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七十列傳·南越列傳

南越列傳原文

  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赵氏。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杨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佗,秦时用为南海龙川令。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谿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以其党为假守。秦已破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弗诛。汉十一年,遣陆贾因立佗为南越王,与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为南边患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器。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也,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於是佗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往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岭。岁馀,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馀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及孝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喻盛德焉。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诏丞相陈平等举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陆贾,先帝时习使南越。乃召贾以为太中大夫,往使。因让佗自立为帝,曾无一介之使报者。陆贾至南越,王甚恐,为书谢,称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老臣妄窃帝号,聊以自娱,岂敢以闻天王哉!”乃顿首谢,原长为籓臣,奉贡职。於是乃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皇帝,贤天子也。自今以後,去帝制黄屋左纛。”陆贾还报,孝文帝大说。遂至孝景时,称臣,使人朝请。然南越其居国窃如故号名,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至建元四年卒。

  佗孙胡为南越王。此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胡使人上书曰:“两越俱为籓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於是天子多南越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越。兵未逾岭,闽越王弟馀善杀郢以降,於是罢兵。

  天子使庄助往谕意南越王,胡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去後,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可以说好语入见。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於是胡称病,竟不入见。後十馀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胡薨,谥为文王。

  婴齐代立,即藏其先武帝玺。婴齐其入宿卫在长安时,取邯郸樛氏女,生子兴。及即位,上书请立樛氏女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婴齐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婴齐薨,谥为明王。

  太子兴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姬时,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及婴齐薨後,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往谕王、王太后以入朝,比内诸侯;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缺,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尝与安国少季通,其使复私焉。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数劝王及群臣求内属。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於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馀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比内诸侯。使者皆留填抚之。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赍,为入朝具。

  其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仕为长吏者七十馀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兄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其居国中甚重,越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於王。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弗听。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使者皆注意嘉,势未能诛。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乃置酒,介汉使者权,谋诛嘉等。使者皆东乡,太后南乡,王北乡,相嘉、大臣皆西乡,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曰:“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莫敢发。嘉见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分其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乃阴与大臣作乱。王素无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有淫行,国人不附,欲独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嘉不听王,王、王太后弱孤不能制,使者怯无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使。参曰:“以好往,数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无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也。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之越,又有王、太后应,独相吕嘉为害,原得勇士二百人,必斩嘉以报。”於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越境。吕嘉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器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仆。取自脱一时之利,无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计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王、太后及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越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而韩千秋兵入,破数小邑。其後越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越以兵击千秋等,遂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於是天子曰:“韩千秋虽无成功,亦军锋之冠。”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樛乐,其姊为王太后,首原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亢侯。乃下赦曰:“天子微,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今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汇水;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越侯二人为戈船、下厉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柢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陕,破石门,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锋,以数万人待伏波。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会期後,与楼船会乃有千馀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越人,纵火烧城。越素闻伏波名,日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遣使者招降者,赐印,复纵令相招。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犁旦,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德已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伏波又因问所得降者贵人,以知吕嘉所之,遣人追之。以其故校尉司马苏弘得建德,封为海常侯;越郎都稽得嘉,封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者,越王同姓,闻汉兵至,及越揭阳令定自定属汉;越桂林监居翁谕瓯骆属汉:皆得为侯。戈船、下厉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为九郡。伏波将军益封。楼船将军兵以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初王後,五世九十三岁而国亡焉。

  太史公曰:尉佗之王,本由任嚣。遭汉初定,列为诸侯。隆虑离湿疫,佗得以益骄。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其後亡国,徵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无後。楼船从欲,怠傲失惑;伏波困穷,智虑愈殖,因祸为福。成败之转,譬若纠墨。

  中原鹿走,群雄莫制。汉事西驱,越权南裔。陆贾骋说,尉他去帝。嫪后内朝,吕嘉狼戾。君臣不协,卒从剿弃。

南越列傳譯文

  南越王尉佗是真定人,姓趙。秦國兼併了六國,攻取並平定了楊越,設定了桂林、南海和象郡,把犯罪而被遷徙的百姓安置到這些地方,同越人雜居了十三年。尉佗,秦朝時被任命做了南海郡的龍川縣令。到秦二世時,南海郡尉任囂得病將死,把龍川令趙佗召來,並對他說:“聽說陳勝等發動了叛亂,秦朝推行暴虐無道的政策,天下百姓對此感到怨恨,項羽和劉邦、陳勝、吳廣等,都在各自的州郡,同時聚集民眾,組建軍隊,象猛虎般地爭奪天下,中原地區擾攘動亂,不知何時方得安寧,豪傑們背叛秦朝,相互對立。南海郡偏僻遙遠,我怕強盜的軍隊侵奪土地,打到這裡,我想發動軍隊切斷通往中原的新修大路,自己早作防備,等待諸侯的變化,恰巧我的病重了。再說番禺這個地方,背後有險要的山勢可以依*,南有大海作屏障,東西幾千裡,有些中原人輔助我們,這也能當一州之主,可以建立國家。南海郡的長官中沒有誰值得我同他研究這些事,所以把你召來告訴你這些事。”任囂當即向趙佗頒佈任命文書,讓他代行南海郡的職務。任囂死後,趙佗就向橫浦、陽山、湟谿關傳佈檄文,說:“強盜的軍隊將要到來,要疾速斷絕道路,集合軍隊,保衛自己。”趙佗藉此機會,逐漸用法律殺了秦朝安置的官吏,而用他的親信做代理長官。秦朝被消滅後,趙佗就攻擊併兼並了桂林和象郡,立自己為南越武王。漢高祖已經平定了天下,因為中原百姓勞頓困苦,所以漢高祖放過了趙佗,沒有殺他。漢高帝十一年(前196),派遣陸賈去南越,命令趙佗因襲他的南越王的稱號,同他剖符定約,互通使者,讓他協調百越,使其和睦相處,不要成為漢朝南邊的禍害。南越邊界與北方的長沙接壤。

  高後時代,有關部門的官吏請求禁止南越在邊境市場上購買鐵器。趙佗說:“高帝立我為南越王,雙方互通使者和物資,如今高後聽信讒臣的意見,把蠻夷視為異類,斷絕我們所需要的器物的來源,這一定是長沙王的主張,他想依*中原的漢王朝,消滅南越,兼作南越王,自己建立功勞。”於是趙佗就擅加尊號,自稱南越武帝,出兵攻打長沙國的邊境城邑,打敗了幾個縣才離去。高後派遣將軍隆慮侯周灶前去攻打趙佗。正遇上酷暑潮溼的氣侯,士卒中的多數人都得了重病,致使大軍無法越過陽山嶺。又過了一年多,高後死去,漢軍就停止了進攻。趙佗因此憑藉他的軍隊揚威於邊境,用財物賄賂閩越、西甌和駱越,使他們都歸屬南越,使他的領地從東到西長達一萬餘里。趙佗竟然乘坐黃屋左纛之車,以皇帝身份發號施令,同漢朝地位相等。

  待到漢文帝元年(前179),天子剛剛統治天下,便派出使者向諸侯和四方蠻夷的君長,告知他從代國來京即位的想法,讓他們知道天子的聖明美德。於是為趙佗在真定的父母的墳墓,設定守墓的人家,每年按時舉行祭祀,又召來他的堂兄弟,用尊貴的官職和豐厚的賞賜表示對他們的寵愛。天子命令丞相陳平等推薦可以出使南越的人,陳平說好疇人陸賈在先帝時曾多次出使南越。天子就召來陸賈,任命他為太中大夫,前往南越當使者,藉機責備趙佗自立為皇帝,竟然不派一個使者向天子報告。陸賈到了南越,南越王趙特別恐懼,向天子寫通道歉,說:“蠻夷大長老夫臣佗,從前高後隔離歧視南越,我私下疑心長沙王是個善進讒言的臣子,又在這遙遠之地聽說高後殺盡了趙佗的宗族,挖掘並燒燬祖先的墳墓,因此自暴自棄,侵犯長沙的邊境地區。而且南方低溼之地,在蠻夷中間,東邊的閩越只有上千民眾,卻稱其君長為王;西面的西甌和駱越這樣的裸體之國也得稱王。所以我狂妄地竊取皇帝的尊號,聊以自我安慰,怎敢把這事稟告天子呢!”趙佗深深叩頭謝罪,表示要長久做漢朝的藩屬臣子,遵守向天子納貢的職責。於是趙佗就向全國發布命令,說:“我聽說兩個英雄豪傑是不能並存的,兩個賢哲之人也不能共同生活在同一世界。漢朝皇帝,是賢明的天子,從今以後,我去掉帝制,不再乘坐黃屋左纛的車子。”陸賈回京報告此事,漢文帝非常高興。沿續到漢景帝時代,趙佗向漢朝稱臣,春秋兩季派人到長安朝見天子。但是在南越國內,趙佗一直竊用皇帝的名號,只是他派使者朝見天子時才稱王,接受天子的命令如同諸侯一樣。到建元四年,趙佗死去。

  趙佗的孫子趙胡當了南越王。這時閩越王郢發動戰爭,攻打南越邊境城鎮,趙胡派人向漢天子寫信說:“南越和閩越都是漢朝的藩臣,不能擅自發兵相互攻擊。如今閩越發兵侵犯臣,臣不敢發兵抗擊,希望天子下詔書處理這事。”於是天子讚揚南越有忠義行為,遵守職責和盟約,為他們出兵,派遣兩位將軍前去討伐閩越。漢軍還沒越過陽山嶺,閩越王的弟弟餘善殺死了郢,投降了漢朝,於是停止了討伐行動。

  漢天子派莊助去向南越王講明朝廷的意思,趙胡深深叩頭說:“天子是為臣發兵討伐閩越的,就是臣死了也無法報答天子的恩德!”趙胡就派太子嬰齊到朝廷去充當宿衛。他又對莊助說:“國家剛剛遭受敵人的侵略,請使者先走吧。趙胡正在日夜準備行裝,去京城朝見天子。”莊助離開後,他的大臣向趙胡進諫說:“漢朝發兵誅殺郢,也是用這個行動來警告南越。而且先王過去曾說過,事奉天子,只希望不要失禮,重要的是不可因為愛聽使者的好話而去朝見天子。要是去朝見天子就不能再回來了,這是亡國的形勢啊。”於是趙胡就以生病為藉口,最終也沒去朝見漢天子。過了十多年,趙胡真病得很嚴重,太子嬰齊請求回國。趙胡死了,加給他文王的諡號。

  嬰齊代立為南越王之後,就把他祖先的武帝印璽藏了起來。嬰齊到長安做宿衛時,取了邯鄲樛家的女兒做妻子,,生了兒子叫趙興。待到他即位為王,便向漢天子上書,請求立妻子樛氏為王后,趙興為太子。漢朝屢次派使者婉轉勸告嬰齊去朝拜天子,嬰齊喜歡恣意殺人,懼怕進京朝拜天子,會被強迫比照內地諸侯,執行漢朝法令,因此以有病為託辭,竟未去朝見天子,只派遣兒子次公入京當了宿衛。嬰齊死去,加給他明王的諡號。

  太子趙興代立為南越王,他母親當了太后。太后在沒嫁給嬰齊做妾時,曾經同霸陵人安國少季通*。等到嬰齊死後,元鼎四年(前113年),漢朝派安國少季前去規勸南越王和王太后,讓他們比照內地的諸侯,進京朝拜天子。命令辯士諫大夫終軍等宣傳這個意思,讓勇士魏臣等輔助不足之處,衛尉路博德率兵駐守在桂陽,等待使者。南越王年輕,王太后是中原人,曾同安國少季通*,此次安國少季來當使者,又和她通*。南越國的人們多半知道這事,大多不依附王太后。太后害怕發生動亂,也想依*漢朝的威勢,屢次勸說南越王和群臣請求歸屬漢朝。於是就透過使者上書天子,請求比照內地諸侯,三年朝見天子一次,撤除邊境的關塞。於是天子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把銀印賜給南越丞相呂嘉,也賜給內史、中尉、大傅等官印,其餘的官職由南越自己安置。廢除他們從前的黥刑和劓刑,用漢朝的法律,比照內地的諸侯。使者都留下來鎮撫南越。南越王及王太后整治行裝和貴重財物,為進京朝見天子做準備。

  南越丞相呂嘉年齡很大,輔佐過三位國王,他的宗族內當官做長吏的就有七十多人,男的都娶王女做妻子,女的都嫁給王子及其兄弟宗室之人,同蒼梧郡的秦王有聯姻關係。他在南越國內的地位非常顯要,南越人都信任他,很多人都成了他的親信,在得民心方面超過了南越王。南越王要上書漢天子,他屢次建議王放棄這個舉動,王沒聽。他產生了背叛王的念頭,屢次託病不去會見漢朝使者。使者都留意呂嘉的言行,因為形勢的關係,沒有誅殺呂嘉。南越王和王太后也怕呂嘉首先發難,就安排酒宴,想借助漢朝使者的權勢,計劃殺死呂嘉等人。宴席上,使者都面朝東,太后面朝南,王面朝北,丞相呂嘉和大臣都面朝西,陪坐飲酒。呂嘉的弟弟當將軍,率兵守候在宮外。飲酒當中,太后對呂嘉說:“南越歸屬漢朝,是國家的利益,而丞相嫌這樣做不利,是什麼原因?”王太后想以此激怒漢朝使者。使者猶豫不決,終究沒敢動手殺呂嘉。呂嘉看到周圍人不是自己的親信,隨即站起身走了出去。王太后發怒了,想用矛撞擊呂嘉,王,阻止了太后的行為。呂嘉就出去了,並把弟弟的兵士分來一部分,安排到自己的住處周圍,託病不肯去會見王和使者。呂嘉就暗中同大臣們準備發動叛亂。王一向無意殺害呂嘉,呂嘉知道這一點,因此幾個月過去了,叛亂仍沒發生。王太后有yín亂行為,南越國的人都不歸附她,她想獨自殺害呂嘉,又沒有能力做成這件事。

  漢天子聽說呂嘉不服從南越王,王和太后力弱勢孤,不能控制呂嘉,使者又膽怯而無決斷的能力。又認為王和太后已經歸附漢朝,獨有呂嘉作亂,不值得發兵,想派莊參率兩千人出使南越。莊參說:“若是為友好談判而去,幾個人就足夠了;若是為動武而去,兩千人不足以幹出大事來。”莊參推辭不肯去,天子罷免了莊參的官。郟地壯士、原濟北王的相韓千秋奮然說道:“這麼一個小小的南越,又有王和太后做內應,獨有丞相呂嘉從中破壞,我願意得到二百個勇士前往南越,一定殺死呂嘉,回來向天子報告。”於是天子派遣韓千秋和王太后的弟弟樛樂,率兵二千人前往南越。他們進人南越境內,呂嘉等終於造反了,並向南越國的人下令說:“國王年輕,,太后是中國人,又同漢朝使者有yín亂行為,一心想歸屬漢朝,把先王的珍寶重器全部拿去獻給漢天子,諂媚漢天子;帶走很多隨從的人,走到長安,便把他們賣給漢人作僮僕。她只想得到自己逃脫一時的好處,沒有顧及到趙氏的國家政權,沒有為後世永久之計而謀劃的意思。”於是呂嘉就同他弟弟率兵攻擊並殺害了南越王。王太后和漢朝的使者。他又派人告知蒼梧秦王和各郡縣官員,立明王的長子與南越籍的妻子所生的兒子術陽侯趙建德當南越王。這時韓千秋的軍隊進入南越境內,攻破幾個小城鎮。以後,南越人徑直讓開道路,供給飲食,讓韓千秋的軍隊順利前進,走到離番禺四十里的地方,南越用兵攻擊韓千秋等,於是把他們全部消滅。呂嘉讓人把漢朝使者的符節用木匣裝好,封上,放置到邊塞之上說了些好聽的騙人的話向漢朝謝罪,同時派兵守衛在要害的地方。於是天子說:“韓千秋雖然沒有成功,但也夠得上軍人的先鋒之冠了。”天子封韓千秋的兒子韓延年為成安侯。樛樂,他姐姐是王太后,她首先願意歸屬漢朝,因此封樛樂的兒子樛廣德為龍亢侯。天子就釋出赦令說:“天子衰微,諸侯極力征討,人們就諷刺大臣不知討伐叛賊。如今呂嘉、趙建德等造反,很安然地自立為王。我命令罪人同江淮以南的水兵共十萬人前去討伐他們。”

  元鼎五年(前112)秋天,衛尉路博德當了伏波將軍,率兵走出桂陽,直下匯水;主爵都尉楊僕當了樓船將軍,走世豫章,直下橫浦;原來歸降漢朝被封侯的兩個南越人當了戈船將軍和下厲將軍,率兵走出零陵,然後一軍直下離水,一軍直抵蒼梧;讓馳義侯利用巴蜀的罪人,調動夜郎的兵卒,直下牂柯江。最後都在番禺會師。

  元鼎六年(前111)冬天,樓船將軍率領精銳兵卒,首先攻下了尋陝,然後攻破石門,繳納了南越的戰船和糧食,乘機向前推進,挫敗南越的先頭部隊,率數萬大軍等候伏波將軍。伏波將軍率領被赦的罪人,道路遙遠,正巧又誤了會師的日期,因此同樓船將軍會師的才有一千餘人,於是一同前進。樓船將軍在前邊,直打到番禺。趙建德和呂嘉都在城中防守。樓船將軍自己選擇有利的地方,駐兵在番禺的東南面;伏波將軍駐軍在番禺西北邊。正趕上天黑了,樓船將軍攻擊並打敗了南越人,放大火燒番禺城。南越人平時就聽到過伏波將軍的大名,如今天黑,不知道他有多少軍隊。伏波將軍就安營紮寨,派使者招來那些投降的人,賜給他們印,又放他們回去招降別的人。樓船將軍奮力攻擊,焚燒敵人,反而驅趕亂兵跑入伏波將軍的營中來投降。黎明時分,城中的敵兵都投降了伏波將軍。呂嘉和趙建德已在夜裡同幾百個部下逃入大海,乘船西去。伏波將軍又乘機詢問已投降的南越貴人,才知道呂嘉的去向,派人去追捕他。原校尉現為伏波將軍的司馬之官的蘇弘捕到趙建德,被封為常海侯;南越人郎官都稽抓到呂嘉,被封為臨蔡侯。

  蒼梧王趙光,同南越王同姓,聽說漢朝軍隊已到,同南越名字叫定的揭陽縣令,自己決定歸屬漢朝;南越桂林郡監居翁,告知甌駱歸降漢朝。他們都被封了侯。戈船將軍和下厲將軍的軍隊,以及馳義侯所謂調動的夜郎軍隊還未到達,南越已經被平定了。於是漢朝在此設定了九個郡。伏波將軍增加了封邑,樓船將軍的軍隊攻破敵人的堅固防守,因而被封為將梁侯。

  從趙佗最初稱王以後,傳國五世,共九十三年,南越國就滅亡了。

  太史公說:“尉佗當上南越王,本是由於任囂的提拔和勸說。正趕上漢朝初步安定,他被封為諸侯。隆慮侯領兵伐南越,碰上酷暑潮溼的氣侯,士卒多染上疾病,無法進軍,致使趙佗越發驕傲。由於同甌駱互相攻擊,南越國勢動搖。漢朝的大軍壓境,南越太子嬰齊只得前往長安當宿衛。後來南越亡國,徵兆就在嬰齊娶了樛氏女。呂嘉小小的忠誠,致使趙佗斷絕了王位的繼承人。樓船將軍放縱慾望,變得怠惰傲慢,放蕩惑亂。伏波將軍大志不順,智謀思慮越來越豐富,因禍得福。可見成敗的轉換,就同糾墨一樣,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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