太子為文德皇后作大慈恩寺成。
  [25]十二月,庚午(二十四日),太子李治為文德皇后建造大慈恩寺竣工。
  [26]龜茲王布失畢既敗,走保都城,阿史那社爾進軍逼之,布失畢輕騎西走。社爾拔其城,使安西都護郭孝恪守之。沙州刺史蘇海政、尚輦奉御薛萬備帥精騎追布失畢,行六百里,布失畢窘急,保撥換城,社爾進軍攻之四旬,閏月,丁丑,拔之,擒布失畢及羯獵顛。那利脫身走,潛引西突厥之眾並其國兵萬餘人,襲擊孝恪。孝恪營於城外,龜茲人或告之,孝恪不以為意。那利奄至,孝恪帥所部千餘人將入城,那利之眾已登城矣,城中降胡與之相應,共擊孝恪,矢刃如雨,孝恪不能敵,將復出,死於西門。城中大擾,倉部郎中崔義超召募得二百人,衛軍資財物,與免茲戰於城中,曹繼叔,韓威亦營於城外,自城西北隅擊之。那利經宿乃退,斬首千餘級,城中始定。後旬餘日,那利復引山北龜茲萬餘人趣都城,繼叔逆擊,大破之,斬首八千級。那利單騎走,龜茲人執之,以詣軍門。
  [26]龜茲國王布失畢兵敗後,退保都城,阿史那社爾急行軍逼近,布失畢率領輕騎出城西逃。社爾攻下其都城,讓安西都護郭孝恪守衛此城。沙州刺史蘇海政、尚輦奉御薛萬備率領精銳騎兵追擊布失畢,行軍六百里,布失畢慌慌
  張張,據守撥換城,社爾領兵攻城,用了四十天,閏十二月,丁丑(初一),攻陷城池,生擒布失畢以及羯獵顛。那利隻身逃走,暗中勾引西突厥的兵力與本國兵力合在一處共一萬多人,襲擊郭孝恪。郭孝恪在城外安營扎帳,有的龜茲人告訴他那利即將趕來,孝恪不以為意。那利忽然大兵壓境,郭孝恪率領本部一千多人想要進入城裡,那利兵眾已經登上城牆,城內投降的胡兵與那利裡應外合,共同夾擊郭孝恪,萬箭齊發,刀劍如雨,孝恪抵擋不住,想要再次衝出來,被射死在西門。城中大亂,倉部郎中崔義超召募得二百人,保衛軍需財物,與龜茲兵在城中展開激戰,曹繼叔、韓威也在城外紮營,從城西北角進攻龜茲。經過一夜激戰,那利兵撤退,唐軍殺死龜茲兵三千多人,城中才安定下來。十多天之後,那利又帶引山北龜茲一萬多人逼近都城,曹繼叔迎擊,將其打敗,殺死八千人。那利一個人騎馬逃走,龜茲人將他抓住,送到軍門。
  阿史那社爾前後破其大城五,遣左衛郎將權祗甫詣諸城,開示禍福,皆相帥請降,凡得七百餘城,虜男女數萬口。社爾乃召其父老,宣國威靈,諭以伐罪之意,立其王之弟葉護為王;龜茲人大喜。西域震駭,西突厥、于闐、安國爭饋駝馬軍糧,社爾勒石紀功而還。
  阿史那社爾前後共攻下大城五座,派左衛郎將權祗甫到各個城中,曉以禍福,各城相繼請求投降,共得七百多城,俘虜男女幾萬人。社爾於是召集城中父老,宣示朝廷的威嚴神靈,講明徵伐有罪之國的道理,立龜茲國王的弟弟葉護為國王;龜茲人非常高興。西域地區震駭,西突厥、于闐、安國爭著送駱駝馬匹和軍糧,社爾刻石碑紀功,而後班師回朝。
  [27]戊寅,以昆兵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阿史那賀魯為泥伏沙缽羅葉護,賜以鼓纛,使招討西突厥之未服者。
  [27]戊寅(初二),唐朝任命昆丘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阿史那賀魯為泥伏沙缽羅葉護,賜給鼓和大旗,讓他招撫討伐未歸服的西突厥人。
  [28]癸未,新羅相金春秋及其子文王入見。春秋,真德之弟也。上以春秋為特進,文王為左武衛將軍。春秋請改章服從中國,內出冬服賜之。
  [28]癸未(初七),新羅國丞相金春秋與他的兒子金文王來到唐朝拜見太宗。金春秋是金真德的弟弟。太宗封春秋為特進,文王為左武衛將軍。春秋請求按照唐朝的式樣改革新羅官員的禮服,太宗拿出冬服賜給他。
二十三年(巳酉、649)
  二十三年(巳酉,公元649年)
  [1]春,正月,辛亥,龜茲王布失畢及其相那利等至京師,上責讓而釋之,以布失畢為左武衛中郎將。
  [1]春季,正月,辛亥(初六),龜茲國王布失畢及其丞相那利等人被押到了京城,太宗予以責備後將他們放了,任命布失畢為左武衛中郎將。
  [2]西南徒莫祗等蠻內附,以其地為傍、望、覽、丘四州,隸朗州都督府。
  [2]西南地區徒莫祗等蠻族歸附唐朝,以其轄地設傍、望、覽、丘四州,隸屬於朗州都督府。
  [3]上以突厥車鼻可汗不入朝,遣右驍衛郎將高侃發回紇、僕骨等兵襲擊之。兵入其境,諸部落相繼來降。拔悉密吐屯肥羅察降,以其地置新黎州。
  [3]太宗因突厥車鼻可汗不來朝見,派右驍衛郎將高侃徵發回紇、僕骨等兵馬襲擊突厥。軍隊到了突厥境內,各部相繼前來投降。拔悉密首領肥羅察投降,唐朝在其原地設定新黎州。
  [4]二月,丙戌,置瑤池都督府,隸安西都護;戊子,以左衛將軍阿史那賀魯為瑤池都督。
  [4]二月,丙戌(十一月),唐朝設定瑤池都督府,隸屬於安西都護;戊子(十三日),任命左衛將軍阿史那賀魯為瑤池都督。
  [5]三月,丙辰,置豐州都督府,使燕然都護李素立兼都督。
  [5]三月,丙辰(十三日),唐朝設定豐州都督府,由燕然都護李素立兼任都督職。
  [6]去冬旱,至是始雨。辛酉,上力疾至顯道門外,赦天下。丁卯,敕太子於金液門聽政。
  [6]上一年冬季大旱,到此時才下了第一場雨。辛酉(十七日),太宗支撐病體到了顯道門外,大赦天下。丁卯(二十三日),太宗敕令太子李治在金液門聽政。
  [7]夏,四月,乙亥,上行幸翠微宮。
  [7]夏季,四月,乙亥(初一),太宗行幸翠微宮。
  [8]上謂太子曰:“李世才智有餘,然汝與之無恩,恐不能懷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於後用為僕射,親任之;若徘徊顧望,當殺之耳。”五月,戊午,以同中書門下三品李世為疊州都督;世受詔,不至家而去。
  [8]太宗對太子說:“李世才智有餘,然而你對他沒有恩德,恐怕不能夠敬服你。我現在將他降職,假如他即刻就走,等我死後,你以後可再重用他為僕射,視為親信;如果他俳徊觀望,應當殺掉他。”五月,戊午(十五日),任命同中書門下三品李世為疊州都督;世接受詔令後,沒有回家即去上任。
  [9]辛酉,開府儀同三司衛景武公李靖薨。
  [9]辛酉(十八日),開府儀同三司衛景武公李靖去世。
  [10]上苦利增劇,太子晝夜不離側,或累日不食,發有變白者。上泣曰:“汝能孝愛如此,吾死何恨!”丁卯,疾篤,召長孫無忌入含風殿。上臥,引手捫無忌頤,無忌哭,悲不自勝;上竟不得有所言,因令無忌出。己巳,復召無忌及褚遂良入臥內,謂之曰:“朕今悉以後事付公輩。太子仁孝,公輩所知,善輔導之!”謂太子曰:“無忌、遂良在,汝勿憂天下!”又謂遂良曰:“無忌盡忠於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我死,勿令讒人間之。”仍令遂良草遺詔。有頃,上崩。
  [10]太宗病情加重,上吐下洩,太子晝夜不離身邊,有時一連幾日不進食,頭髮有的已變白。太宗流著淚說:“你這麼孝敬疼愛我,我死了還有什麼遺憾!”丁卯(二十四日),太宗病情危急,召長孫無忌到含風殿。太宗躺在床上,伸出手摸著長孫無忌的腮,無忌大聲痛哭,不能自己;太宗竟說不出話來,於是令無忌出宮。己巳(二十六日),又召長孫無忌與褚遂良進入臥室內,對他們說:“朕如今將後事全都託付給你們。太子仁義孝敬,你們也都知道的,望你們善加輔佐教導!”對太子說:“有無忌、遂良在,你不用為大唐江山擔憂!”又對褚遂良說:“無忌對我竭盡忠誠,我能擁有大唐江山,無忌出力較多,我死之後,不要讓小人進讒言挑撥離間。”於是令褚遂良草擬遺詔。過了不久,太宗去世。
  太子擁無忌頸,號慟將絕,無忌攬涕,請處分眾事以安內外,太子哀號不已,無忌曰:“主上以宗廟社稷付殿下,豈得效匹夫唯哭泣乎!”乃秘不發喪。庚午,無忌等請太子先還,飛騎、勁兵及舊將皆從。辛未,太子入京城;大行御馬輿,侍衛如平日,繼太子而至,頓於兩儀殿。以太子左庶子于志寧為侍中,少詹事張行成兼侍中,以檢校刑部尚書、右庶子、兼吏部侍郎高季輔兼中書令。壬申,發喪太極殿,宣遺詔,太子即位。軍國大事,不可停闕;平常細務,委之有司。諸王為都督、刺史者,並聽奔喪,濮王泰不在來限。罷遼東之役及諸土木之功。四夷之人入仕於朝及來朝貢者數百人,聞喪皆慟哭,剪髮、面、割耳,流血灑地。
  太子抱著長孫無忌的脖子,號淘痛哭,悲痛欲絕,長孫無忌抹去眼淚,請求太子處理眾事以安朝內外,太子不停地哀嚎,無忌說:“皇上將宗廟社稷交付給殿下,怎麼能效法一般人只知道哭泣呢?”於是秘不發喪。庚午(二十七日),長孫無忌等人請求太子先回到皇宮,飛騎、精悍步兵及舊將領紛紛跟隨。辛未(二十八日),太子進入京城;辭世的天子所用的馬車,侍衛兵如同平時一樣,繼太子之後到達京城,安頓在兩儀殿。任命太子左庶子于志寧為侍中,少詹事張行成兼任侍中,任命檢校刑部尚書、右庶子、兼吏部侍郎高季輔兼任中書令。壬申(二十九日),在太極殿發喪,宣示太宗遺詔,太子即皇帝位。軍國大事,不可停下不辦;平常瑣細事務,委託給有關官署。諸王在外任都督、刺史的,都聽憑他們前來奔喪,但濮王李泰不在奔喪的範圍內。廢止遼東的征戰及各項土木工程。四方各部族在朝做官及來朝進貢的幾百人,聽說太宗死了,都失聲痛哭,剪頭髮、用刀劃臉、割耳朵等,流血滿地。
  六月,甲戌朔,高宗即位,赦天下。
  六月,甲戌朔(初一),高宗李治即位,大赦天下。
  [11]丁丑,以疊州都督李為特進、檢校洛州刺史、洛陽宮留守。
  [11]丁丑(初四),任命疊州都督李世為特進、檢校洛州刺史、洛陽宮留守。
  [12]先是,太宗二名,令天下不連言者勿避;至是,始改官名犯先帝諱者。
  [12]先前,太宗“世民”二字,令天下不連在一起寫的不用避諱;到了此時,開始更改犯先帝名諱的官名。
  [13]癸未,以長孫無忌為太尉,兼檢校中書令,知尚書、門下二省事。無忌固辭知尚書省事,帝許之,仍令以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癸巳,以李為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13]癸未(初十),任命長孫無忌為太尉,兼檢校中書令,掌管尚書、門下二省事務。無忌執意辭退掌管尚書省,高宗答允,於是命他為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癸巳(二十日),任命李世為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14]阿史那社爾之破龜茲也,行軍長史薛萬備請因兵威說于闐王伏信入朝,社爾從之。秋,七月,己酉,伏信隨萬備入朝,詔入謁梓官。
  [14]阿史那社爾打敗龜茲後,行軍長史薛萬備請求借著軍隊威懾勸說于闐國王伏信入京朝見,社爾聽從其意見。秋季,七月,己酉(初六),伏信隨薛萬備入朝,高宗下詔讓他謁見太宗靈柩。
  [15]八月,癸酉,夜,地震,晉州尤甚,壓殺五千餘人。
  [15]八月,癸酉(初一),夜裡,發生地震,晉州震情尤其嚴重,死五千多人。
  [16]庚寅,葬文皇帝於昭陵,廟號太宗。阿史那社爾、契何力請殺身殉葬,上遣上諭以先旨不許。蠻夷君長為先帝所擒服者頡利等十四人,皆琢石為其像,刻名列於北司馬門內。
  [16]庚寅(十八日),安葬太宗皇帝於昭陵,廟號太宗。阿史那社爾、契何力請求自殺殉葬,高宗派人告訴他們先帝遺旨不允許。被太宗擒獲歸服的各部族首領頡利等十四人,都雕刻他們的石人像,並刻上名字排列在北司馬門內。
  [17]丁酉,禮部尚書許敬宗奏弘農府君廟應毀,請藏主於西夾室,從之。
  [17]丁酉(二十五日),禮部尚書許敬宗奏請應毀掉弘農府君廟,請將供奉的神主藏在太廟的西夾室,高宗依準。
  [18]九月,乙卯,以李為左僕射。
  [18]九月,乙卯(十三日),任命李世為尚書左僕射。
  [19]冬,十月,以突厥諸部置舍利等五州隸雲中都督府,蘇農等六州隸定襄都督府。
  [19]冬季,十月,在突厥各部設定舍利等五州隸屬於雲中都督府,蘇農等六州隸屬定襄都督府。
  [20]乙亥,上問大理卿唐臨繫囚之數,對曰:“見囚五十餘人,唯二人應死。”上悅。上嘗錄繫囚,前卿所處者多號呼號稱冤,臨所處者獨無言。上怪問其故。囚曰:“唐卿所處,本自無冤”。上嘆息良久,曰:“治獄者不當如是邪!”
  [20]乙亥(初四),高宗詢問大理寺卿唐臨在押的囚犯數目,答道:“現關押五十多人,只有二人應當處死。”高宗聽後十分高興。高宗曾親自訊問犯人的罪狀,前任大理寺卿處置過的犯人多大聲喊冤。唐臨處置的犯人卻不發一言。高宗感到奇怪,問他們是何原因。犯人們說:“唐臨判處的,本來就無冤枉。”高宗感嘆很久,說道:“治理刑獄的官員不應當如此嗎!”
  [21]上以吐蕃贊普弄贊為駙馬都尉,封西海郡王。贊普致書於長孫無忌等雲:“天子初即位,臣下有不忠者,當勒兵赴國討除之。”
  [21]高宗任命吐蕃贊普棄宗弄贊為駙馬都尉,封為西海郡王。贊普寄書給長孫無忌等人寫道:“大唐天子剛剛即位,大臣有不忠誠的,理當率兵赴國內討伐除滅。”
  [22]十二月,詔濮王泰開府置僚屬,車服珍膳,特加優異。
  [22]十二月,高宗頒佈詔令允許濮王李泰開設府署設定僚屬,車馬服飾與珍貴膳食等,特加優惠供給。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上永徽元年(庚戌、650)
  唐高宗永徽元年(庚戌,公元650年)
  [1]春,正月,辛丑朔,改元。
  [1]春季,正月,辛丑朔(初一),改年號為永徽。
  [2]丙午,立妃王氏為皇后。後,思政之孫也。以後父仁為特進、魏國公。
  [2]丙午(初六),高宗立妃子王氏為皇后。皇后乃是王思政的孫女。封皇后的父親王仁為特進、魏國公。
  [3]己未,以張行成為侍中。
  [3]己未(十九日),任命張行成為侍中。
  [4]辛酉,上召朝集使,謂曰:“朕初即位,事有不便於百姓者悉宜陳,不盡者更封奏。”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閣,問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
  [4]辛酉(二十一日),高宗召見各地的朝集使,對他們說:“朕剛剛即位,有對百姓不便利的事情你們都應奏陳,未說透徹的再次上書啟奏。”從此每天帶十名刺史進入閣中,詢問民間百姓疾苦,及其從政措施。
  有洛陽人李弘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上命立斬之。無忌與褚遂良同心輔政,上亦尊禮二人,恭己以聽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貞觀之遺風。
  有一個洛陽人李弘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高宗命令即刻處斬。無忌與褚遂良齊心協力輔佐高宗治理朝政,高宗也尊重禮遇二人,謙恭地聽從二人的意見,故而永徽年間的朝政,百姓安康,有貞觀朝的遺風。
  [5]太宗女衡山公主應適長孫氏,有司以為服既公除,欲以今秋成婚。于志寧上言:“漢文立制,本為天下百姓。公主服本斬衰,縱使服隨例除,豈可情隨例改,請俟三年喪畢成婚。”上從之。
  [5]太宗的女兒衡山公主應當下嫁長孫氏,有關官員認為天子既已因公脫去喪服,想讓公主在當年秋季成婚。于志寧上書言道:“漢文帝立下不必穿喪服三年的制度,本來是為了天下的百姓。公主服喪本應穿上粗麻布做的衣服,縱使援照漢代舊例脫去了喪服,哀情怎麼可以隨著舊例一下子就改變了呢,請待三年服喪期滿後再批准成婚。”高宗依準。
  [6]二月,辛卯,立皇子孝為許王,上金為杞王,素節為雍王。
  [6]二月,辛卯(二十二日),立皇子李孝為許王,李上金為杞王,李素節為雍王。
  [7]夏,五月,壬戌,吐蕃贊普弄贊卒,其嫡子早死,立其孫為贊普。贊普幼弱,政事皆決於國相祿東贊。祿東贊性明達嚴重,行兵有法,吐蕃所以強大,威服氐、羌,皆其謀也。
  [7]夏季,五月,壬戌(二十四日),吐蕃贊普棄宗弄贊去世,他的嫡長子早已死去,便立他的孫子為贊普。贊普年幼懦弱,政事都由吐蕃的丞相祿東贊裁決。祿東贊性情通達嚴肅,治軍有方,吐蕃之所以強盛壯大,威震攝服氐、羌族,都是由於他的謀略。
  [8]六月,高侃擊突厥,至阿息山。車鼻可汗召諸部兵皆不赴,與數百騎遁去。侃帥精騎追至金山,擒之以歸,其眾皆降。
  [8]六月,高侃進攻突厥,到達阿息山。車鼻可汗徵召各部兵馬都不赴命,無可奈何率領幾百名騎兵逃走。高侃率領精銳騎兵追到金山,生擒車鼻可汗後返回,其手下兵眾紛紛投奔。
  [9]初,阿史那社爾虜龜茲王布失畢,立其弟為王。唐兵既還,其酋長爭立,更相攻擊。秋,八月,壬午,詔復以布失畢為龜茲王,遣歸國,撫其眾。
  [9]起初,阿史那社爾俘虜了龜茲國王布失畢,立他的弟弟為國王。唐朝軍隊返回朝廷後,各部落首領爭奪王位,相互攻擊。秋季,八月,壬午(十六日),高宗頒佈詔令讓布失畢重新做龜茲國王,派遣他回到本國,安撫民眾。
  [10]九月,庚子,高侃執車鼻可汗至京師,釋之,拜左武衛將軍,處其餘眾於鬱督軍山,置狼山都督府以統之。以高侃為衛將軍。於是突厥盡為封內之臣,分置單于、瀚海二都護府。單于領狼山、雲中、桑乾三都督,蘇農等一十四州;瀚海領瀚海、金徽、新黎等七都督,仙萼等八州;各以其酋長為刺史、都督。
  [10]九月,庚子(初四),高侃將車鼻可汗押送到京城,釋放了他,拜官左武衛將軍,將突厥剩餘民眾安置在鬱督軍山,並設定狼山都督府以統率他們。任命高侃為衛將軍。從此突厥人全部為大唐封土內的臣民,分別設定單于、瀚海二個都護府。單于都護府統領狼山、雲中、桑乾三個都督府,蘇農等十四個州;瀚海都護府管轄瀚海、金徽、新黎等七個都督府,仙萼等八個州;各自任命其部落首領為刺史、都督。
  [11]癸亥,上出畋,遇雨,問諫議大夫昌樂谷那律曰:“油衣若為則不漏?”對曰:“以瓦為之,必不漏。”上悅,為之罷獵。
  [11]癸亥(二十七日),高宗出城遊獵,遇上大雨,便問諫議大夫昌樂人谷那律:“遮雨的油衣怎麼樣才能不漏水?”答道:“用瓦片做的,肯定不會漏。”高宗聽後高興,為此停止打獵。
  [12]李固求解職;冬,十月,戊辰,解左僕射,以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12]李世執意請求辭職;冬季,十月,戊辰(初三),解除李世的尚書左僕射職務,仍任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
  [13]己未,監察御史陽武韋思謙劾奏中書令褚遂良抑買中書譯語人地。大理少卿張睿冊以為準估無罪。思謙奏曰:“估價之設,備國家所須,臣下交易,豈得準估為定!睿冊舞文,附下罔上,罪當誅。”是日,左遷遂良為同州刺史,睿冊循州刺史。思謙名仁約,以字行。
  [13]己未(疑誤),監察御史、陽武人韋思謙上奏疏彈劾中書令褚遂良壓價購買中書省翻譯人員的土地。大理寺少卿張睿冊認為是依估定價格購買,沒有罪。思謙上奏說:“設定估定價格,是預備國家需要時徵收用的,臣下之間的交易,怎麼能夠按照估定的價格呢?睿冊利用文書舞弊,附和臣下,欺罔皇上,按其罪行應當處死。”當天,將褚遂良降職為同州刺史,張睿冊降為遁州刺史。思謙名仁約,通常以字稱呼。
  [14]十二月,庚午,梓州都督謝萬歲、兗州都督謝法興、與黔州都督李孟嘗討琰州叛獠;萬歲、法興入洞招慰,為獠所殺。
  [14]十二月,庚午(初五),梓州都督謝萬歲、兗州都督謝法興,與黔州都督李孟嘗合兵討伐琰州反叛的獠民;萬歲、法興二人進入獠民居住的山洞裡招撫他們,被獠民殺死。
二年(辛亥、651)
  二年(辛亥,公元651年)
  [1]春,正月,乙巳,以黃門侍郎宇文節、中書侍郎柳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亨之兄子,王皇后之舅也。
  [1]春季,正月,乙巳(十一日),唐朝任命黃門侍郎宇文節、中書侍郎柳二人為同中書門下三品。柳是柳亨的侄子,王皇后的舅舅。
  [2]左驍衛將軍、瑤池都督阿史那賀魯招集離散,廬帳漸盛,聞太宗崩,謀襲取西、庭二州。庭州刺史駱弘義知其謀,表言之,上遣通事舍人橋寶明馳往慰撫。寶明說賀魯,領長子運入宿衛,授右驍衛中郎將,尋復遣歸。運乃說其父擁眾西走,擊破乙毗射匱可汗,並其眾,建牙於雙河及千泉,自號沙缽羅可汗,咄陸五啜、努失畢五俟斤皆歸之,勝兵數十萬,與乙毗咄陸可汗連兵,處月、處密及西域諸國多附之。以運為莫賀咄葉護。
  [2]左驍衛將軍、瑤池都督阿史那賀魯招集當地離散的百姓,草廬帳篷漸漸多起來,聽說唐太宗駕崩後,便謀劃著偷襲攻取西、庭二州。庭州刺史駱弘義得悉他的計謀,上表給朝廷講明其事,高宗派通事舍人橋寶明飛奔前往安撫。寶明勸說阿史那賀魯,讓他的長子運到朝中當宿衛官,授官為右驍衛中郎將,不久唐朝又遣送運回去。運於是勸說他父親領兵往西走,打敗乙毗射匱可汗,兼併其兵眾,在雙河及千泉建立牙帳,自稱為沙缽羅可汗,咄陸五部和努失畢五部都歸順他,擁有兵力幾十萬,又與乙毗咄陸可汗的軍隊聯合,處月、處密以及西域各國都依附於他們。封運為莫賀咄葉護。
  [3]焉耆王婆伽利卒,國人表請復立故王突騎支;夏,四月,詔加突騎支右武衛將軍,遣還國。
  [3]焉耆國王婆伽利去世,本國人上表請求重新擁立老王突騎支;夏季,四月,高宗下詔加封突騎支為右武衛將軍,讓他回到國中。
  [4]金州刺史滕王元嬰驕奢縱逸,居亮陰中,畋遊無節,數夜開城門,勞擾百姓,或引彈彈人,或埋人雪中以戲笑。上賜書切讓之,且曰:“取適之方,亦應多緒,晉靈荒君,何足為則!朕以王至親,不能致王於法,今書王下上考以愧王心。”
  [4]金州刺史、滕王李元嬰驕奢淫逸,為太宗守喪期間,無節制地遊獵,多次夜間大開城門,驚擾老百姓,有時用彈弓彈人,有時又將人埋在雪裡取笑。高宗寄書對他深加責備,且說:“討樂趣的辦法也有多種多樣,晉靈公那樣的荒唐君主,怎麼值得效法呢?朕與你是親屬,不忍心將你繩之於法,如今定你的考課等第為下等之上,以便使你的心裡覺得慚愧。”
  元嬰與蔣王惲皆好聚斂,上嘗賜諸王帛各五百段,獨不及二王,敕曰:“滕叔、蔣兄自能經紀,不須賜物;給麻兩車以為錢貫。”二王大慚。
  李元嬰與蔣王李惲都喜好收斂財物,高宗曾經賜給眾王每人五百段絹帛,惟獨沒有滕、蔣二王的,敕令說:“滕王皇叔與蔣王皇兄自己能夠經營聚斂,不必賜給財物;只給麻兩車串錢用。”二王大為羞愧。
  [5]秋,七月,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寇庭州,攻陷金嶺城及浦類縣,殺略數千人。詔左武候大將軍建梁建方、右驍衛大將軍契何力為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衛將軍高德逸、右武候將軍薛孤吳仁為副,發秦、成、岐、雍府兵三萬人及回紇五萬騎以討之。
  [5]秋季,七月,西突厥沙缽羅可汗進犯庭州,攻陷金嶺城以及蒲類縣,殺死搶奪幾千人。高宗下詔任命左武候大將軍梁建方、右驍衛大將軍契何力為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衛將軍高德逸、右武候將軍薛孤吳仁為副總管,徵發秦、成、岐、雍府兵力三萬人,以及回紇五萬騎兵討伐突厥。
  [6]癸巳,詔諸禮官學士議明堂制度,以高祖配五天帝。太宗配五人帝。
  [6]癸巳(初二),高宗下詔令各位禮儀官、學士們商議朝廷的明堂制度,將高祖皇帝配享五位天帝,太宗皇帝配享五位人帝。
  [7]八月,己巳,以于志寧為左僕射,張行成為右僕射,高季輔為侍中;志寧、行成仍同中書門下三品。
  [7]八月,己巳(初八),任命于志寧為尚書左僕射,張行成為右僕射,高季輔為侍中;于志寧、張行成仍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8]己卯,郎州白水蠻反,寇麻州,遣左領軍將軍趙孝祖等發兵討之。
  [8]己卯(十八日),郎州白水蠻族人反叛,進犯麻州,唐朝派左領軍將軍趙孝祖等人發兵討伐。
  [9]九月,癸巳,廢玉華宮為佛寺。戊戌,更命九成宮為萬年宮。
  [9]九月,癸巳(初三),廢掉玉華宮,改為佛寺。戊戌(初八),將九成宮改名為萬年宮。
  [10]庚戌,左武候引駕盧文操逾牆盜左藏物,上以引駕職在糾繩,乃自為盜,命誅之。諫議大夫蕭鈞諫曰:“文操情實難原,然法不至死。”上乃免文操死,顧侍臣曰:“此真諫議也!”
  [10]庚戌(二十日),左武候引駕盧文操越過宮牆偷盜國庫物資,高宗認為引駕的職責在於晝夜巡視糾查違失,卻監守自盜,下令將其處死。諫議大夫蕭鈞勸諫說:“盧文操犯罪情形實在難以原諒,然而依法不至於判死罪。”高宗於是赦免文操死罪,對身邊的侍臣稱讚蕭鈞說:“這才是真正的諫議大夫呀!”
  [11]閏月,長孫無忌等上所刪定律令式;甲戌,詔頒之四方。
  [11]閏九月,長孫無忌等人進呈所刪定的律令式;甲戌(十四日),高宗下詔將其頒行全國。
  [12]上謂宰相曰:“聞所在官司,行事猶互觀顏面,多不盡公。”長孫無忌對曰:“此豈敢言無;然肆情曲法,實亦不敢。至於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不能免。”無忌以元舅輔政,凡有所言,上無不嘉納。
  [12]高宗對宰相們說:“聽說你們所在的官署,官員們還要互相觀察臉色行事,大多不能完全公正。”長孫無忌答道:“這些怎麼能敢說沒有呢?然而徇情枉法,也實在不敢。至於說稍稍地考慮一些人表因素,恐怕陛下也不能避免。”無忌以元舅身份輔佐朝政,凡有所建言,高宗無不讚許採納。
  [13]冬,十有一月,辛酉,上祀南郊。
  [13]冬季,十一月,辛酉(初二),高宗到南郊祭祀。
  [14]癸酉,詔:“自今京官及外州有獻鷹隼及犬馬者,罪之。”
  [14]癸酉(十四日),高宗頒佈詔令:“今後朝中官員及外州有進獻鷹鶻及狗馬者,一律定罪。”
  [15]戊寅,特浪羌酋董悉奉求、闢惠羌酋卜簷莫各帥種落萬餘戶詣茂州內附。
  [15]戊寅(十九日),特浪羌族首領董悉奉求、闢惠羌族首領卜簷莫各自率領本部落一萬多戶到茂州歸附唐朝。
  [16]竇州、義州蠻酋李寶誠等反,桂州都督劉伯英討平之。
  [16]竇州、義州蠻族首領李寶誠等人謀反,桂州都督劉伯英予以討伐平定。
  [17]郎州道總管趙孝祖討白水蠻,蠻酋禿磨蒲及儉彌于帥眾據險拒戰,孝祖皆擊斬之。會大雪,蠻飢凍,死亡略盡。孝祖奏言:“貞觀中討昆州烏蠻,始開青蛉、弄棟為州縣。弄棟之西有小勃弄、大勃弄二川,恆扇誘弄棟,欲使之反。其勃弄以西與黃瓜、葉榆、西洱河相接,人眾殷實,多於蜀川,無大酋長,好結讎怨,今因破白水之兵,請隨便西討,撫而安之。”敕許之。
  [17]郎州道總管趙孝祖討伐白水蠻族人,其首領禿磨蒲及儉彌於率領兵眾佔據險要抵抗,孝祖將他們全都殺死。正趕上天降大雪,蠻族人飢寒交迫,大多數人死掉。趙孝祖上奏稱:“貞觀年間討伐昆州烏蠻人,開始開闢青蛉、弄棟為州縣。弄棟西面有小勃弄、大勃弄二川,一直煽動引誘弄棟,想要讓弄棟反叛朝廷。勃弄以西與黃瓜、葉榆、西洱河交界,百姓富足,超過蜀川地區,沒有大的首領,因而容易結下仇怨,如今正好藉著攻破白水的兵力,請求順便向西討伐,將它們安撫。”高宗敕令聽從其意見。
  [18]十二月,壬子,處月朱邪孤注殺招慰使單道惠,與突厥賀魯相結。
  [18]十二月,壬子(二十四日),處月部落的朱邪孤注殺死唐朝的招慰使單道惠,與突厥阿史那賀魯相勾結。
  [19]是歲,百濟遣使入貢,上戒之,使“勿與新羅、高麗相攻,不然,吾將發兵討汝矣。”
  [19]這一年,百濟國派使者進獻貢品,高宗告誡來使,讓百濟“不要與新羅、高麗相互攻伐,不然的話,我大唐將要徵發大軍討伐你們。”
三年(壬子、652)
  三年(壬子,公元652年)
  [1]春,正月,己未朔,吐谷渾、新羅、高麗、百濟並遣使入貢。
  [1]春季,正月,己未朔(初一),吐谷渾、新羅、高麗、百濟紛紛派使者到朝廷進獻貢品。
  [2]癸亥,梁建方、契何力等大破處月朱邪孤注於牢山。孤注夜遁,建方使副總管高德逸輕騎追之,行五百餘裡,生擒孤注,斬首九千級。軍還,御史劾奏梁建方兵力足以追討,而逗留不進;高德逸敕令市馬,自取駿者。上以建方等有功,釋不問。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德逸所取之馬,筋力異常,請實中廄。”上謂侍臣曰:“道裕法官,進馬非其本職,妄希我意;豈朕行事不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復黜道裕耳。”
  [2]癸亥(初五),梁建方、契何力等人在牢山大敗處月朱邪孤注的軍隊。孤注乘夜間逃跑,梁建方派副總管高德逸率領輕騎追趕,追了五百多里路,生擒孤注,殺死九千人。軍隊撤回,御史彈劾梁建方,說他的兵力足可以繼續追擊,卻逗留沒有行進;高德逸下令買馬,卻給自己選取好馬。高宗認為建方等人殺敵有功,擱置下來不予問罪。大理寺卿李道裕上奏書言道:“高德逸自取的那些馬,腳力非常好,請求充實皇廄。”高宗對身邊大臣說:“李道裕本是一個執法官,進馬一事並非他的職權範圍,卻妄自迎合朕的意圖;難道是朕做事不能為臣下們所信任嗎?朕正在自責,所以不再罷黜道裕。”
  [3]己巳,以同州刺史褚遂良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3]己巳(十一日),任命同州刺史褚遂良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4]丙子,以饗太廟;丁亥,饗先農,躬耕藉田。
  [4]丙子(十八日),高宗祭獻太廟;丁亥(二十九日),祭獻神農祠,高宗躬行藉田禮。
  [5]二月,甲寅,上御安福門樓,觀百戲。乙卯,上謂侍臣曰:“昨登樓,欲以觀人情及風俗奢儉,非為聲樂。朕聞胡人善為擊鞠之戲,嘗一觀之。昨初升樓,即有群胡擊鞠,意謂朕篤好之也。帝王所為,豈宜容易。朕已焚此鞠,
  冀杜胡人窺望之情,亦因以為誡。”
  [5]二月,甲寅(二十七日),高宗親臨安福門城樓,觀看各種雜耍。乙卯(二十八日),高宗對身邊大臣說:“昨日登上城樓,想要觀察風俗民情的奢侈與節儉,並非為了聲樂之娛。朕聽說西域人擅長擊的遊戲,曾想親自看一看。昨日初次登上城樓,即有眾多的西域人擊,好像以為朕篤好擊。帝王所作所為,豈能那麼隨意輕率?朕已經將那焚燒,希望以此來杜絕西域人窺探帝王喜好的想法,也是引以為戒。”
  [6]三月,辛巳,以宇文節為侍中,柳為中書令,以兵部侍郎三原韓瑗守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6]三月,辛巳(二十四日),任命宇文節為侍中,柳為中書令,任命兵部侍郎三原人韓瑗代理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7]夏,四月,趙孝祖大破西南蠻,斬小勃弄酋長歿盛,擒大勃弄酋長楊承顛。自餘皆屯聚保險,大者有眾數萬,小者數千人,孝祖皆破降之,西南蠻遂定。
  [7]夏季,四月,趙孝祖大敗西南蠻族人,殺死小勃弄首領歿盛,生俘大勃弄首領楊承顛。其他屯聚兵馬自保的蠻族部落,大的有兵數萬人,小的幾千人,孝祖一一將其擊敗降伏,西南蠻族於是平定。
  [8]甲午,澧州刺史彭思王元則薨。
  [8]甲午(初七),澧州刺史、彭思王李元則去世。
  [9]六月,戊申,遣兵部尚書崔敦禮等將並、汾步騎萬人往茂州。發薛延陀餘眾渡河,置祁連州以處之。
  [9]六月,戊申(二十二日),高宗派兵部尚書崔敦禮等人統率並、汾州步騎兵一萬人前往茂州。徵調薛延陀剩餘民眾渡過黃河,設定祁連州安置他們。
  [10]秋,七月,丁巳,立陳王忠為皇太子,赦天下。王皇后無子,柳為後謀,以忠母劉氏微賤,勸後立忠為太子,冀其親己;外則諷長孫無忌等使請於上。上從之。乙丑,以于志寧兼太子少師,張行成兼少傅,高季輔兼少保。
  [10]秋季,七月,丁巳(初二),高宗立陳王李忠為皇太子,大赦天下。王皇后沒有子嗣,柳為皇后謀劃,因李忠生母劉氏出身微賤,勸說皇后立李忠為太子,希望他能親近自己;對外面則暗示長孫無忌等人,讓他們向高宗請求立李忠,高宗依從。乙丑(初十),任命于志寧兼任太子少師,張行成兼任太子少傅,高季輔兼任太子少保。
  [11]丁丑,上問戶部尚書高履行:“去年進戶多少?”履行奏:“去年進戶總一十五萬。”因問隋代及今日見戶,履行奏:“隋開皇中,戶八百七十萬,即今戶三百八十萬。”履行,士廉之子也。
  [11]丁丑(二十二日),高宗問戶部尚書高履行:“去年增加了多少戶口?”履行奏稱:“去年增加戶口總計十五萬。”進而詢問隋代與今日戶口數,履行奏道:“隋朝開皇年間,有八百七十萬戶,本朝現有三百八十萬戶。”履行是高士廉的兒子。
  [12]九月,守中書侍郎來濟同中書門下三品。
  [12]九月,任命代理中書侍郎來濟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13]冬,十一月,庚寅,弘化長公主自吐谷渾來朝。
  [13]冬季,十一月,庚寅(疑誤),弘化長公主從吐谷渾回來朝見。
  [14]癸巳,濮王泰薨於均州。
  [14]癸巳(疑誤),濮王李泰在均州去世。
  [15]散騎常侍房遺愛尚太宗女高陽公主,公主驕恣甚,房玄齡薨,公主教遺愛與兄遺直異財,既而反譖遺直。遺直自言,太宗深責讓主,由是寵衰;主怏怏不悅。會御史劾盜,得浮屠辯機寶枕,雲主所賜。主與辯機私通,餉遺億計,更以二女子侍遺愛。太宗怒,腰斬辯機,殺奴婢十餘人;主益怨望,太宗崩,無戚容。上即位,主又令遺愛與遺直更相訟,遺愛坐出為房州刺史,遺直為隰州刺史。又,浮屠智勖等數人私侍主,主使掖庭令陳玄運伺宮省祥。
  [15]散騎常侍房遺愛娶太宗女兒高陽公主為妻,公主十分驕橫,房玄齡死後,公主教唆遺愛和他的兄長遺直分財產,過後又反過來誣陷遺直。房遺直自
  我申辯,太宗對公主大加責備,由此失寵;公主悶悶不樂。恰巧此時御史彈劾盜竊案,搜得僧人辯機的寶枕,辯機稱是公主賜給他的。公主與辯機私通,送
  給他無以數計的財物,改讓另兩個女人侍候房遺愛。太宗得知此事大怒,下令腰斬辯機,殺死奴婢十多人;公主更有怨言,太宗駕崩時,面無悲慼面容。高宗即位後,公主又讓遺愛與遺直相互訴訟分財產,遺愛因此獲罪,降職出任房州刺史,遺直為隰州剌史。此外,僧人智勖等幾個人私下侍奉公主,公主讓掖庭令陳玄運窺探皇宮內祈求鬼神禍福之事。
  先是,駙馬都尉薛萬徹坐事除名,徙寧州刺史,入朝,與遺愛款暱,對遺愛有怨望語,且曰:“今雖病足,坐置京師,鼠輩猶不敢動。”因與遺愛謀,“若國家有變,當奉司徒荊王元景為主。”元景女適遺愛弟遺則,由是與遺愛往來。元景嘗自言,夢手把日月。駙馬都尉柴令武,紹之子也,尚巴陵公主,除衛州刺史,託以主疾留京師求醫,因與遺愛謀議相結。高陽公主謀黜遺直,奪其封爵,使人誣告遺直無禮於己。遺直亦言遺愛及主罪,雲:“罪盈惡稔,恐累臣私門。”上令長孫無忌鞫之,更獲遺愛及主反狀。
  先前,駙馬都尉薛萬徹獲罪被除去名籍,降職為寧州刺史。到朝廷來,與房遺愛十分親近,與遺愛講到對朝廷有怨言的話,而且說:“我如今雖然有腳病,安坐京城,那些人倒還不敢輕舉妄動。”進而與遺愛謀劃:“假如朝廷有變化,我們應當尊奉司徒荊王李元景為君王。”李元景的女兒嫁給房遺愛的弟弟遺則,因此元景與遺愛二人往來密切。李元景曾自稱做夢用手握住太陽月亮。駙馬都尉柴令武,是柴紹的兒子,娶太宗女兒巴陵公主,官拜衛州刺史,託辭公主有病留在京城求醫,因而與房遺愛相互串通謀劃。高陽公主圖謀罷免遺直官職,奪掉他的封爵,讓人誣告遺直對自己無禮。遺直也上書列舉房遺愛與公主的罪狀,並說:“他們惡貫滿盈,恐怕牽累到臣下的家門。”高宗令長孫無忌審問其事,又得到房遺愛與公主謀反的證狀。
  司空、安州都督吳王恪母,隋煬帝女也。恪有文武才,太宗常以為類己,欲立為太子,無忌固爭而止,由是與無忌相惡,恪名望素高,為物情所向,無忌深忌之,欲因事誅恪以絕眾望。遺愛知之,因言與恪同謀,冀如紇士承基得免死。
  司空、安州都督、吳王李恪的母親,是隋煬帝的女兒。李恪文武全才,太宗常常覺得他像自己,想要立他為太子,長孫無忌極力爭辯才作罷,由此李恪與長孫無忌關係惡化。李恪平素名望較高,為人心所向,無忌非常忌恨他,想要找藉口誅滅李恪以斷絕眾望。房遺愛得悉實情後,便自稱與李恪是同謀,希望像當年紇幹承基密告太子謀反那樣得免一死。
四年(癸丑、653)
  四年(癸丑,公653年)
  [1]春,二月,甲申,詔遺愛、萬徹、令武皆斬,元景、恪、高陽、巴陵公主並賜自盡。上泣謂侍臣曰:“荊王,朕之叔父,吳王,朕兄,欲丐其死,可乎?”兵部尚書崔敦禮以為不可,乃殺之。萬徹臨刑大言曰:“薛萬徹大健兒,留為國家效死力,豈不佳,乃坐房遺愛殺之乎!”吳王恪且死,罵曰:“長孫無忌竊弄威權,構害良善,宗社有靈,當滅族不久!”
  [1]春季,二月,甲申(初二),高宗詔令將房遺愛、薛萬徹、柴令武處斬,李元景、李恪、高陽公主、巴陵公主一併賜其自盡。高宗流著淚對身邊的大臣說:“荊王是朕的叔父,吳王是朕的兄長,想求他們不死,可以嗎?”兵部尚書崔敦禮認為不可,於是將他們處死。薛萬徹臨刑前大聲言道:“薛萬徹也算是個豪傑,留著為國家效力,豈不是更好嗎?只因受房遺愛牽連就殺掉他嗎!。”吳王李恪臨死的時候,大罵道:“長孫無忌擅弄威權,殘害忠良,假如宗廟有靈的話,會在不久後滅他一族。”
  乙酉,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節,特進、太常卿江夏王道宗、左驍衛大將軍駙馬都尉執失思力並坐與房遺愛交通,流嶺表。節與遺愛親善,及遺愛下獄,節頗左右之。江夏王道宗素與長孫無忌、褚遂良不協,故皆得罪。戊子,廢恪母弟蜀王為庶人,置巴州;房遺直貶春州銅陵尉,萬徹弟萬備流交州。罷房玄齡配饗。
  乙酉(初三),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節,特進、太常寺卿江夏王李道宗,左驍衛大將軍、駙馬都尉執失思力,均因與房遺愛交結串通而獲罪,流放到嶺表。宇文節與房遺愛關係親密,等到遺愛關在獄中,宇文節頗為他開罪辯護。江夏王李道宗平時即與長孫無忌、褚遂良不和睦,故而都有罪。戊子(初六),將與李恪同母的弟弟蜀王李廢為平民,安置在巴州;房遺直貶為春州銅陵尉,薛萬徹的弟弟萬備流放交州。罷除房玄齡在太宗廟陪祭的殊榮。
  [2]開府儀同三司李為司空。
  [2]改任開府儀同三司李世為司空。
  [3]初,林邑王範頭利卒,子真龍立,大臣伽獨弒之,盡滅範氏。伽獨自立,國人弗從,乃立頭利之婿婆羅門為王。國人鹹思範氏,復罷婆羅門,立頭利之女為王。女不能治國,有諸葛地者,頭利之姑子也,父為頭利所殺,南奔真臘,大臣可倫翁定遣使迎而立之,妻以女王,眾然後定。夏,四月,戊子,遣使入貢。
  [3]起初,林邑國王範頭利死後,他的兒子真龍即位,大臣伽獨殺死真龍,將範氏宗族斬盡殺絕。伽獨自立為國王,國人都不從命,於是立頭利的女婿婆羅門為國王。國內百姓都思念範氏一家,又罷免婆羅門,立頭利的女兒為國王。他的女兒不能夠治理國政,有個名叫諸葛地的,是頭利姑母的兒子,父親被頭利殺死後,向南投奔到真臘。大臣可倫翁定派使者將他迎回來立為國王,讓女王嫁給他,由此百姓們才穩定下來。夏季,四月,戊子(初七),林邑派使者入朝進貢。
  [4]秋,九月,壬戌,右僕射北平定公張行成薨。甲戌,以褚遂良為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仍知選事。
  [4]秋季,九月,壬戌(十三日),尚書左僕射北平定公張行成去世。甲戌(二十五日),任命褚遂良為尚書右僕射,照舊為同中書門下三品,並掌管選舉官吏事。
  [5]冬,十月,庚子,上幸驪山溫湯;乙巳,還宮。
  [5]冬季,十月,庚子(二十二日),高宗巡幸驪山溫泉;乙巳(二十七日),回到宮中。
  [6]初,睦州女子陳碩真以妖言惑眾,與妹夫章叔胤舉兵反,自稱文佳皇帝,以叔胤為僕射。甲子夜,叔胤帥眾攻桐廬,陷之。碩真撞鐘焚香,引兵二千攻陷睦州及於潛,進攻歙州,不克,敕揚州刺史房仁裕發兵討之。碩真遣其黨童文寶將四千人寇婺州,刺史崔義玄發兵拒之。民間訛言碩真有神,犯其兵者必滅族,士眾兇懼。司功參軍崔玄籍曰:“起兵仗順,猶且無成,況憑妖妄,其能久乎!”義玄以玄籍為前鋒,自將州兵繼之,至下淮戍,遇賊,與戰。左右以蔽義玄,義玄曰:“刺史避箭,人誰致死!”命撤之。於是士卒齊奮,賊眾大潰,斬首數千級。聽其餘眾歸首;進至睦州境,降者萬計。十一月,庚戌,房仁裕軍合,獲碩真、叔胤,斬之,餘黨悉平。義玄以功拜御史大夫。
  [6]起初,睦州女子陳碩真用妖術筮言蠱惑民眾,與妹夫章叔胤舉兵反唐,自稱文佳皇帝,任命叔胤為僕射。甲子(疑誤)夜裡,叔胤率領兵眾攻打桐廬,最後攻陷此城。陳碩真撞鐘燒香,領兵二千人攻陷睦州及於潛縣。又進攻歙州,未能攻下。高宗敕令揚州刺史房仁裕徵調軍隊討伐。陳碩真派其同夥童文寶帶領四千人進犯婺州,刺史崔義玄徵調兵力抵禦。民間百姓盛傳陳碩真有神靈,觸犯其軍隊者必遭滅族之災,士兵們十分恐懼。司功參軍崔玄籍說:“起兵依仗正道,尚且不一定能最後成功,何況憑藉妖術,豈能長久!”崔義玄任命崔玄籍為前鋒,自己率領本州兵馬隨後,到達下淮戍,遇見陳碩真部眾,雙方激戰。崔義玄身邊的衛士用盾牌掩護他,義玄說:“如果刺史躲避刀箭,那麼誰還能去拼死作戰。”命令撤去盾牌。於是士兵們合力奮戰,陳碩真軍大敗潰逃。幾千人被殺。朝廷軍隊聽任碩真的餘眾歸降;行軍到睦州境內,投降的人數以萬計。十一月,庚戌(初二),房仁裕的軍隊合圍包抄,抓獲陳碩真、章叔胤將他們斬首,餘黨全部平定。崔義玄以此戰功官拜御史大夫。
  [7]癸丑,以兵部尚書崔敦禮為侍中。
  [7]癸丑(初五),任命兵部尚書崔敦禮為侍中。
  [8]十二月,庚子,侍中憲公高季輔薨。
  [8]十二月,庚子(二十三日),侍中憲公高季輔去世。
  [9]是歲,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卒,其子頡達度設號真珠葉護,始與沙缽羅可汗有隙,與五弩失畢共擊沙缽羅,破之,斬首千餘級。
  [9]這一年,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死,他的兒子頡達度設自號真珠葉護,開始與沙缽羅可汗有隔閡,與五弩失畢聯合進攻沙缽羅,大敗沙缽羅,殺死一千多人。
五年(甲寅、654)
  五年(甲寅,公元654年)
  [1]春,正月,壬戌,羌酋凍就內附,以其地置劍州。
  [1]春季,正月,壬戌(十五日),羌族首領凍就歸附朝廷,在其所在地設定劍州。
  [2]三月,戊午,上行幸萬年宮。
  [2]三月,戊午(十二月),高宗行幸萬年宮。
  [3]庚申,加贈武德功臣屈突通等十三人官。
  [3]庚申(十四日),追贈武德朝功臣屈突通等十三人的官爵。
  初,王皇后無子,蕭淑妃有寵,王后疾之。上之為太子也,入侍太宗,見才人武氏而悅之。太宗崩,武氏隨眾感業寺為尼。忌日,上詣寺行香,見之,武氏泣,上亦泣。王后聞之,陰令武氏長髮,勸上內之後宮,欲以間淑妃之寵。武氏巧慧,多權數,初入宮,卑辭屈體以事後;後愛之,數稱其美於上。未幾大幸,拜為昭儀,後及淑妃寵皆衰,更相與共譖之,上皆不納。昭儀欲追贈其父而無名,故託以褒賞功臣,而武士預焉。
  起初,王皇后沒有兒子,蕭淑妃得高宗寵幸,王皇后十分忌妒。高宗做太子的時候,進寢宮侍奉太宗,看見才人武氏便十分喜歡。太宗駕崩後,武氏隨著眾位妃嬪到感業寺當尼姑。到了太宗的忌日,高宗到感業寺行香拜佛,見到了她,武氏哭泣,高宗也流淚。王皇后聽說後,暗中讓武氏留髮,勸說高宗納武氏入後宮,想要以武氏來離間高宗對蕭妃的寵愛。武氏機敏聰慧,善施權術,剛進宮時,侍奉皇后十分謙恭有禮;皇后十分喜歡她,多次在高宗面前稱讚她。不久大得寵幸,拜為昭儀,皇后與蕭妃均失寵,二人又一同誣告武氏,高宗均不予採納。武昭儀想要追贈他的父親武士的官爵,而苦於沒有什麼名義,於是便假託要褒獎賞賜十三位功臣,其中便有武士。
  [4]乙丑,上幸鳳泉湯;乙巳,還萬年宮。
  [4]乙丑(十九日),高宗巡幸鳳泉湯;己巳(二十三日),回到萬年宮。
  [5]夏,四月,大食發兵擊波斯,殺波斯王伊嗣侯,伊嗣侯之子卑路斯奔吐火羅。大食兵去,吐火羅發兵立卑路斯為波斯王而還。
  [5]夏季,四月,大食國出兵進攻波斯國,殺死波斯國王伊嗣侯,伊嗣侯的兒子卑路斯投奔吐火羅。大食軍隊退去,吐火羅派兵護送卑路斯回到國中,立為波斯國王。
  [6]閏月,丙子,以處月部置金滿州。
  [6]閏五月,丙子(初二),唐朝在處月部設定金滿州。
  [7]丁丑,夜,大雨,山水漲溢,衝玄武門;宿衛士皆散走。右領軍郎將薛仁貴曰:“安有宿衛之士,天子有急而敢畏死乎!”乃登門桄大呼以警宮內。上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寢殿,水溺衛士及麟遊居人,死者三千餘人。
  [7]丁丑(初三),夜裡,天下大雨,山洪爆發,大水衝擊玄武門;宿衛士兵紛紛逃散。右領軍郎將薛仁貴說:“怎麼能出現天子有急難而宿衛士兵怕死的情況?”於是登門框大聲呼喊警告皇宮裡的人。高宗急忙走出宮內登上高處,一會兒大水漫入寢殿,溺淹衛士及住在麟遊縣的人,死三千多人。
  [8]壬辰,新羅女王金真德卒,詔立其弟春秋為新羅王。
  [8]壬辰(十八日),新羅女王金真德去世,高宗下詔立她的弟弟金春秋為新羅國王。
  [9]六月,丙午,恆州大水,呼沱溢,漂溺五千三百家。
  [9]六月,丙午(初二),恆州發大水,呼沱河水漲滿,淹沒五千三百家。
  [10]中書令柳以王皇后寵衰,內不自安,請解政事;癸亥,罷為吏部尚書。
  [10]中書令柳因為王皇后失寵,內心很不安穩,請求解除相職;癸亥(十九日),罷黜柳中書令,改任吏部尚書。
  [11]秋,七月,丁酉,車駕至京師。
  [11]秋季,七月,丁酉(二十四日),高宗車駕回到京城。
  [12]戊戌,上謂五品以上曰:“頃在先帝左右,見五品以上論事,或仗下面陳,或退上封事,終日不絕;豈今日獨無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
  [12]戊戌(二十五日),高宗對五品以上官員說:“以前在先帝身邊,看見五品以上官員議論朝政,有的在立仗的諸衛士之前當面陳情,有的退朝後上書奏事,連日不斷;難道惟獨現在無事可奏嗎,你們為什麼都不上書言事呢?”
  [13]冬,十月,僱雍州四萬一千人築長安外郭,三旬而畢。癸丑,雍州參軍薛景宣上封事,言:“漢惠帝城長安,尋晏駕;今復城之,必有大咎,”于志寧等以景宣言涉不順,請誅之。上曰:“景宣雖狂妄,若因上封事得罪,恐絕言路。”遂赦之。
  [13]冬季,十月,朝廷僱傭雍州四萬一千人修築長安外城,三十天後竣工。癸丑(十一日),雍州參軍薛景宣上書言事,說道:“漢惠帝修築長安城,不久死去;如今又要修城,一家會有大的不幸。”于志寧等人認為景宣言語涉於妖妄,請求將他處斬。高宗說:“景宣雖然出言狂妄,如果因為上書言事而獲罪,恐怕會斷絕言路。”於是寬赦了薛景宣。
  14]高麗遣其將安固將高麗、兵擊契丹;松漠都督李窟哥御之,大敗高麗於新城。
  [14]高麗國派其將領安固統率高麗、軍隊進攻契丹;松漠都督李窟哥率兵抵抗,在新城大敗高麗軍隊。
  [15]是歲大稔,洛州粟米鬥兩錢半,粳米鬥十一錢。
  [15]這一年大豐收,洛州粟米一斗才值兩錢半,粳米一斗十一錢。
  [16]王皇后、蕭淑妃與武昭儀更相譖訴,上不信後、淑妃之語,獨信昭儀。後不能曲事上左右,母魏國夫人柳氏及舅中書令柳入見六宮,又不為禮。武昭儀伺後所不敬者,必傾心與相結,所得賞賜分與之。由是後及淑妃動靜,昭儀必知之,皆以聞於上。
  [16]王皇后、蕭淑妃與武昭儀之間相互誣告誹謗,高宗不相信王后、蕭妃的話,惟獨信任武昭儀。王皇后不會曲意事奉高宗身邊的人,她的母親魏國夫人柳氏及舅舅中書令柳進見六宮妃嬪,又不講禮節。武昭儀觀察到皇后討厭的人,便與之傾心相交,所得到的賞賜也要分給她們。因此王皇后與蕭妃的一舉一動,武氏都知道,並且都告訴給高宗。
  後寵雖衰,然上未有意廢也。會昭儀生女,後憐而弄之,後出,昭儀潛扼殺之,覆之以被。上至,昭儀陽歡笑,發被觀之,女已死矣,即驚啼。問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適來此。”上大怒曰:“後殺吾女!”昭儀因泣數其罪。後無以自明,上由是有廢立之志。又畏大臣不從,乃與昭儀幸太尉長孫無忌第,酣飲極歡,席上拜無忌寵姬子三人皆為朝散大夫,仍載金寶繒錦十車以賜無忌。上因從容言皇后無子以諷無忌,無忌對以他語,竟不順旨,上及昭儀皆不悅而罷。昭儀又令母楊氏詣無忌第,屢有祈請,無忌終不許。禮部尚書許敬宗亦數勸無忌,無忌厲色折之。
  王皇后雖然失寵,但高宗並未有廢后的想法。正巧此時武昭儀生下一個女孩,皇后憐愛她並逗弄她玩,皇后走出去後,武氏趁沒人將女孩掐死,又蓋上被子。正好高宗來到,武氏假裝歡笑,開啟被子一同看孩子,發現女嬰已經死了,武氏大聲哭鬧。問身邊的人是怎麼回事,身邊的人都說:“皇后剛剛來過這裡。”高宗勃然大怒,說道:“皇后殺了我的女兒!”武昭儀藉機哭泣著數落其罪過。皇后無法申辯,高宗從此有了廢皇后立武昭儀為後的打算。又擔心大臣們不服,於是便和武氏一道臨幸太尉長孫無忌的宅第,宴飲酣暢歡樂到極點,酒席上將無忌寵姬的三個兒子都拜為朝散大夫,又命人裝載金銀財寶、錦緞絲綢等共十車賜給無忌。高宗乘機講到王皇后沒有子嗣,以此暗示無忌,無忌顧左右而言他,竟然沒有順從旨意,高宗與武氏二人在不愉快中結束這場酒宴。武昭儀又讓自己的母親楊氏到無忌的宅第,多次請求,無忌最終還是沒有答應。禮部尚書許敬宗也曾多次勸說無忌,無忌正言厲色斥責了他。
六年(乙卯、655)
  六年(乙卯,公元655年)
  [1]春,正月,壬申朔,上謁昭陵;甲戌,還宮。
  [1]春季,正月,壬申朔(初一),高宗親謁昭陵;甲戌(初三),回到宮中。
  [2]己丑,州道行軍總管曹繼叔破胡叢、顯養、車魯等蠻於斜山,拔十餘城。
  [2]己丑(十八日),州道行軍總管曹繼叔在斜山一帶打敗胡叢、顯養、車魯等蠻族,攻克十餘座城。
  [3]庚寅,立皇子弘為代王,賢為潞王。
  [3]庚寅(十九日),立皇子李弘為代王,李賢為潞王。
  [4]高麗與百濟、連兵,侵新羅北境,取三十三城;新羅王春秋遣使求援。二月,乙丑,遣營州都督程名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發兵擊高麗。
  [4]高麗與百濟、合兵一處,侵犯新羅北部邊境,攻取三十三座城;新羅國王金春秋派使者到唐朝請求援助。二月,乙丑(二十五日),唐朝派營州都督程名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徵發軍隊進攻高麗。
  [5]夏,五月,壬午,名振等渡遼水,高麗見其兵少,開門渡貴端水逆戰,名振等奮擊,大破之,殺獲千餘人,焚其外郭及村落而還。
  [5]夏季,五月,壬午(十三日),程名振等人渡過遼水,高麗看見唐軍兵力很少,便大開城門渡過貴端水迎戰,名振等人奮勇出擊,大敗高麗兵,殺死並俘虜一千多人,焚燒其外城及村莊,而後返回。
  [6]癸未,以右屯衛大將軍程知節為蔥山道行軍大總管,以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
  [6]癸未(十四月),任命右屯衛大將軍程知節為蔥山道行軍大總管,討伐西突厥沙缽羅可汗。
  [7]壬辰,以韓瑗為侍中,來濟為中書令。
  [7]壬辰(二十三日),任命韓瑗為侍中,來濟為中書令。
  [8]六月,武昭儀誣王后其母魏國夫人柳氏為厭勝,敕禁後母柳氏不得入宮。秋,七月,戊寅,貶吏部尚書柳為遂州刺史。行至扶風,岐州長史於承素希旨奏漏洩禁中語,復貶榮州刺史。
  [8]六月,武昭儀誣陷王皇后和她的母親魏國夫人柳氏求巫施厭勝術詛咒昭儀,高宗敕令禁止皇后母親柳氏進入宮內。秋季,七月,戊寅(初十),將吏部尚書柳貶為遂州刺史。柳赴任走到扶風縣,岐州長史於承素揣摸聖意上奏稱柳洩漏宮禁秘密,又貶為榮州刺史。
  唐因隋制,後宮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皆視一品。上欲特置宸妃,以武昭儀為之,韓瑗、來濟諫,以為故事無之,乃止。
  唐朝因襲隋朝制度,後宮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都是正一品。高宗想要特別設定一個宸妃,封給武昭儀,韓瑗、來濟諫阻,認為無舊例可循,於是作罷。
  中書舍人饒陽李義府為長孫無忌所惡,左遷壁州司馬。敕未至門下,義府密知之,問計於中書舍人幽州王德儉,德儉曰:“上欲立武昭儀為後,猶豫未決者,直恐宰臣異議耳。君能建策立之,則轉禍為福矣。”義府然之,是日,代德儉直宿,叩閣上表,請廢皇后王氏,立武昭儀,以厭兆庶之心。上悅,召見,與語,賜珠一斗,留居舊職。昭儀又密遣使勞勉之,尋超拜中書侍郎。於是衛尉卿許敬宗、御史大夫崔義玄、中丞袁公瑜皆潛布腹心於武昭儀矣。
  中書舍人、饒陽人李義府為長孫無忌所厭惡,降職為壁州司馬。敕令還未到門下省,李義府已經暗中得知,便向中書舍人、幽州人王德儉問計,德儉說:“高宗想要立武昭儀為皇后,正在猶豫不決,一直擔心宰相們會有異議。你如果能提建議立武氏為後,則轉禍為福了。”李義府同意他的話,這一天,他代替德儉值宿,叩門向高宗上表章,請求廢掉王皇后,立武昭儀為後,以滿足黎民百姓的願望。高宗十分高興,親自召見李義府,與他談話,賜給珍珠一斗,留下他官居原職。武氏又暗中派人慰勞勉勵他,不久破格提拔為中書侍郎。在此之後,衛尉卿許敬宗、御史大夫崔義玄、御史中丞袁公瑜都暗中向武氏表達其效忠之心。
  [9]乙酉,以侍中崔敦禮為中書令。
  [9]乙酉(二十七日),任命侍中崔敦禮為中書令。
  [10]八月,尚藥奉御蔣孝璋員外特置,仍同正員。員外同正自孝璋始。
  [10]八月,尚藥局奉御蔣孝璋為定員二人之外的特置人員,品級仍同正員。員外同正的官職從孝璋開始。
  [11]長安令裴行儉聞將立武昭儀為後,以國家之禍必自此始,與長孫無忌、褚遂良私議其事。袁公瑜聞之,以告昭儀母楊氏,行檢坐左遷西州都督府長史。行儉,仁基之子也。
  [11]長安縣令裴行儉聽說朝廷將要立武昭儀為皇后,認為國家的禍患必定從此開始,便與長孫無忌、褚遂良私下議論此事。袁公瑜聽說後,將這一情況告訴武氏母親楊氏,行儉因此獲罪,貶為西州都督府長史。行儉是裴仁基的兒子。
  [12]九月,戊辰,以許敬宗為禮部尚書。
  [12]九月,戊辰(初一),任命許敬宗為禮部尚書。
  上一日退朝,召長孫無忌、李、于志寧、褚遂良入內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為中宮,上意既決,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殺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於草茅,無汗馬之勞,致位至此,且受顧託,不以死爭之,何以下見先帝!”稱疾不入。無忌等至內殿,上顧謂無忌曰:“皇后無子,武昭儀有子,今欲立昭儀為後,何如?”遂良對曰:“皇后名家,先帝為陛下所娶。先帝臨崩,執陛下手謂臣曰:‘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此陛下所聞,言猶在耳。皇后未聞有過,豈可輕廢!臣不敢曲從陛下,上違先帝之命!”上不悅而罷。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請妙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經事先帝,眾所具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萬代之後,謂陛下為如何!願留三思!臣今忤陛下,罪當死。”因置笏於殿階,解巾叩頭流血曰:“還陛下笏,乞放歸田裡。”上大怒,命引出。昭儀在簾中大言曰:“何不撲殺此獠!”無忌曰:“遂良受先朝顧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寧不敢言。
  有一天高宗退朝後,宣召長孫無忌、李世、于志寧、褚遂良進入內殿。褚遂良說:“今天皇上宣召,多半是為了後宮的事,皇上的主意既已定了,違抗者必是死罪。太尉是元舅,司空是功臣,不可以讓皇上承擔殺元舅與功臣的不好名聲。我褚遂良乃是自平民起家,沒有汗馬功勞,到了今日這個地位,而且接受先帝託孤,不以死諫諍,無顏去見先帝!”李世稱病沒去內殿。無忌等人到了內殿,高宗對他們說:“皇后沒有子嗣,武昭儀有,如今朕想立武昭儀為皇后,你們看怎麼樣?”褚遂良答道:“皇后出身名家,是先帝為陛下娶的。先帝臨死的時候,拉著陛下的手對我說:‘朕的好兒子好兒媳,如今就交付給你了。’這些話都是陛下親耳聽到的,言猶在耳。未聽說皇后有什麼過錯,怎麼能夠輕易廢掉呢!我不敢曲意順從陛下,以違背先帝的遺願!”高宗十分不高興,只好作罷。第二天又言及此事,褚遂良說:“陛下一定要更換皇后,我請求遴選全國的世家望族,何必非武氏不可。武氏曾經侍奉過先帝,這是眾所周知,天下人的耳目,怎麼能遮掩呢?千秋萬代之後,人們又將怎麼評價陛下呢?願陛下三思而後行!我今日觸怒陛下,罪該處死。”說完將朝笏放在殿內臺階上,解下頭巾磕頭直到血流滿面,說道:“還給陛下朝笏,乞求放我回老家去。”高宗勃然大怒,命人將他帶出去。武昭儀在隔簾內大聲說道:“何不就地殺了這老東西!”長孫無忌說:“褚遂良是先朝顧命大臣,有罪也不可以加刑。”于志寧不敢說話。
  韓瑗因間奏事,涕泣極諫,上不納。明日又諫,悲不自勝,上命引出。瑗又上疏諫曰:“匹夫匹婦,猶相選擇,況天子乎!皇后母儀萬國,善惡由之,故嫫母輔佐黃帝,妲己傾覆殷王,雲:‘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每覽前古,常興嘆息,不謂今日塵黷聖代。作而不法,後嗣何觀!顧陛下詳之,無為後人所笑!使臣有以益國,菹醢之戮,臣之分也!昔吳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遊於姑蘇。臣恐海內失望,棘荊生於闕庭,宗廟不血食,期有日矣!”來濟上表諫曰:“王者立後,上法乾坤,必擇禮教名家,幽閒令淑,副四海之望,稱神祗之意。是故周文造舟以迎太姒,而興《關雎》之化,百姓蒙祚;孝成縱慾,以婢為後,使皇統亡絕,社稷傾淪。有周之隆既如彼,大漢之禍又如此,惟陛下詳察!”上皆不納。
  韓瑗找個時機上奏疏,流淚極力勸阻廢皇后,高宗不予採納。他第二天又勸諫,悲傷得不能自已,高宗命人將他帶出去。韓瑗又上奏疏勸諫道:“一般的夫婦,還要相互選擇後再結合,何況天子呢?皇后乃是天下婦女的儀範,善惡由她而生,所以說嫫母輔佐黃帝;妲己傾覆殷朝,《經》說:‘赫赫有名的宗周,就滅在褒姒之手。’每次觀覽前朝史事,常會發出感慨,沒想到今天聖明之世也會受到玷汙。作事不依法度,後世將如何看呢!希望陛下再三考慮,不要讓後人譏笑。假使臣下我的話有益於國家,即使被剁成肉醬,臣也死得其所!當年吳王不聽伍子胥的話,結果吳都姑蘇破敗,麋鹿出沒。臣下我擔心陛下令海內之人失望,使宮廷長滿荊棘,宗廟不能繼續享有祭祀的情況,為期不遠了!”來濟上表章勸諫說:“君主冊立皇后,應該依據天地之理,必須選擇名門禮教之家的淑女,幽雅嫻靜,賢淑美好,才可與人的厚望相副,也能稱神靈的意圖。所以說周文王造船迎接太姒,這才有《關雎》的教化,百姓承受福祚;漢成帝縱慾成性,以婢女為皇后,使皇統斷絕,社稷傾覆。周代的隆盛是那樣,漢代的禍患又是這樣,希望陛下明察!”高宗對這些諫言都不予採納。
  他日,李入見,上問之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後,遂良固執以為不可。遂良既顧命大臣,事當且已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上意遂決。許敬宗宣言於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欲立後,何豫諸人事而妄生異議乎!”昭儀令左右以聞。庚午,貶遂良為潭州都督。
  又一天,李世進宮見高宗,高宗問他:“朕想要立武昭儀為皇后,褚遂良固執己見認為不可以。褚遂良既是顧命大臣,他反對,那麼事情就應該停止嗎?”李世答道:“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又去問外人呢!”高宗廢后主意於是定了下來。許敬宗在朝中揚言道:“莊稼漢多收了十斛麥子,還想著要換個老婆呢?何況天子要立皇后,人們又何必管那麼多事而妄生異議呢?”武昭儀讓身邊的人將此話講給高宗聽。庚午(初三),將褚遂良貶為潭州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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