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唐紀四十八

唐紀四十八原文

  起旃蒙赤奋若八月,尽强圉单阏七月,凡二年。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七

  ◎ 贞元元年乙丑,公元七八五年

  八月,甲子,诏凡不急之费及人冗食者皆罢之。
  马燧至行营,与诸将谋曰:“长春宫不下,则怀光不可得。长春宫守备甚严,攻之旷日持久,我当身往谕之。”遂径造城下,呼怀光守将徐庭光,庭光帅将士罗拜城上。燧知其心屈,徐谓之曰:“我自朝廷来,可西向受命。”庭光等复西向拜。燧曰:“汝曹自禄山已来,徇国立功四十馀年,何忽为灭族之计!从吾言,非止免祸,富贵可图也。”众不对。燧披襟曰:“汝不信吾言,何不射我!”将士皆伏泣。燧曰:“此皆怀光所为,汝曹无罪。第坚守勿出。”皆曰:“诺。”
  壬申,燧与浑瑊、韩游瑰军逼河中,至焦篱堡。守将尉珪以七百人降。是夕,怀光举火,诸营不应。骆元光在长春宫下,使人招徐庭光。庭光素轻元光,遣卒骂之,又为优胡于城上以侮之,且曰:“我降汉将耳!”元光使白燧,燧还至城下,庭光开门降。燧以数骑入城慰抚,其众大呼曰:“吾辈复为王人矣!”浑瑊谓僚佐曰:“始吾谓马公用兵不吾远也,今乃知吾不逮多矣!”诏以庭光试殿中监兼御史大夫。
  甲戌,燧帅诸军至河西,河中军士自相惊曰:“西城擐甲矣!”又曰:“东城娖队矣!”须臾,军中皆易其号为“太平”字。怀光不知所为,乃缢而死。初,怀光之解奉天围也,上以其子璀为监察御史,宠待甚厚。及怀光屯咸阳不进,璀密言于上曰:“臣父必负陛下,愿早为之备。臣闻君、父一也,但今日之势,陛下未能诛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陛下待臣厚,臣胡人,性直,故不忍不言耳。”上惊曰:“知卿大臣爱子,当为朕委曲弥缝,而密奏之!”对曰:“臣父非不爱臣,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顾臣力竭,不能回耳。”上曰:“然则卿以何策自免?”对曰:“臣之进言,非苟求生,臣父败,则臣与之俱死矣,复有何策哉!使臣卖父求生,陛下亦安用之!”上曰:“卿勿死,为朕更至咸阳谕卿父,使君臣父子俱全,不亦善乎!”璀至咸阳而还,曰:“无益也,愿陛下备之,勿信人言。臣今往,说谕万方,臣父言:‘汝小子何知!主上无信,吾非贪宝贵也,直畏死耳,汝岂可陷吾入死地邪!’”及李泌赴陕,上谓之曰:“朕所以再三欲全怀光者,诚惜璀也。卿至,试为朕招之。”对曰:“陛下未幸梁、洋,怀光犹可降也。今则不然,岂有人臣迫逐其君,而可复立于其朝乎!纵彼颜厚无惭,陛下每视朝,何心见之!臣得入陕,借使怀光请降,臣不敢受,况招之乎!李璀固贤者,必与父俱死矣,若其不死,则亦无足贵也。”及怀光死,璀先刃其二弟,乃自杀。朔方将牛名俊断怀光首出降。河中兵犹万六千人,燧斩其将阎晏等七人,馀皆不问。燧自辞行至河中平,凡二十七日。燧出高郢、李鄘于狱,皆奏置幕下。
  韩游瑰之攻怀光也,杨怀宾战甚力,上命特原其子朝晟,游环遂以朝晟为都虞侯。
  上使问陆贽:“河中既平,复有何事所宜区处?”令悉条奏。贽以河中既平,虑必有希旨生事之人,以为王师所向无敌,请乘胜讨淮西者。李希烈必诱谕其所部及新附诸帅曰:“奏天息兵之旨,乃因窘急而言,朝廷稍安,必复诛伐。”如此,则四方负罪者孰不自疑,河朔、青齐固当响应,兵连祸结,赋役繁兴,建中之忧,行将复起。乃上奏,其略曰:’福不可以屡徼,幸不可以常觊。”又曰:“臣姑以生祸为忧,而未敢以获福为贺。”又曰:“陛下怀悔过之深诚,降非常之大号,所在宣扬之际,闻者莫不涕流。假王叛换之夫,削伪号以请罪。观衅首鼠之次,一纯诚以效勤。”又曰:“曩讨之而愈叛,今释之而毕来。曩以百万之师而力殚,今以咫尺之诏而化洽。是则圣王之敷理道,服暴人,任德而不任兵,明矣;群帅之悖臣礼,拒天诛,图活而不图王,又明矣。是则好生以及物者,乃自生之方;施安以及物者,乃自安之术。挤彼于死地而求此之久生也,措彼于危地而求此之久安也,从古及今,未之有焉。”又曰:“一夫不率,阖境罹殃;一境不宁,普天致扰。”又曰:“亿兆污人,四三叛帅,感陛下自新之旨,悦陛下盛德之言,革面易辞,且修臣礼,其于深言密议固亦未尽坦然,必当聚心而谋,倾耳而听,观陛下所行之事,考陛下所誓之言。若言与事符,则迁善之心渐固;傥事与言背,则虑祸之态复兴。”又“硃泚灭而怀光戮,怀光戮而希烈征,希烈傥平,祸将次及,则彼之蓄素疑而怀宿负者,能不为之动心哉!”又曰:“今皇运中兴,天祸将悔,以逆泚之偷居上国,以怀光之窃保中畿,岁未再周,相次枭殄,实众慝惊心之日,群生改观之时。威则已行,惠犹未洽。诚宜上副天眷,下收物情,布恤人之惠以济威,乘灭贼之威以行惠。”又曰:“臣所未敢保其必从,唯希烈一人而已。揆其私心,非不愿从也;想其潜虑,非不追悔也。但以猖狂失计,已窃大号,虽荷陛下全宥之恩,然不能不自面见于天地之间耳。纵未顺命,斯为独夫,内则无辞以起兵,外则无类以求助,其计不过厚抚部曲,偷容岁时,心虽陆梁,势必不致。陛下但敕诸镇各守封疆,彼既气夺算穷,是乃狴牢之类,不有人祸,则当鬼诛。古之不战而屈人之兵者,斯之谓欤!
  丁卯,诏以“李怀光尝有功,宥其一男,使续其后,赐之田宅,归其首及尸使葬。加马燧兼侍中,浑瑊检校司空,馀将卒赏赉各有差。诸道与淮西连接者,宜各守封疆,非彼侵轶,不须进讨。李希烈若降,当待以不死,自馀将士百姓,一无所问。”
  初,李晟尝将神策军戍成都,及还,以营妓高洪自随。西川节度使张延赏怒,追而还之,由是有隙。至是,刘从一有疾,上召延赏入相。晟表陈其过恶,上重违其意,以延赏为左仆射。
  骆元光将杀徐庭光,谋于韩游瑰曰:“庭光辱吾祖考,吾欲杀之,马公必怒,公能救其死乎!”游瑰曰:“诺。”壬午,遇庭光于军门之外,揖而数其罪,命左右碎斩之。入见马燧,顿首请罪,燧大怒曰:“庭光已降,受朝廷官爵,公不告辄杀之,是无统帅也”欲斩之。游瑰曰:“元光杀裨将,公犹怒如此。公杀节度使,天子其谓何!”燧默然。浑瑊亦为之请,乃舍之。
  浑瑊镇河中,尽得李怀光之众,朔方军自是分居邠、蒲矣。
  卢龙节度使刘怦疾病,九月,己亥,诏以其子行军司马济权知节度事。怦寻薨。
  己未,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刘从一罢为户部尚书;庚申,薨。
  冬,十月,上祀圜丘,赦天下。
  十二月,甲戌,户部奏今岁入贡者凡百五十州。
  于阗王曜上言:“兄胜让国于臣,今请复立胜子锐。”上以锐检校光禄卿,还其国。胜固辞曰:“曜久行国事,国人悦服。锐生长京华,不习其俗,不可往。”上嘉之,以锐为韶王咨议。

  ◎ 贞元二年丙寅,公元七八六年

  春,正月,壬寅,以吏部侍郎刘滋为左散骑常侍,与给事中崔造、中书舍人齐映并同平章事。滋,子玄之孙也。造少居上元,与韩会、卢东美、张正则为友,以王佐自许,时人谓之“四夔”。上以造在朝廷敢言,故不次用之。滋、映多让事于造。造久在江外,疾钱谷诸使罔上之弊,奏罢水陆运使、度支巡院、江、淮转运使等,诸道租赋悉委观察使、刺史遣官部送诣京师。令宰相分判尚书六曹:齐映判兵部,李勉判刑部,刘滋判吏部、礼部,造判户部、工部,又以户部侍郎元琇判诸道盐铁、榷酒,吉中孚判度支两税。
  李希烈将杜文朝寇襄州,二月,癸亥,山南东道节度使樊泽击擒之。
  崔造与元琇善,故使判盐铁。韩滉奏论盐铁过失;甲戌,以琇为尚书右丞。陕州水陆运使李泌奏:“自集津至三门,凿山开车道十八里,以避底柱之险。”是月道成。
  三月,李希烈别将寇郑州,义成节度使李澄击破之。希烈兵势日蹙,会有疾。夏,四月,丙寅,大将陈仙奇使医陈山甫毒杀之。因以兵悉诛其兄弟妻子,举众来降。甲申,以仙奇为淮西节度使。
  关中仓廪竭,禁军或自脱巾呼于道曰:“拘吾于军而不给粮,吾罪人也!”上忧之甚,会韩滉运米三万斛至陕,李泌即奏之。上喜,遽至东宫,谓太子曰:“米已至陕,吾父子得生矣!”时禁中不酿,命于坊市取酒为乐。又遣中使谕神策六军,军士皆呼万岁。时比岁饥馑,兵民率皆瘦黑,至是麦始熟,市有醉人,当时以为嘉瑞。人乍饱食,死者复伍之一。数月,有肤色乃复故。
  以横海军使程日华为节度使。
  秋,七月,淮西兵马使吴少诚杀陈仙奇,自为留后。少诚素狡险,为李希烈所宠任,故为之报仇。己酉,以虔王谅为申、光、随、蔡节度大使,以少诚为留后。以陇右行营节度使曲环为陈许节度使。陈许荒乱之馀,户口流散。曲环以勤俭率下,政令宽简,赋役平均,数年之间,流亡复业,兵食皆足。
  八月,癸未,义成节度使李澄薨,其子克宁谋总军务,秘不发丧。
  丙戌,吐蕃尚结赞大举寇泾、陇、邠、宁,掠人畜,芟禾稼,西鄙骚然,州县各城守,诏浑将万人,骆元光将八千人屯咸阳以备之。
  初,上与常侍李泌议复府兵,泌因为上历叙府兵自西魏以来兴废之由,且言:“府兵平日皆安居田亩,每府有折冲领之,折冲以农隙教习战陈。国家有事征发,则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参验发之,至所期处。将帅按阅,有教习不精者,罪其折冲,甚者罪及刺史。军还,则赐勋加赏,便道罢之。行者近不逾时,远不经岁。高宗以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使以图吐蕃,于是始有久戍之役。武后以来,承平日久,府兵浸堕,为人所贱,百姓耻之,至蒸熨手足以避其役。又,牛仙客以积财得宰相,边将效之。山东戍卒多赍缯帛自随,边将诱之寄于府库,昼则若役,夜絷地牢,利其死而没入其财。故自天宝以后,山东戍卒还者什无二三,其残虐如此。然未尝有外叛内侮,杀帅自擅者,诚以顾恋田园,恐累宗族故也。自开元之末,张说始募长征兵,谓之弓广骑,其后益为六军。及李林甫为相,奏诸军皆募人为之。兵不土著,又无宗族,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祸乱遂生,至今为梗。曏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废,安有如此下陵上替之患哉!陛下思复府兵,此乃社稷之福,太平有日矣。”上曰:“俟平河中,当与卿议之。”九月,丁亥,诏十六卫各置上将军,以宠功臣。改神策左、右厢为左、右神策军,殿前射生左、右厢为殿前左、右射生军,各置大将军二人、将军二人。
  庚寅,李克宁始发父澄之丧,杀行军司马马铉,墨缞出视事,增兵城门。刘玄佐出师屯境上以制之,且使告谕切至,克宁乃不敢袭位。丁酉,以东都留守贾耽为义成节度使,。克宁悉取府库之财夜出,军士从而剽之,比明殆尽。淄青兵数千自行营归,过滑州,将佐皆曰:“李纳虽外奉朝命,内畜兼并之志,请馆其兵于城外。”贾耽曰:“奈何与人邻道而野处其将士乎!”命馆于城中。耽时引百骑猎于纳境,纳闻之,大喜,服其度量,不敢犯也。
  吐蕃游骑及好畤。乙巳,京城戒严,复遣左金吾将军张献甫屯咸阳。民间传言复欲出幸以避吐蕃,齐映见上言曰:“外间皆言陛下已理装,具糗粮,人情忄凶惧。夫大福不再,陛下奈何不与臣等熟计之!”因伏地流涕,上亦为之动容。
  李晟遣其将王佖将骁勇三千伏于汧城,戒之曰:“虏过城下,勿击其首;首虽败,彼全军而至,汝弗能当也。不若俟前军已过,见五方旗,虎豹衣,乃其中军也,出其不意击之,必大捷。”佖用其言,尚结赞败走。军士不识尚结赞,仅而获免。尚结赞谓其徒曰:“唐之良将,李晟、马燧、浑瑊而已,当以计去之。”入凤翔境内,无所俘掠,以兵二万直抵城下曰:“李令公召我来,何不出犒我!”经宿,乃引退。冬,十月,癸亥,李晟遣蕃落使野诗良辅与王佖将步骑五千袭吐蕃摧砂堡。壬申,遇吐蕃众二万,与战,破之,乘胜逐北,至堡下,攻拔之,斩其将扈屈律悉蒙,焚其蓄积而还。尚结赞引兵自宁、庆北去,癸酉,军于合水之北。邠宁节度使韩游瑰遣其将史履程夜袭其营,杀数百人。吐蕃追之,游瑰陈于平川,潜使人鼓于西山。虏惊,弃所掠而去。
  十一月,甲午,立淑妃王氏为皇后。
  乙未,韩滉入朝。丁酉,皇后崩。
  辛丑,吐蕃寇盐州,谓刺史杜彦光曰:“我欲得城,听尔率人去。”彦光悉众奔鄜州,吐蕃入据之。
  刘玄佐在汴,习邻道故事,久未入朝。韩滉过汴,玄佐重其才望,以属吏礼谒之。滉相约为兄弟,请拜玄佐母。其母喜,置酒见之。酒半,滉曰:“弟何时入朝?”玄佐曰:“久欲入朝,但力未办耳。”滉曰:“滉力可及,弟宜早入朝。丈母垂白,不可使更帅诸妇女往填宫也!”母悲泣不自胜。滉乃遗玄佐钱二十万缗,备行装。滉留大梁三日,大出金帛赏劳,一军为之倾动。玄佐惊服,既而遣人密听之,滉问孔目吏,“今日所费几何?”诘责甚细。玄佐笑曰:“吾知之矣!”壬寅,玄佐与陈许节度使曲环俱入朝。
  崔造改钱谷法,事多不集。诸使之职,行之已久,中外安之。元琇既失职,造忧惧成疾,不视事。既而江、淮运米大至,上嘉韩滉之功。十二月,丁巳,以滉兼度支、诸道盐铁,转运等使,造所条奏皆改之。
  吐蕃又寇夏州,亦令刺史托跋乾晖帅众去,遂据其城。又寇银州,州素无城,吏民皆溃。吐蕃亦弃之,又陷麟州。
  韩滉屡短元琇于上。庚申,崔造罢为右庶子,琇贬雷州司户。以吏部侍郎班宏为户部侍郎、度支副使。
  韩游瑰奏请发兵攻盐州,吐蕃救之,则使河东袭其背。丙寅,诏骆元光及陈许兵马使韩全义将步骑万二千人会邠宁军,趣盐州,又使马燧以河东军击吐蕃。燧至右州,河曲六胡州皆降,迁于云、朔之间。
  工部侍郎张彧,李晟之婿也。晟在凤翔,以女嫁慕客崔枢,礼重枢过于彧。彧怒,遂附于张延赏;给事中郑云逵尝为晟行军司马,失晟意,亦附延赏。上亦忌晟功名。会吐蕃有离间之言,延赏等腾谤于朝,无所不至。晟闻之,昼夜泣,目为之肿,悉遣子弟诣长安,表请削发为僧,上慰谕,不许。辛未,于朝,见上,自陈足疾,恳辞方镇,上不许。韩滉素与晟善,上命滉与刘玄佐谕旨于晟,使与延赏释怨。晟奉诏,滉等引延赏诣晟第谢,结为兄弟,因宴饮尽欢。又宴于滉、玄佐之第,亦如之。滉因使晟表荐延赏为相。

  ◎ 贞元三年丁卯,公元七八七年

  春,正月,壬寅,以左仆射张延赏同平章事。李晟为其子请婚于延赏,延赏不许。晟谓人曰:“武夫性快,释也于杯酒间,则不复贮胸中矣。非如文士难犯,外虽和解,内蓄憾如故,吾得无惧哉!”
  初,李希烈据淮西,选骑兵尤精者为左、右门枪、奉国四将,步兵尤精者为左、右克平十将。淮西少马,精兵皆乘骡,谓之骡军。陈仙奇举淮西降,才数月,诏发其兵于京西防秋。仙奇遣都知兵马使苏浦悉将淮西精兵五千人以行。会仙奇为吴少诚所杀,少诚密遣人召门枪兵马使吴法超等使引兵归。浦不之知。法超等引步骑四千自鄜州叛归,浑瑊使其将白娑勒追之,反为所败。丙午,上急遣中使敕陕虢观察使李泌发兵防遏,勿令济河。泌遣押牙唐英岸将兵趣灵宝,淮西兵已陈于河南矣。泌乃命灵宝给其食,淮西兵亦不敢剽掠。明日,宿陕西七里。泌不给其食,遣将将选士四百人分为二队,伏于太原仓之隘道,令之曰:“贼十队过,东伏则大呼击之,西伏亦大呼应之,勿遮道,勿留行,常让以半道,随而击之。”又遣虞侯集近村少年各持弓、刀、瓦石蹑贼后,闻呼亦应而追之。又遣唐英岸将千五百人夜出南门,陈于涧北。明日四鼓,淮西兵起行入隘,两伏发。贼众惊乱,且战且走,死者四之一。进遇唐英岸,邀而击之,贼众大败,擒其骡军兵马使张崇献。泌以贼必分兵自山路南遁,又遣都将燕子楚将兵四百自炭窦谷趣长水。贼二日不食,屡战皆败,英岸追至永宁东,贼皆溃入山谷。吴法超果帅其众太半趣长水,燕子楚击之,斩法超,杀其士卒三分之二。上以陕兵少,发神策军步骑五千往助泌,至赤水,闻贼已破而还。上命刘玄佐乘驿归汴,以诏书缘道诱之,得百三十馀人,至汴州,尽杀之。其溃兵在道,复为村民所杀,得至蔡者,才四十七人。吴少诚以其少,悉斩之以闻。且遣使以币谢李泌,为其破叛卒也。泌执张崇献等六十馀人送京师,诏悉腰斩于鄜州军门,以令防秋之众。
  初,云南王閤罗凤陷巂州,获西泸令郑回。回,相州人,通经术,閤罗凤爱重之。其子凤迦异及孙异牟寻、曾孙寻梦凑皆师事之,每授学,回得挞之。及异牟寻为王,以回为清平官。清平官者,蛮相也,凡有六人,而国事专决于回。五人者事回甚卑谨,有过,则回挞之。云南有众数十万,吐蕃每入寇,常以云南为前锋,赋敛重数,又夺其险要立城堡,岁征兵助防,云南苦之。回因说异牟寻复自归于唐,曰:“中国尚礼义,有惠泽,无赋役。”异牟寻以为然,而无路自致,凡十馀年。及西川节度使韦皋至镇,招抚境上群蛮,异牟寻潜遣人因诸蛮求内附。皋奏:“今吐蕃弃好,暴乱盐、夏,宜因云南及八国生羌有归化之心招纳之,以离吐蕃之党,分其势。”上命皋先作边将书以谕之,微观其趣。
  张延赏与齐映有隙,映在诸相中颇称敢言,上浸不悦。延赏言映非宰相器。壬子,映贬夔州刺史。刘滋罗为左散骑常侍,以兵部侍郎柳浑同平章事。韩滉性苛暴,方为上所任,言无不从,他相充位而已,百官群吏救过不赡。浑另为滉所引荐,正色让之曰:“先相公以褊察为相,不满岁而罢,今公又甚焉。奈何榜吏于省中,至有死者!且作福作威,岂人臣所宜!”滉愧,为之少霁威严。
  二月,壬戌,以检校左庶子崔浣充入吐蕃使。
  戊寅,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充江、淮转运使韩滉薨。滉久在二浙,所辟僚佐,各随其长,无不得人。尝有故人子谒之,考其能,一无所长,滉与之宴,竟席,未尝左右视及与并坐交言。后数日,署为随军,使监库门。其人终日危坐,吏卒无敢妄出入者。
  分浙江东、西道为三:浙西,治润州;浙东,治越州;宣、歙、池,治宣州;各置观察使以领之。上以果州刺史白志贞为浙西观察使,柳浑曰:“志贞,憸人,不可复用。”会浑疾,不视事,辛巳,诏下,用之。浑疾间,遂乞骸骨,不许。
  甲申,葬昭德皇后于靖陵。
  三月,丁酉,以左庶子李銛充入吐蕃使。
  初,吐蕃尚结赞得盐、夏州,各留千馀人戍之,退屯鸣沙。自冬入春,羊马多死。粮运不继,又闻李晟克摧沙,马燧、浑瑊等各举兵临之,大惧,屡遣使求和,上未之许。乃遣使卑辞厚礼求和于马燧,且请修清水之盟而归侵地,使者相继于路。燧信其言,留屯石州,不复济河,为之请于朝。李晟曰:“戎狄无信,不如击之。”韩游瑰曰:“吐蕃弱则求盟,强则入寇,今深入塞内而求盟,此必诈也!”韩滉曰:“今两河无虞,若城原、鄯、洮、渭四州,使李晟、刘玄佐之徒将十万众戍之,河、湟二十馀州可复也。其资粮之费,臣请主办。”上由是不听燧计,趣使进兵。燧请与吐蕃使论颊热俱入朝论之,会滉薨,燧、延赏皆与晟有隙,欲反其谋,争言和亲便。上亦恨回纥,欲与吐蕃和,共击之,得二人言,正会己意,计遂定。延赏数言“晟不宜久典兵,请以郑云逵代之。”上曰:“当令自择代者。”乃谓晟曰:“朕以百姓之故,与吐蕃和亲决矣。大臣既与吐蕃有怨,不可复之凤翔,宜留朝廷,朝夕辅朕,自择一人可代凤翔者。晟荐都虞候邢君牙。君牙,乐寿人也。丙午,以君牙为凤翔尹团练使。丁未,加晟太尉、中书令,勋、封如故;馀悉罢之。晟在凤翔,尝谓僚佐曰:“魏征好直谏,余窃慕之。”行军司马李叔度曰:“此乃儒者所为,非勋德所宜。”晟敛容曰:“司马失言。晟任兼将相,知朝廷得失不言,何以为臣!”叔度惭而退。及在朝廷,上有所顾问,极言无隐。性沉密,未尝泄于人。
  辛亥,马燧入朝。燧既来,诸军皆闭壁不战,尚结赞遽自鸣沙引归,其众乏马,多徒行者。崔浣见尚结赞,责以负约。尚结赞曰:“吐蕃破硃泚,未获赏,是以来,而诸州各城守,无由自达。盐、夏守者以城授我而遁,非我取之也。今明公来,欲践修旧好,固吐蕃之愿也。今吐蕃将相以下来者二十一人,浑侍中尝与之共事,知其忠信。灵州节度使杜希全、泾原节度使李观皆信厚闻于异域,请使之主盟。”
  夏,四月,丙寅,浣至长安。辛未,以浣为鸿胪卿,复使入吐蕃语尚结赞曰:“希全守灵,不可出境,李观已改官,今遣浑瑊盟于清水。”且令先归盐、夏二州。五月,甲申,浑自咸阳入朝,以为清水会盟使。戊子,以兵部尚书崔汉衡为副使,司封员外郎郑叔矩为判官,特进宋奉朝为都监。己丑,瑊将二万馀人赴盟所。乙巳,尚结赞遣其属论泣赞来言:“清水非吉地,请盟于原州之土梨树,既盟而归盐、夏二州。”上皆许之。神策将马有麟奏:“土梨树多阻险,恐吐蕃设伏兵,不如平凉川坦夷。”时论泣赞已还,丁未,遣使追告之。
  申蔡留后吴少诚,缮兵完城,欲拒朝命,判官郑常、大将杨冀谋逐之,诈为手诏赐诸将申州刺史张伯元等。事泄,少诚杀常、冀、伯元。大将宋旻、曹济奔长安。
  闰月,己未,韦皋复与东蛮和义王苴那时书,使诇伺导达云南。
  庚申,大省州、县官员,收其禄以给战士,张延赏之谋也。时新除官千五百人,而当减者千馀人,怨嗟盈路。
  初,韩滉荐刘玄佐可使将兵复河、湟,上以问玄佐,玄佐亦赞成之。滉薨,玄佐奏言:“吐蕃方强,未可与争。”上遣中使劳问玄佐,玄佐卧而受命。张延赏知玄佐不可用,奏以河、湟事委李抱真,抱真亦固辞。皆由延赏罢李晟兵柄,故武臣皆愤怒解体,不肯为用故也。
  上以襄、邓扼淮西冲要,癸亥,以荆南节度使曹王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襄、邓、复、郢、安、随、唐七州隶之。
  浑瑊之发长安也,李晟深戒之,以盟所为备不可不严。张延赏言于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严备。我有疑彼之形,则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召瑊,切戒以推诚待虏,勿自为猜贰以阻虏情。瑊奏吐蕃决以辛未盟,延赏集百官,以瑊表称诏示之曰:“李太尉谓吐蕃和好必不成,此浑侍中表也,盟日定矣。”晟闻之,泣谓所亲曰:“吾生长西陲,备谙虏情,所以论奏,但耻朝廷为犬戎所侮耳!”
  上始命骆元光屯潘原,韩游瑰屯洛口,以为瑊援。元光谓瑊曰:“潘原距盟所且七十里,公有急,元光何从知之!请与公俱。”瑊以诏指固止之。元光不从,与瑊连营相次,距明所三十馀里。元光壕栅深固,瑊壕栅皆可逾也。元光伏兵于营西,韩游瑰亦遣五百骑伏于其侧,曰:“若有变,则汝曹西趣柏泉以分其势。”尚结赞与瑊约,各以甲士三千人列于坛之东西,常服者四百人从至坛下,辛未,将盟,尚结赞又请各遣游骑数十更相觇索,瑊皆许之。吐蕃伏精骑数万于坛西,游骑贯穿唐军,出入无禁。唐骑入虏军,悉为所擒,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礼服。虏伐鼓三声,大噪而至,杀宋奉朝等于幕中。瑊自幕后出,偶得它马乘之,伏鬣入其衔,驰十馀里,衔方及马口,故矢过其背而不伤。唐将卒皆东走,虏纵兵追击,或杀或擒之,死者数百人,擒者千馀人,崔汉衡为虏骑所擒。浑瑊至其营,则将卒皆遁去,营空矣。骆元光发伏成陈以待之,虏追骑愕眙。瑊入元光营,追骑顾见邠宁军西驰,乃还。元光以辎重资瑊,与瑊收散卒,勒兵整陈而还。
  是日上临朝,谓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马燧曰:“然。”柳浑曰:“戎狄,豺狼也,非盟誓可结。今日之事,臣窃忧之!”李晟曰:“诚如浑言。”上变色曰:“柳浑书生,不知边计;大臣亦为此言邪!”皆伏地顿首谢,因罢朝。是夕,韩游瑰表言:“虏劫盟者,兵临近镇。”上大惊,街递其表以示浑。明旦,谓浑曰:“卿书生,乃能料敌如此其审乎!”上欲出幸,以避吐蕃,大臣谏而止。
  李晟大安园多竹,复有为飞语者,云“晟伏兵大安亭,谋因仓猝为变。”晟遂伐其竹。
  癸酉,上遣中使王子恒赍诏遗尚结赞,至吐蕃境,不纳而还。浑瑊留屯奉天。甲戌,尚结至故原州,引见崔汉衡等曰:“吾饰金械,欲械瑊以献赞普。今失瑊,虚致公辈。”又谓马燧之侄弇曰:“胡以马为命,吾在河曲,春草未生,马不能举足,当是时,侍中渡河掩之,吾全军覆没矣!所以求和,蒙侍中力。今全军得归,奈何拘其子孙!”命弇与宦官俱文珍、浑瑊将马宁俱归。分囚崔汉衡等于河、廓、鄯州。上闻尚结赞之言,由是恶马燧。
  六月,丙戌,以马燧为司徒兼侍中,罢其副元帅、节度使。初,吐蕃尚结赞恶李晟、马燧、浑瑊,曰:“去三人,则唐可图也。”于是离间李晟,因马燧以求和,欲执浑瑊以卖燧,使并获罪,因纵兵直犯长安,会失浑瑊而止。张延赏惭惧,谢病不视事。
  以陕虢观察使李泌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河东都虞候李自良从马燧入朝,上欲以为河东节度使,自良固辞曰:“臣事燧日久,不欲代之为帅。”乃以为右龙武大将军。明日,自良入谢,上谓之曰:“卿于马燧,存军中事分,诚为得礼。然北门之任,非卿不可。”卒以自良为河东节度使。
  吐蕃之戍盐、夏者,馈运不继,人多病疫思归,尚结赞遣三千骑逆之,悉焚其庐舍,毁其城,驱其民而去。灵盐节度使杜希全遣兵分守之。
  韦皋以云南颇知书,壬辰,自以书招谕之,令趣遣使入见。
  李泌初视事,壬寅,与李晟、马燧、柳浑俱入见,上谓泌曰:“卿昔在灵武,已应为此官,卿自退让。朕今用卿,欲与卿有约,卿慎勿报仇,有恩者朕当为卿报之。”对曰:“臣素奉道,不与人为仇。李辅国、元载皆害臣者,今自毙矣。素所善及有恩者,率已显达,或多零落,臣无可报也。”上曰:“虽然,有小恩者,亦当报之。”对曰:“臣今日亦愿与陛下为约,可乎?”上曰:“何不可!”泌曰:“愿陛下勿害功臣。臣受陛下厚恩,固无形迹。李晟、马燧有大功于国,闻有谗之者,虽陛下必不听,然臣今日对二人言之,欲其不自疑耳。陛下万一害之,则宿卫之士,方镇之臣,无不愤惋而反仄,恐中外之变不日复生也!人臣苛蒙人主爱信则幸矣,官于何有!臣在灵武之日,未尝有官,而将相皆受臣指画;陛下以李怀光为太尉而怀光愈惧,遂至于叛。此皆陛下所亲见也。今晟、燧富贵已足,苟陛下坦然待之,使其自保无虞,国家有事则出从征伐,无事则入奉朝请,何乐如之!故臣愿陛下勿以二臣功大而忌之,二臣勿以位高而自疑,则天下永无事矣。”上曰:“朕始闻卿言,耸然不知所谓。及听卿剖析,乃知社稷之至计也!朕谨当书绅,二大臣亦当共保之。”晟、燧皆起,泣谢。上因谓泌曰:“自今凡军旅粮储事,卿主之。吏、礼委延赏,刑法委浑。”泌曰:“不可。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职,不可分也。非如给事则有吏过、兵过,舍人则有六押,至于宰相,天下之事咸共平章。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也。”上笑曰:“朕适失辞,卿言是也。”泌请复所减州、县官。上曰:“置吏以为人也,今户口减于承平之时三分之二,而吏员更增,可乎!”对曰:“户口虽减,而事多于承平且十倍,吏得无增乎!且所减皆有职事而冗官不减,此所以为未当也。至德以来置额外官,敌正官三分之一,若听使计日得资然后停,加两选授同类正员官。如此,则不惟不怨,兼使之喜矣。”又请诸王未出阁者不除府官,上皆从之。乙卯,诏先所减官,并复故。
  初,张延赏在西川,与东川节度使李叔明有隙。上入骆谷,值霖雨,道涂队伍滑,卫士多亡归硃泚,叔明之子升及郭子仪之子曙,令狐彰之子建等六人,恐有奸人危乘舆,相与啮臂为盟,着行滕、钉革奚,更鞚上马以至梁州,他人皆不得近。及还长安,上皆以为禁卫将军,宠遇甚厚。张延赏知升私出入郜国大长公主第,密以白上。上谓李泌曰:“郜国已老,升年少,何为如是!殆必有故,卿宜察之。”泌曰:“此必有欲动摇东宫者。谁为陛下言之?”上曰:“卿勿问,第为朕察之。”泌曰:“必延赏也。”上曰:“何以知之?”泌具为上言二人之隙,且曰:“升承恩顾,典禁兵,延赏无以中伤,而郜国乃太子萧妃之母也,故欲以此陷之耳。”上笑曰:“是也。”泌因请除升它官,勿令宿卫以远嫌。
  秋,七月,以升为詹事。郜国,肃宗之女也。
  甲子,割振武之绥、银二州,以右羽林将军韩潭为夏、绥、银节度使,帅神策之士五千、朔方、河东之士三千镇夏州。
  时关东防秋兵大集,国用不充。李泌奏:“自变两税法以来,籓镇、州、县多违法聚敛。继以硃泚之乱,争榷率、征罚以为军资,点募自防。泚既平,自惧违法,匿不敢言。请遣使以诏旨赦其罪,但令革正,自非于法应留使、留州之外,悉输京师。其官典逋负,可征者征之,难征者释之,以示宽大。敢有隐没者,重设告赏之科而罪之。”上喜曰:“卿策甚长,然立法太宽,恐所得无几!”对曰:“兹事臣固熟思之,宽则获多而速,急则获少而迟。盖以宽则人喜于免罪而乐输,急则竞为蔽匿,非推鞫不能得其实,财不足济今日之急而皆入于奸吏矣。”上曰:“善!”以度支员外郎元友直为河南、江、淮南句勘两税钱帛使。
  初,河、陇既没于吐蕃,自天宝以来,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既绝,人马皆仰给于鸿胪。礼宾委府、县供之,于度支受直。度支不时付直,长安市肆不胜其弊。李泌知胡客留长安久者,或四十馀年,皆有妻子,买田宅,举质取利,安居不欲归,命检括胡客有田宅者停其给。凡得四千人,将停其给。胡客皆诣政府诉之,泌曰:“此皆从来宰相之过,岂有外国朝贡使者留京师数十年不听归乎!今当假道于回纥,或自海道各遣归国,有不愿归者,当于鸿胪自陈,授以职位,给俸禄为唐臣。人生当乘时展用,岂可终身客死邪!”于是胡客无一人愿归者,泌皆分隶神策两军,王子、使者为散兵马使或押牙,馀皆为卒,禁旅益壮。鸿胪所给胡客才十馀人,岁省度支钱五十万缗,市人皆喜。
  上复问泌以复府兵之策。对曰:“今岁征关东卒戍京西者十七万人,计岁食粟二百四万斛。今粟斗直钱百五十,为钱三百六万缗。国家比遭饥乱,经费不充,就使有钱,亦无粟可籴,未暇议复府兵也。”上曰:“然将奈何?亟减戍卒归之,何如?”对曰:“陛下诚能用臣之言,可以不减戍卒,不扰百姓,粮食皆足,粟麦日贱,府兵亦成。”上曰:“果能如是,何为不用!”对曰:“此须急为之,过旬日则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兰之间,以牛运粮,粮尽,占无所用,请发左藏恶缯染为彩缬,因党项以市之,每头不过二三匹,计十八万匹,可致六万馀头。又命诸冶铸农器籴麦种,分赐沿边军镇,募戍卒,耕荒田而种之,约明年麦熟倍偿其种,其馀据时价五分增一,官为籴之。来春种禾亦如之。关中土沃而久荒,所收必厚。戍卒获利,耕者浸多。边地居人至少,军士月食官粮,粟麦无所售,其价必贱,名为增价,实比今岁所减多矣。”上曰:“善!”即命行之。泌又言:“边地官多阙,请募人入粟以补之,可足今岁之粮。”上亦从之,因问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对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则安于其土,不复思归。旧制,戍卒三年而代,及其将满,下令有愿留者,即以所开田为永业。家人原来来者,本贯给长牒续食而遣之。据应募之数,移报本道,虽河朔诸帅得免更代之烦,亦喜闻矣。不过数番,则戍卒皆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变关中之疲弊为富强也。”上喜曰:“如此,天下无复事矣。”泌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国之兵使吐蕃自困。”上曰:“计将安出?”对曰:“臣未敢言之,俟麦禾有效,然后可议也。”上固问,不对。泌意欲结回纥、大食、云南与共图吐蕃,令吐蕃所备者多。知上素恨回纥,恐闻之不悦,并屯田之议不行,故不肯言。既而戍卒应募,愿耕屯田者什五六。
  壬申,赐骆元光姓名李元谅。
  左仆射、同平章事张延赏薨。

唐紀四十八譯文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七貞元元年(乙丑、785)
唐紀四十八唐德宗貞元元年(乙丑,公元785年)
  [1]八月,甲子,詔凡不急之費及人冗食者皆罷之。
  [1]八月,甲子(初二),德宗頒詔將一切不急的開銷以及因事由官府供給飲食的多餘人員一律裁撤。
  [2]馬燧至行營,與諸將謀曰:“長春宮不下,則懷光不可得。長春官守備甚嚴,攻之曠日持久,我當身往諭之。”遂徑造城下,呼懷光守將徐庭光,庭光帥將士羅拜城上。燧知其心屈,徐謂之曰:“我自朝廷來,可西向受命。”庭光等復西向拜。燧曰:“汝曹自祿山已來,徇國立功四十餘年,何忽為滅族之計!從吾言,非止免禍,富貴可圖也。”眾不對。燧披襟曰:“汝不信吾言,何不射我!”將士皆伏泣。燧曰:“此皆懷光所為,汝曹無罪。弟堅守勿出。”皆曰“諾。”
  [2]馬燧來到行營,與各將領計議說:“不將長春宮攻打下來,便不能捉住李懷光。長春宮的防守戒備甚為嚴密,若是攻打它,勢必空費時日,相持很久,我應當親自前去開導他們。”於是,馬燧徑直來到城下,呼喊李懷光的守城將領徐庭光,徐庭光率領將士在城上列隊向馬燧下拜,馬燧看出徐庭光內心已經屈服,便和緩地對他說:“我是從朝廷來的,你們應該向著西面接受朝命。”徐庭光等便又向西面下拜。馬燧說:“自從安祿山以來,你們獻身國家,建立功勳,已有四十餘年,為什麼忽然做這種誅滅家族的打算!聽我的話,你們不僅可以免去災禍,而且還可以謀求富貴呢。”眾人都不肯回答。馬燧敞開衣襟說:“既然你們不相信我的話,為什麼不用箭射我!”城上將士都伏在地上哭泣。馬燧說:“這些罪過都是李懷光犯下的,你們是沒有罪的。你們只管堅守這座城不出來就是了。”眾人回答:“是。”
  壬申,燧與渾、韓遊進軍逼河中,至焦籬堡;守將尉以七百人降。是夕,懷光舉火,諸營不應。駱元光在長春宮下,使人招徐庭光;庭光素輕元光;遣卒罵之,又為優胡於城上以侮之,且曰:“我降漢將耳!”元光使白燧,燧還至城下,庭光開門降。燧以數騎入城慰撫,其眾大呼曰:“吾輩復為王人矣!”渾謂僚佐曰:“始吾謂馬公用兵不吾遠也,今乃知吾不逮多矣!”詔以庭光試殿中監兼御史大夫。
  壬申(初十),馬燧與渾、韓遊進軍迫近河中,抵達焦籬堡,守衛的將領尉率七百人歸降。這天傍晚,李懷光舉火報警,各軍營沒有響應的。駱元光在長春宮下面,讓人招呼徐庭光,徐庭光平素看不起駱元光,派士兵罵他,又扮成胡人在城上侮辱他,而且說:“我們向漢族將領投降!”駱元光讓人稟告馬燧,馬燧來到城下,徐庭光開啟城門歸降。馬燧帶著數人騎馬入城,慰問安撫眾人。徐庭光的部眾大聲呼喊著說:“我們又成了聖上的子民啦!”渾對佐助自己的官吏說:“開始 我自以為馬公用兵與我不會相差太多,現在才知道我是遠遠趕不上他的。”德宗頒詔任命徐庭光為試殿中監,兼任御史大夫。
  甲戌,燧帥諸軍至河西,河中軍士自相驚曰:“西城擐甲矣!”又曰:“東城隊矣!”須臾,軍士皆易其號為“太平”字;懷光不知所為,乃縊而死。
  甲戌(十二日),馬燧率領諸軍來到河西縣,河中將士自相驚擾地說:“西城將士已經穿上鎧甲啦!”又說:“東城將士已經排好列啦!”一會兒,將士們全將旗號改成了“太平”二字。李懷光不知所措,於是自縊而死。
  初,懷光之解奉天圍也,上以其子璀為監察御史,寵待甚厚。及懷光屯咸陽不進,璀密言於上曰:“臣父必負陛下,願早為之備。臣聞君、父一也;但今日之勢,陛下未能誅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陛下待臣厚,胡人性直,故不忍不言耳。”上驚曰:“知卿大臣愛子,當為朕委曲彌縫,而密奏之!”對曰:“臣父非不愛臣,臣非不愛其父與宗族也;顧臣力竭,不能回耳。”上曰:“然則卿以何策自免?”對曰:“臣之進言,非苟求生;臣父敗,則臣與之俱死矣,復有何策哉!使臣賣父求生,陛下亦安用之!”上曰:“卿勿死,為朕更至咸陽諭卿父,使君臣父子俱全,不亦善乎!”璀至咸陽而還,曰:“無益也,願陛下備之,勿信人言。臣今往,說諭萬方,臣父言:‘汝小子何知!主上無信,吾非貪富貴也,直畏死耳,汝豈可陷於入死地邪!’”
  當初,李懷光解除奉天圍困時,德宗任命他的兒子李璀為監察御史,對他恩寵很厚。到李懷光駐紮咸陽,不肯進兵時,李璀暗中對德宗說:“我父親肯定會辜負陛下,希望陛下早作準備。我聽說君主和父親是一回事,但是如今的形勢是,陛下未能誅除我的父親,而我的父親卻足以危及陛下。陛下對待我這麼好,胡人性情直率,所以我不忍心不說啊。”德宗驚訝地說:“朕知道你是大臣李懷光所疼愛的兒子,你應該為朕婉轉曲折地在其中彌補裂痕,而你地秘密上奏!”李璀回答說:“我的父親並不是不疼愛我,我也並不是不愛我的父親和宗族。但我已用盡心力,不能拘回。”德宗說:“這樣說來,你用什麼辦法使自己免除一死呢?”李璀回答說:“我進上此言,不是要苟且求活。我父親一旦敗亡,那我就和他一同死去,還會有什麼辦法呢!假如我出賣父親以求生存,陛下又怎麼能用我這種人呢!”德宗說:“你別死,為朕再到咸陽開導你的父親,使君主與臣下、父親與兒子的倫常都得以保全,不也是很好的嗎!”李璀前往咸陽,回來以後說:“沒有效果啊,希望陛下防備我父親,不要聽信別人所說的。如今我前往勸導,用盡了千方百計,我父親說:‘你小子知道什麼!聖上不講信用。我並不貪圖富貴但我也怕死啊,你怎麼可以把我陷於死地呢!”’
  及李泌赴陝,上謂之曰:“朕所以再三欲全懷光者,誠惜璀也;卿至陝,試為朕招之。”對曰:“陛下未幸梁要、洋,懷光猶可降也。今則不然。豈有人臣迫逐其君。而可復立於其朝乎!縱彼顏厚無慚,陛下每視朝,何心見之!臣得入陝,借使懷光請降,臣不敢受,況招之乎!李璀固賢者,必與父俱死矣;若其不死,則亦無足貴也。”及懷光死,璀先刃其二弟,乃自殺。
  到李泌前往陝州時,德宗對他說:“我再三想要保全李懷光的原因,實在是憐惜李璀啊。你到陝州後,試著為朕招撫他吧。”李泌回答說:“在陛下沒有出走梁州、洋州時,還是可以使李懷光投降的,現在卻不行了。哪有臣下逼走了他的君主,還可以再站在朝堂之上的呢!即使他臉皮厚,不慚愧,每當陛下上朝之時,看到他會是什麼心情呢!我進入陝州後,假如李懷光請求投降,我也不敢接受,何況讓我去招撫他呢!李璀固然是賢明的人,他一定會與他父親一起去死了。如果他不肯死,那也沒有可貴之處了。”及至李懷光死後,李璀事先殺了他的兩個弟弟。然後便自殺了。
  朔方將牛名俊斷與光首出降。河中兵猶萬六千人,燧斬其將閻晏等七人,餘皆不問。燧自辭行至河中平,凡二十七日。燧出高郢、李於獄,皆奏置幕下。
  朔方將領牛名俊割下李懷光的頭顱出城投降。河中兵還有一萬六千人,馬燧將他們的將領閻晏等七人斬殺,對剩下的人都不予追究。馬燧從告別德宗到平定河中,共用了二十七天。馬燧將高郢、李放出監獄,奏請將他們都安置在自己的幕府之中。
  韓遊之攻懷光也,楊懷賓戰甚力,上命特原其子朝晟;遊遂以朝晟為都虞候。
  韓遊攻打李懷光時,楊懷賓作戰甚為出力,德宗命令特別寬恕了他的兒子楊朝晟。於是,韓遊任命楊朝晟為都虞候。
  上使問陸贄:“河中既平,復有何事所宜區處?”令悉條奏。贄以河中既平,慮必有希旨生事之人,以為王師所向無敵,請乘勝討淮西者。李希烈必誘諭其所部及新附諸帥曰:“奉天息兵之旨,乃因窘而言,朝廷稍安,必復誅伐。”如此,則四方負罪者孰不自疑,河朔、青齊固當響應,兵連禍結,賦役繁興,建中之憂,行將復起。乃上奏,其略曰:“福不可以屢徼,幸不可以常覬。臣姑以生禍為憂,未敢以獲福為賀。”又曰:“陛下懷悔過之深誠,降非常之大號,所在宣揚之際,聞者莫不滋流。假王叛換之夫,削偽號以請罪;觀釁首鼠之將,一純誠以效勤。”又曰:“討之而愈叛,今釋之而畢來;以百萬之師而力殫,今以咫尺之詔而化洽。是則聖王之敷理道,服暴人,任德而不任兵,明矣;群帥之悖臣禮,拒天誅,圖活而不圖王,又明矣。是則好生以及物者,乃自生之方;施安以及物者,乃自安之術。擠彼於死地而求此之久生也,措彼於危地而求此之這久安也,從古及今,未之有焉。”又曰:“一夫不率,闔境罹殃;一境不寧,普天致擾。”又曰:“億兆汙人,四三叛帥,感陛下自新之旨,悅陛下盛德之言,革面易辭,且修臣禮,其於深言密議固亦未盡坦然,必當聚心而謀,傾耳而聽,觀陛下所行之事,考陛下所誓之言。若言與事符,則遷善之心漸固;儻事與言背,則慮禍之態復興。”又曰:“朱滅而懷光戮,懷光戮而希烈徵,希烈儻平,禍將次及,則彼之蓄素疑而懷宿負者,能不為之動心哉!”又曰:“今皇運中興,天禍將悔,以逆之偷居上國,以懷光之竊保中畿,歲未再周,相次梟殄,實眾慝驚心之日,群生改觀之時。威則已行,惠猶未洽。誠宜上副天眷,下收物情,布恤人之惠以濟威,乘滅賊之威以行惠。”又曰:“臣所未敢保其必從,唯希烈一人而已。揆其私心,非不願從也;想其潛慮,非不追悔也。但以猖狂失計,已竊大號,雖荷陛下全宥之恩,然不能不自於天地之間耳。縱未順命,斯為獨夫,內則無辭以起兵,外則無類以求助,其計不過厚撫部曲,偷容歲時,心雖陸梁,勢必不致。陛下但敕諸鎮各守封疆,彼既氣奪算窮,是乃狴牢之類,不有人禍,則當鬼誅。古之不戰而屈人之兵者,此之謂歟!
  德守讓人詢問陸贄說:“河中已經平定,還有什麼事情該當處理的?”讓陸贄全部條列出來上奏。陸贄認為,河中平定以後,可慮的是必然會有迎合意旨、無端生事的人,認為皇上的軍隊所向無敵,請求乘勝討伐淮西。李希烈也必然會誘導他的軍隊以及新近歸附的各節帥說:“在奉天所頒佈的停止用兵的詔旨,是因處境窘困而講的,只要朝廷稍微安定下來,是一定會再事討伐的。”這樣,各地那些負有罪名的人誰不擔心自身難保?河朔、青齊肯定是要響應他的。戰事連綿,災禍不斷,賦稅紛繁,力役頻興,建中年間的憂患便將再次發生了。陸贄於是進上奏章,大致說:“福緣是不能夠屢次僥倖取得的,而僥倖也不是能夠經常妄自希圖的。我姑且認為今後會發生禍患而為陛下擔憂,不敢認為今後會獲得福緣而向陛下慶賀。”他又說:“陛下懷著深切悔過的誠意,貶抑非常式的尊號,當詔書在各處宣佈時,聽到的人沒有不流下眼淚的。自署王號的橫蠻跋扈之人,削去偽號,請求治罪;伺機而動遲疑不定的將領,全都誠心誠意地效力勤王。”他又說:“以往討伐叛亂,叛亂反而更加嚴重,如今釋赦他們,他們反而都來歸順;以往調遣了百萬之師而終於兵力窮盡,如今只是頒佈了不滿一尺的詔書反而德化周遍。可見聖明的君王推行促使政治修明的治國之道,使強暴之人心悅誠服,應當運用恩德感召別人,而不是運用兵力征服別人,這是顯而易見的了。各鎮的節帥違揹人臣應有的禮典,抗拒朝廷的誅討,為的是謀求存活,而不是謀求稱王,也是顯而易見的了。可見希望生存,並將此心普及萬物,乃是使自己生存的良方;喜歡安寧,並將此心普及萬物,乃是使自己安寧的嘉術。將那些人推到必死之地,而想讓這些人長久生存;將那些人丟到危殆之地,而想讓這些人長久安寧,從古至今,沒有過這樣的事情。”他又說:“一個人不遵循皇上的教令,整個地區都遭受禍殃;一個地區不得安寧,普天下都招致騷擾。”他又說:“眾多的昏昧無知的人們,以及三四個背叛朝廷的節帥,為陛下容許重新作人的宗旨而感動,為陛下含蘊著盛美德行的話語而喜悅,洗心革面,改易不敬之辭,並且奉行人臣之禮。然而,他們對陛下深切坦誠的談話和體貼周到的議論,肯定還沒有完全明白理解,他們必然要專心謀劃,側耳細聽,觀察陛下所做的事情,考究陛下所發的誓言。如果陛下所說的話與所做的事相符合,他們改惡從善的心意就會逐漸牢固;倘若陛下所做的事與所說的話相違背,他們顧慮招致禍患的態度就會重新抬頭。”他又說:“朱滅亡後李懷光受戮,李懷光受戮後李希烈被征討,倘若李希烈被平定了,禍患又將依次連及別人,那麼,那些素積疑慮而久懷野心的人們,能不意志動搖嗎!”他又說:“如今國家的氣運重新興盛起來,上天降下的禍患將要成為過去。就朱竊居京城,李懷光私佔中都而言,在不到兩年裡,便相繼使他們主帥伏誅,全軍覆滅,這實在是邪惡之徒震動心魄的日子,是所有生靈改變面貌的時候。陛下的威嚴已經顯示出來了,但陛下的恩惠還沒有普及開來。陛下誠然應當對上順應上天的眷顧,對下集合人們的願望,播散體恤民心的恩惠來增益威嚴,乘著消滅賊寇的威嚴來施加恩惠。”他又說:“我所不敢擔保其人一定會順從朝廷的,只有李希烈一個人罷了。推測他私下的意圖,不是不願順從朝廷;料想他暗中的考慮,也還不是不打算悔改前非。但是,他因考慮不周,肆意妄行,已經竊稱帝號,即使他承受陛下保全寬宥他的恩典,但他卻不能不自覺無顏生活在天地之間。即使他不肯順從朝命,卻已成了獨夫民賊,對內則沒有發兵起事的理由,對外則沒有尋求援助的同夥,他的辦法不過是對部下多加撫慰,苟且偷生,拖延時間,雖然心想任意橫行,無奈形勢必定使他難以辦到。陛下只要敕令諸鎮各自守衛本鎮的疆界,他既然膽氣已去,計謀算盡,就只是個等待收押的囚徒,不是遭受人禍,便會應著鬼報。古人所說不用接戰而能使敵兵屈服,就是這個意思吧!”
  丁卯,詔以“李懷光嘗有功,宥其一男,使續其後,賜之田宅,歸其首及屍使葬。加馬燧兼侍中,渾檢校司空;餘將卒賞賁各有差。諸道與淮西連線者,宜各守封疆,非彼侵軼,不須進討。李希烈若降,當待以不死;自餘將士百姓,一無所問。”
  丁卯(初五),德宗頒詔說:“李懷光曾經立下功勞,現寬宥他的一個兒子,使此子承續他,賜給此子田地住宅,將李懷光的頭顱和屍身送回,讓此子殯葬。加封馬燧兼任侍中,加封渾為檢校司空,其餘將士的賞賜各分等級不同。與淮西疆界連線的各道,應該守衛本境疆土,只要不是他們突然襲擊,就不必要進兵討伐。假如李希烈投降,應該讓他留條活命,其餘將士與百姓,一概不予追究。
  [3]初,李晟嘗將神策軍戍成都,及還,以營妓高洪自隨。西川節度使張延賞怒,追而還之,由是有隙。至是,劉從一有疾,上召延賞入相,晟表陳其過惡;上重違其意,以延賞為左僕射。
  [3]當初,李晟曾經帶領神策軍戍守成都,等到回去時,他便讓營中的妓女高洪跟隨著自己。西川節度使張延賞很生氣,追上李晟,將高洪索回,由此二人有了嫌隙。及至此時,劉從一得了疾病,德宗傳召張延賞出任宰相,李晟上表陳述張延賞的過失與缺點,德宗不願意違揹他的意願,便任命張延賞為左僕射。
  [4]駱元光將殺徐庭光,謀於韓遊曰:“庭光辱吾祖考,吾欲殺之,馬公必怒,公能救其死乎!”遊曰:“諾。”壬午,遇庭光于軍門之外,揖而數其罪,命左右碎斬之。入見馬燧,頓首請罪,燧大怒曰:“庭光已降,受朝廷官爵,公不告輒殺之,是無統帥也!”欲斬之。遊曰:“元光殺裨將,公猶怒如此。公殺節度使,天子其謂何!”燧默然;渾亦為之請,乃舍之。
  [4]駱元光準備殺掉徐庭光,便與韓遊計議說:“徐庭光侮辱我的祖先,我想殺他,馬公必然大怒,你能救我一命嗎?”韓遊說:“好吧。”壬午(二十日),駱元光在軍營大門外遇到徐庭光,拱手相見後,便數說他的罪過,命令隨從人員零刀碎剮地殺死了他。駱元光入營見馬燧,伏地叩頭,請求治罪,馬燧非常氣憤地說:“徐庭光已經歸降,接受了朝廷封拜的官爵,你不告訴我一聲就將他殺死,這是目無統帥!”馬燧準備斬殺駱元光,韓遊說:“駱元光殺了一個副將,你尚且憤怒成這個樣子。你殺了節度使,聖上將說你些什麼!”馬燧沒有說話,渾也為駱元光求情,於是馬燧捨棄了駱元光。
  渾鎮河中,盡得李懷光之眾,朔方軍自是分居、蒲矣。
  渾鎮守河中,得到了李懷光所有的部眾,朔方軍自此分別屯駐州與蒲州了。
  [5]盧龍節度使劉怦疾病,九月,己亥,詔以其子行軍司馬濟權知節度事;怦尋薨。
  [5]盧龍節度使劉怦得了重病,九月,己亥(初七),德宗頒詔命令他的兒子行軍司馬劉濟權且代理節度使事務。不久,劉怦去世。
  [6]己未,中書侍郎 、同平章事劉從一罷為戶部尚書;庚申,薨。
  [6]己未(二十七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劉從一被罷免為戶部尚書。庚申(二十八日),劉從一去世。
  [7]冬,十月,癸卯,上祀圜丘,赦天下。
  [7]冬季,十月,癸卯(疑誤),德宗祭祀圜丘,大赦天下。
  [8]十二月,甲戌,戶部奏今歲入貢者凡百五十州。
  [8]十二月,甲戌(十三日),戶部奏,本年共有一百五十州入朝進貢。
  [9]于闐王曜上言:“兄勝讓國於臣,今請復立勝子銳。”上以銳檢校光祿卿,還其國。勝固辭曰:“曜久行國事,國人悅服。銳生長京華,不習其俗,不可往。”上嘉之,以銳為韶王諮議。
  [9]于闐王尉遲曜上奏說:“我哥哥尉遲勝將於闐國讓給了我,現在請朝廷再冊立尉遲勝的兒子尉遲銳。”德宗任命尉遲銳為檢校光祿卿,讓他返回于闐國。尉遲勝一再推辭說:“尉遲曜長時間辦理國家事務,國中百姓心悅誠服。尉遲銳生長在京城,不熟悉于闐風俗,不能前往。”德宗嘉許尉遲勝,任命尉遲銳為韶王李暹的諮議。
二年(丙寅、786)
二年(丙寅,公元786年)
  [1]春,正月,壬寅,以吏部侍朗劉滋為左散騎常侍,與給事中崔造、中書舍人齊映並同平章事。滋,子玄之孫也。
  [1]春季,正月,壬寅(十一日),德宗任命吏部侍郎劉滋為左散騎常侍,與給事中崔造、中書舍人齊映一併任同平章事。劉滋是劉子玄的孫子。
  造少居上元,與韓會、盧東美、張正則為友,以王佐自許,時人謂之“四夔”。上以造在朝廷敢言,故不次用之。滋、映多讓事於造。造久在江外,疾錢穀諸使罔上之弊,奏罷水陸運使、度支巡院、江·淮轉運使等,諸道租賦悉委觀察使、刺史遣官部送詣京師。令宰相分判尚書六曹:齊映判兵部,李勉判刑部,劉滋判吏部、禮部,造判戶部、工部;又以戶部侍郎元判諸道鹽鐵、榷酒,吉中孚判度支兩稅。
  崔造早年住在上元縣,與韓會、盧東美、張正則結為朋友,自認為是帝王的輔佐,當時的人們將他們四人比作虞舜的四位賢臣,稱為“四夔”。德宗因崔造在朝廷中敢於言事,所以不拘等次地任用了他,劉滋、齊映往往將事情推給崔造辦理。崔造長期生活在長江以南,憎恨執掌錢穀諸使欺瞞上級的弊端,上奏罷除了水陸運使、度支巡院、江淮轉運使等,各道的賦稅全委託觀察使、刺史派遣官吏送至京城。德宗命令宰相分別兼管尚書省六曹:齊映兼管兵部,李勉兼管刑部,劉滋兼管吏部和禮部,崔造兼管戶部和工部。還讓戶部侍郎元兼管諸道鹽鐵和酒類專營,讓吉中孚兼管度支兩稅。
  [2]李希烈將杜文朝寇襄州;二月,癸亥,山南東道節度使樊澤擊擒之。
  [2]李希烈的將領杜文朝侵犯襄州。二月,癸亥(初三),山南東道節度使樊澤進擊並擒獲了他。
  [3]崔造與元善,故使判鹽鐵。韓奏論鹽鐵過失,甲戌,以為尚書右丞。陝州水陸運使李泌奏;自集津至三門,鑿山開車道十八里,以避底柱之險。”是月道成。
  [3]崔造與元友好,所以讓他兼管鹽鐵。韓上奏議論鹽鐵事務中的過失。甲戌(十四日),德宗任命元為尚書右丞。陝州水陸運使李泌上奏說:“請准許由集津到三門,鑿穿山石,開闢車道十八里,以便避開底柱天險。”就在本月內,車道告竣。
  [4]三月,李希烈別將寇鄭州,義成節度使李澄擊破之。希烈兵勢日蹙,會有疾,夏,四月,丙寅,大將陳仙奇使醫陳山甫毒殺之;因以兵悉誅其兄弟妻子,舉眾來降。甲申,以仙奇為淮西節度使。
  [4]三月,李希烈的別將侵犯鄭州,義成節度使李澄擊敗了他。李希烈軍的形勢日益緊迫,恰好他生了病,夏季,四月,丙寅(初七),大將陳仙奇指使醫生陳山甫將他毒死。陳仙奇於是派兵將李希烈的兄弟、妻子、兒女全部誅殺,率眾前來投降。甲申(二十五日),德宗任命陳仙奇為淮西節度使。
  [5]關中倉廩竭,禁軍或自脫巾呼於道曰:“拘吾于軍而不給糧,吾罪人也!”上憂之甚,會韓運米三萬斛至陝,李泌即奏之。上喜,遽至東宮,謂太子曰:“米已至陝,吾父子得生矣!”時禁中不釀,命於坊市取酒為樂。又遣中使諭神策六軍,軍士皆呼萬歲。
  [5]關中糧食庫存已經用光,禁軍中有人摘下頭巾,在道上大喊:“把我拘束在軍中,但不給糧食,我簡直成罪人了!”德宗甚為憂慮,適逢韓將三萬斛米運到陝州。李泌當即奏報朝廷。德宗大喜,匆忙來到東宮,對太子說:“米已運到陝州,我父子能夠活下去了!”當時,宮廷中不造酒,德宗讓人上街取酒回來作樂。德宗又派遣中使告訴神策六軍,軍中將士都高呼萬歲。
  時比歲饑饉,兵民率皆瘦黑,至是麥始熟,市有醉人,當時以為嘉瑞。人乍飽食,死者復伍之一。數月,人膚色乃復故。
  當時,由於連年饑荒,將士、百姓全都又瘦又黑。至此,麥子開始成熟,街市中有了醉酒之人,當時認為這是嘉兆瑞象。人們驟然吃得很飽,因此而致死的人又有五分之一。過了幾個月,人們面板的顏色才恢復原狀。
  [6]以橫海軍使程日華為節度使。
  [6]德宗任命橫海軍使程日華為節度使。
  [7]秋,七月,淮西兵民使吳少誠殺陳仙奇,自為留後。少誠素狡險,為李希烈所寵任,故為之報仇。己酉,以虔王諒為申、光、隨、蔡節度大使,以少誠為留後。
  [7]秋季,七月,淮西兵馬使吳少誠殺死陳仙奇,自任留後。吳少誠素來狡猾陰險,被李希烈所眷寵信任,所以吳少誠為他報仇。己酉(二十二日),德宗任命虔王李諒為申、光、隨、蔡節度大使,任命吳少誠為留後。
  [8]以隴右行營節度使曲環為陳許節度使。陳許荒亂之餘,戶口流散。曲環以勤儉率下,政令寬簡,賦役平均,數年之間,流亡復業,兵食皆足。
  [8]德宗任命隴右行營節度使曲環為陳許節度使。在兵荒馬亂之後,陳許地區戶口流亡散失。曲環以勤儉的作風約束部下,行政措施與法令都很寬和簡明,賦稅勞役平均,在幾年時間裡,流離亡散的人們又重操舊業,兵馬與糧食都充足起來。
  [9]八月,癸未,義成節度使李澄薨,其子士寧謀總軍務,秘不發喪。
  [9]八月,癸未(二十七日),義成節度使李澄去世,他的兒子李克寧圖謀總攬軍中事務,隱秘死訊,暫不公告於眾。
  [10]丙戌,吐蕃尚結贊大舉寇涇、隴、、寧,掠人畜,芟禾稼,西鄙騷然,州縣各城守。詔渾將萬人,駱元光將八千人屯咸陽以備之。
  [10]丙戌(三十日),吐蕃尚結贊大規模地侵犯涇州、隴州、州、寧州,擄掠人口與牲畜,收割莊稼,西部邊境騷動不安,州縣各自據城防守。德宗頒詔命令渾帶領一萬人,駱元光帶領八千人在咸陽駐紮,以防禦吐蕃。
  [11]初,上與李泌議復府兵,泌因為上歷敘府兵自西魏以來興廢之由,且言:“府兵平日皆安居田畝,每府有折衝領之,折衝以農隙教習戰陳。國家有事徵發,則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參驗發之,至所期處。將帥按閱,有教習不精者、罪其折衝,甚者罪及刺史。軍還,則賜勳加賞,便道罷之。行者近不逾時,遠不經歲。高宗以劉仁軌為洮河鎮守使以圖吐蕃,於是始有久戍之役。武后以來,承平日久,府兵浸墮,為人所賤;百姓恥之,至蒸熨手足以避其役。又,牛仙客以積財得宰相,邊將效之;山東戍卒多齎繒帛自隨,邊將誘之寄於府庫,晝則苦役,夜縶地牢,利其死而沒入其財。故自天寶以後,山東戍卒還者什無二三,其殘虐如此。然未嘗有外叛內侮,殺帥自擅者,誠以顧戀田園,恐累宗族故也。自開元之末,張說始募長征兵,謂之騎,其後益為六軍。乃李林甫為相,奏諸軍皆募人為之;兵不土著,又無宗族,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禍亂遂生,至今為梗。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廢,安有如此下陵上替之患哉!陛下思復府兵,此乃社稷之福,太平有日矣。”上曰:“俟平河中,當與卿議之。”
  [11]當初,德宗與李泌計議恢復府兵,李泌因而為德宗依次敘述自西魏以來府兵興起與廢棄的原由,還說:“在平時,府兵都安心耕種田地,每府設定折衝府統領府兵,折衝府利用農閒時節教給府兵演練戰陣。當國家有事,需要徵調府兵時,便將調動兵馬的符節下達府兵所在的州與府,經過參驗,發出府兵。府兵來到指定地點,經過將帥的審查和檢閱,凡有教練演習不合標準的,要制裁府兵所在的折衝府長官,嚴重不合標準的,制裁還要牽連到該州刺史。罷兵以後,賜給勳官名號,頒發獎賞,由罷兵處各取方便路徑,回到本地。凡是應徵的人,時間短的,不超過三個月,時間長的,不超過一年。高宗任命劉仁軌為洮河鎮守使,以便經營吐蕃,由此才有長期屯戍的兵役。武后在位以來,天下太平的日子長了,府兵逐漸沒落,被人們看得輕賤了,百姓以當府兵為恥辱,以至於有為了逃避兵役而燙傷手足的。再者,牛仙客因積聚財貨而得以出任宰相,邊疆的將領都學著他的樣子去做。山東戍邊計程車兵常常隨身帶著絲帛,邊地的將領誘騙他們把絲帛寄存到倉庫中,白天讓他們服苦役,晚上將他們拘囚在地牢中,希望他們死亡以沒收他們的財物。所以,自從天寶年間以後山東戍守邊境計程車兵能夠回來的人十個沒有二三,那殘酷暴虐的程度就是這樣。然而,當時還不曾有外部的叛變和內部的侮亂以及謀殺鎮帥、自專旌節的人,這誠然是因為眷戀田地家園,惟恐連累本宗本族的原故啊。自從開元末年以來,張說開始募集長期征戍計程車兵,把他們稱作騎,後來將騎增加到六軍。到了李林甫出任宰相進,他奏請各軍都由募集來的人員組建。士兵們已經不再是本地人在本地當兵,又沒有宗族,他們不再自重自異惜,寧可為財利而死,於是災禍變亂髮生了,至今還作梗不止。假使府兵制度永遠存在而未被廢棄,哪裡會有綱紀廢弛,上下失序的禍患呢!陛下打算恢復府兵,這乃是國家的福氣,太平盛世指日可待了。”德宗說:“等到將河中平定後,朕自當與你計議此事。”
  九月,丁亥,詔十六衛各置上將軍,以寵功臣;改神策左、右廂為左、右神策軍,殿前射生左、右廂為殿前左、右射生軍,各置大將軍二人、將軍二人。
  九月,丁亥(初一),德宗頒詔命令十六衛各自設定上將軍,以表示對功臣的恩寵。將神策左、右廂改為左、右神策軍,將殿前射生左、右廂改為殿前左、右射生軍,各自設定大將軍兩人、將軍兩人。
  [12]庚寅,李克寧始發父澄之喪,殺行軍司馬馬鉉,墨出視事,增兵城門。劉玄佐出師屯境上以制之,且使告諭切至,克寧乃不敢襲位。丁酉,以東都留守賈耽為義成節度使。克寧悉取府庫之財夜出,軍士從而剽之,比明殆盡。淄青兵數千自行營歸,過滑州,將佐皆曰:“李納雖外奉朝命,內蓄兼併之志,請館其兵於城外。”賈耽曰:“奈何與人鄰道而野處其將士乎!”命館於城中。耽時引百騎獵於納境,納聞之,大喜,服其度量,不敢犯也。
  [12]庚寅(初四),李克寧開始將父親李澄的死訊公佈於眾。他殺掉行軍司馬馬鉉,穿著黑色的麻布喪服出來辦理事務,在各城門都增加了兵員。劉玄佐派出軍隊,在州境上屯紮,以便遏制李克寧,同時讓人極為嚴厲地告誡他,李克寧這才沒敢承襲節度使的職位。丁酉(十一日),德宗任命東都留守賈耽為義成節度使。李克寧將庫存的資財悉數取出,連夜出走,將士們跟在後面搶劫財物,到天亮時,將他要帶走的資物幾乎搶劫完了。淄青兵數千人從行營回來,經過滑州,賈耽的將佐們都說:“雖然李納表面上遵奉朝廷的命令,骨子裡卻包藏著吞併土地的意圖,請將他的人馬安排在城外。”賈耽說:“我們與人家州道相鄰,怎麼能夠讓人家的將士住在野外呢!”他讓淄青兵住在城中。賈耽時常帶領一百人騎馬到李納的境內打獵,李納聽說後,大為喜歡。他佩服賈耽的襟懷,不敢侵犯義成。
  [13]吐蕃遊騎及好;乙巳,京城戒嚴,復遣左金吾將軍張獻甫屯咸陽。民間傳言上覆欲出幸以避吐蕃,齊映見上言曰:“外間皆言陛下已理裝,具糗糧,人情兇懼。夫大福不再,陛下奈何不與臣等熟計之!”因伏地流涕,上亦為之動容。
  [13]吐蕃遊動作戰的騎兵已經到達好。乙巳(十九日),京城採取了嚴密的防備措施,還派遣左金吾將軍張獻甫在咸陽屯駐。民間傳說皇上準備再次出走,以便躲避吐蕃。齊映進見德宗說:“外面都說陛下已經整頓行裝,備辦乾糧,人們的情緒既震驚,又恐懼。一般說來,巨大的福氣是不會再出現的,怎麼陛下就不肯與我等詳細計議一下呢!”他說著便跪伏於地,流下了眼淚。德宗也被他感動得改變了臉色。
  李晟遣其將王將驍勇三千伏於城,戒之曰:“虜過城下,勿擊其首;首雖敗,彼全軍而至,汝弗能當也。不若俟前軍已過,見五方旗,虎豹衣,乃其中軍也,出其不意擊之,必大捷。”用其言,尚結贊敗走。軍士不識尚結贊,僅而獲免。
  李晟派遣他的將領王帶領勇敢善戰計程車兵三千人在城埋伏下來,告誡他說:“吐蕃軍經過城下時,不要向他們的先頭部隊發起進擊。因為儘管他們被打敗了,但他們整個部隊開來後,你還是難以抵擋的。不如等他們的先頭部隊開過去後,當看到軍中豎著五方旗,將士穿著虎豹衣時,這便是他們的中軍了,這時你出其不意地進擊他們,一定能夠大獲全勝。”王採用了李晟所講的打法,尚結贊戰敗逃走。將士們不認識尚結贊,所以他才得以倖免。
  尚結贊謂其徒曰:“唐之良將,李晟、馬燧、渾而已,當以計去之。”入鳳翔境內,無所俘掠,以兵二萬直抵城下曰:“李令公召我來,何不出犒我!”經宿,乃引退。
  尚結贊對他的徒眾說:“唐朝的良將,只有李晟、馬燧、渾三人罷了,我們應當用計策去掉他們。”他進入鳳翔境內,並不擄掠,帶著士兵兩萬人一直開到鳳翔城下說:“李令公叫我們到這裡來的,為什麼不出來犒勞我們!”過了一夜,尚結贊才領著人馬退去。
  冬,十月,癸亥,李晟遣蕃落使野良輔與王將步騎五千襲吐蕃摧砂堡;壬申,遇吐蕃眾二萬,與戰,破之,乘勝逐北,至堡下,攻拔之,斬其將扈屈律悉蒙,焚其蓄積而還。尚結贊引兵自寧、慶北去,癸酉,軍於合水之北;寧節度使韓遊遣其將史履程夜襲其營,殺數百人。吐蕃追之,遊陳於平川,潛使人鼓於西山;虜驚,棄所掠而去。
  冬季,十月,癸亥(初七),李晟派遣蕃落使野良輔與王帶領步兵、騎兵五千人襲擊吐蕃的摧砂堡。壬申(十六日),野詩良輔與王軍遇到吐蕃軍二萬人,與他們交戰,打敗了他們,於是乘勝追擊,一直追到摧砂堡下,並攻克了摧砂堡,斬殺了堡中守將扈屈律悉蒙,燒掉了堡中的儲備,才收兵回去。尚結贊領兵由寧州、慶州向北而去,癸酉(十七日),在合水北岸駐紮下來。寧節度使韓遊派遣他的將領史履程在夜間襲擊吐蕃的營地,殺了數百人。吐蕃追擊史履程,韓遊在平川結下陣列,暗中讓人在西山擂起鼓來,吐蕃軍大驚,丟掉了虜掠的物品,便離去了。
  [14]十一月,甲午,立淑妃王氏為皇后。
  [14]十一月,甲午(初八),德宗冊立淑妃王氏為皇后。
  [15]乙未,韓入朝。
  [15]乙未(初九),韓進京朝見。
  [16]丁酉,皇后崩。
  [16]丁酉(十一日),皇后去世。
  [17]辛丑,吐蕃寇鹽州,謂刺史杜彥光曰:“我欲得城,聽爾率人去。”彥光悉眾奔州,吐蕃入據之。
  [17]辛丑(十五日),吐蕃侵犯鹽州,對鹽州刺史杜彥光說:“我們只打算得到鹽州城,聽憑你帶著人們離開。”杜彥光帶領全部人眾逃奔州,吐蕃軍佔領了鹽州。
  劉玄佐在汴,習鄰道故事,久未入朝。韓過汴,玄佐重其才望,以屬吏禮謁之。相約為兄弟,請拜玄佐母;其母喜,置酒見之。酒半,曰:“弟何進入朝?”玄佐曰:“久欲入朝,但力未辦耳!”曰:“力可及,弟宜早入朝。丈母垂白,不可使更帥諸婦女往填宮也!”母悲泣不自勝。乃遺玄佐錢二十萬緡,備行裝。留大梁三日,大出金帛賞勞,一軍為之傾動。玄佐驚服,既而遣人密聽之,問孔目吏,“今日所費幾何?”詰責甚細。玄佐笑曰:“吾知之矣!”壬寅,玄佐與陳許節度使曲環俱入朝。
  劉玄佐在汴州,習慣了鄰道不尊朝廷的先例,很長時間沒有入京朝見。韓經過汴州,劉玄佐器重他的才能與聲望,以屬吏的禮節謁見韓。韓與劉玄佐相互約定結成兄弟,他請求拜望劉玄佐的母親,劉玄佐的母親很高興,備辦了酒席會見他。在酒至半酣時,韓說:“兄弟什麼時候入京朝見呀?”劉玄佐說:“我早就打算入京朝見了,只是物力還不具備罷了。”韓說:“我那裡的物力夠你用的,兄弟應該及早入京朝見。伯母年事已高,不能讓她再帶著家中的各位女眷去做沒入後宮的執役人啊。”劉玄佐的母親禁不住悲哀地哭泣起來。於是,韓贈給劉玄佐錢二十萬緡,讓他置辦行裝。韓在汴州停留了三天,拿出大量的錢帛獎賞和犒勞將士,全軍將士都被他打動了,劉玄佐更是既驚歎,又佩服。不久,劉玄佐派人暗中探聽韓的情況,聽到韓問孔目官說:“今天的費用有多少?”對孔目官的查問和督責都非常詳細。劉玄佐笑著說:“我明白他的用意啦!”壬寅(十六日),劉玄佐與陳許節度使曲環一起入京朝見。
  [18]崔造改錢穀法,事多不集。諸使之職,行之已久,中外安之。元失職,造憂懼成疾,不視事。既而江、淮運米大至,上嘉韓之功,十二月,丁巳,以兼度支、諸道鹽鐵、轉運等使;造所條奏皆改之。
  [18]崔造更改錢穀的管理辦法,所做的事情多數沒有成功。各使的職務,已經實行了很長時間,朝廷內外都習慣於這種做法。在元被解除了兼管鹽鐵的職務後,崔造因憂慮和恐懼而病,不能任職治事。不久,江淮的糧食大批運到,德宗嘉許韓的功勞,十二月,丁巳(初二),讓韓兼任度支、諸道鹽鐵、轉運等使,把崔造所條列奏上的辦法完全改變了。
  [19]吐蕃又寇夏州,亦令刺史託跋乾暉帥眾去,遂據其城。又寇銀州,州素無城,吏民皆潰;吐蕃亦棄之,又陷麟州。
  [19]吐蕃又侵犯夏州,也是讓夏州刺史託跋乾暉帶領眾人離去,於是佔領了夏州城。吐蕃又侵犯銀州,銀州素來沒有城牆,官吏和百姓都逃散了。吐蕃也丟下了銀州,又攻陷麟州。
  [20]韓屢短元於上;庚申,崔造罷為右庶子,貶雷州司戶。以吏部侍郎班宏為戶部侍郎、度支副使。
  [20]韓屢次向德宗指責元的短處,庚申(初五),崔造被罷黜為右庶子,元被貶為雷州司戶,德宗任命吏部侍郎班宏為戶部侍郎、度支副使。
  [21]韓遊奏請發兵攻鹽州,吐蕃救之,則使河東襲其背。丙寅,詔駱元光及陳許兵馬使韓全義將步騎萬二千人會寧軍,趣鹽州,又命馬燧以河東軍擊吐蕃。燧至石州,河曲六胡州皆降,遷於雲、朔之間。
  [21]韓游上奏請求派出兵馬攻打鹽州,如果吐蕃前去援救鹽州,便讓河東軍從背後襲擊他們。丙寅(十一日),德宗頒詔命令駱元光以及陳許兵馬使韓全義帶領步兵、騎兵一萬二千人,會合寧軍,奔赴鹽州,同時命令馬燧率河東軍進擊吐蕃。馬燧來到石州後,河曲六胡州全部投降,將該處各部落遷徙到雲州、朔州一帶。
  [22]工部侍郎張,李晟之婿也。晟在鳳翔,以女嫁幕客崔樞,禮重樞過於;怒,遂附於張延賞;給事中鄭雲逵嘗為晟行軍司馬,失晟意,亦附延賞;上亦忌晟功名。會吐蕃有離間之言,延賞等騰謗於朝,無所不至。晟聞之,晝夜泣,目為之腫,悉遣子弟詣長安,表請削髮為僧,上慰諭,不許。辛未,入朝,見上,自陳足疾,懇辭方鎮,上不許。韓素與晟善,上命與劉玄佐諭旨於晟,使與延賞釋怨。晟奉詔,等引延賞詣晟第謝,結為兄弟,因宴飲盡歡;又宴於、玄佐之第,亦如之。因使晟表薦延賞為相。
  [22]工部侍郎張是李晟的女婿。李晟在鳳翔時,把女兒嫁給幕府聽賓客崔樞,對崔樞的禮遇和器重超過了張。張惱怒,於是依附了張延賞。給事中鄭雲逵曾經擔任李晟的行軍司馬,失去李晟的歡心,也依附了張延賞。德宗對李晟的功勞與聲名也心懷顧忌。適逢吐蕃人散佈離間的流言,張延賞等人便在朝廷中騰起謗言,對李晟的攻擊無所不至。李晟聽說後,日夜哭泣,眼睛都哭腫了。他打發子弟全都前往長安,上表請求削髮當和尚,德宗勸慰了一悉,沒有答應他的請求。辛未(十六日),李晟進京朝見,見到德宗,說自己得了腳病,懇切地要求辭去節度使職務,德宗又沒有答應。韓素來與李晟友好,德宗命令韓與劉玄佐向李晟傳達聖旨,讓他與張延賞消除嫌怨,李晟接受了詔旨。韓等人帶著張延賞到李晟的府第中來陪罪,二人結成兄弟,因而設宴飲酒,以盡歡言。他們又在韓、劉玄佐的宅第中宴飲,情況也和在李晟家中宴飲一樣。於是韓讓李晟上表薦舉張延賞出任宰相。
三年(丁卯、787)
三年(丁卯,公元787年)
  [1]春,正月,任寅,以左僕射張延賞同平章事。李晟為其子請婚於延賞,延賞不許;晟謂人曰:“武夫性快,釋怨於杯酒間,則不復貯胸中矣;非如文士難犯,外雖和解,內蓄憾如故,吾得無懼哉!”
  [1]春季,正月,壬寅(十七日),德宗任命左僕射張延賞為同平章事。李晟為他的兒子向張延賞求婚,張延賞沒有答應。李晟對人說:“武人性情爽快,在杯酒之間消除了嫌怨,便不再把嫌怨存在心中了,不象文人那樣難於冒犯,雖然表面上和解了,內心裡包藏的怨恨卻仍然如故。我能不心懷畏懼嗎?”
  [2]初,李希烈據淮西,選騎兵尤精者為左·右門槍、奉國四將,步兵尤精者為左、右克平十將。淮西少馬,精兵皆乘騾,謂之騾軍。
  [2]當初,李希烈佔據著淮西時,他選拔特別精銳的騎兵擔任左右門槍、奉國四將,選拔特別精銳的步兵擔任左右克平十將。淮西缺少馬匹,精兵全騎騾子,人們把他們稱作騾軍。
  陳仙奇舉淮西降,才數月,詔發其兵於京西防秋。仙奇遣都知兵馬使蘇浦悉將淮西精兵五千人以行。會仙奇為吳少誠所殺,少誠密遣人召門槍兵馬使吳法超等使引兵歸;浦不之知。法超等引步騎四千自州叛歸,渾使其將白娑勒追之,反為所敗。
  陳仙騎率淮西歸降才過了幾個月,有詔徵調他的人馬到京城西邊防禦吐蕃,陳仙奇派遣都知兵馬使蘇浦帶領著淮西的全部精銳兵馬五千人前往。適逢陳仙奇被吳少誠殺害,吳少誠暗中派人徵召門槍兵馬使吳法超等人領兵回來,蘇浦對發生的事情還不知道。吳法超等人帶領步兵、騎兵四千人由州發起叛亂,返回淮西,渾讓他的將領白娑勒追趕吳法超,反而被吳法超打敗。
  丙午,上急遣中使敕陝虢觀察使李泌發兵防遏,勿令濟河。泌遣押牙唐英岸將兵趣靈寶,淮西兵已陳於河南矣。泌乃命靈寶給其食,淮西兵亦不敢剽掠。明日,宿陝西七里。泌不給其食,遣將將選士四百人分為二隊,伏於太原倉之隘道,令之曰:“賊十隊過,東伏則大呼擊之,西伏亦大呼應之,勿遮道,勿留行,常讓以半道,隨而擊之。”又遣虞候集近村少年各持弓、刀、瓦石躡賊後,聞呼亦應而追之。又遣唐英岸將千五百人夜出南門,陳於澗北。明日四鼓,淮西兵起行入隘,兩伏發,賊眾驚亂,且戰且走,死者四之一;進遇唐英岸,邀而擊之,賊眾大敗,擒其騾軍兵馬使張崇獻。泌以賊必分兵自山路南遁,又遣都將燕子楚將兵四百自炭竇谷趣長水。賊二日不食,屢戰皆敗,英岸追至永寧東,賊皆潰入山谷。吳法超果帥其眾太半趣長水,燕子楚擊之,斬法超,殺其士卒三分之二。上以陝兵少,發神策軍步騎五千往助泌,至赤水,聞賊已破而還。上命劉玄佐乘驛歸汴,以詔書緣道誘之,得百三十餘人,至汴州,盡殺之。其潰兵在道,復為村民所殺,得至蔡者才四十七人。吳少誠以其少,悉斬之以聞;且遣使以幣謝李泌,為其誅叛卒也。沁執張崇獻等六十餘人送京師,詔悉腰斬於州軍門,以令防秋之眾。
  丙午(二十一日),德宗急忙派遣中使敕令陝虢觀察使李泌派兵阻止吳法超,不讓他渡過黃河。李泌派遣押牙唐英岸領兵奔赴靈寶,這時淮西兵已經在黃河南岸結成陣列了。於是李泌命令靈寶供給他們食物,淮西兵也就不敢到處搶劫。第二天,淮西軍在陝州城西七里處宿營,李泌不再向他們供給食品,而派遣將領率領精選出來計程車兵四百人,分成兩隊,在太原倉的狹窄通道上埋伏起來,並命令他說:“待淮西軍過去十隊後,東邊的伏兵大聲呼喊著進擊淮西軍,西邊的伏兵也大聲呼喊著響應東邊的伏兵。不要攔遮道路,不要讓他們停止不前,要經常讓出半邊道路,尾隨著打擊他們。”李泌又派遣虞候集合附近村落中的年輕人,各自拿著弓箭、兵器和瓦礫、石塊等跟蹤在賊兵的後面,聽到呼喊聲後,也要大聲響應著追擊他們。李泌又派遣唐英岸帶領一千五百人在夜間開出南門,在澗北結下陣列。第二天的四更時分,淮西兵起身行進,進入狹窄的通道,兩邊伏兵齊發,淮西兵驚惶散亂,邊戰邊逃,死去的人有四分之一。接著,他們遇到唐英岸的攔截阻擊,淮西兵大敗,唐英岸擒獲了淮西軍的騾軍兵馬使張崇獻。李泌因淮西軍肯定要分兵從山路向南而逃,又派遣都將燕子楚領兵四百人由炭竇谷奔赴長水縣。淮西軍兩天沒有吃飯,屢戰屢敗。唐英岸追擊到永寧東面時,淮西軍全部潰退到山谷中去了。吳法超果然率領他一多半人馬逃往長水,燕子楚進擊淮西軍,斬殺吳法超,殺掉他計程車兵三分之二。德宗因陝州兵馬太少,派出神策軍步兵、騎兵五千人前去援助李泌,來到赤水時,聽說淮西軍已經被打敗,便返回去了。德宗命令劉玄佐乘著驛車返回汴州,沿途以詔書勸誘淮西兵,收得一百三十餘人,到汴州後,便將他們全部殺掉。淮西軍潰散在途中計程車兵,又被村落百姓殺死,得以回到蔡州的只有四十七人。吳少誠因逃回的人數太少,便將他們全部斬殺,上報朝廷聞知,並且派遣使者送去禮物,感謝李泌,說這是由於李泌誅殺叛亂士卒的原故。李泌捉住張崇獻等六十餘人,將他們送往京城,德宗頒詔命令在州軍營門前將他們全部腰斬,藉以號令防禦吐蕃的將士們。
  [3]初,雲南王羅鳳陷州,獲西瀘令鄭回。回,相州人,通經術,羅鳳愛重之。其子鳳迦異及孫異牟尋、曾孫尋夢湊皆師事之,每授學,回得撻之。及異牟尋為王,以回為清平官。清平官者,蠻相也,凡有六人,而國事專決於回。五人者事回甚卑謹,有過,則回撻之。
  [3]當初,雲南王羅鳳攻陷州時,捉獲了西瀘縣令鄭回。鄭回是相州人,通曉經學,羅鳳對他又賞識,又器重。羅鳳的兒子鳳迦異和孫子異牟尋、曾孫尋夢湊都以事奉老師的禮節對待他,每當教授學識時,鄭回可以鞭打學生。及至異牟尋即位為王時,任命鄭回為清平官。清平官這一職位,便是南詔的國相,當時設定的清平官共有六人,但國家大事只由鄭回一人決斷。其餘五人事奉鄭回甚為謙卑謹慎,如果他們犯了過錯,鄭回便抽打他們。
  雲南有眾數十萬,吐蕃每入寇,常以雲南為前鋒,賦斂重數,又奪其險要立城堡;歲徵兵助防,雲南苦之。回因說異牟尋復自歸於唐曰:“中國尚禮義,有惠澤,無賦役。”異牟尋以為然,而無路自致,凡十餘年。及西川節度使韋皋至鎮,招撫境上群蠻,異牟尋潛遣人因群蠻求內附。皋奏:“今吐蕃棄好,暴亂鹽、夏,宜因雲南及八國生羌有歸化之心招納之,以離吐蕃之黨,分其勢。”上命皋先作邊將書以諭之,微觀其趣。
  雲南擁有人眾幾十萬,每當吐蕃侵犯內地時,經常以雲南為先鋒,對他們徵收賦稅相當繁重,還強佔雲南的險要之地,建立城邑堡壘,每年都要徵發兵員幫助吐蕃防守,雲南受盡了苦頭。於是鄭回勸說異牟尋再次主動歸附唐朝,他說:“大唐崇尚禮義,對我們只會施以恩惠,不會徵發賦稅勞役。”異牟尋認為所言有理,但是沒有門路向朝廷自行傳送誠意,共有十餘年之久。及至西川節度使韋皋來到鎮所後,他招徠並撫慰西川邊境上的各蠻族人,異牟尋暗中派人隨著各蠻族人請求歸附朝廷。韋皋上奏說:“ 如今吐蕃背棄盟好,殘暴地擾亂鹽州、夏州,自當順乎雲南和八國生羌歸向王化的願望,招徠他們,以分化吐蕃的同黨,削弱吐蕃的勢力。”德宗命令韋皋先以邊境將領的名義釋出文書開導各蠻族人,暗中觀察事態發展的動向。
  [4]張延賞與齊映有隙,映在諸相中頗稱敢言,上浸不悅;延賞言映非宰相器。壬子,映貶州刺史。劉滋罷為左散騎常侍,以兵部侍朗柳渾同平章事。
  [4]張延賞與齊映結有嫌隙,齊映在各位宰相中號稱頗敢直言,德宗漸漸地不喜歡他了,張延賞上言齊映不具有宰相的才具。壬子(二十七日),齊映被貶為州刺史,劉滋被罷黜為左散騎常侍,德宗任命兵部侍郎柳渾為同平章事。
  韓性苛暴,方為上所任,言無不從;他相充位而已,百吏救過不贍。渾雖為所引薦,正色讓之曰:“先相公以褊察為相,不滿歲而罷,今公又甚焉。奈何榜吏於省中,至有死者!且作福作威,豈人臣所宜!”愧,為之少霽威嚴。
  韓性情嚴苛暴躁,他正被德宗重用,他所說的,德宗無不聽從,其他宰相只不過是在相位上充數罷了,而朝中百官總是有彌補不完的過錯。雖然柳渾是被韓推薦上來的,但他還是嚴肅地責備韓說:“先相公因氣量狹窄,苛察細事,出任宰相不滿一年便被罷免,如今你更是變本加厲了。你怎麼能夠在聽政之地拷打官吏,以至出了人命呢!妄自尊大,濫用權勢,這哪裡是人臣所應做的事情呢!”韓慚愧了,因此將威嚴稍微收斂了一些。
  [5]二月,壬戌,以檢校左庶子崔浣棄入吐蕃使。
  [5]二月,壬戌(初七),德宗讓檢校左庶子崔充任入吐蕃使。
  [6]戊寅,鎮海節度使、同平章事、充江、淮轉運使韓薨。久在二浙,所闢僚佐,各隨其長,無不得人。嘗有故人子謁之,考其能,一無所長,與之宴,竟席,未嘗左右視及與並坐交言。後數日,署為隨軍,使監庫門。其人終日危坐,吏卒無敢妄出入者。
  [6]戊寅(二十三日),鎮海節度使、同平章事、充江淮轉運使韓去世。韓長期在浙江東西道任職,他所任用的下屬官吏,都是分別按照他們的長處來先拔委任,沒有任人不當的事情。曾經有位老朋友的兒子來謁見韓,經過考察他的能力,發現沒有長處。韓與他一同赴宴,直至宴席終了,他都不曾向周圍看上一眼,也不曾與坐在一起的人交談。幾天以後,韓委任他為隨軍,讓他看管庫房門。這人整天端坐在那兒,官吏、士卒沒有敢妄自出入的。
  分浙江東、西道為三:浙西,治潤州;浙東,治越州;宣、歙、池,治宣州;各置觀察使以領之。
  韓廷將浙江東西道劃分成三部分:浙西以潤州為治所,浙東以越州為治所,宣、歙、池以宣州為治所,三處分別設定觀察使,以便統領其地。
  上以果州刺史白志貞為浙西觀察使,柳渾曰:“志貞,人,不可複用。”會渾疾,不視事;辛巳,詔下,用之。渾疾間,遂乞骸骨;不許。
  德宗任命果州刺史白志貞為浙西觀察使,柳渾說:“白志貞是個奸佞之人,不應該再加任用。”恰逢柳渾得了疾病,不能處理事務,辛巳(二十六日),詔書發下,任用白志貞。柳渾的疾情好轉手,請求退職,德宗沒有答應。
  [7]甲申,葬昭德皇后于靖陵。
  [7]甲申(二十九日),將昭德皇后安葬在靖陵。
  [8]三月,丁酉,以左庶子李充入吐蕃使。
  [8]三月,丁酉(十三日),德宗讓左庶子李充任入吐蕃使。
  初,吐蕃尚結贊得鹽、夏州,各留千餘人戍之,退屯鳴沙;自冬入春,羊馬多死,糧運不繼,又聞李晟克摧沙,馬燧、渾等各舉兵臨之,大懼,屢遣使求和,上未之許。乃遣使卑辭厚禮求和於馬燧,且請修清水之盟而歸侵地,使者相繼於路。燧信其言,留屯石州,不復濟河,為之請於朝。
  當初,吐蕃尚結贊在得到鹽州、夏州後,各自留下一千餘人戍守其地,自己退至鳴沙縣屯駐。由冬天轉入春天后,羊馬多數死去,糧食運輸供給不上,又聽說李晟攻克摧沙堡,馬燧、渾等人各自起兵親臨鳴沙,尚結贊大為恐懼屢次派遣使者請求和好,德宗沒有答應他。於是尚結贊派遣使者以謙卑的辭令和豐厚的禮物向馬燧求和,而且請求遵守清水會盟的約定,歸還他們所侵奪的土地,派出的使者在道路上前後相繼。馬燧相信了尚結讚的說法,留在石州屯紮,不再渡過黃河,還替尚結贊向朝廷請求。
  李晟曰:“戎狄無信,不如擊之。”韓遊曰:“吐蕃弱則求盟,強則入寇,今深入塞內而求盟,此必詐也!”韓曰:“今兩河無虞,若城原、鄯、洮、謂四州,使李晟,劉玄佐之徒將十萬眾戍之,河、湟二士餘州可復也。其資糧之費,臣請主辦。”上由是不聽燧計,趣使進兵。燧請與吐蕃使論頰勢俱入朝論之,會薨,燧、延賞皆與晟有隙,欲反其謀,爭言和親便。上亦恨回紇,欲與吐蕃和,共擊之,得二人言,正會己意,計遂定。
  李晟說:“吐蕃不講信用,不如向他們發起進攻。”韓遊說:“吐蕃削弱的時候才請求會盟,強盛的時候便侵犯內地。現在,吐蕃深入到邊界之內,反而請求盟會,這一定是在騙人!”韓說:“如今兩河一帶沒有禍患,假如在原州、鄯州、洮州、渭州四處築城,讓李晟、劉玄佐之些人帶領十萬人馬戍守在那裡,河湟地區的二十多個州是可以收復的。他們所需物資糧食的費用,請讓我來主持辦理。”因此,德宗沒有聽從馬燧的意見,還敦促他進軍。馬燧請求與吐蕃使者論頰熱一同入朝辯論和親之事,適逢韓去世,馬燧、張延賞都與李晟有嫌隙,打算反對李晟的謀略,便爭著稱道和親有利。德宗也因心恨回紇,準備與吐蕃和好,以便共同進擊回紇,聽到馬、張二人的主張,正符合自己的意願,於是便拿定了主意。
  延賞數言“晟不宜久典兵,請以鄭雲逵代之。”上曰:“當令自擇代者。”乃謂晟曰:“朕以百姓之故,與吐蕃和親決矣。大臣既與吐蕃有怨,不可復之鳳翔,宜留朝廷,朝夕輔朕;自擇一人可代鳳翔者。”晟薦都虞候刑君牙。君牙,樂壽人也。丙午,以君牙為鳳翔尹兼團練使。丁未,加晟太尉、中書令,勳、封如故;餘悉罷之。
  張延賞屢次說:“李晟不適合長期執掌軍事,請讓鄭雲逵代替他。”德宗說:“應該讓他自己選擇替代他的人選。”於是德宗對李晟說:“為了百姓的原故,朕已經決定與吐蕃和親了。既然你與吐蕃結有怨仇,所以不能再到鳳翔去了,最好是留在朝廷,時時輔佐朕。你自己選擇一個可以替代你出任鳳翔的人選吧。”李晟推薦都虞候邢君牙。邢君牙是樂壽人。丙午(二十二日),德宗任命邢君牙為鳳翔尹兼團練使。丁未(二十三日),加封李晟為太尉、中書令,他的勳位、爵號仍然一如往昔,對封拜給他的其餘官職,則一概罷除了。
  晟在鳳翔,嘗謂僚佐曰:“魏徵好直諫,餘竊慕之。”行軍司馬李叔度曰:“此乃儒者所為,非勳德所宜。”晟斂容曰:“司馬失言。晟任兼將相,知朝廷得失不言,何以為臣!”叔度慚而退。及在朝廷,上有所顧問,極言無隱;性沈密,未嘗洩於人。
  李晟出任鳳翔時,曾對屬下官吏說:“魏徵喜歡直言諫諍,我私下裡很卯慕他。”行軍司馬李叔度說:“諫諍是讀書人的作為,不是勳業、德望素著的人所應該做的。”李晟面色變得嚴肅起來,他說:“司馬這話可說錯了。我兼有將領與宰相的職任,如果知道朝廷哪裡做得對、哪裡做得不對,但不肯講出來,那怎樣去做一個人臣呢!”李叔度慚愧地退去。及至李晟供職朝廷時,只要德宗向他徵詢意見,他總是極為坦率地陳說,無所隱瞞,但他生性沉著慎密,從來不曾向別人洩露。
  辛亥,馬燧入朝。燧既來,諸軍皆閉壁不戰,尚結贊遽自鳴沙引歸,其眾乏馬,多徒行者。
  辛亥(二十七日),馬燧入京朝見。馬燧來到朝廷以後,各軍都關閉營門,不再出戰。尚結贊急忙從鳴沙帶領軍隊退回,他的軍隊缺少馬匹,有許多人只好徒步而行。
  崔浣見尚結贊,責以負約。尚結贊曰:“吐蕃破朱,未獲賞,是以來,而諸州各城守,無由自達。鹽、夏守將以城授我而遁,非我取之也。今明公來,欲踐修舊好,固吐蕃之願也。今吐蕃將相以下來者二十一人,渾侍中嘗與之共事,知其忠信。靈州節度使杜希全、涇原節度使李觀皆信厚聞於異域,請使之主盟。”
  崔浣見到尚結贊,責備他背棄盟約。尚結贊說:“吐蕃打敗朱,沒有得到賞賜,所以便前來了,然而諸州各自據城防守,還是無法傳達我們的要求。鹽州、夏州的守城將領把城池交給我們以後便逃走了,這可不是我們攻取下來的。現在您來了,打算履行前言,重新恢復原來的盟好,這正是吐蕃的願望啊。如今吐蕃將相以下官員前來的有二十一人,渾侍中曾經與他們一起討伐朱,知道他們是講究忠信的。靈州節度使杜希全、涇原節度使李觀信義用事,厚道待人,都聞名於異國,請讓他們主持會盟吧。”
  夏,四月,丙寅,浣至長安。辛未,以浣為鴻臚卿,復使入吐蕃語尚結贊曰:“希全守靈,不可出境,李觀已改官,今遣渾盟於清水。”且令先歸鹽、夏二州。五月,甲申,渾自咸陽入朝,以為清水會盟使。戊子,以兵部尚書崔漢衡為副使,司封員外郎鄭叔矩為判官,特進宋奉朝為都監。己丑,將二萬餘人赴明所。
  夏季,四月,丙寅(十二日),崔浣來到長安。辛未(十七日),德宗任命崔浣為鴻臚卿,讓他再次前往吐蕃對尚結贊說:“杜希全防守靈州,不能夠離開本州疆境,李觀已經改任官職。現在派遣渾到清水會盟。”並且讓吐蕃先歸還鹽州、夏州兩地。五月,甲申(初一),渾從咸陽入京朝見,德宗任命他為清水會盟使。戊子(初五),德宗任命兵部尚書崔漢衡為清水會盟副使,司封員外郎鄭叔矩為判官,特進宋奉朝為都監。己丑(初六),渾帶領二萬餘人前往會盟地點。
  乙巳,尚結贊遣其屬論泣贊為言:“清水非吉地,請盟於原州之土梨樹;既盟而歸鹽、夏二州。”上皆許之。神策將馬有麟奏:“土梨樹多阻險,恐吐蕃設伏兵,不如平涼川坦夷。”時論泣贊已還,丁未,遣使追告之。
  乙巳(二十二日),尚結贊派遣他的下屬論泣贊前來說:“清水不是吉祥的地方,請在原州的土梨樹會盟。會盟以後,便歸還鹽、夏二州。”德宗一概答應下來。神策軍將領馬有麟上奏說:“土梨樹多半是險阻之地,恐怕吐蕃會設下埋伏的兵馬,不如在平涼川會盟,那裡地勢平坦。”當時,論泣贊已經回去,丁未(二十四日),德宗派遣使者追趕論泣贊,告訴他這一決定。
  [9]申蔡留後吳少誠,繕兵完城,欲拒朝命,判官鄭常、大將楊冀謀逐之,詐為手詔賜諸將申州刺史張伯元等;事洩,少誠殺常、冀、伯元。大將宋、曹濟奔長安。
  [9]申蔡留後吳少誠整治兵器,修葺城邑,準備抗拒朝廷的命令。判官鄭常大將楊冀打算驅逐他,便假造德宗的手詔,賜給申州刺史張伯元等諸將領。事情洩露後,吳少誠將鄭常、楊冀、張伯元殺掉,大將宋、曹濟逃奔長安。
  [10]閏月,己未,韋皋復與東蠻和義王苴那時書,使伺導達雲南。
  [10]閏五月,己未(初七),韋皋再次寫信給東蠻和義王苴那時,讓他探聽雲南的情況,引導雲南歸附。
  [11]庚申,大省州、縣官員,收其祿以給戰士,張延賞之謀也。時新除官千五百人,而當減者千餘人,怨嗟盈路。
  [11]庚申(初八),朝廷大規模地削減州縣官員,收回他們的薪俸,以便維持戰士的供給。這是張延賞謀劃的。當時,新任命的官員有一千五百人,而應當裁減有一千多人,人們怨聲載道。
  [12]初,韓薦劉玄佐可使將兵復河、湟,上以問玄佐,玄佐亦贊成之。薨,玄佐奏言:“吐蕃方強,未可與爭。”上遣中使勞問玄佐,玄佐臥而受命。張延賞知玄佐不可用,奏以河、湟事委李抱真;抱真亦固辭。皆由延賞罷李晟兵柄,故武臣皆憤怒解體,不肯為用故也。
  [12]當初,韓推薦劉玄佐,認為可以讓他領兵收復河湟地區,德宗以此徵求劉玄佐的意見,劉玄佐也表示贊成。韓去世後,劉玄佐上奏說:“吐蕃正強盛,不能與他們爭鋒。”德宗派遣中使慰勞劉玄佐,劉玄佐卻躺在床上接受詔旨。張延賞知道劉玄佐難以任用,便上奏將河湟事宜交託李抱真,李抱真也堅決推辭。這完全是由於張延賞免除了李晟兵權,而使武將都憤怨不平,心灰意冷,不願意為朝廷效力的原故。
  [13]上以襄、鄧扼淮西衝要,癸亥,以荊南節度使曹王皋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以襄、鄧、復、郢、安、隨、唐七州隸之。
  [13]由於襄州和鄧州扼制著淮西的交通要道,癸亥(十一日),德宗任命荊南節度使曹王李皋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將襄、鄧、復、郢、安、隨、唐共七州歸屬他管轄。
  [14]渾之髮長安也,李晟深戒之以盟所為備不可不嚴。張延賞言於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以嚴備。我有疑彼之形,則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召,切戒以推誠待虜,勿自為猜貳以阻虜情。
  [14]渾從長安出發時,李晟深切地告誡他在會盟地點的防備不可不嚴密。張延賞對德宗說:“李晟不希望會盟交好獲得成功,所以他才告誡渾嚴加防備。我們有了懷疑吐蕃的形跡,吐蕃就也要懷疑我們了,會盟還怎麼能夠成功呢!”於是德宗傳召渾,極力告誡他對待吐蕃要有誠意,不要自懷疑忌而拒絕了吐蕃的真情。
  奏吐蕃決以辛未盟,延賞集百官,以表稱詔示之曰:“李太尉謂吐蕃和好必不成,此渾侍中表也,盟日定矣。”晟聞之,泣謂所親曰:“吾生長西陲,備諳虜情,所以論奏,但恥朝廷為犬戎所侮耳!”
  渾上奏,吐蕃決定在辛未(十九日)這一天會盟。張延賞招集百官,把渾的表章拿給大家看,他說:“李太尉認為與吐蕃和好必定不能成功,這就是渾侍中的表章,會盟的日期已經確定了。”李晟聽說此事後,哭泣著對親近的人說:“我生長在西部邊疆,完全熟悉吐蕃的情況,我上奏論說此事的本意,只是不願意讓朝廷遭受吐蕃的侮辱罷了!”
  上始命駱元光屯潘原,韓遊屯洛口,以為援。元光謂曰:“潘原距盟所且七十里,公有急,元光何從知之!請與公俱。”以詔指固止之。元光不從,與連營相次,距盟所三十餘裡。元光壕柵深固,壕柵皆可逾也。元光伏兵於營西,韓遊亦遣五百騎伏於其側,曰:“若有變,則汝曹西趣柏泉以分其勢。”
  一開始,德宗命令駱元光駐紮在潘原,韓遊駐紮在洛口,以此來應援渾。駱元光對渾說:“潘原距離會盟地點將近七十里,倘若你發生了緊急情況,我哪裡能夠得到你的訊息呢!請讓我與你一同前往吧。”渾根據詔書的意旨堅決阻止了他。駱元光不肯聽命,與渾的營地連線著駐紮下來,距離會盟地點有三十多里。駱元光的壕塹挖得很深,柵欄扎得很牢固,渾的壕塹和柵欄卻完全可以輕易跳過去。駱元光在營地西邊設下伏兵。韓遊也派遣騎兵五百人,在駱元光的旁邊埋伏下來,他說:“如果發生變故,你們這班人便向西直奔柏泉,以便分散吐蕃的聲勢。”
  尚結贊與約,各以甲士三千人列於壇之東西,常服者四百人從至壇下。辛未,將盟,尚結贊又請各遣遊騎數十更相覘索,皆許之。吐蕃伏精騎數萬於壇西,遊騎貫穿唐軍,出入無禁;唐騎入虜軍,悉為所擒,等皆不知,入幕,易禮服。虜伐鼓三聲,大噪而至,殺宋奉朝等於幕中。自幕後出,偶得他馬乘之,伏竄入其銜,馳十餘里,銜方及馬口,故矢過其背而不傷。唐將卒皆東走,虜縱兵追擊,或殺或擒之,死者數百人,擒者千餘人,崔漢衡為虜騎所擒。渾至其營,則將卒皆遁去,營空矣。駱元光發伏成陳以待之,虜追騎愕眙。入元光營,追騎顧見寧軍四馳,乃還。元光以輜重資,與收散卒,勒兵整陳而還。
  尚結贊與渾約定,雙方各自派出身著鎧甲的將士三千人,排列在壇場的東西兩側,再派出身著平時服裝的將士四百人隨著來到壇場下面。辛未(十九日),將要會盟時,尚結贊又要求雙方各自派出流動巡邏的騎兵數十人,互相檫察對方的行動,渾完全答應了他的要求。吐蕃將精銳的騎兵數萬人埋伏在壇場西邊,流動巡邏的騎兵在唐朝軍隊中穿來穿去,進進出出,不受禁止。唐朝的騎兵進入吐蕃軍後,全部被吐蕃擒獲。渾等人一概沒有覺察,走入帳幕,去換禮服。吐蕃擂鼓三聲,大聲呼喊著趕上前來,在帳幕中殺掉了宋奉朝等人。渾從帳幕後邊逃出來,偶然得到一匹別人的馬騎了上去,伏在馬背上,往馬口中戴嚼子,賓士了十餘里地,嚼子才戴到馬口上,所以亂箭從他背上掠過去,但他並沒有受傷。唐朝的將士都向東逃跑,吐蕃放縱士兵追擊,將唐軍殺的殺,捉的捉,總計被殺的有數百人,被捉的有一千餘人,崔漢衡也被吐蕃騎兵擒獲了。渾趕到他的營地時,將士們都已逃跑,營中已空了。駱元光發動伏兵,結成陣列,等待著他,吐蕃追趕而來的騎兵只好瞠目而視。渾進入駱元光的營地,吐蕃追擊的騎兵回頭看見寧軍向西賓士而去,於是回去了。駱元光以本軍的輜重資助渾,與渾一起招集逃散計程車兵,統率著軍隊,整頓好陣列,也向回開去。
  是日上臨朝,謂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馬燧曰:“然。”柳渾曰:“戎狄,豺狼也,非盟誓可結。今日之事,臣竊憂之!”李晟曰:“誠如渾言。”上變色曰:“柳渾書生,不知邊計;大臣亦為此言邪!”皆伏地頓首謝,因罷朝。是夕,韓遊表言“虜劫盟者,兵臨近鎮。”上大驚,街遞其表以示渾。明旦,謂渾曰:“卿書生,乃能料敵如此其審乎!”上欲出幸以避吐蕃,大臣諫而止。
  就在這一天,德宗上朝,對各位宰相說:“今天與吐蕃講和,停止戰爭,這是國家的福氣啊!”馬燧說:“對呀。”柳渾說:“吐蕃豺狼成性,不是會盟立誓便可以約束得住的。今天的事情,我私下裡總在為它擔心!”李晟說:“正如柳渾所說的那樣。”德宗臉色一變,說:“柳渾是一個書生,不曉得邊疆大計。你也說這種話嗎!”大家都伏地叩頭謝罪,於是便結束了朝會。當天傍晚,韓游上表說:“吐蕃劫持了會盟的人們,他們的兵馬已經來到臨近的州鎮。”德宗大為震驚,讓街使將韓遊的表章傳示柳渾。第二天早晨,德宗對柳渾說:“你是一個書生,預料敵情竟然能夠這般確切啊!”德宗準備出走,以躲避吐蕃人,大臣們規勸他打消了念頭。
  李晟大安園多竹,復有為飛語者,雲“晟伏兵大安亭,謀因倉猝為變。”晟遂伐其竹。
  李晟的大安園內有許多竹子,便又有人制造流言說:“李晟在大安亭設下了伏兵,圖謀乘著國家發生突然變故時發動變亂。”於是,李晟將園內的竹子砍掉了。
  癸酉,上遣中使王子恆齎詔遺尚結贊,至吐蕃境,不納而還。渾留屯奉天。
  癸酉(二十一日),德宗派遣中使王子恆帶著詔書給尚結贊送去,中使來到吐蕃疆境,沒有受到接待,只好返回。渾留在奉天駐紮下來。
  甲戌,尚結贊至故原州,引見崔漢衡等曰:“吾飾金械,欲械以獻贊普。今失,虛致公輩。”又謂馬燧之侄龠曰:“胡以馬為命,吾在河曲,春草未生,馬不能舉足,當是時,侍中渡河掩之,吾全軍覆沒矣!所以求和,蒙侍中力。今全軍得歸,奈何拘其子孫!”命與宦官俱文珍、渾將馬寧俱歸。分囚崔漢衡等於河、廓、鄯州。上聞尚結贊之言,由是惡馬燧。
  甲戌(二十二日),尚結贊來到原州故地,接見崔漢衡等人說:“我治辦了金枷鎖,準備用它囚禁渾,以便獻給贊普。現在,渾跑掉了,卻空自捉住你們這些人。”尚結贊又對馬燧的侄子馬說:“胡人把馬匹視為性命。我在河曲時,春天的草木還未萌生,馬匹餓得抬不起腳來。當此時,如果馬侍中渡過黃河襲擊我們,我們便會全軍覆沒了!我們請求和好能夠成功,全賴馬侍中從中出力。如今我們全軍得以回去了,怎麼能夠扣留他的子孫呢!”他讓馬與宦官俱文珍、渾的將領馬寧一起回國,而將崔漢衡等人分別囚禁在河州、廓州和鄯州。德宗聽以尚結讚的說法,由此便嫌惡馬燧了。
  六月,丙戌,以馬燧為司徒兼侍中,罷其副元帥、節度使。
  六月,丙戌(初五),德宗侍命馬燧為司徒兼侍中,免除了他副元帥、節度使的職務。
  初,吐蕃尚結贊惡李晟、馬燧、渾,曰:“去三人,則唐可圖也。”於是離間李晟,因馬燧以求和,欲執渾以賣燧,使並獲罪,因縱兵直犯長安,會失渾而止。張延賞慚懼,謝病不視事。
  當初,吐蕃尚結贊憎惡李晟、馬燧、渾,他說:“除去這三個人,唐朝便可以圖謀了。”於是,他離間朝廷對李晟的信任,透過馬燧向朝廷求和,打算藉著捉拿渾來出賣馬燧,使二人一起受到懲罰,而他能夠趁機放縱兵馬直接侵犯長安。適逢渾走脫,只好作罷。張延賞又慚愧,又恐懼,推託有病,不再處理朝中事務。
  [15]以陝虢觀察使李泌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15]德宗任命陝虢觀察使李泌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16]河東都虞候李自良從馬燧入朝,上欲以為河東節度使,自良固辭曰:“臣事燧日久,不欲代之為帥。”乃以為右龍武大將軍。明日,自良入謝,上謂之曰:“卿於馬燧,存軍中事分,誠為得禮。然北門之任,非卿不可。”卒以自良為河東節度使。
  [16]河東都虞候李自良跟隨馬燧人京朝見,德宗打算任命他為河東節度使,李自良再三推辭說:“我長期事奏馬燧,不想代替他擔任主帥。”於是德宗任命他右龍武大將軍。第二天,李自良入朝謝恩,德宗對他說:“對於馬燧來說,你的做法照顧到軍中事由的體統,誠然合乎禮數。但是,出鎮河東這一有屈大才的任命,還是非你莫屬的。”德宗終於任命李自良為河東節度使。
  [17]吐蕃之戍鹽、夏者,饋運不繼,人多病疫思歸,尚結贊遣三千騎逆之,悉焚其廬舍,毀其城,驅其民而去。靈鹽節度使杜希全遣兵分守之。
  [17]戍守鹽州和夏州的吐蕃將士,因給養運送接濟不上,多數患瘟疫,希望回國,尚結贊派出三千騎兵迎接他們。他們將當地的房舍全部燒掉,將城牆拆毀並驅散百姓,便離開了。靈鹽節度使杜希全派兵分別防守二州。
  [18]韋皋以雲南頗知書,壬辰,自以書招諭之,令趣遣使入見。
  [18]韋皋認為雲南人頗為知書識理,壬辰(十一日),他親自寫信勸導他們,敦促他們派遣使者入朝晉見。
  [19]李泌初視事,壬寅,與李晟、馬燧、柳渾俱入見。上謂泌曰:“卿昔在靈武,已應為此官,卿自退讓。朕今用卿,欲與卿有約,卿慎勿報仇,有恩者朕當為卿報之。”對曰:“臣素奉道,不與人為仇。李輔國、元載皆害臣者,今自斃矣。素所善及有恩者,率已顯達,或多零落,臣無可報也。”上曰:“雖然,有小恩者,亦當報之。”對曰:“臣今日亦願與陛下為約,可乎?”上曰:“何不可!”泌曰:“願陛下勿害功臣。臣受陛下厚恩,固無形跡。李晟、馬燧有大功於國,聞有讒之者,雖陛下必不聽,然臣今日對二人言之,欲其不自疑耳。陛下萬一害之,則宿衛之士,方鎮之臣,無不憤惋而反仄,恐中外之變不日復生也!人臣苟蒙人主愛信則幸矣,官於何有!臣在靈武之日,未嘗有官,而將相皆受臣指畫;陛下以李懷光為太尉而懷光愈懼,遂至於叛。此皆陛下所親見也。今晟、燧富貴已足,苟陛下坦然待之,使其自保無虞,國家有事則出從征伐;無事則入奉朝請,何樂如之!故臣願陛下勿以二臣功大而忌之,二臣勿以位高而自疑,則天下永無事矣。”上曰:“朕始聞卿言,聳然不知所謂。及聽卿剖析,乃知社稷之至計也!朕謹當書紳,二大臣亦當共保之。”晟、燧皆起,泣謝。
  [19]李泌開始處理朝中事務。壬寅(二十一日),他與李晟、馬燧、柳渾一起入朝晉見,德宗對李泌說:“過去你在靈武時,已經應該擔任這一官職,但你主動謙讓了。現在,朕起用了你,打算與你有個約定,你千萬不要報復仇人。對有恩於你的人,朕自當替你報償。”李泌回答說:“我平素遵奉道教,是不與人們結仇的。李輔國、元載都加害於我,如今他們自行倒臺了。我平時所交好的和對我有恩惠的人,有的已經榮顯聞達了,有的已經衰微沒落了,我對他們是沒有什麼可報答的了。”德宗說:“即使如此,對有小恩於你的人,也是應當報答的。”李泌回答說:“今天我也希望與陛下有個約定,可以嗎?”德宗說:“有什麼不可以的!”李泌說:“希望陛下不要加害功臣。我蒙受陛下深厚的恩典,當然沒有受害的跡象。李晟、馬燧為國家建樹了巨大的功勞,聽說有人說他們的壞話,儘管陛下肯定不會聽信,但今天我當著他們二人的面講這些話,是希望他們不要自起疑心而已。萬一陛下要加害他們,那麼,值宿警衛的將士,方鎮的將帥,便都會憤怨嘆息,輾轉不安,恐怕過不了多少日子,朝廷內外的變故就要再次發生了!如果臣下能夠蒙受君主的賞識與信任,那便夠幸運的了,還談什麼官職不官職的!我在靈武時,不曾擔任官職,但大將、宰相都接受我的指點。陛下任命李懷光為太尉,但李懷光愈加恐懼,終至背叛了朝廷。這都是陛下親眼所見的事情啊。如今李晟、馬燧已經足夠富貴的了,如果陛下能夠坦誠地對待他們,讓他們自保官爵,沒有疑慮,在國家發生變故時便出朝隨從征伐,在國家無事時便入朝參加朝會,有什麼快樂能夠與此相比呢!所以,我希望陛下不要因為他們二人的功勞太大便猜忌他們,他們二人也不要因為職位太高便自生疑心,那麼,天下便永遠不會發生危險了。”德宗說:“朕乍一聽你的話,覺著突兀,不知道你講的是什麼。待到聽了你的分析後,才知道這是國家的根本大計啊!朕自會牢牢記住你的話,對於李、馬兩位大臣,朕也自當與你共同保全他們。”李晟和馬燧都站了起來,哭泣著表示感謝。
  上因謂泌曰:“自今凡軍旅糧儲事,卿主之;吏、禮委延賞;刑法委渾”泌曰:“不可。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職,不可分也,非如給事則有吏過、兵過,舍人則有六押;至於宰相,天下之事鹹共平章。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也。”上笑曰:“朕適失辭,卿言是也。”泌請復所減州、縣官。上曰:“置吏以為人也,今戶口減於承平之時三分之二,而吏員更增,可乎?”對曰:“戶口雖減,而事多於承平且十倍,吏得無增乎!且所減皆有職而冗官不減,此所以為未當也。至德以來置額外官,敵正官三分之一,若聽使計日得資然後停,加兩選授同類正員官。如此,是不惟不怨,兼使之喜矣。”又請諸王未出閣者不除府官,上皆從之。乙卯,詔先所減官,並復故。
  於是德宗對李泌說:“從今天起,凡是有關軍隊和糧食儲備的事情,都由你來主持,吏部和禮部交給張延賞主持,刑部交給柳渾主持。”李泌說:“這不妥當。陛下不嫌我沒有才能,才讓我出任宰相。宰相的職責,是不可分割的,不象在給事中那裡要分辨出哪些是吏部的過失,哪此是兵部的過失,在中書舍人那裡有六人簽署劃押。至於宰相的職責,對天下的事情都應當共同商酌處理。如果宰相各自主持某方面的事情,這便成了專司一面的職能部門了,不是宰相的職責啊。”德宗笑著說:“適才是朕講得不夠妥當,你的話是對的。”李泌請求恢復被削減的州縣官員,德宗說:“官吏應當是為百姓而設定的,現在戶口比太平時期減少了三分之二,但官吏反而增加了,這能行嗎?”李泌回答說:“雖然戶口是減少了,但是現在的事務比太平時期多出將近十倍,官吏怎麼會不增加呢!而且,削減的都是有職任的官員,反而沒有削減沒有專職的閒散官員。這就是此次削減官員並不妥當的道理啊。至德年間以來,設定名額外的官員,相當於正式官員的三分之一,如果聽憑他們按照在官的日期核定資歷,然後停罷他們的官職,再增加文武官兩選,授給他們同一類中的正額官職,這樣,不僅不會遭到埋怨,還會使他們高興了。”李泌又請求對沒有到封地去的諸王不授給府官,德宗一概答應下來。乙卯(疑誤),德宗頒詔命令對先前削減的官員,一律恢復原有官職。
  [20]初,張延賞在西川,與東川節度使李波明有隙。上入駱谷,值霖雨,道塗險滑,衛士多亡歸朱,叔明之子升及郭子儀之子曙、令狐彰之子建等六人,恐有奸人危乘輿,相與齧臂為盟,著行、釘鞋,更上馬以至梁州,他人皆不得近。及還長安,上皆以為禁衛將軍,寵遇甚厚。張延賞知升私出入郜國大長公主第,密以白上。上謂李泌曰:“郜國已老,升年少,何為如是!殆必有故,卿宜察之。”泌曰:“此必有欲動搖東宮者。誰為陛下言之?”上曰:“卿勿問,第為朕察之。”泌曰:“必延賞也。”上曰:“何以知之?”泌具為上言二人之隙,且曰:“升承恩顧,典禁兵,延賞無以中傷,而郜國乃太子蕭妃之母也,故欲以此陷之耳。”上笑曰:“是也。”泌因請除升他官,勿令宿衛以遠嫌。秋,七月,以升為詹事。郜國,肅宗之女也。
  [20]當初,在張延賞任職西川時,與東川節度使李叔明結下了嫌隙。德宗進入駱谷後,正值大雨連綿,路險道滑,有許多衛士逃歸朱。李叔明的兒子李升和郭子儀的兒子郭曙、令孤彰的兒子令孤建等六人,惟恐有邪惡的人危及德宗,便在一塊兒咬破手臂,立下盟誓。他們裹著綁腿,穿著底上釘有鐵釘的皮鞋,輪流為德宗牽馬,直到梁州,一概不讓其他的人接近德宗。及至回到長安後,德宗將他們全任命為禁衛將軍,甚是寵愛優待。張延賞了解到李升私自在郜國大長公主的府第中出入往來,便暗中向德宗稟告了。德宗對李泌說:“郜國大長公主已經老了,李升卻很年輕,怎麼能夠這樣做呢!大概其中必有原故,你最好查明此事。”李泌說:“這一定是有人打算動搖太子的地位。是誰對陛下說的?”德宗說:“你不用問了,往後你慢慢為朕清查此事就是了。”李泌說:“講此事的人一定是張延賞吧。”德宗說:“你怎麼知道的?”李泌毫不保留地對德宗講出張延賞與李叔明有嫌隙,而且說:“李升承蒙陛下的恩寵眷顧,掌管著禁衛親兵,張延賞無法中傷他。然而,郜國大長公主是太子妃蕭氏的生母,所以他打算用這件事來陷害他罷了。”德宗笑著說:“是的。”於是李泌請求授給李升別的官職,不再讓他值宿警衛,以便避嫌。秋季,七月,德宗任命李升為詹事。郜國大長公主是肅宗的女兒。
  [21]甲子,割振武之綏、銀二州,以右羽林將軍韓潭為夏、綏、銀節度使。帥神策之士五千、朔方、河東之士三千鎮夏州。
  [21]甲子(十三日),朝廷從振武分割出綏、銀二州,任命右羽林將軍韓潭為夏、綏、銀節度使,讓他率領神策軍將士五千人和朔方、河東將士三千人,鎮守夏州。
  [22]時關東防秋兵大集,國用不充,李泌奏:“自變兩稅法以來,藩鎮、州、縣多違法聚斂。繼以朱之亂,爭榷率、徵罰以為軍資,點募自防;既平,自懼違法,匿不敢言。請遣使以詔旨赦其罪,但令革正,自非於法應留使、留州之外,悉輸京師。其官典逋負,可徵者徵之,難徵者釋之,以示寬大;敢有隱沒者,重設告賞之科而罪之。”上喜曰:“卿策甚長,然立法太寬,恐所得無幾!”對曰:“茲事臣固熟思之,寬則獲多而速,急則獲少而遲,蓋以寬則人喜於免罪而樂輸,急則競為蔽匿,非推鞫不能得其實,財不足濟今日之急而皆入於奸吏矣。”上曰:“善!”以度支員外郎元友直為河南、江、淮南句勘兩稅錢帛使。
  [22]當時,關東防禦吐蕃的兵馬大量集結,國家的用度不夠充足,李泌上奏說:“自從改行兩稅法以來,藩鎮與州縣往往違背規定,搜刮錢財。接著發生了朱作亂,地方上爭著透過專買和徵收獲罪吏民用以贖罪的錢穀來獲取錢財,用以充當軍事費用,以便檢選和募集將士,自行防衛。朱之亂被平定後,地方上因違犯規定而感到畏懼,故隱瞞著實情而不敢講出來。請陛下派遣使者,頒佈詔旨,赦免他們的罪過,只讓他們改正以往的做法,除了按照規定應當留給諸使、留給州府的錢糧以外,其餘的一律要輸送到京城。各地方官要處理好拖欠的賦稅,對能夠徵繳的,要徵繳上來,對難以徵繳的,可以免除徵繳,以顯示寬大。對於膽敢隱瞞實情的,要重新頒佈獎賞告發者的條令,以便懲處他們。”德宗高興地說:“你的策謀很好,但是採用的辦法過於寬大,恐怕朝廷能夠得到的賦稅就沒有多少了。”李泌因答說:“對於這件事情,我當然已經想好了。實行寬大的辦法,能夠得到的數量多而時間短。實行嚴厲的辦法,能夠得到的數量少而時間長。這大概是因為實行寬大的辦法,人們為免除懲處而欣喜,因而樂於交納賦稅;實行嚴厲的辦法,人們爭著隱藏賦稅,不經過審訊便不能夠查出實情,因而得到的錢財不夠接濟當前的迫切需要,反而都讓邪惡的官吏得去了。”德宗說:“講得好!”任命度支員外郎元友直為河南、江、淮南句勘兩稅錢帛使。
  初,河、隴既沒於吐蕃,自天寶以來,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長安者,歸路既絕,人馬皆仰給於鴻臚,禮賓委府、縣供之,於度支受直。度支不時付直,長安市肆不勝其弊。李泌知胡客留長安久者,或四十餘年,皆有妻子,買田宅,舉質取利,安居不欲歸,命檢括胡客有田宅者停其給。凡得四千人,將停其給。胡客皆詣政府訴之,泌曰:“此皆從來宰相之過,豈有外國朝貢使者留京師數十年不聽歸乎!今當假道於回紇,或自海道各遣歸國。有不願歸,當於鴻臚自陳,授以職位,給俸祿為唐臣。人生當乘時展用,豈可終身客死邪!”於是胡客無一人願歸者,泌皆分隸神策兩軍,王子、使者為散兵馬使或押牙,餘皆為卒,禁旅益壯。鴻臚所給胡客才十餘人,歲省度支錢五十萬緡;市人皆喜。
  當初,河隴地區被吐蕃攻陷。自天寶年間以來,安西、北庭的奏事人員和西域的使者來到長安,由於回去的道路已經斷絕,他們的人員馬匹都依賴鴻臚寺供給,禮賓院又委託京兆府及所屬赤縣畿縣供應他們,而到度支領受錢財。度支不能按時支付錢財,使得長安的商市店輔負擔沉得。李泌瞭解到胡人客使在長安居留時間很長,有的已達四十餘年,都有了妻子兒女,他們買下了田地和住宅,放高利貸謀取錢財,安心定居下來,不準備回去了。他命令檢核胡人客使,凡是擁有田地和住宅的人,停止對他們的給養。一共查得四千人,準備停止對他們的給養。胡人的客使都到相府來申訴此事,李泌說:“這都是歷任宰相的過錯。哪有讓外國前來朝貢的使者在京城留居好幾十年而不聽憑使者回國的呢!如今應該向回紇借道,或者從海道上分別打發使者回國。如果有不願意回去的,應當前往鴻臚寺自行說明,授給一定的職位,發給薪奉,充當唐朝的臣子。人生應當順應時務,施展才力,怎麼能夠一輩子作客而死呢!”於是,胡人客使沒有一個人願意回國,李泌讓他們一律分別隸屬於神策兩軍,讓胡人中的王子、使者擔任無職事的兵馬使,或者擔任押牙,其餘的人都當士兵,禁衛親軍愈發壯大了。鴻臚寺所供應的胡人客使才有十餘人,每年為度支節省錢五十萬緡,市肆的商人也都高興。
  上覆問泌以復府兵之策。對曰:“今歲徵關東卒戍京西者十七萬人,計歲食粟二百四萬斛。今粟鬥直百五十,為錢三百六萬緡。國家比遭飢亂,經費不充,就使有錢,亦無粟可,未暇議復府兵也。”上曰:“然則奈何?亟減戍卒歸之,何如?”對曰:“陛下用臣之言,可以不減戍卒,不擾百姓,糧食皆足,粟麥日賤,府兵亦成。”上曰:“苟能如是,何為不用!”對曰:“此須急為之,過旬日則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會之間,以牛運糧,糧盡,牛無所用,請發左藏惡繒染為採纈,因党項以市之,每頭不過二三匹,計十八萬匹,可致六萬餘頭。又命諸冶鑄農器,麥種,分賜沿邊軍鎮,募戍卒,耕荒田而種之,約明年麥熟倍償其種,其餘據時價五分增一,官為之。來春種禾亦如之。關中土沃而久荒,所收必厚。戍卒獲利,耕者浸多。邊地居人至少,軍士月食官糧,粟麥無所售,其價必賤,名為增價,實比今歲所減多矣。”上曰:“善!”即命行之。
  德宗又向李泌詢問恢復府兵的策略。李泌回答說:“今年徵發關東士兵戍守京西的有十七萬人,算來全年食用糧食二百零四萬斛。現在糧食每鬥值一百五十錢,合計需錢三百零六萬緡。近來國家遭逢饑荒戰亂,經費不足,即使有錢,也沒有糧食可供買入,所以無暇計議恢復府兵啊。”德宗說:“這又如何是好?趕快削減戍守計程車兵,讓他們回去,你看行嗎?”李泌回答說:“如果陛下采用我的建議,可以不用削減戍守計程車兵,不用打擾百姓,而使糧食充足,穀子和麥子的價錢逐漸下降,府兵也能夠成就起來。”德宗說:“果真能夠如此,朕怎麼會不採用呢!”李泌回答說:“這必須趕緊去做,再過十天,就來不及了。如今吐蕃人長期居住在原州和會州一帶,用牛運輸糧食,糧食吃光後,牛沒有用了。請調出左藏中質地變壞的絲帛,染成花色斑爛的絲帛,透過党項人將它們賣給吐蕃人,每換一頭牛,不過需要二三匹絲帛,算來拿出十八萬匹絲帛,可以換來六萬多頭牛。再命令各冶煉場鑄造農用器具,買進麥種,分別賜給邊疆一帶的軍鎮,募集戍守計程車兵,讓他們耕種荒田,與他們約定明年麥子成熟後加倍償還所用的種子,對剩下的糧食,按照當時的價錢增加五分之一,由官府收買。來年春天種莊稼還用這種辦法。關中土地肥沃,荒廢已久,初種必然會有豐厚的收穫,戍卒從中得到好處,耕種的人們便會逐漸多起來了。邊疆地區的居民極為稀少,將士們每月吃官府供應的糧食,他們所收穫的穀子、麥子無處去賣,糧食的價錢必然就賤了。所以,名義上是官府增價收買,實際上卻比今年糧食的價錢低得多。”德宗說:“好!”當即命令實行這一辦法。
  泌又言:“邊地官多闕,請募人入粟以補之,可足今歲之糧。”上亦從之,因問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對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則安於其土,不復思歸。舊制,戍卒三年而代,及其將滿,下令有願留者,即以所開田為永業,家人願來者,本貫給長牒續食而遣之。據應募之數,移報本道,雖河朔諸帥得免更代之煩,亦喜聞矣。不過數番,則戍卒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變關中之疲弊為富強也。”上喜曰:“如此,天下無復事矣。”泌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國之兵使吐蕃自困。”上曰:“計將安出?”對曰:“臣未敢言之,俟麥禾有效,然後可議也。”上固問,不對。泌意欲結回紇、大食、雲南與共圖吐蕃,令吐蕃所備者多;知上素恨回紇,恐聞之不悅,並屯田之議不行,故不肯言。既而戍卒應募,願耕屯田者什五六。
  李泌又說:“邊疆地區的官員有許多空闕,請募集人們交納糧食,將他們補為邊官,便可使今年糧食足夠用了。”德宗又聽從了他的建議,接著問道:“你說府兵也可以成就起來,此話怎樣?”李泌回答說:“戍守計程車兵靠著屯田富裕起來,便會安心留在他們的土地上,不再想回去了。根據原有的制度,戍守計程車兵三年輪換一次,到三年將滿時,下令凡有願意留下來的人,將他們所開墾的田地作為永業田。他們家人願意前來,原籍所在官府便發給沿途提供食品的文書來遣送他們。當地官府要根據應募的人數,以公文報告本道。即使是河朔地區的各節帥也能夠免除替換戍卒的煩勞,也是樂於聽命的。用不了幾次輪番替代,戍守邊地計程車兵便成了定居邊疆的本地人,於是一律採用有關府兵的辦法來管理他們,這就可以使關中變困苦窮乏為富庶強盛了。”德宗歡喜地說:“果真如此,天下便不會再發生變故了。”李泌說:“不是這樣。我能夠不用兵打仗,便使吐蕃自行困窘。”德宗說:“你有什麼計策?”李泌回答說:“我還不敢講出來。等到麥子和穀子發揮效用了,然後才可以計議此事。”德宗再三詢問,都沒有得到回答。李泌本意打算聯合回紇、大食、雲南,與他們共同圖謀吐蕃,使吐蕃需要防備的敵手增多,但他知道德宗平素憎恨回紇,惟恐聽到他的建議會不高興,會連同屯田的計議也不實施了,所以他不肯講出來。不久,屯戍計程車兵響應招募了,願意留下來耕種屯田的人有十分之五六。
  [23]壬申,賜駱元光姓名李元諒。
  [23]壬申(二十一日),德宗賜給駱元光姓氏與名字,叫李元諒。
  [24]左僕射、同平章事張延賞薨。
  [24]左僕射、同平章事張延賞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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