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昭公·昭公十年

昭公十年原文

  【经】十年春王正月。夏,齐栾施来奔。秋七月,季孙意如、叔弓、仲孙玃帅师伐莒。戊子,晋侯彪卒。九月,叔孙婼如晋,葬晋平公。十有二月甲子,宋公成卒。

  【传】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郑裨灶言于子产曰:「七月戊子,晋君将死。今兹岁在颛顼之虚,姜氏、任氏实守其地。居其维首,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晋之妣也。天以七纪。戊子,逢公以登,星斯于是乎出。吾是以讥之。」

  齐惠栾、高氏皆耆酒,信内多怨,强于陈、鲍氏而恶之。

  夏,有告陈桓子曰:「子旗、子良将攻陈、鲍。」亦告鲍氏。桓子授甲而如鲍氏,遭子良醉而骋,遂见文子,则亦授甲矣。使视二子,则皆从饮酒。桓子曰:「彼虽不信,闻我授甲,则必逐我。及其饮酒也,先伐诸?」陈、鲍方睦,遂伐栾、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陈、鲍焉往?」遂伐虎门。

  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之外,四族召之,无所往。其徒曰:「助陈、鲍乎?」曰:「何善焉?」「助栾、高乎?」曰:「庸愈乎?」「然则归乎?」曰:「君伐,焉归?」公召之而后入。公卜使王黑以灵姑金ぶ率,吉,请断三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战于稷,栾、高败,又败诸庄。国人追之,又败诸鹿门。栾施、高强来奔。陈、鲍分其室。

  晏子谓桓子:「必致诸公。让,德之主也,谓懿德。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强,思义为愈。义,利之本也,蕴利生孽。姑使无蕴乎!可以滋长。」桓子尽致诸公,而请老于莒。

  桓子召子山,私具幄幕、器用、从者之衣屦,而反棘焉。子商亦如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与之夫于。反子城、子公、公孙捷,而皆益其禄。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私分之邑。国之贫约孤寡者,私与之粟。曰:「《诗》云:『陈锡载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

  公与桓子莒之旁邑,辞。穆孟姬为之请高唐,陈氏始大。秋七月,平子伐莒,取郠,献俘,始用人于亳社。臧武仲在齐,闻之,曰:「周公其不飨鲁祭乎!周公飨义,鲁无义。《诗》曰:『德音孔昭,视民不佻。』佻之谓甚矣,而壹用之,将谁福哉?」

  戊子,晋平公卒。郑伯如晋,及河,晋人辞之。游吉遂如晋。九月,叔孙婼、齐国弱、宋华定、卫北宫喜、郑罕虎、许人、曹人、莒人、邾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如晋,葬平公也。郑子皮将以币行。子产曰:「丧焉用币?用币必百两,百两必千人,千人至,将不行。不行,必尽用之。几千人而国不亡?」子皮固请以行。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孙昭子曰:「非礼也。」弗听。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絰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服见,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皆无辞以见。子皮尽用其币,归,谓子羽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书》曰:『欲败度,纵败礼。』我之谓矣。夫子知度与礼矣,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

  昭子至自晋,大夫皆见。高强见而退。昭子语诸大夫曰:「为人子,不可不慎也哉!昔庆封亡,子尾多受邑而稍致诸君,君以为忠而甚宠之。将死,疾于公宫,辇而归,君亲推之。其子不能任,是以在此。忠为令德,其子弗能任,罪犹及之,难不慎也?丧夫人之力,弃德旷宗,以及其身,不亦害乎?《诗》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其是之谓乎!」

  冬十二月,宋平公卒。初,元公恶寺人柳。欲杀之。及丧,柳炽炭于位,将至,则去之。比葬,又有宠。

昭公十年譯文

  十年春季,周王朝曆法的正月,有一顆星出現在婺女宿。鄭國的裨灶對子產說:“七月初三日,晉國國君將要死去。現在歲星在玄枵,姜氏、任氏保守著這裡的土地,婺女宿正當玄枵的首位,而有了妖星在這裡出現,這是預告災禍將要歸於邑姜。邑姜,是晉侯的先妣。上天用七來記數,七月初三日,是逢公的死日,妖星就在這時候出現了,我是用它占卜而知道的。”

  齊惠公的後代欒氏、高氏都喜歡喝酒,聽信女人的話,所以別人的怨恨很多,勢力比陳氏、鮑氏還要大而又討厭陳氏、鮑氏。

  夏季,有人告訴陳桓子說:“子良、子旗將要進攻陳氏、鮑氏。”同時也告訴了鮑氏。陳桓子把兵器發給部下並且親自到鮑氏那裡,路上遇到子良喝醉了酒而騎馬賓士,就進見鮑文子,鮑文子也已經把兵器發下去了。派人去看子良、子旗兩個人,他們都準備喝酒。陳桓子說:“他們將攻打我們的傳聞即使不真實,但是他們聽說我發下兵器,就一定會追趕我們。趁著他們在喝酒,搶先攻打他們怎麼樣?”陳氏、鮑氏正在和睦的時候,就攻打欒氏、高氏。子良說:“先得到國君的支援,陳氏、鮑氏往哪裡去?”於是就攻打虎門。

  晏平仲穿著朝服站在虎門外邊,四個家族召見他,他都不去。他的手下人說:“幫助陳氏、鮑氏嗎?”晏平仲說:“他們有什麼好處值得幫助?”“幫助欒氏、高氏嗎?”晏平仲說:“難道能勝過陳氏、鮑氏?”“那麼回去嗎?”晏平仲說:“國君被攻打,回哪裡去?”齊景公召見他,然後進去。齊景公為了派王黑用龍旗領兵而占卜,吉利,請求砍去三尺以後再使用。五月某日,在稷地作戰,欒氏、高氏戰敗,在莊地又擊敗他們。國內的人們追趕他們,又在鹿門再次擊敗他們。欒施、高彊逃亡到魯國來,陳氏、鮑氏分了他們的家產。

  晏子對陳桓子說:“一定要把獲得的欒氏、高氏家產交給國君。謙讓,是德行的根本,讓給別人叫做美德。凡是有血氣的人,都有爭奪之心,所以利益不能勉強,想著道義就能勝過別人。道義,是利益的根本。積聚利益就會產生妖孽。姑且使它不要積聚吧!可以讓它慢慢地生長。”陳桓子把陳氏、鮑氏的家產全都交給齊景公,並請求在莒地告老退休。

  陳桓子召見子山,私下準備了帷幕、器物、從者的衣服鞋子,並把棘地還給了子山。對子商也像這樣做,而把封邑也還給了子商,對子周也是這樣,而把夫於給了他。讓子城、子公、公孫捷回國,並且都增加了他們的俸祿。凡是公子、公孫中沒有俸祿的,私下把封邑分給他們。對國內貧困孤寡的人,私下給他們糧食。他說“《》說,‘把受到的賞賜擺出來賜給別人就建立了周朝’,這就是能夠施捨的緣故。齊桓公因此而成為霸主。”

  齊景公把莒地旁邊的城邑賜給陳桓子,他辭謝了。穆孟姬為他請求高唐,陳氏開始昌大。秋季,七月,季平子進攻莒國,佔領郠地。奉獻俘虜,在亳社開始用人祭祀。臧武子在齊國,聽到了這件事,說:“周公大約不去享用魯國的祭祀了吧!周公享用合於道義的祭祀,魯國不符合道義。《詩》說:‘那德行聲譽特別顯明,讓百姓不要輕佻隨便。’現在的做法可以說輕佻隨便得過分了,而把人同牲畜一樣使用,上天將會降福給誰呀!”

  七月初三日,晉平公死了。鄭簡公去晉國,到達黃河,晉國人辭謝了,遊吉就去到晉國。九月,叔孫婼、齊國國弱、宋國華定、衛國北宮喜、鄭國罕虎、許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到晉國去,這是為了安葬晉平公。

  鄭國的子皮準備帶著財禮前去,子產說:“弔喪哪裡要用財禮,用財禮一定要一百輛車拉,一定要一千人。一千人到那裡,一時不會回來。不回來,財物一定會用光。幾千人的禮物出去幾次,國家還有不滅亡的?”子皮堅決請求帶著財禮出去。安葬完畢,諸侯的大夫想要乘機拜見新國君。叔孫昭子說:“這是不合於禮的。”大家不聽。叔向辭謝他們,說:“大夫們的送葬事情已經完了,又命令我與諸卿相見,我哀痛地處在服喪期間,如果用吉服相見,那麼喪禮還沒有完畢;如果以喪服相見,這就是再受一次弔唁。大夫們準備怎麼辦?”大家都沒有理由再請求拜見。子皮用光了他帶去的財禮。回國後,對子羽說:“並不是難於懂得道理,難在實行。他老人家懂得道理,我對道理還懂得不夠。《書》說‘慾望敗壞法度,放縱敗壞禮儀’,這就是說我啊。他老人家懂得法度和禮儀了,我確實是放縱慾望,又不能自我剋制。”

  昭子從晉國歸來,大夫們都來進見。高彊進見以後就退了出去。昭子對大夫們說:“做一個人的兒子不能不謹慎啊!過去慶封逃亡,子尾接受城邑之後,又稍稍奉還給國君一部分,國君認為他忠誠,因而很寵信他。臨死以前,在公宮得病,坐上車子回家,國君親自推著他走。他的兒子不能繼承父業,因此在這裡。忠誠是美德,他的兒子不能繼承,罪過就會延及到他身上,怎麼能不謹慎呢?喪失了那個人的功勞,丟掉德行,讓宗廟閒空而無人祭祀,而罪過就延及到他身上,不也是禍害嗎?《詩》說,‘憂患的到來不在我前頭,也不在我後頭’,說的就是這個吧!”

  冬季,十二月,宋平公死去。當初,宋元公討厭寺人柳,想要殺死他。等到有了喪事,寺人柳在元公坐的地方燒上炭火,元公將要到達,就把炭撤去。等到安葬以後,寺人柳又得到了寵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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