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唐紀三十三

唐紀三十三原文

  起阏逢敦牂,尽柔兆涒滩四月,凡二年有奇。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下之下

  ◎ 天宝十三年甲午,公元七五四年

  春,正月,己亥,安禄山入朝。是时杨国忠言禄山必反,且曰:“陛下试召之,必不来。”上使召之,禄山闻命即至。庚子,见上于华清宫,泣曰:“臣本胡人,陛下宠擢至此,为国忠所疾,臣死无日矣!”上怜之,赏赐巨万,由是益亲信禄山,国忠之言不能入矣。太子亦知禄山必反,言于上,上不听。
  甲辰,太清宫奏:“学士李琪见玄元皇帝乘紫云,告以国祚延昌。”
  唐初,诏敕皆书、门下官有文者为之。乾封以后,始召文士元万顷、范履冰等草诸文辞,常于北门候进止,时人谓之“北门学士”。中宗之世,上官昭容专其事。上即位,始置翰林院,密迩禁廷,延文章之士,下至僧、道、书、画、琴、棋、数术之工皆处之,谓之“待诏”。刑部尚书张均及弟太常卿垍皆翰林院供奉。上欲加安禄山同平章事,已令张垍草制。杨国忠谏曰:“禄山虽有军功,目不知书,岂可为宰相!制书若下,恐四夷轻唐。”上乃止。乙巳,加禄山左仆射,赐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丙午,上还宫。
  安禄山求兼领闲厩、群牧;庚申,以禄山为闲厩、陇右群牧等使。禄山又求兼总监;壬戌,兼知总监事。禄山奏以御史中丞吉温为武部侍郎,充闲厩逼使,杨国忠由是恶温。禄山密遣亲信选健马堪战者数千匹,别饲之。
  二月,壬申,上朝献太清宫,上圣祖尊号曰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大皇太帝。癸酉,享太庙,上高祖谥曰神尧大圣光孝皇帝,太宗谥曰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高宗谥曰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宗谥曰孝和大圣大昭孝皇帝,睿宗谥曰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以汉家诸帝皆谥孝故也。甲戌,群臣上尊号曰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赦天下。
  丁丑,杨国忠进位司空;甲申,临轩册命。
  己丑,安禄山奏:“臣所部将士讨奚、契丹、九姓、同罗等,勋效甚多,乞不拘常格,超资加赏,仍好写告身付臣军授之。”于是除将军者五百馀人,中郎将者二千馀人。禄山欲反,故先以此收众心也。
  三月,丁酉朔,禄山辞归范阳。上解御衣以赐之,禄山受之惊喜。恐杨国忠奏留之,疾驱出关。乘船沿河而下,令船夫执绳板立于岸侧,十五里一更,昼夜兼行,日数百里,过郡县不下船。自是有言禄山反者,上皆缚送之。由是人皆知其将反,无敢言者。
  禄山之发长安也,上令高力士饯之长乐坡,及还,上问:“禄山慰意乎?”对曰:“观其意怏怏,必知欲命为相而中止故也。”上以告国忠,曰:“此议他人不知,必张垍兄弟告之也。”上怒,贬张均为建安太守,垍为卢溪司马,垍弟给事中埱为宜春司马。
  哥舒翰亦为其部将论功,敕以陇右十将、特进、火拔州都督、燕山郡王火拔归仁为骠骑大将军,河源军使王思礼加特进,临洮太守成如璆、讨击副使范阳鲁炅、皋兰府都督浑惟明并加云麾将军,陇右讨击副使郭英乂为左羽林将军。英乂,知运之子也。翰又奏严挺之之子武为节度判官,河东吕諲为度支判官,前封丘尉高适为掌书记,安邑曲环为别将。
  程千里执阿布思,献于阙下,斩之。甲子,以千里为金吾大将军,以封常清权北庭都护、伊西节度使。
  夏,四月,癸巳,安禄山奏击奚破之,虏其王李日越。
  六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不尽如钩。
  侍御史、俞南留后李宓将兵七万击南诏。阁罗凤诱之深入,至太和城,闭壁不战。宓粮尽,士卒罹瘴疫及饥死什七八,乃引还;蛮追击之,宓被擒,全军皆没。杨国忠隐其败,更以捷闻,益发中国兵讨之,前后死者几二十万人,无敢言者。上尝谓高力士曰:“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夫复何忧!”力士对曰:“臣闻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将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谓无忧也!”上曰:“卿勿言,朕徐思之。”
  秋,七月,癸丑,哥舒翰奏,于所开九曲之地置洮阳、浇河二郡及神策军,以临洮太守成如璆兼洮阳太守,充神策军使。
  杨国忠忌陈希烈,希烈累表辞位;上欲以武部侍郎吉温代之,国忠以温附安禄山,奏言不可;以文部侍郎韦见素和雅易制,荐之。八月,丙戌,以希烈为太子太师,罢政事;以见素为武部尚书、同平章事。
  自去岁水旱相继,关中大饥。杨国忠恶京兆尹李岘不附己,以灾沴归咎于岘,九月,贬长沙太守。岘,祎之子也。上忧雨伤稼,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上以为然。扶风太守房琯言所部水灾,国忠使御史推之。是岁,天下无敢言灾者。高力士侍侧,上曰:“淫雨不已,卿可尽言。”对曰:“自陛下以权假宰相,赏罚无章,阴阳失度,臣何敢言!”上默然。
  冬,十月,乙酉,上幸华清宫。
  十一月,己未,置内侍监二员,正三品。
  河东太守兼本道采访使韦陟,斌之兄也,文雅有盛名,杨国忠恐其入相,使人告陟赃污事,下御史按问。陟赂中丞吉温,使求救于安禄山,复为国忠所发。闰月,壬寅,贬陟桂岭尉,温澧阳长史。安禄山为温讼冤,且言国忠谗疾。上两无所问。
  戊午,上还宫。
  是岁,户部奏天下郡三百二十一,县千五百三十八,乡万六千八百二十九,户九百六万九千一百五十四,口五千二百八十八万四百八十八。

  ◎ 天宝十四年乙未,公元七五五年

  春,正月,苏毘王子悉诺逻去吐蕃来降。
  二月,辛亥,安禄山使副将何千年入奏,请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上命立进画,给告身。韦见素谓杨国忠曰:“禄山久有异志,今又有此请,其反明矣。明日见素当极言;上未允,公其继之。”国忠许诺。壬子,国忠、见素入见,上迎谓曰:“卿等有疑禄山之意邪?”见素因极言禄山反已有迹,所请不可许,上不悦,国忠逡巡不敢言,上竟从禄山之请。他日,国忠、见素言于上曰:“臣有策可坐消禄山之谋。今若除禄山平章事,召诣阙,以贾循为范阳节度使,吕知诲为平卢节度使,杨光翙为河东节度使,则势自分矣。”上从之。已草制,上留不发,更遣中使辅璆琳以珍果赐禄山,潜察其变。璆琳受禄山厚赂,还,盛言禄山竭忠奉国,无有二心。上谓国忠等曰:“禄山,朕推心待之,必无异志。东北二虏,藉其镇遏。朕自保之,卿等勿忧也!”事遂寝。循,华原人也,时为节度副使。
  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入朝,道得风疾,遂留京师,家居不出。
  三月,辛巳,命给事中裴士淹宣慰河北。
  夏,四月,安禄山奏破奚、契丹。
  癸巳,以苏毘王子悉诺逻为怀义王,赐姓名李忠信。
  安禄山归至范阳,朝廷每遣使者至,皆称疾不出迎,盛陈武备,然后见之。裴士淹至范阳,二十馀日乃得见,无复人臣礼。杨国忠日夜求禄山反状,使京兆尹围其第,捕禄山客李超等,送御史台狱,潜杀之。禄山子庆宗尚宗女荣义郡主,供奉在京师,密报禄山,禄山愈惧。六月,上以其子成婚,于诏召禄山观礼,禄山辞疾不至。秋,七月,禄山表献马三千匹,每匹执控夫二人,遣蕃将二十二人部送。河南尹达奚珣疑有变,奏请“谕禄山以进车马宜俟至冬,官自给夫,无烦本军。”于是上稍寤,始有疑禄山之意。会辅璆琳受赂事亦泄,上托以他事扑杀之。上遣中使冯神威赍手诏谕禄山,如珣策;且曰:朕新为卿作一汤,十月于华清宫待卿。”神威至范阳宣旨,禄山踞床微起,亦不拜,曰:“圣人安隐。”又曰:“马不献亦可,十月灼然诣京师。”即令左右引神威置馆舍,不复见;数日,遣还,亦无表。神威还,见上,泣曰:“臣几不得见大家!”
  八月,辛卯,免今载百姓租庸。
  冬,十月,庚寅,上幸华清宫。
  安禄山专制三道,阴蓄异志,殆将十年,以上待之厚,欲俟上晏驾然后作乱。会杨国忠与禄山不相悦,屡言禄山且反,上不听;国忠数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上。禄山由是决意遽反,独与孔目官、太仆丞严庄、掌书记、屯田员外郎高尚、将军阿史那承庆密谋,自馀将佐皆莫之知,但怪其自八月以来,屡飨士卒,秣马厉兵而已。会有奏事官自京师还,禄山诈为敕书,悉召诸将示之曰:“有密旨,令禄山将兵入朝讨杨国忠,诸君宜即从军。”众愕然相顾,莫敢异言。十一月,甲子,禄山发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凡十五万众,号二十万,反于范阳。命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守范阳,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守平卢,别将高秀岩守大同;诸将皆引兵夜发。
  诘朝,禄山出蓟城南,大阅誓众,以讨杨国忠为名,榜军中曰:“有异议扇动军人者,斩及三族!”于是引兵而南。禄山乘铁舆,步骑精锐,烟尘千里,鼓噪震地。时海内久承平,百姓累世不识兵革,猝闻范阳兵起,远近震骇。河北皆禄山统内,所过州县,望风瓦解。守令或开门出迎,或弃城窜匿,或为所擒戮,无敢拒之者。禄山先遣将军何千年、高邈将奚骑二十,声言献射生手,乘驿诣太原。乙丑,北京副留守杨光翙出迎,因劫之以去。太原具言其状。东受降城亦奏禄山反。上犹以为恶禄山者诈为之,未之信也。
  庚午,上闻禄山定反,乃召宰相谋之。杨国忠扬扬有得色,曰:“今反者独禄山耳,将士皆不欲也。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上以为然,大臣相顾失色。上遣特进毕思琛诣东京,金吾将军程千里诣河东,各简募数万人,随便团结以拒之。辛未,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上问以讨贼方略,常清大言曰:“今太平积久,故人望风惮贼。然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走马诣东京,开府库,募骁勇,挑马棰渡河,计日取逆胡之首献阙下!”上悦。壬申,以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常清即日乘驿诣东京募兵,旬日,得六万人;乃断河阳桥,为守御之备。
  甲戌,禄山至博陵南,何千年等执杨光翙见禄山,责光翙以附杨国忠,斩之以徇。禄山使其将安忠志将精兵军土门,忠志,奚人,禄山养为假子;又以张献诚摄博陵太守,献诚,守珪之子也。
  禄山至藁城,常山太守颜杲卿力不能拒,与长史袁履谦往迎之。禄山辄赐杲卿金紫,质其子弟,使仍守常山;又使其将李钦凑将兵数千人守井陉口,以备西来诸军。杲卿归,途中指其衣谓履谦曰:“何为著此?”履谦悟其意,乃阴与杲卿谋起兵讨禄山。杲卿,思鲁之玄孙也。
  丙子,上还宫。斩太仆卿安庆宗,赐荣义郡主自尽。以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为户部尚书,思顺弟元贞为太仆卿。以朔方右厢兵马使、九原太守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置河南节度使,领陈留等十三郡,以卫尉卿猗氏张介然为之。以程千里为潞州长史。诸郡当贼冲者,始置防御使。丁丑,以荣王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副之,统诸军东征。出内府钱帛,于京师募兵十一万,号曰天武军,旬日而集,皆市井子弟也。
  十二月,丙戌,高仙芝将飞骑、彍骑及新募兵、边兵在京师者合五万人,发长安。上遣宦者监门将军边令诚监其军,屯于陕。
  丁亥,安禄山自灵昌渡河,以絙约败船及草木横绝河流,一夕,冰合如浮梁,遂陷炅昌郡。禄山步骑散漫,人莫知其数,所过残灭。张介然至陈留才数日,禄山至,授兵乘城。众忷惧,不能守。庚寅,太守郭纳以城降。禄山入北郭,闻安庆宗死,恸哭曰:“我何罪,而杀我子!”时陈留将士降者夹道近万人,禄山皆杀之以快其忿;斩张介然于军门。以其将李庭望为节度使,守陈留。
  壬辰,上下制欲亲征,其朔方、河西、陇右兵留守城堡之外,皆赴行营,令节度使自将之,期二十日毕集。
  初,平原太守颜真卿知禄山且反,因霖雨,完城浚壕,料丁壮,实仓廪。禄山以其书生,易之。及禄山反,牒真卿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真卿遣平原司兵李平间道奏之。上始闻禄山反,河北郡县皆风靡,叹曰:“二十四郡,曾无一人义士邪!”及平至,大喜,曰:“朕不识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是!”真卿使亲客密怀购贼牒诣诸郡,由是诸郡多应者。真卿,杲卿之从弟也。
  安禄山引兵向荥阳,太守崔无诐拒之;士卒乘城者,闻鼓角声,自坠如雨。癸巳,禄山陷荥阳,杀无诐,以其将武令珣守之。禄山声势益张,以其将田承嗣、安忠志、张孝忠为前锋。封常清所募兵皆白徒,未更训练,屯武牢以拒贼;贼以铁骑蹂之,官军大败。常清收馀众,战于葵园,又败;战上东门内,又败。丁酉,禄山陷东京,贼鼓噪自四门入,纵兵杀掠。常清战于都亭驿,又败;退守宣仁门,又败;乃自苑西坏墙西走。
  河南尹达奚珣降于禄山。留守李憕谓御史中丞卢奕曰:“吾曹荷国重任,虽知力不敌,必死之!”奕许诺。憕收残兵数百,欲战,皆弃憕溃去;憕独坐府中。弈先遣妻子怀印间道走长安,朝服坐台中,左右皆散。禄山屯于闲厩,使人执憕、奕及采访判官蒋清,皆杀之。奕骂禄山,数其罪,顾贼党曰:“凡为人当知逆顺。我死不失节,夫复何恨!”憕,文水人;奕,怀慎之子;清,钦绪之子也。禄山以其党张万顷为河南尹。
  封常清帅馀众至峡,陕郡太守窦廷芝已奔河东,吏民皆散。常清谓高仙芝曰:“常清连日血战,贼锋不可当。且潼关无兵,若贼豕突入关,则长安危矣。陕不可守,不如引兵先据潼关以拒之。”仙芝乃帅见兵西趣潼关。贼寻至,官军狼狈走,无复部伍,士马相腾践,死者甚众。至潼关,修完守备,贼至,不得入而去。禄山使其将崔乾祐屯陕,临汝、弘农、济阴、濮阳、云中郡皆降于禄山。是时,朝廷征兵诸道,皆未至,关中忷惧。会禄山方谋称帝,留东京不进,故朝廷得为之备,兵亦稍集。
  禄山以张通儒之弟通晤为睢阳太守,与陈留长史杨朝宗将胡骑千馀东略地,郡县官多望风降走,惟东平太守嗣吴王祗、济南太守李随起兵拒之。祗,祎之弟也。郡县之不从贼者,皆倚吴王为名。单父尉贾贲帅吏民南击睢阳,斩张通晤。李庭望引兵欲东徇地,闻之,不敢进而还。庚子,以永王璘为山南节度使,江陵长史源洧为之副;颍王璬为剑南节度使,蜀郡长史崔圆为之副。二王皆不出阁。洧,光裕之子也。
  上议亲征,辛丑,制太子临国,谓宰相曰:“朕在位垂五十载,倦于忧勤,去秋已欲传位太子;值水旱相仍,不欲以馀灾遗子孙,淹留俟稍丰。不意逆胡横发,朕当亲征,且使之监国。事平之日,朕将高枕无为矣。”杨国忠大惧,退谓韩、虢、秦三夫人曰:“太子素恶吾家专横久矣,若一旦得天下,吾与姊妹并命在旦暮矣!”相与聚哭,使三夫人说贵妃,衔土请命于上;事遂寝。
  颜真卿召募勇士,旬日至万馀人,谕以举兵讨安禄山,继以涕泣,士皆感愤。禄山使其党段子光赍李憕、卢奕、蒋清首徇河北诸郡,至平原,壬寅,真卿执子光,腰斩以徇;取三人首,续以蒲身,棺敛葬之,祭哭受吊。禄山以海运使刘道玄摄景城太守,清池尉贾载、盐山尉河内穆宁共斩道玄,得其甲仗五十馀船;携道玄首谒长史李,收严庄宗族,悉诛之。是日,送道玄首至平原,真卿召载、宁及清河尉张澹诣平原计事。饶阳太守卢全诚据城不受代;河间司法李奂杀禄山所署长史王怀忠;李随遣游弈将訾嗣贤济河,杀禄山所署博平太守马冀;各有众数千或万人,共推真卿为盟主,军事皆禀焉。禄山使张献诚将上谷、博陵、常山、赵郡、文安五郡团结兵万人围饶阳。
  高仙芝之东征也,监军边令诚数以事干之,仙芝多不从。令诚入奏事,具言仙芝、常清桡败之状,且云:“常清以贼摇众,而仙芝弃陕地数百里,又盗减军士粮赐。”上大怒,癸卯,遣令诚赍敕即军中斩仙芝及常清。初,常清既败,三遣使奉表陈贼形势,上皆不之见。常清乃自驰诣阙,至渭南,敕削其官爵,令还仙芝军,白衣自效。常清草遗表曰:“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时朝议皆以为禄山狂悖,不日授首,故常清云然。令诚至潼关,先引常清,宣敕示之;常清以表附令诚上之。常清既死,陈尸蘧蒢。仙芝还,至听事,令诚索陌刀手百馀人自随,乃谓仙芝曰:“大夫亦有恩命。”仙芝遽下,令诚宣敕。仙芝曰:“我遇敌而退,死则宜矣。今上戴天,下履地,谓我盗减粮赐则诬也。”时士卒在前,皆大呼称枉,其声振地;遂斩之,以将军李承光摄领其众。
  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病废在家,上藉其威名,且素与禄山不协,召见,拜兵马副元帅,将兵八万以讨禄山;仍敕天下四面进兵,会攻洛阳。翰以病固辞,上不许,以田良丘为御史中丞,充行军司马,起居郎萧昕为判官,蕃将火拔归仁等各将部落以从,并仙芝旧卒,号二十万,军于潼关。翰病,不能治事,悉以军政委田良丘;良丘复不敢专决,使王思礼主骑,李承光主步,二人争长,无所统一。翰用法严而不恤,士卒皆懈弛,无斗志。
  安禄山大同军使高秀岩寇振武军,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击败之,子仪乘胜拔静边军。大同兵马使薛忠义寇静边军,子仪使左兵马使李光弼、右兵马使高浚、左武锋使仆固怀恩、右武锋使浑释之等逆击,大破之,坑其骑七千。进围云中,使别将公孙琼岩将二千骑击马邑,拔之,开东陉关。甲辰,加子仪御史大夫。怀恩,哥滥拔延之曾孙也,世为金微都督。释之,浑部酋长,世为皋兰都督。
  颜杲卿将起兵,参军冯虔、前真定令贾深、藁城尉崔安石、郡人翟万德、内丘丞张通幽等皆预其谋;又遣人语太原尹王承业,密与相应。会颜真卿自平原遣杲卿甥卢逖潜告杲卿,欲连兵断禄山归路,以缓其西入之谋。时禄山遣其金吾将军高邈诣幽州征兵,未还,杲卿以禄山命召李钦凑,使帅众诣群受犒赉;丙午,薄暮,钦凑至,杲卿使袁履谦、冯虔等携酒食妓乐往劳之,并其党皆大醉,乃断钦凑首,收其甲兵,尽缚其党,明日,斩之,悉散井陉之众。有顷,高邈自幽州还,且至藁城,杲卿使冯虔往擒之。南境又白何千年自东京来,崔安石与崔万德驰诣醴泉驿迎千年,又擒之,同日致于郡下。千年谓杲卿曰:“今太守欲输力王室,既善其始,当慎其终。此郡应募乌合,难以临敌,宜深沟高垒,勿与争锋。俟朔方军至,并力齐进,传檄赵、魏、断燕、蓟要膂,彼则成擒矣。今且宜声云‘李光弼引步骑一万出井陉’,因使人说张献诚云:‘足下所将多团练之人,无坚甲利兵,难以当山西劲兵’,献诚必解围遁去。此亦一奇也。”杲卿悦,用其策,献诚果遁去,其团练兵皆溃。杲卿乃使人入饶阳城,慰劳将士。命崔安石等徇诸郡云:“大军已下井陉,朝夕当至,先平河北诸郡。先下者赏,后至者诛!”于是河北诸郡响应,凡十七郡皆归朝廷,兵合二十馀万;其附禄山者,惟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鄴六郡而已。
  杲卿又密使人入渔阳招贾循,郏城人马燧说循曰:“禄山负恩悖逆,虽得洛阳,终归夷灭。公若诛诸将之不从命者,以范阳归国,倾其根柢,此不世之功也。”循然之,犹豫不时发。别将牛润容知之,以告禄山,禄山使其党韩朝阳召循。朝阳至渔阳,引循屏语,使壮士缢杀之,灭其族;以别将牛廷玠知范阳军事。史思明、李立节将蕃、汉步骑万人击博陵、常山。马燧亡入西山;隐者徐遇匿之,得免。
  初,禄山自将欲攻潼关,至新安,闻河北有变而还。蔡希德将兵万人自河内北击常山。
  戊申,荣王琬薨,赠谥靖恭太子。
  是岁,吐蕃赞普乞梨苏笼猎赞卒,子娑悉笼猎赞立。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上之上

  ◎ 至德元年丙申,公元七五六年

  春,正月,乙卯朔,禄山自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以达奚珣为侍中,张通儒为中书令,高尚、严庄为中书侍郎。
  李随至睢阳,有众数万。丙辰,以随为河南节度使,以前高要尉许远为睢阳太守兼防御使。濮阳客尚衡起兵讨禄山,以郡人王栖曜为衙前总管,攻拔济阴,杀禄山将邢超然。
  颜杲卿使其子泉明、贾深、翟万德献李钦凑首及何千年、高邈于京师。张通幽泣请曰:“通幽兄陷贼,乞与泉明偕行,以救宗族。”杲卿哀而许之。至太原,通幽欲自托于王承业,乃教之留泉明等,更其表,多自为功,毁短杲卿,别遣使献之。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备未完,史思明、蔡希德引兵皆至城下。杲卿告急于承业。承业既窃其功,利于城陷,遂拥兵不救。杲卿昼夜拒战,粮尽矢竭;壬戌,城陷。贼纵兵杀万馀人,执杲卿及袁履谦等送洛阳。王承业使者至京师,玄宗大喜,拜承业羽林大将军,麾下受官爵者以百数。征颜杲卿为卫尉卿,朝命未至,常山已陷。
  杲卿至洛阳,禄山数之曰:“汝自范阳户曹,我奏汝为判官,不数年超至太守,何负于汝而反邪?”杲卿瞋目骂曰:“汝本营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为三道节度使,恩幸无比,何负于汝而反?我世为唐臣,禄位皆唐有,虽为汝所奏,岂从汝反邪!我为国讨贼,恨不斩汝,何谓反也!臊羯狗,何不速杀我!”禄山大怒,并袁履谦等缚于中桥之柱而C061之。杲卿、履谦比死,骂不虚口。颜氏一门死于刀锯者三十馀人。
  史思明、李立节、蔡希德既克常山,引兵击诸郡之不从者,所过残灭,于是鄴、广平、巨鹿、赵、上谷、博陵、文安、魏、信都等郡复为贼守。饶阳太守卢全诚独不从,思明等围之。河间司法李奂将七千人、景城长史李遣其子祀将八千人救之,皆为思明所败。
  上命郭子仪罢围云中,还朔方,益发兵进取东京;选良将一人分兵先出井陉,定河北。子仪荐李光弼,癸亥,以光弼为河东节度使,分朔方兵万人与之。
  甲子,加哥舒翰左仆射、同平章事,馀如故。
  置南阳节度使,以南阳太守鲁炅为之,将岭南、黔中、襄阳子弟五万人屯叶北,以备安禄山。炅表薛愿为颍川太守兼防御使,庞坚为副使。愿,故太子瑛之妃兄;坚,玉之玄孙也。乙丑,安禄山遣其子庆绪寇潼关,哥舒翰击却之。
  己巳,加颜真卿户部侍郎兼本郡防御使;真卿以李为副。
  二月,丙戌,加李光弼魏郡太守、河北道采访史。
  史思明等围饶阳二十九日,不下,李光弼将蕃、汉步骑万馀人、太原弩手三千人出井陉。己亥,至常山,常山团练兵三千人杀胡兵,执安思义出降。光弼谓思义曰:“汝自知当死否?”思义不应。光弼曰:“汝久更陈行,视吾此众,可敌思明否?今为我计当如何?汝策可取,当不杀汝。”思义曰:“大夫士马远来疲弊,猝遇大敌,恐未易当;不如移军入城,早为备御,先料胜负,然后出兵。胡骑虽锐,不能持重,苟不获利,气沮心离,于时乃可图矣。思明今在饶阳,去此不二百里。昨暮羽书已去,计其先锋来晨必至,而大军继之,不可不留意也。”光弼悦,释其缚,即移军入城。史思明闻常山不守,立解饶阳之围;明日未旦,先锋已至,思明等继之,合二万馀骑,直抵城下。光弼遣步卒五千自东门出战,贼守门不退。光弼命五百弩于城上齐发射之,贼稍却;乃出弩手千人分为四队,使其矢发发相继,贼不能当,敛军道北。光弼出兵五千为枪城于道南,夹呼沱水而陈;贼数以骑兵搏战,光弼之兵射之,人马中矢者太半,乃退,小憩以俟步兵。有村民告贼步兵五千自饶阳来,昼夜行百七十里,至九门南逢壁,度憩息。光弼遣步骑各二千,匿旗鼓,并水潜行,至逢壁,贼方饭,纵兵掩击,杀之无遗。思明闻之,失势,退入九门。时常山九县,七附官军,惟九门、藁城为贼所据。光弼遣裨将张奉璋以兵五百戍石邑,馀皆三百人戍之。
  上以吴王祗为灵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马使。贾贲前至雍丘,有众二千。先是谯郡太守杨万石以郡降安禄山,逼真源令河东张巡使为长史,西迎贼。巡至真源,帅吏民哭于玄元皇帝庙,起兵讨贼,吏民乐从者数千人;巡选精兵千人西至雍丘,与贾贲合。
  初,雍丘令令狐潮以县降贼,贼以为将,使东击淮阳救兵于襄邑,破之,俘百馀人,拘于雍丘,将杀之,往见李庭望;淮阳兵遂杀守者,潮弃妻子走,故贾贲得以其间入雍丘。庚子,潮引贼精兵攻雍丘;贲出战,败死。张巡力战却贼,因兼领贲众,自称吴王先锋使。
  三月,乙卯,潮复与贼将李怀仙、杨朝宗、谢元同等四万馀众奄至城下;众惧,莫有固志。巡曰:“贼兵精锐,有轻我心。今出其不意击之,彼必惊溃。贼势小折,然后城可守也。”乃使千人乘城;自帅千人,分数队,开门突出。巡身先士卒,直冲贼陈,人马辟易,贼遂退。明日,复进攻城,设百砲环城,楼堞皆尽;巡于城上立木栅以拒之。贼蚁附而登,巡束蒿灌脂,焚而投之,贼不得上。时同贼隙,出兵击之,或夜縋斫营。积六十馀日,大小三百馀战,带甲而食,裹疮复战,贼遂败走。巡乘胜追之,获胡兵二千人而还,军声大振。
  初,户部尚书安思顺知禄山反谋,因入朝奏之。及禄山反,上以思顺先奏,不之罪也。哥舒翰素与之有隙,使人诈为禄山遗思顺书,于关门擒之以献,且数思顺七罪,请诛之。丙辰,思顺及弟太仆卿元贞皆坐死,家属徙岭外。杨国忠不能救,由是始畏翰。
  郭子仪至朔方,益选精兵,戊午,进军于代。
  戊辰,吴王祗击谢元同,走之,拜陈留太守、河南节度使。
  壬午,以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为范阳长史、河北节度使,加颜真卿河北采访使。真卿以张澹为支使。
  先是清河客李萼,年二十馀,为郡人乞师于真卿曰:“公首唱大义,河北诸郡恃公以为长城。今清河,公之西邻,国家平日聚江、淮、河南钱帛于彼以赡北军,谓之‘天下北库’;今有布三百馀万匹,帛八十馀万匹,钱三十馀万缗,粮三十馀万斛。昔讨默啜,甲兵皆贮清河库,今有五十馀万事;户七万,口十馀万。窃计财足以三平原之富,兵足以倍平原之强。公诚资以士卒,抚而有之,以二郡为腹心,则馀郡如四支,无不随所使矣。”真卿曰:“平原兵新集,尚未训练,自保恐不足,何暇及邻!虽然,借若诺子之请,则将何为乎?”萼曰:“清河遣仆衔命于公者,非力不足而借公之师以尝寇也,亦欲观大贤之明义耳。今仰瞻高意,未有决辞定色,仆何敢遽言所为哉!”真卿奇之,欲与之兵。众以为萼年少轻虏,徒分兵力,必无所成,真卿不得已辞之。萼就馆,复为书说真卿,以为:“清河去逆效顺,奉粟帛器械以资军,公乃不纳而疑之。仆回辕之后,清河不能孤立,必有所系托,将为公西面之强敌,公能无悔乎?”真卿大惊,遽诣其馆,以兵六千借之;送至境,执手别。真卿问曰:“兵已行矣,可以言子之所为乎?”萼曰:“闻朝廷遣程千里将精兵十万出崞口讨贼,贼据险拒之,不得前。今当引兵先击魏郡,执禄山所署太守袁之泰,纳旧太守司马垂,使为西南主人;分兵开崞口,出千里之师,因讨汲、鄴以北至于幽陵郡县之未下者;平原、清河帅诸同盟,合兵十万,南临孟津,分兵循河,据守要害,制其北走之路。计官军东讨者不下二十万,河南义兵西向者亦不减十万。公但当表朝廷坚壁勿战,不过月馀,贼必有内溃相图之变矣。”真卿曰“善!”命录事参军李择交及平原令范冬馥将其兵,会清河兵四千及博平兵千人军于堂邑西南。袁知泰遣其将白嗣恭等将二万馀人来逆战,三郡兵力战尽日,魏兵大败,斩首万馀级,捕虏千馀人,得马千匹,军资甚众,知泰奔汲郡。遂克魏郡,军声大振。时北海太守贺兰进明亦起兵,真卿以书召之并力,进明将步骑五千渡河,真卿陈兵逆之,相揖,哭于马上,哀动行伍。进明屯平原城南,休养士马,真卿每事咨之,由是军权稍移于进明矣,真卿不以为嫌。真卿以堂邑之功让进明,进明奏其状,取舍任意。敕加进明河北招讨使,择交、冬馥微进资级,清河、博平有功者皆不录。进明攻信都郡,久之,不克;录事参军长安第五琦劝进明厚以金帛募勇士,遂克之。
  李光弼与史思明相守四十馀日,思明绝常山粮道。城中乏草,马食荐籍。光弼以车五百乘之石邑取草,将车者皆衣甲,弩手千人卫之,为方陈而行,贼不能夺。蔡希德引兵攻石邑,张奉璋拒却之。光弼遣使告急于郭子仪,子仪引兵自井陉出,夏,四月,壬辰,至常山,与光弼合,蕃、汉步骑共十馀万。甲午,子仪、光弼与史思明等战于九门城南,思明大败。中郎将浑瑊射李立节,杀之。瑊,释之之子也。思明收馀众奔赵郡,蔡希德奔钜鹿。思明自赵郡如博陵,时博陵已降官军,思明尽杀郡官。河朔之民苦贼残暴,所在屯结,多至二万人,少者万人,各为营以拒贼;及郭、李军至,争出自效。庚子,攻赵郡;一日,城降。士卒多虏掠,光弼坐城门,收所获,悉归之,民大悦。子仪生擒四千人,皆舍之,斩禄山太守郭献璆。光弼进围博陵,十日,不拔,引兵还恒阳就食。
  杨国忠问士之可为将者于左拾遗博平张镐及萧昕,镐、昕荐左赞善大夫永寿来瑱。丙午,以瑱为颍川太守。贼屡攻之,瑱前后破贼甚众,加本郡防御使,人谓之“来嚼铁”。
  安禄山使平卢节度使吕知诲诱安东副大都护马灵察,杀之。平卢游弈使武陟刘客奴、先锋使董秦及安东将王玄志同谋讨诛知诲,遣使逾海与颜真卿相闻,请取范阳以自效。真卿遣判官贾载赍粮及战士衣助之。真卿时惟一子颇,才十馀岁,使诣客奴为质。朝廷闻之,以客奴为平卢节度使,赐名正臣;玄志为安东副大都护,董秦为平卢兵马使。
  南阳节度使鲁炅立栅于滍水之南,安禄山将武令珣、毕思琛攻之。

唐紀三十三譯文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下之下十三載(甲午、754)
  唐紀三十三 唐玄宗天寶十三載(甲午,公元754年)
  [1]春,正月,己亥,安祿山入朝。是時楊國忠言祿山必反,且曰:“陛下試召之,必不來。”上使召之,祿山聞命即至。庚子,見上於華清宮,泣曰:“臣本胡人,陛下寵擢至此,為國忠所疾,臣死無日矣!”上憐之,賞賜鉅萬,由是益親信祿山,國忠之言不能入矣。太子亦知祿山必反,言於上,上不聽。
  [1]春季,正月己亥(初三),安祿山入朝。當時楊國忠進言說安祿山必反,並說:“陛下試召他入朝,他一定不來。”於是玄宗就派人召見安祿山,安祿山聽見命令立刻來朝。庚子(初四),安祿山晉見玄宗於華清宮,哭訴說:“我本是一名胡人,只是受到陛下的信任才有今天的地位,但卻不為楊國忠所容,恐怕難以活命了!”玄宗聽後十分憐愛,重加賞賜,因此更加信任安祿山,楊國忠的話一點也聽不進去。太子李亨也知道安祿山要謀反,告訴玄宗,玄宗不聽。
  [2]甲辰,太清宮奏:“學士李琪見玄元皇帝乘紫雲,告以國祚延昌。”
  [2]甲辰(初八),太清宮上奏說:“崇玄館學士李琪看見玄元皇帝老子乘紫雲,告訴他說大唐王朝昌盛長久。”
  [3]唐初,詔敕皆中書、門下官有文者為之。乾封以後,始召文士元萬頃、範履冰等草諸文辭,常於北門候進止,時人謂之“北門學士”。中宗之世,上官昭容專其事。上即位,始置翰林院,密邇禁廷,延文章之士,下至僧、道,書、畫、琴、棋、數術之工皆處之,謂之“待詔”。刑部尚書張均及弟太常卿皆翰林院供奉。上欲加安祿山同章事,已令張草制。楊國忠諫曰:“祿山雖有軍功,目不知書,豈可為宰相!制書若下,恐四夷輕唐。”上乃止。乙巳,加祿山左僕射,賜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
  [3]唐朝初年,皇上所下的詔書制敕都由中書省和門下省官吏中善於作文章的人撰寫。乾封年以後,開始召文士元萬頃、範履冰等人草寫文告,這些人常常在北門值班等候命令,所以當時的人把他們稱為“北門學士”。中宗在位時,由上官昭容專門管這些事。玄宗即位以後,開始設定翰林院,靠近宮廷,延攬天下能文之士,下至佛僧、道士以及精通書、畫、琴、棋、卜、祝的人,都召進去,這些人被稱為“翰林待詔”。刑部尚書張均和他的弟弟太常卿張都在翰林院供奉皇上。玄宗想要加封安祿山同平章事,已經令張草寫了制書。這時,楊國忠進諫說:“安祿山雖然有戰功,但是目不識丁,怎麼能夠做宰相呢?如果制書頒佈,恐怕周邊的夷人會輕視我們大唐王朝。”玄宗只好取消了這一任命。乙巳(初九),玄宗加封安祿山左僕射,賜給他的一個兒子三品官,另一個兒子四品官。
  [4]丙午,上還宮。
  [4]丙午(初十),玄宗返回宮中。
  [5]安祿山求兼領閒廄、群牧;庚申,以祿山為閒廄、隴右群牧等使。祿山又求兼總監;壬戌,兼知總監事。祿山奏以御史中丞吉溫為武部侍郎,充閒廄副使,楊國忠由是惡溫。祿山密遣親信選健馬堪戰者數千匹,別飼之。
  [5]安祿山請求兼任閒廄使、群牧使等職。庚申(二十四日),玄宗任命安祿山為閒廄、隴右群牧等使。安祿山又請求兼任群牧總監,壬戌(二十六日),玄宗又任命安祿山兼任總監。安祿山又上奏請求任命御史中丞吉溫為武部侍郎,充任閒廄副使,楊國忠因此恨吉溫。安祿山暗中派親信挑選能征善戰的健壯軍馬數千匹,另選地方飼養。
  [6]二月,壬申,上朝獻太清宮,上聖祖尊號曰大聖祖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大皇太帝。癸酉,享太廟,上高祖諡曰神堯大聖光孝皇帝,太宗諡曰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高宗諡曰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宗諡曰孝和大聖大昭孝皇帝,睿宗諡曰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以漢家諸帝皆諡孝故也。甲戌,群臣上尊號曰開元天地大寶聖文神武證道孝德皇帝。赦天下。
  [6]二月壬申(初六),玄宗向太清宮獻食,上聖祖老子尊號為大聖祖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大皇太帝。癸酉(初七),玄宗祭祀太廟,上高祖李淵諡號為神堯大聖光孝皇帝,太宗李世民諡號為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高宗李治諡號為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宗李顯諡號為孝和大聖大昭孝皇帝,睿宗李旦諡號為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因為漢朝的皇帝的諡號都有“孝”字,所以都加諡號為“孝”。甲戌(初八),群臣上玄宗尊號為開元天地大寶聖文神武證道孝德皇帝。大赦天下。
  [7]丁丑,楊國忠進位司空;甲申,臨軒冊命。
  [7]丁丑(十一日),玄宗晉升楊國忠為司空。甲申(十八日),楊國忠在殿前的平臺上接受玄宗的冊命。
  [8]己丑,安祿山奏:“臣所部將士討奚、契丹、九姓、同羅等,勳效甚多,乞不拘常格,超資加賞,仍好寫告身付臣軍授之。”於是除將軍者五百餘人,中郎將者二千餘人。祿山欲反,故先以此收眾心也。
  [8]己丑(二十三日),安祿山上奏說:“我所率領的部下將士討伐奚、契丹、九姓胡、同羅等,功勳卓著,乞望陛下能夠打破常規,越級封官賞賜,並希望寫好委任狀,讓我在軍中授與他們。”因此安祿山部將被任命為將軍的有五百多人,中郎將的有二千多人。安祿山要謀反,所以藉此收買人心。
  三月,丁酉朔,祿山辭歸范陽。上解御衣以賜之,祿山受之驚喜。恐楊國忠奏留之,疾驅出關。乘船沿河而下,令船伕執繩板立於岸側,十五里一更,晝夜兼行,日數百里,過郡縣不下船。自是有言祿山反者,上皆縛送,由是人皆知其將反,無敢言者。
  三月丁酉朔(初一),安祿山向玄宗告辭,要回范陽。玄宗脫下自己的衣服賜給他,安祿山十分驚喜。安祿山恐怕楊國忠向玄宗上奏把他留在朝中,所以急忙出潼關。然後乘船沿黃河而下,命令船伕手執挽船用的繩板立在岸邊,十五里一換,晝夜兼程,日行數百里,經過郡縣也不下船。從此有說安祿山謀反的人,玄宗都把他們捆綁起來送給安祿山,因此人們都知道安祿山要謀反,但沒有人敢說。
  祿山之髮長安也,上令高力士餞之長樂坡,及還,上問:“祿山慰意乎?”對曰:“觀其意怏怏,必知欲命為相而中止故也。”上以告國忠,曰:“此議他人不知,必張兄弟告之也。”上怒,貶張均為建安太守,為盧溪司馬,弟給事中為宜春司馬。
  安祿山從長安離去時,玄宗命令高力士在長樂坡為安祿山餞行,高力士回來後,玄宗問道:“安祿山滿意嗎?”高力士回答說:“我看到他心中不愉快,一定是知道了想要任命他為宰相,後來又改變的緣故。”玄宗把此事告訴了楊國忠,楊國忠說:“這件事別人都不知道,一定是張兄弟告訴安祿山的。”玄宗大為憤怒,就貶張均為建安郡太守,張為盧溪郡司馬,張的弟弟給事中張為宜春郡司馬。
  哥舒翰亦為其部將論功,敕以隴右十將、特進、火拔州都督、燕山郡王火拔歸仁為驃騎大將軍,河源軍使王思禮加特進,臨洮太守成如、討擊副使范陽魯炅、皋蘭府都督渾惟明並加雲麾將軍,隴右討擊副使郭英義為左羽林將軍。英義,知運之子也。翰又奏嚴挺之之子武為節度判官,河東呂為支度判官,前封丘尉高適為掌書記,安邑曲環為別將。
  哥舒翰也為他的部將請功,玄宗就下敕任命隴右十將、特進、火拔州都督、燕山郡王火拔歸仁為驃騎大將軍,河源軍使王思禮為特進,臨洮太守成如、討擊副使范陽人魯靈、皋蘭府都督渾惟明等為雲麾將軍,隴右討擊副使郭英又為左羽林將軍。郭英又是郭知運的兒子。哥舒翰又上奏任命嚴挺之的兒子嚴武為節度判官,河東人呂為支度判官,前封丘縣尉高適為掌書記,安邑人曲環為別將。
  [9]程千里執阿布思,獻於闕下,斬之。甲子,以千里為金吾大將軍,以封常清權北庭都護、伊西節度使。
  [9]程千里俘獲了阿布思,獻於朝廷,被斬首。甲子(二十八日),玄宗任命程千里為金吾大將軍,封常清暫時代理北庭都護、伊西節度使。
  [10]夏,四月,癸巳,安祿山奏擊奚破之,虜其王李日越。
  [10]夏季,四月癸巳(二十八日),安祿山上奏說了打敗了奚族,俘虜了奚王李日越。
  [11]六月,乙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
  [11]六月乙丑朔(初一),出現日食,是形狀如鉤的日環食。
  [12]侍御史、劍南留後李宓將兵七萬擊南詔。羅鳳誘之深入,至大和城,閉壁不戰。宓糧盡,士卒罹瘴疫及飢死什七八,乃引還,蠻追擊之,宓被擒,全軍皆沒。楊國忠隱其敗,更以捷聞,益發中國兵討之,前後死者幾二十萬人;無敢言者。上嘗謂高力士曰:“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邊事付之諸將,夫復何憂!”力士對曰:“臣聞雲南數喪師,又邊將擁兵太盛,陛下將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禍發,不可復救,何得謂無憂也!”上曰:“卿勿言,朕徐思之。”
  [12]侍御史、劍南留後李宓率兵七萬攻打南詔。南詔王羅鳳採用誘敵深入的戰術,把唐軍引到大和城下,堅壁不戰。李宓糧盡,所率領計程車卒因為瘴疫和飢餓死了十分之七八,遂領兵撤退,這時南詔才出兵追擊,李宓被俘,全軍覆沒。而楊國忠不但隱瞞敗狀,還假報獲勝,並增兵去討伐,前後戰死的達二十萬人,沒有人敢說這件事。玄宗曾經對高力士說:“朕已經老了,把朝中政事委託給宰相處理,邊防軍事委託給諸位邊將,還有什麼可憂愁的呢!”高力士回答說:“我聽說唐軍在雲南多次戰敗,還有邊將擁兵自重,不知道陛下如何處置!我深怕一朝禍發,難以挽救,怎麼能說可以高枕無憂呢!”玄宗說:“你不要說了,讓我仔細考慮一下。”
  [13]秋,七月,癸丑,哥舒翰奏:於所開九曲之地置洮陽、澆河二郡及神策軍,以臨洮太守成如兼洮陽太守,充神策軍使。
  [13]秋季,七月癸丑(二十日),哥舒翰奏請在所開拓的九曲地方設定洮陽、澆河二郡及神策軍,任命臨洮太守成如兼洮陽太守,充任神策軍使。
  [14]楊國忠忌陳希烈,希烈累表辭位;上欲以武部侍郎吉溫代之,國忠以溫附安祿山,奏言不可;以文部侍郎韋見素和雅易制,薦之。八月,丙戌,以希烈為太子太師,罷政事;以見素為武部尚書、同平章事。
  [14]楊國忠忌恨陳希烈,所以陳希烈多次上表請求辭職。玄宗想任命武部侍郎吉溫代陳希烈,而楊國忠因為吉溫依附於安祿山,就上奏說不可。他認為文部侍郎韋見素性情溫和易於控制,就推薦他代替陳希烈。八月丙戌(二十三日),玄宗任命陳希烈為太子太師,罷免參知政事。同時任命韋見素為武部尚書、同平章事。
  [15]自去歲水旱相繼,關中大飢。楊國忠惡京兆尹李峴不附己,以災歸咎於峴,九月,貶長沙太守。峴,之子也。上憂雨傷稼,國忠取禾之善者獻之,曰:“雨雖多,不害稼也。”上以為然。扶風太守房言所部水災,國忠使御史推之。是歲,天下無敢言災者。高力士侍側,上曰:“淫雨不已,卿可盡言。”對曰:“自陛下以權假宰相,賞罰無章,陰陽失度,臣何敢言!”上默然。
  [15]從去年以來,水災與旱災不斷,關中地區鬧饑荒。楊國忠因為憎恨京兆尹李峴不聽自己的話,就把這些天災歸咎於李峴,九月,貶李峴為長沙太守。李峴是信安王李的兒子。玄宗擔憂雨多損害莊稼,楊國忠就拿一些長勢良好的禾苗獻給玄宗說:“雖然雨多,但沒有損害莊稼。”玄宗信以為然。扶風太守房說本郡遭受水災,楊國忠就派御史去調查。這一年,天下沒有人再敢於說遭受天災。高力士侍候玄宗,玄宗說:“大雨連綿不斷,你可以把所知道的都告訴我。”高力士回答說:“自陛下把大權委託給宰相以來,賞罰不當,以致上天陰陽失調,我怎麼敢說什麼呢!”玄宗沉默不語。
  [16]冬,十月,乙酉,上幸華清宮。
  [16]冬季,十月乙酉(二十三日),玄宗前往華清宮。
  [17]十一月,己未,置內侍監二員,正三品。
  [17]十一月己未(二十八日),設定宦官內侍監二名,正三品級。
  [18]河東太守兼本道採訪使韋陟,斌之兄也,文雅有盛名,楊國忠恐其入相,使人告陟贓汙事,下御史按問。陟賂中丞吉溫,使求救於安祿山,復為國忠所發。閏月,壬寅,貶陟桂嶺尉,溫澧陽長史。安祿山為溫訴冤,且言國忠讒疾。上兩無所問。
  [18]河東太守兼本道採訪使韋陟是韋斌的哥哥,風度文雅,負有盛名,楊國忠恐怕他入朝為宰相,就讓人告他有貪汙行為,並下到御史臺去調查。韋陟賄賂御史中丞吉溫,讓吉溫向安祿山求援,又被楊國忠揭發。閏月壬寅(疑誤),貶韋陟為桂嶺縣尉,吉溫為澧陽郡長史。安祿山又為吉溫拆冤,並說這是楊國忠故意陷害。玄宗都不問罪。
  [19]戊午,上還宮。
  [19]戊午(疑誤),玄宗返回宮中。
  [20]是歲,戶部奏天下郡三百二十一,縣千五百三十八,鄉萬六千八百二十九,戶九百六萬九千一百五十四,口五千二百八十八萬四百八十八。
  [20]這一年,戶部上奏唐朝統轄的郡有三百二十一,縣一千五百三十八,鄉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九,戶數九百六萬九千一百五十四,人口五千二百八十八萬四百八十八。
十四載(乙未、755)
  十四載(乙未,公元755年)
  [1]春,正月,蘇毗王子悉諾邏去吐蕃來降。
  [1]春季,正月,蘇毗王子悉諾邏脫離吐蕃來歸附唐朝。
  [2]二月,辛亥,安祿山使副將何千年入奏,請以蕃將三十二人代漢將,上命立進畫,給告身。韋見素謂楊國忠曰:“祿山久有異志,今又有此請,其反明矣。明日見素當極言;上未允,公其繼之。”國忠許諾。壬子,國忠、見素入見,上迎謂曰:“卿等有疑祿山之意邪?”見素因極言祿山反已有跡,所請不可許,上不悅;國忠逡巡不敢言,上竟從祿山之請。他日,國忠、見素言於上曰:“臣有策可坐消祿山之謀。今若除祿山平章事,召詣闕,以賈循為范陽節度使,呂知誨為平盧節度使,楊光為河東節度使,則勢自分矣。”上從之。已草制,上留不發,更遣中使輔琳以珍果賜祿山,潛察其變。琳受祿山厚賂,還,盛言祿山竭忠奉國,無有二心。上謂國忠等曰:“祿山,朕推心待之,必無異志。東北二虜,藉其鎮遏。朕自保之,卿等勿憂也!”事遂寢。循,華原人也,時為節度副使。
  [2]二月辛亥(二十二日),安祿山派副將何千年入朝奏事,請求用蕃人將領三十二人代替漢人將領,玄宗命令中書省立刻下敕書,由自己簽署實行,併發給委任狀。韋見素對楊國忠說:“安祿山早就懷有反心,現在又請求以蕃將代替漢將,謀反的跡象已經很明確了。明天我一定盡力向皇上說這件事,如果皇上不聽,請您繼後勸說。”楊國忠答應。壬子(二十三日),楊國忠與韋見素入宮晉見玄宗,玄宗迎接他們,並說:“你們是懷疑安祿山要謀反嗎?”韋見素因此極力說安祿山反跡已露,對於他的請求千萬不能答應,玄宗不高興。這時楊國忠竟因有顧慮而不敢說話,玄宗便答應了安祿山的請求。有一天,楊國忠和韋見素對玄宗說:“我們有計策可以消除安祿山的陰謀。現在如果任命安祿山為平章事,召他入朝,然後任命賈循為范陽節度使,呂知誨為平盧節度使,楊光為河東節度使,這樣安祿山的勢力就會分化瓦解。”玄宗同意。制書已經寫好,但玄宗卻留在朝中不發,而又派宦官輔琳拿著珍果去賜給安祿山,並讓他暗中觀察形勢的變化。輔琳受了安祿山的重賂,還朝後極力說安祿山忠誠奉國,沒有二心。唐玄宗對楊國忠等人說:“我推心置腹地對待安祿山,他必不會有異心。再說東北地區的奚與契丹還要靠他鎮撫。朕可以保證他不會謀反,你們不要擔憂!”這件事就這樣平息了。賈循是華原人,當時是范陽節度副使。
  [3]隴右、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入朝,道得風疾,遂留京師,家居不出。
  [3]隴右、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入朝,在路上中風,於是就留在了京師,住在家裡,不出來活動。
  [4]三月,辛巳,命給事中裴士淹宣慰河北。
  [4]三月辛巳(二十二日),玄宗命令給事中裴士淹代表朝廷去河北安慰軍民。
  [5]夏,四月,安祿山奏破奚、契丹。
  [5]夏季,四月,安祿山上奏說打敗了奚與契丹。
  [6]癸巳,以蘇毗王子悉諾邏為懷義王,賜姓名李忠信。
  [6]癸巳(初四),玄宗封蘇毗王子悉諾邏為懷義王,賜姓名為李忠信。
  [7]安祿山歸至范陽,朝廷每遣使者至,皆稱疾不出迎,盛陳武備,然後見之。裴士淹至范陽,二十餘日乃得見,無復人臣禮。楊國忠日夜求祿山反狀,使京兆尹圍其第,捕祿山客李超等,送御史臺獄,潛殺之。祿山子慶宗尚宗女榮義郡主,供奉在京師,密報祿山,祿山愈懼。六月,上以其子成婚,手詔祿山觀禮,祿山辭疾不至。秋,七月,祿山表獻馬三千匹,每匹執控夫二人,遣蕃將二十二人部送。河南尹達奚疑有變,奏請“諭祿山以進車馬宜俟至冬,官自給夫,無煩本軍。”於是上稍寤,始有疑祿山之意。會輔琳受賂事亦洩,上託以他事撲殺之。上遣中使馮神威齎手詔諭祿山,如策;且曰:“朕新為卿作一湯,十月於華清宮待卿。”神威至范陽宣旨,祿山踞床微起,亦不拜,曰:“聖人安隱。”又曰:“馬不獻亦可,十月灼然詣京師。”即令左右引神威置館舍,不復見;數日,遣還,亦無表。神威還,見上泣曰:“臣幾不得見大家!”
  [7]安祿山回到范陽後,每當朝廷有使者來,總是假裝有病不出來迎接。有時佈置好兵力,然後才出來接見。裴士淹來到范陽後二十多天才見安祿山,安祿山一點臣下的禮節都不講。楊國忠日夜蒐集安祿山謀反的證據,派京兆尹包圍了安祿山在京城的任宅,逮捕了安祿山的門客李超等,送到御史臺獄中,然後秘密地殺了他們。安祿山的兒子安慶宗婚匹皇室女榮義郡主,在京師為太僕卿,他把這件事密報給了安祿山,安祿山更加恐懼。六月,玄宗以安慶宗成婚為由,下手詔讓安祿山來京城參加婚禮,安祿山稱病不來。秋季,七月,安祿山上表請求獻給朝廷馬三千匹,每匹馬馬伕二人,並派蕃人將領二十二人護送。河南尹達奚懷疑其中有詐,就上奏說:“請告諭安祿山應等到冬天再獻車馬,由朝廷供給馬伕,不用煩勞他部下的軍士。”於是玄宗才有所省悟,開始懷疑安祿山有反心。這時輔琳接受安祿山賄賂的事被揭發,玄宗就假託其他罪用撲刑處死了輔琳。玄宗又派宦官馮神威拿著自己的手詔,按照達奚的計策,去告諭安祿山,並且說:“朕剛為你在華清宮造了一座溫湯池,十月在那裡等待你。”神威到范陽宣讀了玄宗的詔書,安祿山坐在床上略微起了一下身子,也不伏拜,只是說:“皇上可好。”又說:“不讓獻馬也行,我到十月份一定去京師。”然後就命令左右的人把馮神威安置在館舍,不再接見。過了數天,才讓神威回朝,也沒有奏表。神威回朝後,見到玄宗哭泣著說:“我差一點見不到陛下!”
  [8]八月,辛卯,免今載百姓租庸。
  [8]八月辛卯(初四),玄宗下令免去百姓今年的租庸。
  [9]冬,十月,庚寅,上幸華清宮。
  [9]冬季,十月庚寅(初四),玄宗前往華清宮。
  [10]安祿山專制三道,陰蓄異志,殆將十年,以上待之厚,欲俟上晏駕然後作亂。會楊國忠與祿山不相悅,屢言祿山且反,上不聽;國忠數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於上。祿山由是決意遽反,獨與孔目宮·太僕丞嚴莊、掌書記·屯田員外郎高尚、將軍阿史那承慶密謀,自餘將佐皆莫之知,但怪其自八月以來,屢饗士卒,秣馬厲兵而已。會有奏事官自京師還,祿山詐為敕書,悉召諸將示之曰:“有密旨,令祿山將兵入朝討楊國忠,諸君宜即從軍。”眾愕然相顧,莫敢異言。十一月,甲子,祿山發所部兵及同羅、奚、契丹、室韋凡十五萬眾,號二十萬,反於范陽。命范陽節度副使賈循守范陽,平盧節度副使呂知誨守平盧,別將高秀巖守大同;諸將皆引兵夜發。
  [10]安祿山一身兼任三道節度使,陰謀作亂已將近十年,只是因為玄宗待他很好,所以想等到玄宗死後再反叛。這時楊國忠因為與安祿山不和,多次上言說他要謀反,玄宗不信。楊國忠又多次以事激怒安祿山,想讓他立刻反叛以取信於玄宗。安祿山於是決意舉兵反叛,只與孔目官、太僕丞嚴莊和掌書記、屯田員外郎高尚以及將軍阿史那承慶等人密謀,其他將領都不讓知道。其他將領只是覺得奇怪,不知道安祿山為什麼從八月份以來多次招待士卒,秣馬厲兵,準備打仗。這時有入朝奏事官從京師回來,安祿山就假造敕書,把將領都召來告訴他們說:“皇上有密詔給我,讓我率兵入朝討楊國忠,你們應該聽我指揮隨軍行動。”眾將領聽完後都十分驚愕,相看而不敢反對。十一月甲子(初九),安祿山率領所統轄的三鎮軍隊及同羅、奚、契丹、室韋兵共十五萬人,號稱二十萬,在范陽起兵反叛。安祿山又命令范陽節度副使賈循留守范陽,平盧節度副使呂知誨留守平盧,別將高秀巖守衛大同,其餘的將領都率兵深夜出發。
  詰朝,祿山出薊城南,大閱誓眾,以討楊國忠為名,榜軍中曰:“有異議扇動軍人者,斬及三族!”於是引兵而南。祿山乘鐵輿,步騎精銳,煙塵千里,鼓譟震地。時海內久承平,百姓累世不識兵革,猝聞范陽兵起,遠近震駭。河北皆祿山統內,所過州縣,望風瓦解,守令或開門出迎,或棄城竄匿,或為所擒戮,無敢拒之者。祿山先遣將軍何千年、高邈將奚騎二十,聲言獻射生手,乘驛詣太原。乙丑,北京副留守楊光出迎,因劫之以去。太原具言其狀。東受降城亦奏祿山反。上猶以為惡祿山者詐為之,未之信也。
  第二天早晨,安祿山出薊城南門,召集全軍檢閱誓師,以討伐楊國忠為名,在軍中發文告說:“誰要是煽動軍人反對這一行動,滅殺他的三族!”然後率兵向南進軍。安祿山坐著鐵車,精銳步騎兵浩浩蕩蕩,戰塵千里,鼓角震地。當時唐朝國內長治久安,老百姓幾代沒有經過戰爭,猛然得知范陽兵起,遠近驚駭。河北地區都在安祿山的統轄之內,所以叛軍經過的州縣望風瓦解,郡守與縣令有的大開城門迎接敵人,有的棄城逃命,有的被叛軍俘虜殺害,沒有人敢於抵抗。安祿山先派將軍何千年與高邈率領奚族騎兵二十名,聲稱是向朝廷獻射生手,乘驛馬到太原。乙丑(初十),北京副留守楊光出城迎接,被動持而去。太原向朝廷報告了這一情況,東受降城也上奏說安祿山反叛。玄宗還認為這是恨安祿山的人故意捏造事實,不相信真有其事。
  庚午,上聞祿山定反,乃召宰相謀之。楊國忠揚揚有德色,曰:“今反者獨祿山耳,將士皆不欲也。不過旬日,必傳首詣行在。”上以為然,大臣相顧失色。上遣特進畢思琛詣東京,金吾將軍程千里詣河東,各簡募數萬人,隨便團結以拒之。辛未,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上問以討賊方略,常清大言曰:“今太平積久,故人望風憚賊。然事有逆順,勢有奇變,臣請走馬詣東京,開府庫,募驍勇,挑馬棰渡河,計日取逆胡之首獻闕下!”上悅。壬申,以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常清即日乘驛詣東京募兵,旬日,得六萬人;乃斷河陽橋,為守禦之備。
  庚午(十五日),玄宗得知安祿山確實率兵造反,才召來宰相商議應變之策。楊國忠得意洋洋地說:“現在要反叛的只有安祿山一個人,所部將士都不想反叛。不過十天,一定會把安祿山的頭顱割下來送到行在。”玄宗信以為然,大臣們聽後則大驚失色。玄宗派特進畢思琛往東京,金吾將軍程千里往河東,各召募數萬人,各隨便利,編組教練,以便抗拒叛軍。辛未(十六日),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玄宗向他問平叛之計,常清誇大其辭地說:“現在因為天下太平已久,所以人人看見叛軍都十分害怕。但事情有逆順,形勢會突變。我請求立刻到東京,開啟府庫,召募勇士,然後躍馬揮師渡過黃河,用不了幾天就會把逆賊安祿山的頭顱取下獻給陛下!”玄宗大喜。壬申(十七日),任命封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封常清當天即乘驛馬到東京募兵,十天募得六萬人。然後毀壞河陽橋,準備抵禦叛軍的進攻。
  甲戌,祿山至博陵南,何千年等執楊光見祿山,責光以附楊國忠,斬之以徇。祿山使其將安忠志將精兵軍土門,忠志,奚人,祿山養為假子;又以張獻誠攝博陵太守,獻誠,守之子也。
  甲戌(十九日),安祿山來到博陵郡南,何千年等人帶著楊光來見,安祿山責備楊光依附楊國忠,然後殺了他示眾。安祿山讓部將安忠志率領精兵駐紮在土門,安忠志是奚族人,安祿山的養子。又委任張獻誠代理博陵太守,張獻誠是張守的兒子。
  祿山至藁城,常山太守顏杲卿力不能拒,與長史袁履謙往迎之。祿山輒賜杲卿金紫,質其子弟,使仍守常山;又使其將李欽湊將兵數千人守井陘口,以備西來諸軍。杲卿歸,途中指其衣謂履謙曰:“何為著此?”履謙悟其意,乃陰與杲卿謀起兵討祿山。杲卿,思魯之玄孫也。
  安祿山到了藁城,常山太守顏杲卿兵少不能拒敵,就與長史袁履謙去迎接安祿山。安祿山當即賜顏杲卿金魚袋紫衣服,把他的子弟帶走作為人質,仍讓他守常山。又派部將李欽湊率兵數千守衛井陘關,防備從西面來進攻的唐軍。顏杲卿在回來的路上指著安祿山所賜的金魚袋紫衣服對袁履謙說:“我為什麼要穿這樣的衣服呢?”袁履謙領悟了他的意思,於是就暗中與顏杲卿謀劃起兵討伐安祿山。顏杲卿是顏思魯的玄孫。
  丙子,上還宮。斬太僕卿安慶宗,賜榮義郡主自盡。以朔方節度使安思順為戶部尚書,思順弟元貞為太僕卿。以朔方右廂兵馬使、九原太守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右羽林大將軍王承業為太原尹。置河南節度使,領陳留等十三郡,以衛尉卿猗氏張介然為之。以程千里為潞州長史。諸郡當賊衝者,始置防禦使。
  丙子(二十一日),玄宗返回宮中。先殺了安祿山的兒子太僕卿安慶宗,賜榮義郡主自殺。任命朔方節度使安思順為戶部尚書,安思順的弟弟安元貞為太僕卿。任命朔方右廂兵馬使、九原太守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右羽林大將軍王承業為太原尹。設定河南節度使,統一指揮陳留等十三郡的軍隊,任命衛尉卿猗氏人張介然為節度使。又任命程千里為潞州長史。開始在各郡的戰略要地設定防禦使。
  丁丑,以榮王琬為元帥,右金吾大將軍高仙芝副之,統諸軍東征。出內府錢帛,於京師募兵十一萬,號曰天武軍,旬日而集,皆市井子弟也。
  丁丑(二十二日),玄宗任命榮王李琬為元帥,右金吾大將軍高仙芝為副元帥,統帥各路軍隊東征。又拿出內府中的金錢布帛,在京師招募軍隊十一萬,號為天武軍,十天便集合起來,成員都是市民子弟。
  十二月,丙戌,高仙芝將飛騎、騎及新募兵、邊兵在京師者合五萬人,髮長安。上遣宦者監門將軍邊令誠監其軍,屯於陝。
  十二月丙戌(初一),副元帥高仙芝率領飛騎、騎及新招募的兵,再加上留在京師的邊鎮兵共五萬人,從長安出發。玄宗及派監門將軍宦官邊令誠去監軍,屯於陝郡。
  [11]丁亥,安祿山自靈昌渡河,以約敗船及草木橫絕河流,一夕,冰合如浮樑,遂陷靈昌郡。祿山步騎散漫,人莫知其數,所過殘滅。張介然至陳留才數日,祿山至,授兵登城,眾懼,不能守。庚寅,太守郭納以城降。祿山入北郭,聞安慶宗死,慟哭曰:“我何罪,而殺我子!”時陳留將士降者夾道近萬人,祿山皆殺之以快其忿;斬張介然于軍門。以其將李庭望為節度使,守陳留。
  [11]丁亥(初二),安祿山從靈昌渡過黃河,用繩子捆系破船和雜草樹木,橫斷河流,一個晚上即結冰如浮橋,於是大軍過河攻陷了靈昌郡。安祿山所率領的步騎叛軍散漫不成隊伍,人們難以計其數,所經過的地方被燒殺搶掠,一片殘敗。河南節度使張介然到陳留才幾天,安祿山即率叛軍來到,張介然命令士兵登城守衛,士兵驚恐,不能作戰。庚寅(初五),陳留太守郭納獻城投降。安祿山從城北進入,得知安慶宗已死,痛哭說:“我有什麼罪,而把我的兒子殺死!”當時投降的陳留將士在路兩旁將近一萬人,安祿山把他們全部殺死以洩其憤。又在軍門殺了張介然。任命他的部將李庭望為節度使,守衛陳留。
  [12]壬辰,上下制欲親征,其朔方、河西、隴右兵留守城堡之外,皆赴行營,令節度使自將之;期二十日畢集。
  [12]壬辰(初七),玄宗頒下制書說要親自率兵去征討安祿山,命令朔方、河西、隴右的鎮兵除留守城堡以外,全部開赴行營,並命令各鎮節度使親自率領,限二十天內全部到齊。
  [13]初,平原太守顏真卿知祿山且反,因霖雨,完城浚壕,料丁壯,實倉廩;祿山以其書生,易之。及祿山反,牒真卿以平原、博平兵七千人防河津,真卿遣平原司兵李平間道奏之。上始聞祿山反,河北郡縣皆風靡,嘆曰:“二十四郡,曾無一人義士邪!”及平至,大喜曰:“朕不識顏真卿作何狀,乃能如是!”真卿遣親客密懷購賊牒詣諸郡,由是諸郡多應者。真卿,杲卿之從弟也。
  [13]起初,平原太守顏真卿知道安祿山要舉兵反叛,就借下大雨之機,修築城壕,統計能作戰的成年人,並充實倉庫。安祿山認為顏真卿不過是一介書生,沒有注意他。等到安祿山起兵謀反,就發公文讓顏真卿率領平原和博平二郡的七千兵守衛黃河渡口,顏真卿即派平原司兵李平從小路去報告朝廷。玄宗最初得知安祿山舉兵反叛,河北地區的郡縣都紛紛投降的訊息時,感嘆說:“河北地區的二十四郡中難道就沒有一位仁義之士嗎!”李平到後,玄宗高興地說:“朕不認識顏真卿是什麼樣子,竟如此忠義!”顏真卿又派親信暗藏懸賞捕殺叛軍的文告到其他州郡聯絡,因此有許多州郡紛紛響應。顏真卿是顏杲卿的堂弟。
  安祿山引兵向滎陽,太守崔無拒之;士卒乘城者,聞彭角聲,自墜如雨。癸巳,祿山陷滎陽,殺無,以其將武令守之。祿山聲勢益
  張,以其將田承嗣、安忠志、張孝忠為前鋒。封常清所募兵皆白徒,未更訓練,屯武牢以拒賊;賊以鐵騎蹂之,官軍大敗。常清收餘眾,戰於葵園,又敗;戰上東門內,又敗。丁酉,祿山陷東京,賊鼓譟自四門入,縱兵殺掠。常清戰于都亭驛,又敗;退守宣仁門,又敗;乃自苑西壞牆西走。
  安祿山率兵進軍滎陽,太守崔無率官兵拒守,登上城頭計程車兵聽見叛軍的鼓角之聲,嚇得直往下掉。癸巳(初八),安祿山攻陷滎陽,殺了崔無,讓部將武令守衛。安祿山叛軍的聲勢更加浩大,他命令部將田承嗣、安忠志、張孝忠為先鋒進攻東京。封常清所招募的兵都是一些沒有經過軍事訓練而臨時被招來的平民,他率領這些兵屯駐武牢關以抵禦叛軍。叛軍的精銳騎兵一陣衝鋒,官軍大敗。封常清收羅殘兵,與叛軍戰於葵園,又被打敗。戰於上東門內,官軍又敗。丁酉(十二日),安祿山攻陷東京,叛軍吶喊著從四面的城門湧入城內,縱兵燒殺搶掠。封常清與叛軍戰于都亭驛,又被打敗;只好退守宣仁門,又敗於叛軍;於是就推倒禁苑的西牆向西逃走。
  河南尹達奚降於祿山。留守李謂御史中丞盧奕曰:“吾曹荷國重任,雖知力不敵,必死之!”奕許諾。收殘兵數百,欲戰,皆棄潰去;獨坐府中。奕先遣妻子懷印間道走長安,朝服坐檯中,左右皆散。祿山屯於閒廄,使人執、奕及採訪判官蔣清,皆殺之。奕罵祿山,數其罪,顧賊黨曰:“凡為人當知逆順。我死不失節,夫復何恨!”,文水人;奕,懷慎之子;清,欽緒之子也。祿山以其黨張萬頃為河南尹。
  河南尹達奚向安祿山投降。留守李對御史中丞盧奕說:“我們負肩著國家的重任,雖然自知力量微薄不能抵抗叛軍,但也要為國家而死!”盧奕同意。李收羅了數百兵殘兵,想與叛軍交戰,這些士兵都離他而逃潰,只有李 一人坐在府中。盧奕先派他的妻子懷藏大印從小路往長安,自己則穿著朝服坐在御史臺中,左右的人都已逃散。安祿山率兵駐紮在閒廄之中,派人把李、盧奕及採訪判官蔣清抓來,然後把他們殺掉。盧奕大罵安祿山,數落他忘恩負義的罪行,並對叛軍黨羽說:“凡是人類都應該知道事情有逆順的道理。我死也不失臣節,還有什麼遺憾的呢!”李是文水人。盧奕是盧懷慎的兒子。蔣清是蔣欽緒的兒子。安祿山任命他的親信張萬頃為河南尹。
  封常清帥餘眾至陝,陝郡太守竇廷芝已奔河東,吏民皆散。常清謂高仙芝曰:“常清連日血戰,賊鋒不可當。且潼關無兵,若賊豕突入關,則長安危矣。陝不可守,不如引兵先據潼關以拒之。”仙芝乃帥見兵西趣潼關。賊尋至,官軍狼狽走,無復部伍,士馬相騰踐,死者甚眾。至潼關,修完守備,賊至,不得入而去。祿山使其將崔乾屯陝,臨汝、弘農、濟陰、濮陽、雲中郡皆降於祿山。是時,朝廷徵兵諸道,皆未至,關中懼。會祿山方謀稱帝,留東京不進,故朝廷得為之備,兵亦稍集。
  封常清率領殘兵逃到陝郡,陝郡太守竇廷芝已逃往河東,官吏和民眾也都已逃跑。封常清對高仙芝說:“我連日與叛軍血戰,叛軍銳不可當。再說潼關無兵守衛,如果叛軍突入關中,京城長安就危險了。陝郡不能守,不如率兵先佔據潼關以抗禦叛軍。”於是高仙芝就率領所有的兵西向潼關。不久叛軍追至,官軍狼狽而逃,不成隊伍,士卒與戰馬互相踐踏,死了許多。退到了潼關,整飭防守器械,叛軍追兵趕到,不能夠入關而退去。安祿山派部將崔乾率兵屯於陝郡,臨汝、弘農、濟陰、濮陽、雲中等郡都降於安祿山。這時朝廷向諸道所徵的兵都還沒有趕到,關中民眾十分驚慌。正好安祿山謀劃著稱帝,留在東京不再進攻,所以朝廷才得到喘息的時間備戰,所徵的兵也陸續趕到。
  祿山以張通儒之弟通晤為睢陽太守,與陳留長史楊朝宗將胡騎千餘東略地,郡縣官多望風降走,惟東平太守嗣吳王祗、濟南太守李隨起兵拒之。祗,之弟也。郡縣之不從賊者,皆倚吳王為名。單父尉賈賁帥吏民南擊睢陽,斬張通晤。李庭望引兵欲東徇地,聞之,不敢進而還。
  安祿山任命張通儒的弟弟張通晤為睢陽太守,與陳留長史楊朝宗一起率領胡人騎兵一千餘人向東攻城掠地,郡縣官聞風或降或逃,只有東平太守嗣吳王李祗、濟南太守李隨起兵反抗。李祗是李的弟弟。於是各郡縣不願意投降叛軍的官吏民眾都借吳王李祗的名義起兵。單父縣尉賈賁率領官吏民眾向南攻打睢陽,殺了叛軍將領張通晤。安祿山大將李庭望想率兵向兵掠地,得知此事後,不敢進軍而回。
  [14]庚子,以永王為山南節度使,江陵長史源洧為之副;潁王為劍南節度使,蜀郡長史崔圓為之副。二王皆不出閣。洧,光裕之子也。
  [14]庚子(十五日),玄宗任命永王李為山南節度使,江陵長史源洧為副使;潁王李為劍南節度使,蜀郡長史崔圓為副使。二王都不親自到職。源洧是源光裕的兒子。
  [15]上議親征,辛丑,制太子監國,謂宰相曰:“朕在位垂五十載,倦於憂勤,去秋已欲傳位太子;值水旱相仍,不欲以餘災遺子孫,淹留俟稍豐。不意逆胡橫發,朕當親征,且使之監國。事平之日,朕將高枕無為矣。”楊國忠大懼,退謂韓、虢、秦三夫人曰:“太子素惡吾家專橫久矣,若一旦得天下,吾與姊妹並命在旦暮矣!”相與聚哭。使三夫人說貴妃,銜土請命於上;事遂寢。
  [15]玄宗想要親自掛帥去征討安祿山,辛丑(十六日),下制書令太子監國,對宰相們說:“朕在皇帝位快五十年了,懶於處理政事,去年秋天就想傳位給太子,又逢水災旱災不斷,朕不想把這些災禍留給子孫去承擔,想等到形勢好轉後再傳位。不料逆胡安祿山舉兵謀反,朕一定要親自去征討,讓太子監國。侍叛亂平定後,朕將高枕無憂地退位。”楊國忠聽後大為恐懼,退朝後對韓國、虢國和秦國三夫人說:“太子早就恨我們楊家專權,如果讓他當皇帝得天下,我與姊妹們的生命將會危在旦夕!”楊家諸姊妹相聚哭泣。楊國忠就讓三夫人去勸說楊貴妃,楊貴妃又死命地阻攔玄宗,這件事遂不能實行。
  [16]顏真卿召募勇士,旬日至萬餘人,諭以舉兵討安祿山,繼以涕泣,士皆感憤。祿山使其黨段子光齎李、盧奕、蔣清首徇河北諸郡,至平原,壬寅,真卿執子光,腰斬以徇;取三人首,續以蒲身,棺斂葬之,祭哭受吊。祿山以海運使劉道玄攝景城太守,清池尉賈載、鹽山河內穆寧共斬道玄,得其甲仗五十餘船;攜道玄首謁長史李,收嚴莊宗族,悉誅之。是日,送道玄首至平原。真卿召載、寧及清河尉張澹詣平原計事。饒陽太守盧全誠據城不受代;河間司法李奐殺祿山所署長史王懷忠;李隨遣遊弈將訾嗣賢濟河,殺祿山所署博平太守馬冀;各有眾數千或萬人,共推真卿為盟主,軍事皆稟焉。祿山使張獻誠將上谷、博陵、常山、趙郡、文安五郡團結兵萬人圍饒陽。
  [16]平原太守顏真卿招募勇士,十天即募得一萬多人,告訴他們要舉兵討伐安祿山,並失聲痛哭,勇士們都被感動。安祿山命令他的親信段子光拿著李、盧奕和蔣清三人的頭顱宣示河北地區各郡縣,到了平原,壬寅(十七日),顏真卿抓了段子光,將他腰斬示眾。又取下李等三人的頭顱,用蒲草作人身續接在頭上,入斂裝入棺材,然後祭奠哭泣接受弔唁埋葬了他們。安祿山任命海運使劉道玄代理景城太守,清池縣尉賈載和鹽山縣尉河內人穆寧一起殺了劉道玄,獲得盔甲器仗共五十多船,然後持著劉道玄的頭顱去見長史李,李逮捕了嚴莊的宗族,把他們全部殺掉。同日把劉道玄的頭顱送到平原。顏真卿把賈載、穆寧及清河縣尉張澹召到平原謀劃聯兵抵抗叛軍的事。饒陽太守盧全誠佔據郡城不接受安祿山的招降;河間郡司法李奐殺了安祿山所任命的和長史王懷忠;李隨派遊弈將訾嗣賢渡過黃河殺了安祿山所任命的博平太守馬冀。這些忠義之士各有兵數千或一萬人,共同推舉顏真卿為盟主,軍事行動都聽從他的指揮。安祿山派部將張獻誠率領上谷、博陵、常山、趙郡、文安等五郡的集結兵共一萬人包圍饒陽。
  [17]高仙芝之東征也,監軍邊令誠數以事幹之,仙芝多不從。令誠入奏事,具言仙芝、常清橈敗之狀,且雲:“常清以賊搖眾,而仙芝棄陝地數百里,又盜減軍士糧賜。”上大怒,癸卯,遣令誠齎敕即軍中斬仙芝及常清。初,常清既敗,三遣使奉表陳賊形勢,上皆不之見。常清乃自馳詣闕,至渭南,敕削其官爵,令還仙芝軍,白衣自效。常清草遺表曰:“臣死之後,望陛下不輕此賊,無忘臣言!”時朝議皆以為祿山狂悖,不日授首,故常清云然。令誠至潼關,先引常清,宣敕示之;常清以表附令誠上之。常清既死,陳屍蘧。仙芝還,至聽事,令誠索陌刀手百餘人自隨,乃謂仙芝曰:“大夫亦有恩命。”仙芝遽下,令誠宣敕。仙芝曰:“我遇敵而退,死則宜矣。今上戴天,下履地,謂我盜減糧賜則誣也。”時士卒在前,皆大呼稱枉,其聲振地,遂斬之。以將軍李承光攝領其眾。
  [17]高仙芝率兵東征,監軍宦官邊令誠多次因事求他,高仙芝大都不聽。邊令誠入朝奏事,向玄宗報告了高仙芝、封常清戰敗的情況,並且說:“封常清借叛軍的強大勢力動搖軍心,高仙芝無故喪失陝郡數百里之地,還盜減軍士的糧食和物資。”玄宗大為憤怒,癸卯(十八日),派邊令誠手持敕書到軍中殺高仙芝及封常清。起初封常清兵敗後,三次派使者入朝上表陳述叛軍的形勢,玄宗都不見。於是封常清就親自騎馬入朝報告,到了渭南,玄宗下敕書剝奪了他的官職和爵位,讓他回到高仙芝的軍中作為一名普通計程車卒去效命。封常清草寫了上給玄宗的遺表說:“我死了以後,希望陛下千萬不要輕視逆賊安祿山,不要忘記我說的話!”當時朝臣都認為安祿山狂傲叛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失敗,所以封常清這樣告誡玄宗。邊令誠到了潼關,先把封常清叫來,向他宣示了敕書。封常清把自己草寫的遺表交給邊令誠呈送玄宗。封常清被殺後,屍體陳放在一張粗席子上面。高仙芝回到官署後,邊令誠帶領著陌刀手一百餘人,對高仙芝說:“皇帝也有恩命給高大夫。”高仙芝聽後立刻下廳,邊令誠遂宣示敕書。高仙芝說:“我遇到叛軍沒有抵抗而退卻,死了是應該的。但是現在上有天下有地,說我盜減士兵的軍糧和物資實在是冤枉。”當時高仙芝部下計程車卒都在場,大呼高仙芝冤枉,吼聲震地,但邊令誠還是殺了他。然後命令將軍李承光代理統領軍隊。
  河西、隴右節度使哥舒翰病廢在家,上藉其威名,且素與祿山不協,召見,拜兵馬副元帥,將兵八萬以討祿山;仍敕天下四面進兵,會攻洛陽。翰以病固辭,上不許,以田良丘為御史中丞,充行軍司馬,起居郎蕭昕為判官,蕃將火拔歸仁等各將部落以從,並仙芝舊卒,號二十萬,軍於潼關。翰病,不能治事,悉以軍政委田良丘;良丘復不敢專決,使王思禮主騎,李承光主步,二人爭長,無所統壹。翰用法嚴而不恤,士卒皆懈弛,無鬥志。
  河西、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因病在家中休養,玄宗因為他有威名,而且素來與安祿山關係不和,於是就召見他,拜為兵馬副元帥,率兵八萬去征討安祿山。還下敕讓各地進軍,集兵收復洛陽。哥舒翰因病堅辭不受,玄宗不答應,並任命田良丘為御史中丞兼行軍司馬,起居郎蕭昕為判官,蕃人將領火拔歸仁等都率領部落軍隊歸哥舒翰指揮,再加上高仙芝原來的軍隊,號為二十萬,守衛潼頭。哥舒翰因病不能料理軍務,就把軍玫大事都委託給田良丘處理。田良丘又不敢一人決定大事,於是就讓王思禮統領騎兵,李承光統領步兵,又因為這二人爭權,軍令無法統一。哥舒翰用法嚴厲而不體恤士卒,所以士卒們意志鬆懈,士氣低落,沒有戰鬥力。
  [18]安祿山大同軍使高秀巖寇振武軍,朔方節度使郭子儀擊敗之,子儀乘勝拔靜邊軍。大同兵馬使薛忠義寇靜這軍,子儀使左兵馬使李光弼、右兵馬使高浚、左武鋒使僕固懷恩、右武鋒使渾釋之等逆擊,大破之,坑其騎七千。進圍雲中,使別將公孫瓊巖將二千騎擊馬邑,拔之,開東陘關。甲辰,加子儀御史大夫。懷恩,哥濫拔延之曾孫也,世為金微都督。釋之,渾部酋長,世為皋蘭都督。
  [18]安祿山的部將大同軍使高秀巖率兵侵略振武軍,被朔方節度使郭子儀擊退打敗,郭子儀又乘勝攻克了靜邊軍。安祿山的大同兵馬使薛忠義侵略靜邊軍,郭子儀派左兵馬使李光弼、右兵馬使高浚、左武鋒使僕固懷恩、右武鋒使渾釋之等率兵去迎戰,大敗叛軍,七千騎兵被坑殺。然後又進軍包圍了雲中郡,郭子儀派別將公孫瓊巖率領二千騎兵攻克了馬邑,開啟了東陘關的通路。甲辰(十九日),玄宗加封郭子儀為御史大夫。僕固懷恩是哥濫拔延的曾孫,世代為金微都督。渾釋之是渾族部落酋長,世代為皋蘭都督。
  [19]顏杲卿將起兵,參軍馮虔、前真定令賈深、藁城尉崔安石、郡人翟萬德、內丘丞張通幽皆預其謀;又遣人語太原尹王承業,密與相應。會顏真卿自平原遣杲卿甥盧逖潛告杲卿,欲連兵斷祿山歸路,以緩其西入之謀。時祿山遣其金吾將軍高邈詣幽州徵兵,未還,杲卿以祿山命召李欽湊,使帥眾詣郡受犒賚;丙午,薄暮,欽湊至,杲卿使袁屢謙、馮虔等攜酒食妓樂往勞之,並其黨皆大醉,乃斷欽湊首,收其甲兵,盡縛其黨,明日,斬之,悉散並陘之眾。有頃,高邈自幽州還,且至藁城,杲卿使馮虔往擒之。南境又白何千年自東京來,崔安石與翟萬德馳詣醴泉驛迎千年,又擒之,同日致於郡下。千年謂杲卿曰:“今太守欲輸力王室,既善其始,當慎其終。此郡應募烏合,難以臨敵,宜深溝高壘,勿與爭鋒。俟朔方軍至,併力齊進,傳檄趙、魏,斷燕、薊要膂。今且宜聲雲,‘李光弼引步騎一萬出井陘’;因使人說張獻誠雲:“足下所將多團練之人,無堅甲利兵,難以當山西勁兵’,獻誠必解圍遁去。此亦一奇也。”杲卿悅,用其策,獻誠果遁去,其團練兵皆潰。杲卿乃使人入饒陽城,慰勞將士。命崔安石等徇諸郡雲:“大軍已下井陘,朝夕當至,先平河北諸郡。先下者賞,後至者誅!”於是河北諸郡響應,凡十七郡皆歸朝廷,兵合二十餘萬;其附祿山者,唯范陽、盧龍、密雲、漁陽、汲、鄴六郡而已。
  [19]顏杲卿將要起兵討叛,參軍馮虔、前真定縣令賈深、藁城縣尉崔安石、常山人翟萬德、內丘縣丞張通幽等人都參預謀劃。顏杲卿又派人聯絡太原尹王承業,讓他也起兵響應。這時顏真卿從平原派顏杲卿的外甥盧逖暗中與顏杲卿聯絡,想與他連兵斷絕安祿山的後路,阻止向西進攻長安的陰謀。這時安祿山派遣他的金吾將軍高邈往幽州徵兵,還沒有回來,顏杲卿就假借安祿山的命令召李欽湊,讓他率部下到郡城接受犒賞。丙午(二十一日),天剛黑,李欽湊來到常山,顏杲卿讓袁屢謙與馮虔等人拿著酒食妓樂去慰勞,連同他的黨羽都被灌得大醉,於是袁履謙等就割下李欽湊的頭顱,繳獲了他的武器,並把他的部將全部捆綁起來,第二天把他們全部殺掉,遣散了叛軍守衛井陘關的兵眾。不久,高邈從幽州返回,快要到藁城,顏杲卿派馮虔去抓獲了高邈。南面又報告何千年從東京來到,崔安石與翟萬德騎馬到醴泉驛去迎接,又抓獲了何千年,同一天被押到郡城。何千年對顏杲卿說:“現在您要全力維護唐朝的天下,即然已經有了好的開頭,也應當一有個好的結果。在常山郡所召募計程車卒都是一幫烏合之眾,難以抵擋叛軍,所以應該深溝高壘,以逸待勞,不要與叛軍的精銳直接交鋒。等到朔方鎮的兵到後,併力齊進,傳檄趙郡、魏郡,讓他們同
  時進攻,分割斷絕范陽叛軍的聯絡。現在應該聲言說:‘李光弼率領步、騎兵一萬已出井陘關。’並讓人告訴張獻誠說:‘您所統領的大多是沒有多少戰鬥力的團練兵,沒有堅甲快刀,難以抵擋山西來的勁兵。’這樣張獻誠就會自動解圍撤退。這也是一大奇計。”顏杲卿聽後大喜,就按照何千年的計謀行事,張獻誠果然撤退,所率領的團練兵也都潰敗。於是顏杲卿就派人進入饒陽城,慰勞將士。又命令崔安石告訴其他州郡說:“朝廷大軍已下井陘關,不久就到,先平定河北的州郡。先歸順的有賞,後到的殺!”因此河北地區的州郡紛紛響應,共有十七郡歸順朝廷,合兵二十多萬。其餘依附安祿山叛軍的只有范陽、盧龍、密雲、漁陽、汲郡和鄴郡等六郡。
   杲卿又密使人入范陽招賈循,郟城人馬燧說循曰:“祿山負恩悖逆,雖得洛陽,終歸夷滅。公若誅諸將之不從命者,以范陽歸國,傾其根柢,此不世之功也。”循然之,猶豫不時發。別將牛潤容知之,以告祿山,祿山使其黨韓朝陽召循。朝陽至范陽,引循屏語,使壯士縊殺之,滅其族;以別將牛廷知范陽軍事。史思明、李立節將蕃、漢步騎萬人擊博陵、常山。馬燧亡入西山;隱者徐遇匿之,得免。
  顏杲卿又秘密地派人入范陽城去招降賈循,這時郟城人馬燧勸告賈循說:“安祿山忘恩負義,舉兵反叛,道行逆施,雖然佔據了洛陽,但終究會敗亡。您如果能夠殺掉不願意歸附朝廷的將領,以范陽歸順朝廷,傾覆安祿山叛軍的巢穴,就等於建立了千古不朽的功勳。”賈循認為他說的對,但因猶豫不決還沒有行動。這件事被別將牛潤客知道了,就報告了安祿山,安祿山就派他的親信韓朝陽去召賈循。韓朝陽到了范陽,叫來賈循密談,乘機讓壯士勒死了他,並滅殺了他的家族,然後任命別將牛廷統領范陽的軍隊。叛軍將領史思明與李立節率領蕃漢步、騎兵一萬攻打博陵、常山二郡。馬燧逃入西山,被隱士徐遇藏匿,才免於一死。
  [20]初,祿山欲自將攻潼關,至新安,聞河北有變而還。蔡希德將兵萬人自河內北擊常山。
  [20]起初,安祿山想要親自率兵攻打潼關,到了新安,得知河北發生變故而返回。叛將蔡希德率兵一萬從河內向北進攻常山。
  [21]戊申,榮王琬薨,贈諡請恭太子。
  [21]戊申(二十三日),榮王李琬去世,玄宗贈諡號為靖恭太子。
  [22]是歲,吐蕃贊普乞梨蘇籠獵贊卒,子娑悉籠獵贊立。
  [22]這一年,吐蕃贊普乞梨蘇籠獵贊去世,他的兒子娑悉籠獵贊繼立。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上之上至德元載(丙申、756)
  唐肅宗至德元載(丙申,公元756年)
  [1]春,正月,乙卯朔,祿山自稱大燕皇帝,改元聖武,以達奚為侍中,張通儒為中書令。高尚、嚴莊為中書侍郎。
  [1]春季,正月乙卯朔(初一),安祿山自封為大燕皇帝,改年號為聖武,並任命達奚為侍中,張通儒為中書令,高尚、嚴莊為中書侍郎。
  [2]李隨至睢陽,有眾數萬。丙辰,以隨為河南節度使,以前高要尉許遠為睢陽太守兼防禦使。濮陽客尚衡起兵討祿山,以郡人王棲曜為衙前總管,攻拔濟陰,殺祿山將邢超然。
  [2]李隨到睢陽,共有兵數萬。丙辰(初二),玄宗任命李隨為河南節度使,前高要縣尉許遠為睢陽太守兼防禦使。濮陽人尚衡起兵討伐安祿山,任命同郡人王棲曜為衙前總管,攻克了濟陰,殺了安祿山的部將邢超然。
  [3]顏杲卿使其子泉明、賈深、翟萬德獻李欽湊首及何千年、高邈於京師。張通幽泣請曰:“通幽兄陷賊,乞與泉明偕行,以救宗族。”杲卿哀而許之。至太原,通幽欲自託於王承業,乃教之留泉明等,更其表,多自為功,毀短杲卿,別遣使獻之。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備未完,史思明、蔡希德引兵皆至城下。杲卿告急於承業,承業既竊其功,利於城陷,遂擁兵不救。杲卿晝夜拒戰,糧盡矢竭;壬戌,城陷。賊縱兵殺萬餘人,執杲卿及袁履謙等送洛陽。王承業使者至京師,玄宗大喜,拜承業羽林大將軍,麾下受官爵者以百數。徵顏杲卿為衛尉卿。朝命未至,常山已陷。
  [3]顏杲卿派他的兒子顏泉明與賈深、翟萬德一起到京師向朝廷進獻李欽湊的頭顱及何千年與高邈。張通幽哭泣著請求說:“我的哥哥張通儒是叛軍的將領,我懇求與顏泉明一起入京,以救我們家族人的性命。”顏杲卿被感動就答應了他的請求。到了太原,張通幽想要依附於太原尹王承業,於是就讓王承業扣留了顏泉明等人,另作了表書,誇大自己的功勞,而貶低顏杲卿,然後另派使者去獻給朝廷。顏杲卿起兵才八天,還沒有作好守衛的準備,叛將史思明和蔡希德就率兵到了城下,顏杲卿急忙向王承業求援,王承業即已竊取其功,又希望叛軍攻陷常山,於是擁兵不救。顏杲卿率兵晝夜苦戰,箭盡糧絕,壬戌(初八),叛軍攻陷了常山城。叛軍放縱士兵殺了一萬餘人,抓住了顏杲卿與袁履謙等人送往洛陽。王承業所派的使者到了京師,玄宗十分高興,就拜王承業為羽林大將軍,部下被封官進爵的達一百多人。朝廷又徵顏杲卿為衛尉卿。任命還未到達,常山城已被叛軍攻陷。
  杲卿至洛陽,祿山數之曰:“汝自范陽戶曹,我奏汝為判官,不數年超至太守,何負於汝而反邪?”杲卿目罵曰:“汝本營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為三道節度使,恩幸無比,何負於汝而反?我世為唐臣,祿位皆唐有,雖為汝所奏,豈從汝反邪!我為國討賊,恨不斬汝,何謂反也?臊羯狗,何不速殺我!”祿山大怒,並袁履謙等縛於中橋之柱而之。杲卿、履謙比死,罵不虛口。顏氏一門死於刀鋸者三十餘人。
  顏杲卿被押送到洛陽,安祿山責備他說:“你原是范陽戶曹,我上奏朝廷任命你為判官,不幾年又越級提升為太守,有什麼地方負於你,而你竟起兵反對我?”顏杲卿怒目大罵安祿山說:“你原本是營州的一個牧羊胡奴,天子提升你為三道節度使,恩情深厚,寵信無比,有什麼地方負於你,而你卻起兵反叛?我世世代代為唐朝的臣子,利祿官位都是唐朝所給予的,雖然是你上奏朝廷任命的,我怎麼能夠跟隨你反叛呢!我是為國家討伐叛賊,可恨的是沒有殺掉你,怎麼能說是反叛呢?你這個臭胡狗,為何還不快一點殺我!”安祿山十分惱怒,把顏杲卿與袁履謙捆綁在中橋的橋柱上面,用刀將他們刮死。顏杲卿與袁履謙到死還罵不絕口。顏杲卿一家被安祿山殺掉的有三十餘人。
  史思明、李立節、蔡希德既克常山,引兵擊諸郡之不從者,所過殘滅,於是鄴、廣平、鉅鹿、趙、上谷、博陵、文安、魏、信都等郡復為賊守。饒陽太守盧全誠獨不從,思明等圍之。河間司法李奐將七千人、景城長史李遣其子祀將八千人救之,皆為思明所敗。
  叛軍將領史思明、李立節與蔡希德攻克了常山後,又率兵攻打不投降的州郡,在所經過的地方大肆殺戮,鄴郡、廣平、鉅鹿、趙郡、上谷、博陵、文安、魏郡、信都等郡又相繼落入敵手。只有饒陽太守盧全誠不投降,史思明等人就率兵包圍了饒陽。河間司法李奐率兵七千、景城長史李派他的兒子李祀率兵八千去援救,都被史思明打敗。
  [4]上命郭子儀罷圍雲中,還朔方,益發兵進取東京;選良將一人分兵先出井陘,定河北。子儀薦李光弼,癸亥,以光弼為河東節度使,分朔方兵萬人與之。
  [4]玄宗命令郭子儀撤去包圍雲中的軍隊,回軍朔方,更增兵準備收復東京。並且另選一名戰將帶領一部分軍隊出井陘關,平定河北。郭子儀推薦李光弼,癸亥(初九),玄宗任命李光弼為河東節度使,分出朔方兵一萬交他指揮。
  [5]甲子,加哥舒翰左僕射、同平章事,餘如故。
  [5]甲子(初十),玄宗加封哥舒翰為左僕射、同平章事,原任的官職如舊。
  [6]置南陽節度使,以南陽太守魯炅為之,將嶺南、黔中、襄陽子弟五萬人屯葉北,以備安祿山。炅表薛願為潁川太守兼防禦使,龐堅為副使。願,故太子瑛之妃兄;堅,玉之曾孫也。
  [6]玄宗設定南陽節度使,任命南陽太守魯炅擔任此職,率領嶺南、黔中、襄陽各地子弟兵五萬人駐紮於葉縣北面,防備安祿山南侵。魯炅上表,請任命薛願為潁川太守兼防禦史,龐堅為副使。薛願是原來的太子李瑛妃子的哥哥,龐堅是龐玉的曾孫。
  [7]乙丑,安祿山遣其子慶緒寇潼關;哥舒翰擊卻之。
  [7]乙丑(十一日),安祿山派遣他的兒子安慶緒率兵進攻潼關,被哥舒翰擊退。
  [8]己巳,加顏真卿戶部侍郎兼本郡防禦使;真卿以李為副。
  [8]己巳(十五日),朝廷加封顏真卿為戶部侍郎兼本郡防禦使,顏真卿又任命李為副防禦使。
  [9]二月,丙戌,加李光弼魏郡太守、河北道採訪使。
  [9]二月丙戌(初二),朝廷加封李光弼為魏郡太守、河北道採訪使。
  [10]史思明等圍饒陽二十九日,不下,李光弼將蕃、漢步騎萬餘人、太原弩手三千人出井陘。己亥,至常山,常山團練兵三千人殺胡兵,執安思義出降。光弼謂思義曰:“汝自知當死否?”思義不應。光弼曰:“汝久更陳行,視吾此眾,可敵思明否?今為我計當如何?汝策可取,當不殺汝。”思義曰:“大夫士馬遠來疲弊,猝遇大敵,恐未易當;不如移軍入城,早為備禦,先料勝負,然後出兵。胡騎雖銳,不能持重,苟不獲利,氣沮心離,於時乃可圖矣。思明今在饒陽,去此不二百里。昨暮羽書已去,計其先鋒來晨必至,而大軍繼之,不可不留意也。”光弼悅,釋其縛,即移軍入城。史思明聞常山不守,立解饒陽之圍;明日未旦,先鋒已至,思明等繼之,合二萬餘騎,直抵城下。光弼遣步卒五千自東門出戰,賊守門不退。光弼命五百弩於城上齊發射之,賊稍卻;乃出弩手千人分為四隊,使其矢發發相繼,賊不能當,斂軍道北。光弼出兵五千為槍城於道南,夾呼沱水而陳;賊數以騎兵搏戰,光弼之兵射之,人馬中矢者太半,乃退,小憩以俟步兵。有村民告賊步兵五千自饒陽來,晝夜行百七十里,至九門南逢壁,度憩息。光弼遣步騎各二千,匿旗鼓,並水潛行,至逢壁,賊方飯,縱兵掩擊,殺之無遺。思明聞之,失勢,退入九門。時常山九縣,七附官軍,惟九門、藁城為賊所據。光弼遣裨將張奉璋以兵五百戍石邑;餘皆三百人戍之。
  [10]史思明等叛將已經將饒陽城包圍了二十九天,還沒有攻下,李光弼率領蕃漢步、騎兵一萬餘人,再加上太原弩機手三千人出井陘關。己亥(十五日),李光弼兵到常山,常山團練兵三千人殺死反叛的胡兵,抓住安思義出城投降。李光弼對安思義說:“你知道你的罪該死嗎?”安思義不說話。李光弼又說:“你久經沙場,看我的這些部隊能否打敗史思明?如今為我打算,我應該怎麼辦才好?如果你的計策可取,我就不殺死你。”安思義說:“您的兵馬遠道而來,士卒疲勞,猝然與強敵交鋒,恐怕難以抵擋,不如率兵入城,早做準備,先為部署,然後再出兵。叛軍雖然精銳,但難以持久,如果一旦失利,就會氣喪心離,到那時就可以打敗他們。史思明現在饒陽,距離此地不到二百里路程。昨天晚上已向他發出了求援信,估計先鋒部隊明天早上一定會到達,緊接著後面就是大部隊,一定要留意才是。”李光弼聽後很高興,就為安思義鬆了綁,當即移軍入城。史思明得知常山失守,立刻解除對饒陽的包圍來救常山。次日天未亮,前鋒部隊已到達常山,史思明等率大軍緊隨其後,共二萬多名騎兵,直逼城下。李光弼派步兵五千從東門出擊迎戰,叛軍死命地堵住城門不退。李光弼命五百名弩機手從城頭上一齊射擊,叛軍被迫後撤。然後李光弼又把一千名弩機手分為四隊,一隊接一隊地不停地發射,叛軍不能抵擋,收軍退於道北。李光弼派五千手持矛槍排成方形的隊伍出於道南,在呼沱河兩岸列陣。叛軍多次用騎兵來進攻,都被李光弼的弩機手射退,大半人馬被射中,只好停止進攻,退下去休戰,以等待步兵。這時有村民報告說叛軍的五千步兵從饒陽向常山進軍,晝夜兼程,行走一百七十里,已到了九門南面的逢壁,估計正在那裡休息。李光弼立刻派出步、騎兵各二千,偃旗息鼓,沿呼沱河悄悄地進軍,到了逢壁,叛軍正在吃飯,官軍突然襲擊,叛軍被全部殲滅。史思明得知步兵被消滅,形勢不妙,遂率兵退入九門。當時常山郡九個縣,有七個歸順了官軍,只有九門與藁城還被叛軍佔據著。李光弼派裨將張奉璋率兵五百駐守石邑,其餘的縣都派三百人守衛。
  [11]上以吳王祗為靈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馬使。賈賁前至雍丘,有眾二千。先是譙郡太守楊萬石以郡降安祿山,逼真源令河東張巡使為長史,西迎賊。巡至真源,帥吏民哭於玄元皇帝廟,起兵討賊,吏民樂從者數千人;巡選精兵千人西至雍丘,與賈賁合。
  [11]玄宗任命吳王李祗為靈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馬使。賈賁先到了雍丘,有兵二千。先前譙郡太守楊萬石獻城投降了安祿山,又逼著讓真源縣令河東人張巡為他的長史,向西去迎接叛軍。張巡到了真源,率領官吏民眾哭於玄元皇帝廟中,然後起兵討伐叛軍,響應他的有數千人,張巡挑選了精兵一千人向西到達雍丘,與賈賁合兵。
  初,雍丘令令狐潮以縣降賊,賊以為將,使東擊淮陽救兵於襄邑,破之,俘百餘人,拘於雍丘,將殺之,往見李庭望;淮陽兵遂殺守者,潮棄妻子走,故賈賁得以其間入雍丘。庚子,潮引賊精兵攻雍丘;賁出戰,敗死。張巡力戰卻賊,因兼領賁眾,自稱吳王先鋒使。
  起初,雍丘縣令令狐潮率縣投降了叛軍,叛軍任命他為軍將,讓他率兵到襄邑攻打淮陽來的官軍,令狐潮戰勝,俘虜了一百餘人,關在雍丘縣城,準備殺掉他們,然後去見叛軍大將李庭望。淮陽兵乘機殺掉看守計程車兵,令狐潮丟下妻子和兒子逃走,所以賈賁得以趁亂進入雍丘。庚子(十六日),令狐潮帶領叛軍精兵來攻打雍丘,賈賁出戰,兵敗而死。張巡奮戰擊退了叛軍,因此兼領賈賁的部隊,自稱為吳王先鋒使。
  三月,乙卯,潮復與賊將李懷仙、楊朝宗、謝元同等四萬餘眾奄至城下;眾懼,莫有固志。巡曰:“賊兵精銳,有輕我心。今出其不意擊之,彼必驚潰。賊勢小折,然後城可守也。”乃使千人乘城;自帥千人,分數隊,開門突出。巡身先士卒,直衝賊陳,人馬辟易,賊遂退。明日,復進攻城,設百炮環城,樓堞皆盡;巡於城上立木柵以拒之。賊蟻附而登,巡束蒿灌脂,焚而投之,賊不得上。時伺賊隙,出兵擊之,或夜縋斫營,積六十餘日,大小三百餘戰,帶甲而食,裹瘡復戰,賊遂敗走。巡乘勝追之,獲胡兵二千人而還,軍聲大振。
  三月乙卯(初二),令狐潮又與叛軍大將李懷仙、楊朝宗、謝元同等率兵四萬餘人蜂擁來到城下,準備攻城。城中計程車兵十分害怕,沒有固守決心。張巡對他們說:“叛軍兵強馬壯,有輕我之心。我們如果出其不意突然襲擊,叛軍必定會因驚慌而潰敗。叛軍攻城受挫,我們就可以堅守。”於是就派一千人登上城牆守衛,自己另率一千人,分為數小隊,開啟城門,突然衝出。張巡身先士卒,直衝叛軍陣中,叛軍人馬驚慌躲避,然後退去。第二天,叛軍又集兵來攻城,環城架設了石炮,向城頭髮射,城樓和矮牆都被摧毀。張巡又於城上架立木柵抵禦叛軍的進攻。叛軍蜂擁登城,張巡教士兵紮起蒿草灌入油脂,然後點火投向敵人,使叛軍不能登城。又乘叛軍出漏洞,出兵襲擊,或趁夜晚,從城頭用繩子把士兵放下,夜襲敵營,共守城六十餘天,大小三百餘戰,張巡連吃飯時也不解甲冑,負傷後還繼續作戰。叛軍不能攻克,只好退兵。張巡又乘勝追擊,俘虜胡兵二千多人而回,軍勢大振。
  [12]初,戶部尚書安思順知祿山反謀,因入朝奏之。及祿山反,上以思順先奏,不之罪也。哥舒翰素與之有隙,使人詐為祿山遺思順書,於關門擒之以獻,且數思順七罪,請誅之。丙辰,思順及弟太僕卿元貞皆坐死,家屬徙嶺外。楊國忠不能救,由是始畏翰。
  [12]起初,戶部尚書安思順得知安祿山要謀反,借入朝之機向玄宗奏報了此事。安祿山起兵反叛後,玄宗因為安思順先已奏報,所以不加問罪。哥舒翰素來與安思順有矛盾,於是就故意偽造了一封安祿山給安思順的信,讓人假裝送信,然後在潼關城門口抓住此人,獻給朝廷,而且列舉了安思順的七條罪狀,請求玄宗殺了他。丙辰(初三),安思順和他的弟弟太僕卿安元貞都因此事被處死。家人被流放到嶺南。楊國忠無法救他們,因此開始畏懼哥舒翰。
  [13]郭子儀至朔方,益選精兵,戊午,進軍於代。
  [13]郭子儀回到朔方,增加了精兵強將。戊午(初五),進軍於伐州。
  [14]戊辰,吳王祗擊謝元同,走之,拜陳留太守、河南節度使。
  [14]戊辰(十五日),吳王李祗擊退了叛軍將領謝元同,玄宗任命他為陳留太守、河南節度使。
  [15]壬午,以河東節度使李光弼為范陽長史、河北節度使。加顏真卿河北採訪使。真卿以張澹為支使。
  [15]壬午(二十九日),玄宗任命河東節度使李光弼為范陽長史、河北節度使。又加封顏真卿為河北採訪使。顏真卿遂任命張澹為支使。
  先是清河客李萼,年二十餘,為郡人乞師於真卿曰:“公首唱大義,河北諸郡恃公以為長城。今清,公之西鄰,國家平日聚江、淮、河南錢帛於彼以贍北軍,謂之‘天下北庫’;今有布三百餘萬匹,帛八十餘萬匹,錢三十餘萬緡,糧三十餘萬斛。昔討默啜,甲兵皆貯清河庫,今有五十餘萬事。戶七萬,口十餘萬。竊計財足以三平原之富,兵足以倍平原之強。公誠資以士卒,撫而有之,以二郡為腹心,則餘郡如四支,無不隨所使矣。”真卿曰:“平原兵新集,尚未訓練,自保恐不足,何暇及鄰!雖然,借若諾子之請,則將何為乎?”萼曰:“清河遣僕銜命於公者,非力不足而借公之師以嘗寇也,亦欲觀大賢之明義耳。今仰瞻高意,未有決辭定色,僕何敢遽言所為哉!”真卿奇之,欲與之兵。眾以為萼年少輕虜,徒分兵力,必無所成,真卿不得已辭之。萼就館,復為書說真卿,以為:“清河去逆效順,奉粟帛器械以資軍,公乃不納而疑之。僕回轅之後,清河不能孤立,必有所繫託,將為公西面之強敵,公能無悔乎?”真卿大驚,遽詣其館,以兵六千借之;送至境,執手別。真卿問曰:“兵已行矣,可以言子之所為乎?”萼曰:“聞朝廷遣程千里將精兵十萬出崞口討賊,賊據險拒之,不得前。今當引兵先擊魏郡,執祿山所署太守袁知泰納舊太守司馬垂,使為西南主人;分兵開崞口,出千里之師,因討汲、鄴以北至於幽陵郡縣之未下者;平原、清河帥諸同盟,合兵十萬,南臨孟津,分兵循河,據守要害,制其北走之路。計官軍東討者不下二十萬,河南義兵西向者亦不減十萬。公但當表朝廷堅壁勿戰,不過月餘,賊必有內潰相圖之變矣。”真卿曰:“善!”命錄事參軍李擇交及平原令範冬馥將其兵,會清河兵四千及博平兵千人軍於堂邑西南。袁知泰遣其將白嗣恭等將二萬餘人來逆戰,三郡兵力戰盡日,魏兵大敗,斬首萬餘級,捕虜千餘人,是馬千匹,軍資甚眾。知泰奔汲郡,遂克魏郡,軍聲大振。
  當初,有個清河人李萼,二十多歲,代表清河郡人來向顏真卿借兵,對顏真卿說:“您大義凜然,首先號召大家來反抗叛軍,河北地區的郡縣都把您看作是國家的長城。現在清河是您西面的鄰郡,國家平常把江、淮以及河南地區的金錢布帛都積聚於那裡以供贍北方的軍隊,被人們稱為‘天下北倉庫’。現在那裡有布三百餘萬匹,帛八十餘萬匹,錢三十餘萬緡,糧三十餘萬斛。過去征討突厥默啜可汗時,把兵器都貯藏在清河郡的武庫中,現在還有五十餘萬件。清河郡有戶數七萬,人口十餘萬。我計算它的財物足可以抵得上三個平原郡,兵馬足可以抵得上兩個平原郡。您如果真能夠借兵給清河郡,並控制這一地區,以平原、清河二郡作為核心力量,那麼周圍的其他州郡就會如人體的四肢一樣,聽從您的指揮。”顏真卿說:“平原郡的兵是剛則召集在一起的,沒有經過任何訓練,自保還覺得兵力不夠,那裡顧得上鄰郡呢!但是,我如果答應了您的請求,那將會怎麼樣呢?”李萼說:“清河郡派我來向您借兵,並不是兵力不足而借您的兵去與叛軍血戰,只是想借此看一下您這位賢明之士的雅量。現在看您的意思還沒有下定決心,我怎麼敢魯莽地說出下一步的計劃呢!”顏真卿聽後很驚奇,就想借兵與他。但其他的人都認為李萼年輕氣盛,沒有看到叛軍力量的強大,借兵只能分散兵力,將會一事無成,顏真卿只好拒絕。李萼住到館舍後,又給顏真卿寫信,指出:“清河郡脫離叛軍,歸順朝廷,奉獻糧食、布帛和武器幫助官軍,您不但拒絕接受,而且還心存疑問。我回去覆命之後,清河郡不能孤立存在,必定要有所依靠,如果投向叛軍,就會成為您西面的強敵,到那時您能不後悔嗎?”顏真卿大為震驚,立刻到館舍去見李萼,答應借兵六千,一直送到邊境,握手而別。這時顏真卿又問道:“所借給的兵已經出發,你可以告訴我你的下一步計劃嗎?”李萼說:“聽說朝廷派程千里率領精兵十萬出崞口討伐叛軍,被佔據險要地形的叛軍阻擊,不能前進。現在應當先率兵攻打魏郡,抓住安祿山所任命的太守袁知泰,恢復原來的太守司馬垂的職位,讓他做西南的主將,分出一部分兵力開啟崞口,讓程千里的軍隊出來,共同討伐汲郡、鄴郡以北一直到幽陵被叛軍佔領的郡縣。平原與清河二郡率領其他的同盟郡兵,合兵十萬,向南進臨孟津,然後分兵沿著黃河佔領戰略要地,控制叛軍向北逃跑的退路。估計官軍東征的軍隊不少於二十萬,河南地區忠於朝廷的西征軍隊不少於十萬。您只要上表朝廷請求東征的軍隊固守,不要輕易出戰。這樣用不了一個多月,叛軍必然會發生內亂。”顏真卿說:“你說的好!”於是就命令錄事參軍李擇交與平原縣令範冬馥率領這些軍隊,會同清河兵四千及博平兵一千,駐紮在堂邑縣西南。袁知泰派部將白嗣恭等率兵二萬餘人來迎戰,三郡兵與魏郡兵血戰一天,魏郡兵大敗,被殺一萬多人,被俘一千多人,繳獲戰馬一千匹,還有許多其他的軍用物資。袁知泰逃往汲郡,於是官軍收復了魏郡,軍勢大振。
  時北海太守賀蘭進明亦起兵,真卿以書召之併力,進明將步騎五千渡河,真卿陳兵逆之,相揖,哭於馬上,哀動行伍。進明屯平原城南,休養士馬,真卿每事諮之,由是軍權稍移於進明矣,真卿不以為嫌。真卿以堂邑之功讓進明,進明奏其狀,取捨任意。敕加進明河北招討使,擇交、冬馥微進資級,清河、博平有功者皆不錄。進明攻信都郡,久之,不克;錄事參軍長安第五琦勸進明厚以金帛募勇士,遂克之。
  這時北海太守賀蘭進明也起兵討伐叛軍,顏真卿就寫信召他來合兵行動,賀蘭進明遂率領步、騎兵五千渡過黃河,顏真卿率兵去迎接,二人互相作揖行禮,在馬上痛哭,以至感動了隊伍中計程車兵。賀蘭進明率兵駐紮在平原城南,休養兵馬,顏真卿遇到問題都與他商量,因此軍權逐漸歸於賀蘭進明,而顏真卿卻不以為疑。顏真卿把堂邑之戰的功勞讓給賀蘭進明,於是賀蘭進明就向朝廷上奏表功,任意增減事實。玄宗就下敕書加封賀蘭進明為河北招討使,李擇交與範冬馥略微有所升遷,而清河與博平的有功將士都沒有得到獎賞。賀蘭進明又率兵進攻信都郡,很久不能攻克,錄事參軍長安人第五琦勸賀蘭進明用重金招募敢死之士,於是攻克了信都。
  [16]李光弼與史思明相守四十餘日,思明絕常山糧道。城中乏草,馬食薦藉。光弼以車五百乘之石邑取草,將車者皆衣甲,弩手千人衛之,為方陳而行,賊不能奪。蔡希德引兵攻石邑,張奉璋拒卻之。光弼遣使告急於郭子儀,子儀引兵自井陘出,夏,四月,壬辰,至常山,與光弼合,蕃、漢步騎共十餘萬。甲午,子儀、光弼與史思明等戰於九門城南,思明大敗。中郎將渾射李立節,殺之。,釋之之子也。思明收餘眾奔趙郡,蔡希德奔鉅鹿。思明自趙郡如博陵,時博陵已降官軍,思明盡殺郡官。河朔之民苦賊殘暴,所至屯結,多至二萬人,少者萬人,各為營以拒賊;及郭、李軍至,爭出自效。庚子,攻趙郡;一日,城降。士卒多虜掠,光弼坐城門,收所獲,悉歸之,民大悅。子儀生擒四千人,皆舍之,斬祿山太守郭獻。光弼進圍博陵,十日,不拔,引兵還恆陽就食。
  [16]李光弼與史思明相持了四十餘天,史思明斷絕了向常山運糧的道路。常山城中飼草已盡,戰馬只好吃草墊子。李光弼派車五百輛到石邑去取草,趕車的人都穿著甲冑,並派弩機手一千人護衛,結成方陣而行,叛軍無法搶奪。叛將蔡希德率兵攻打石邑,被張奉璋擊退。李光弼派人向郭子儀求救,郭子儀率兵出井陘關,夏季,四月壬辰(初九),到了常山,與李光弼合兵,共有蕃漢步、騎兵十餘萬。甲午(十一日),郭子儀、李光弼與史思明交戰於九門縣城南,史思明被打得大敗。中郎將渾射死了叛將李立節。渾是渾釋之的兒子。史思明收羅殘兵逃奔趙郡,蔡希德逃奔鉅鹿。史思明從趙郡又逃到博陵,當時博陵已經歸順了官軍,史思明就把郡官全部殺死。河朔地區的民眾不堪忍受叛軍的殘暴行為,紛紛起兵反抗,各郡縣都有抵抗的軍隊聚結,多的達二萬人,少的也有一萬人,各自與叛軍戰鬥。郭子儀與李光弼的大軍一到,這些軍隊都自動來助戰。庚子(十七日),進攻趙郡,打了一天,全城投降。入城的官軍士卒大肆搶掠,李光弼坐在城門上,收繳了所有被搶掠的物品,全部歸還了城民,民眾十分高興。郭子儀俘虜了四千餘人,都釋放了他們,殺了安祿山所任命的太守郭獻。李光弼又率兵包圍了博陵,攻了十天沒有攻克,於是就退兵回恆陽補充糧草。
  [17]楊國忠問士之可為將者於左拾遺博平張鎬及蕭昕,鎬、昕薦左贊善大夫永壽來,丙午,以為潁川太守。賊屢攻之,前後破賊甚眾,加本郡防禦使;人謂之“來嚼鐵”。
  [17]楊國忠問左拾遺博平人張鎬與蕭昕,官吏中誰可以為將率兵討叛,張鎬與蕭昕就推薦了左贊善大夫永壽人來,丙午(二十三日),朝廷任命來為潁川太守。叛軍多次來攻城,來前後擊退甚多,於是加封為本郡防禦使,人們稱他為“來嚼鐵”。
  [18]安祿山使平盧節度使呂知誨誘安東副大都護馬靈,殺之。平盧遊弈使武陟劉客奴、先鋒使董秦及安東將王玄志同謀討誅知誨,遣使逾海與顏真卿相聞,請取范陽以自效。真卿遣判官賈載齎糧及戰士衣助之。真卿時惟一子頗,才十餘歲,使詣客奴為質。朝廷聞之,以客奴為平盧節度使,賜名正臣;玄志為安東副大都護,董秦為平盧兵馬使。
  [18]安祿山讓部將平盧節度使呂知誨誘殺了安東副大都護馬靈。平盧遊弈使武陟人劉客奴、先鋒使董秦與安東將領王玄志合謀殺了呂知誨,並派使者透過海路去告知平原太守顏真卿,主動請求攻取范陽以效力。顏真卿派判官賈載運送了一批糧食和士卒所穿的衣服去助戰。顏真卿只有一個兒子名叫顏頗,當時才十多歲,顏真卿就把他送給劉客奴作為人質。朝廷得知此事後,就任命劉客奴為平盧節度使,賜名正臣,任命王玄志為安東副大都護,董秦為平盧兵馬使。
  [19]南陽節度使魯炅立柵於水之南,安祿山將武令、畢思琛攻之。
  [19]南陽節度使魯炅於水南岸架設木柵,安祿山的部將武令與畢思琛率兵來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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