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年春季,胥梁帶讓失去城邑的那些國家準備好車兵徒兵來接受土地,行動必須周密。讓烏餘準備車兵來接受封地。烏餘帶領他的一批人出來,胥梁帶讓諸侯假裝把土地送給烏餘,因而乘烏餘不備而加以逮捕,全部俘虜了他們。把烏餘的城邑都奪了回來,還給諸侯,諸侯因此歸向晉國。
齊國的慶封來魯國聘問,他的車子很漂亮。盂孫對叔孫說:“慶封的車子,不也很漂亮麼!”叔孫說:“豹聽說:‘衣飾和人不相稱,必然得到惡果。’漂亮的車子有什麼用?”叔孫設便宴招待慶封,慶封表現得不恭敬。叔孫為他賦《相鼠》這首詩,他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衛國的甯喜把持朝政,衛獻公擔心這件事,公孫免餘請求殺死甯喜。衛獻公說:“如果沒有甯子,我不能到這地步。我已經對他說過了‘政由甯氏’。事情的結果不能知道,只是得到壞名聲,不能做。”公孫免餘回答說:“下臣去殺他,君王不要參與計劃就行了。”就和公孫無地、公孫臣商量,讓他們攻打甯氏,沒有攻下,公孫無地和公孫臣都因此戰死了。衛獻公說:“臣是沒有罪的,父子二人都為我而死了!”夏季,公孫免餘再次攻打甯氏,殺死了甯喜和右宰穀,陳屍在朝廷上。石惡將要參加宋國的結盟,接受了命令而出來,給屍首穿上衣服,頭枕在屍體的大腿上而為他們號哭,想要入殮以後自己逃亡,又害怕不能免於禍難,姑且說:“接受使命了。”於是就動身走了。
子鮮說:“驅逐我的逃亡了,接納我的死去了,賞罰沒有章程,如何禁止為惡和勉勵為善?國君失掉他的信用而國家沒有正常的刑罰,不也很難了嗎?而且鱄實在是讓甯喜這麼做的。”子鮮說完這話就逃亡到晉國去。衛獻公讓人阻止他,不行。子鮮到達黃河,衛獻公又派人阻止他。他不讓使者前進,而向黃河發誓。子鮮寄住在木門,坐著都不肯面對著衛國。木門大夫勸他做官,他不同意,說:“做官而廢棄自己的職責,這是罪過;要儘自己的職責,這就宣揚了我逃亡的原因。我將要向誰訴說呢?我不能夠立在別人的朝廷上了。”一輩子也不出來做官。衛獻公為他服喪一直到死。
衛獻公給公孫免餘六十個城邑,他辭謝說:“只有卿才具備一百個城邑,下臣已經有六十個邑了。下面的人而有了上面的人的祿位,這是禍亂。下臣不敢聽到這種事。而且甯子就因為城邑多了,所以死了,下臣害怕死期快到。”衛獻公一定要給他,他接受了一半。讓他做了少師。衛獻公讓他做卿,他辭謝說:“太叔儀沒有二心,能夠贊助大事,君王還是任命他吧。”於是就讓太叔儀做了卿。
宋國的向戌和趙文子友好,又和令尹子木友好,想要停止諸侯之間的戰爭以取得名聲。他去到晉國,告訴了趙文子。趙文子和大夫們商量。韓宣子說:“戰爭,是殘害百姓的禍事,是財貨的蛀蟲,是小國的大災難,有人要消除它,雖然說辦不到,一定要答應。不答應,楚國將會答應,用來號召諸侯,那麼我國就失去盟主的地位了。”晉國人答應了向戌。向戌又去楚國,楚國也答應了。去到齊國,齊國人感到為難。陳文子說:“晉國、楚國答應了,我們怎麼能夠不答應?而且別人說‘消滅戰爭’,而我們不答應,那麼就使我們的百姓離心了,將要怎麼使用他們?”齊國人答應了。告訴秦國,秦國也答應了。這四個國家都通告小國,在宋國舉行會見。
五月二十七日,晉國的趙文子到達宋國。二十九日,鄭國的良霄也來了。六月初一日,宋國人設享禮招待趙文子,叔向作為趙文子的副手。司馬把煮熟的牲畜切成碎塊,放在盤子裡,這是合於禮的。以後孔子看到了這次禮儀的記載,認為文辭太多。初二日,叔孫豹、齊國的慶封、陳須無、衛國的石惡到達。初八日,晉國的荀盈跟隨趙文子之後到達。初十日,邾悼公到達。十六日,楚國的公子黑肱先到達,和晉國商定了有關的條件。二十一日,宋國的向戌去到陳國,和子木商定有關楚國的條件。二十二日,滕成公到達。子木告訴向戌,請求跟從晉國和楚國的國家互相見面。二十四日,向戌向趙文子覆命。趙文子說:“晉、楚、齊、秦四國地位對等,晉國不能指揮齊國,如同楚國不能指揮秦國一樣。楚國國君如果能讓秦國國君駕臨敝邑,寡君豈敢不堅決向齊國國君請求?”二十六日,向戌向子木覆命,子木派傳車請示楚康王。楚康王說:“放下齊國、秦國,請求和其他國家互相見面。”秋季,七月初二日,向戌到達。當夜,趙文子和公子黑肱統一了盟書的措辭。初四日,子木從陳國到達。陳國的孔奐、蔡國的公孫歸生到達。曹國和許國的大夫也都來到。各國軍隊用籬笆做牆作為分界。晉國和楚國各自駐紮在兩頭。伯夙對趙文子說:“楚國的氣氛很不好,恐怕會發生患難。”趙文子說:“我們轉折向左,進入宋國,能把我們怎麼辦?”
初五日,各諸侯國代表準備在宋國西門外邊結盟。楚國人在外衣裡邊穿上皮甲。伯州犁說:“會合諸侯的軍隊,而做別人不信任的事,恐怕不可以吧,諸侯盼望得到楚國的信任,因此前來順服。如果不信任別人,這就是丟掉了所用來使諸侯順服的東西了。”他堅決請求脫去皮甲。子木說:“晉國和楚國缺乏信用已經很久了,唯有去做對我有利的事就是了。如果能如願,哪裡用得著有信用?”伯州犁退下去。對人說:“令尹將要死了,不會到三年。但求滿足意志而丟棄信用,意志會滿足嗎?有意志就形成為語言,有語言就要有信用,有信用就加強意志。這三件事互相關聯統一,然後才能確定。信用丟掉了,怎麼能活到三年呢?” 趙文子擔心楚國人外衣裡邊穿皮甲,把這情形告訴了叔向。叔向說:“有什麼危害?一個普通人一旦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尚且不可以,都不得好死。如果一個會合諸侯的卿做出不守信用的事情,就必然不能成功了。說話不算數的人不能給人造成困難,這不是您的禍患。用信用召集別人,而又利用了虛偽,必然沒有人同意他,哪裡能危害我們?而且我們依靠著宋國來防守他們製造的困難,那就能人人捨命。和宋軍一起誓死對抗,即使楚軍增加一倍也是可以抵抗的,您有什麼可害怕的呢?但是事情又不至於到這一步。口稱消除戰爭以召集諸侯,反而發動戰爭來危害我們,我們的用處就多了,不必擔心。”
季武子派人以魯襄公的名義對叔孫豹說:“把我國比作和邾國、滕國小國一樣。”不久齊國人請求把邾國作為屬國,宋國人請求把滕國作為屬國,邾國、滕國都不參加結盟,叔孫說:“邾國、滕國,是別人的私屬國;我們,是諸侯之國,為什麼要看作和他們一樣?宋國、衛國,才是和我們對等的。”於是就參加結盟。所以《春秋》不記載叔孫豹的族名,這是說他違背了魯襄公命令的緣故。
晉國和楚國爭執歃血盟誓的先後。晉國人說:“晉國本來是諸侯的盟主,從來沒有在晉國之前歃血的。”楚國人說:“您說晉國和楚國的地位相等,如果晉國總是在前面,這就是楚國比晉國弱。而且晉國和楚國交換著主持諸侯的結盟已經很久了。難道專門由晉國主持?”叔向對趙文子說:“諸侯歸服晉國的德行,不是歸服它主持結盟。您致力於德行,不要去爭執先後。而且諸侯結盟會,小國本來一定有主持結盟的事務,讓楚國做小國盟主,不也是可以的嗎?”於是就讓楚國先歃血。《春秋》記載把晉國放在前面,這是由於晉國有信用。
初六日,宋平公同時招待晉國和楚國的大夫,趙文子作為主賓坐首席,子木跟他說話,趙文子不能回答,讓叔向在旁邊幫著對答,子木也不能回答。
初九日,宋平公和諸侯的大夫在蒙門外結盟。子木向趙文子詢問說:“範武子的德行怎麼樣?”趙文子回答說:“這個人的家事治理得井井有條,對晉國人來說沒有可以隱瞞的情況,他的祝史向鬼神表示誠信沒有言不由衷的話。”子木回去把話報告楚康王。楚康王說:“高尚啊!能夠讓神和人高興,無怪乎他能輔佐五世國君作為盟主。”子木又對楚康王說:“晉國稱霸諸侯是合適的,有叔向來輔佐它的卿,楚國沒有和他相當的人,不能和他相爭。”於是晉國的荀盈就去到楚國參加結盟。
鄭簡公在垂隴設享禮招待趙文子,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太叔、兩個子石跟從鄭簡公。趙文子說:“這七位跟從著君王,這是賜給武以光榮。請求都賦詩以完成君王的恩賜,武也可以從這裡看到這七位的志向。”子展賦《草蟲》這首詩。趙文子說:“好啊,這是百姓的主人!但武是不足以承當的。”伯有賦《鶉之賁賁》這首詩。趙文子說:“床上的話不出門檻,何況在野外呢?這不是使人所應該聽到的。”子西賦《黍苗》的第四章。趙文子說:“有寡君在那裡,武有什麼能力呢?”子產賦《隰桑》這首詩。趙文子說:“武請求接受它的最後一章。”子太叔賦《野有蔓草》這首詩。趙文子說:“這是大夫的恩惠。”印段賦《蟋蟀》這首詩。趙文子說:“好啊,這是保住家族的大夫!我有希望了。”公孫段賦《桑扈》這首詩。趙文子說:“‘不驕不傲’,福祿還會跑到哪兒去?如果保持這些話,即使想要辭掉福祿,能行嗎?” 享禮結束,趙文子告訴叔向說:“伯有將要被殺了!詩用來說明心意,心意在於誣衊他的國君並且公開怨恨國君,又以此作為賓客的光榮,他能夠長久嗎?即使僥倖,後來也一定逃亡。”叔向說:“對,他太驕奢。所謂不到五年,說的就是這個人了。”趙文子說:“其餘的人都是可以傳下幾世的大夫。子展也許是最後滅亡的,因為處在上位而不忘記降抑自己。印氏是最後第二家滅亡的,因為歡樂而有節制。歡樂用來安定百姓。不要過分使用它們,滅亡在後,不也是可以的嗎?”
宋國的左師請求賞賜,說:“下臣免於一死,請求賜給城邑。”宋平公給他六十個城邑,他把檔案交給子罕看。子罕說:“凡是諸侯小國,晉國、楚國都用武力來威懾他們,使他們害怕然後就上下慈愛和睦,慈愛和睦然後能安定他們的國家,以事奉大國,這是所以生存的原因。沒有威懾就要驕傲,驕傲了禍亂就要發生,禍亂髮生必然被滅亡,這就是所以滅亡的原因。上天生長了金、木、水、火、土五種材料,百姓把它們樣樣使用上,缺一種都不可,誰能夠廢除武器?武器的設定已經很久了,這是用來威懾不軌而宣揚文德的。聖人由於武力而興起,作亂的人由於武力而廢棄。使興起者廢棄、滅亡者生存、明白者糊塗的策略,都是從武力來的,而您謀求去掉它,不也是欺騙嗎?以欺騙矇蔽諸侯,沒有比這再大的罪過了。即使沒有大的討伐,反而又求取賞賜,這是不滿足到了極點了。”因此,子罕就把封賞檔案上的字削去並且扔了它。左師也就推辭了接受城邑。向氏想要攻打子罕,左師說:“我將要滅亡時,他老人家救了我,沒有比這再大的恩德了。又可以攻打嗎?”君子說:“‘那位人物,是國家主持正義的人’,這說的就是子罕吧!‘用什麼賜給我,我將要接受它’,這說的就是向戌吧?”
齊國的崔杼生下成和強妻子就死了,又娶了東郭姜,生了明。東郭姜帶了前夫的兒子,名叫棠無咎,和東郭偃輔佐崔氏。崔成有病被廢,立了崔明做繼承人。崔成請求在崔地退休,崔杼答應了,偃和無咎不給,說:“崔地,是宗廟所在的地方,一定要歸於宗主。”成和強生氣,要殺死他們。告訴慶封說:“他老人家的為人,也是您所知道的,惟獨聽從無咎和偃的話,父老兄長都說不上話。很怕有害於他老人家,謹敢向您報告。”慶封說:“您姑且退出去,我考慮一下。”就告訴盧蒲嫳。盧蒲嫳說:“他,是國君的仇人。上天或者將要拋棄他了。他家裡確實出了亂子,您擔的什麼心?崔家的削弱,就是慶家的加強。”過幾天成和強又對慶封說這件事。慶封說:“如果有利於他老人家,一定要去掉他們。如有危難,我來幫助你們。”
九月初五日,在崔氏的朝廷上,崔成、崔強把東郭偃和棠無咎殺了。崔杼生氣走了出來,他的手下人都逃了,找人套車,找不著。讓養馬的圉人套上車,寺人駕著車子出門,崔杼還說:“崔氏如果有福氣,禍患僅僅停留在我身上還可以。”就進見慶封。慶封說:“崔、慶是一家。這些人怎麼敢這樣?請為您討伐他們。”讓盧蒲嫳領著甲士以攻打崔氏。崔氏加築宮牆據以防守,沒有攻下。發動國內的人們幫著攻打,就滅亡了崔氏,殺了成和強,奪取了他家裡全部的人口和財貨。崔杼的妻子上吊死了。盧蒲嫳向崔杼覆命,並且為他駕車送他回家。崔杼到家,已經無家可歸了,於是就上吊而死。崔明在夜裡躲在墓群裡。初六日,崔明逃亡前來,慶封掌握了政權。
楚國的薳罷去到晉國參加盟會,晉平公設享禮招待他。薳罷將要退出的時候,賦了《既醉》這首詩。叔向說:“薳氏在楚國的後代將會長享祿位,應當啊!承受國君的命令,不忘記敏捷從事。子蕩將要掌握政權了。用敏捷來事奉國君,必然能保養百姓,政權還跑到哪兒去?”
崔氏那次叛亂,申鮮虞逃亡到魯國來,在郊外僱用了僕人,為齊莊公服喪。冬季,楚國人召請申鮮虞,申鮮虞去到楚國,做了右尹。
十一月初一日,日食。當時斗柄指申,應該是九月,由於主管曆法官員的過錯,兩次應該置閏月而沒有置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