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昭公·昭公二十一年

昭公二十一年原文

  【经】二十有一年春王三月,葬蔡平公。夏,晋侯使士鞅来聘。宋华亥、向宁、华定自陈入于宋南里以叛。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八月乙亥,叔辄卒。冬,蔡侯朱出奔楚。公如晋,至河乃复。

  【传】二十一年春,天王将铸无射。泠州鸠曰:「王其以心疾死乎?夫乐,天子之职也。夫音,乐之舆也。而钟,音之器也。天子省风以作乐,器以钟之,舆以行之。小者不窕,大者不□瓠,则和于物,物和则嘉成。故和声入于耳而藏于心,心亿则乐。窕则不咸,总则不容,心是以感,感实生疾。今钟□瓠矣,王心弗堪,其能久乎?」

  三月,葬蔡平公。蔡大子朱失位,位在卑。大夫送葬者归,见昭子。昭子问蔡故,以告。昭子叹曰:「蔡其亡乎!若不亡,是君也必不终。《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塈。』今蔡侯始即位,而适卑,身将从之。」

  夏,晋士鞅来聘,叔孙为政。季孙欲恶诸晋,使有司以齐鲍国归费之礼为士鞅。士鞅怒,曰:「鲍国之位下,其国小,而使鞅从其牢礼,是卑敝邑也。将复诸寡君。」鲁人恐,加四牢焉,为十一牢。

  宋华费遂生华貙、华多僚、华登。貙为少司马,多僚为御士,与貙相恶,乃谮诸公曰:「貙将纳亡人。」亟言之。公曰:「司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对曰:「君若爱司马,则如亡。死如可逃,何远之有?」公惧,使侍人召司马之侍人宜僚,饮之酒而使告司马。司马叹曰:「必多僚也。吾有谗子而弗能杀,吾又不死,抑君有命,可若何?」乃与公谋逐华貙,将使田孟诸而遣之。公饮之酒,厚酬之,赐及从者。司马亦如之。张丐尤之,曰:「必有故。」使子皮承宜僚以剑而讯之。宜僚尽以告。张丐欲杀多僚,子皮曰:「司马老矣,登之谓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五月丙申,子皮将见司马而行,则遇多僚御司马而朝。张丐不胜其怒,遂与子皮、臼任、郑翩杀多僚,劫司马以叛,而召亡人。壬寅,华、向入。乐大心、丰愆、华牼御诸横。华氏居卢门,以南里叛。六月庚午,宋城旧鄘及桑林之门而守之。

  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公问于梓慎曰:「是何物也,祸福何为?」对曰:「二至、二分,日有食之,不为灾。日月之行也,分,同道也;至,相过也。其他月则为灾,阳不克也,故常为水。」

  于是叔辄哭日食。昭子曰:「子叔将死,非所哭也。」八月,叔辄卒。

  冬十月,华登以吴师救华氏。齐乌枝鸣戍宋。厨人濮曰:「《军志》有之:『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衰。』盍及其劳且未定也伐诸?若入而固,则华氏众矣,悔无及也。」从之。丙寅,齐师、宋师败吴师于鸿口,获其二帅公子苦雂、偃州员。华登帅其馀以败宋师。公欲出,厨人濮曰:「吾小人,可藉死而不能送亡,君请待之。」乃徇曰:「杨徽者,公徒也。」众从之。公自杨门见之,下而巡之,曰:「国亡君死,二三子之耻也,岂专孤之罪也?」齐乌枝鸣曰:「用少莫如齐致死,齐致死莫如去备。彼多兵矣,请皆用剑。」从之。华氏北,复即之。厨人濮以裳裹首而荷以走,曰:「得华登矣!」遂败华氏于新里。翟偻新居于新里,既战,说甲于公而归。华妵居于公里,亦如之。

  十一月癸未,公子城以晋师至。曹翰胡会晋荀吴、齐苑何忌、卫公子朝救宋。丙戌,与华氏战于赭丘。郑翩愿为鹳,其御愿为鹅。子禄御公子城,庄堇为右。干犨御吕封人华豹,张丐为右。相遇,城还。华豹曰:「城也!」城怒而反之,将注,豹则关矣。曰:「平公之灵,尚辅相余。」豹射,出其间。将注,则又关矣。曰:「不狎,鄙!」押矢。城射之,殪。张丐抽殳而下,射之,折股。扶伏而击之,折轸。又射之,死。干丐请一矢,城曰:「余言汝于君。」对曰:「不死伍乘,军之大刑也。干刑而从子,君焉用之?子速诸。」乃射之,殪。大败华氏,围诸南里。华亥搏膺而呼,见华貙,曰:「吾为栾氏矣。」貙曰:「子无我迋。不幸而后亡。」使华登如楚乞师。华貙以车十五乘,徒七十人,犯师而出,食于睢上,哭而送之,乃复入。楚薳越帅师将逆华氏。大宰犯谏曰:「诸侯唯宋事其君,今又争国,释君而臣是助,无乃不可乎?」王曰:「而告我也后,既许之矣。」

  蔡侯朱出奔楚。费无极取货于东国,而谓蔡人曰:「朱不用命于楚,君王将立东国。若不先从王欲,楚必围蔡。」蔡人惧,出朱而立东国。朱诉于楚,楚子将讨蔡。无极曰:「平侯与楚有盟,故封。其子有二心,故废之。灵王杀隐大子,其子与君同恶,德君必甚。又使立之,不亦可乎?且废置在君,蔡无他矣。」公如晋,及河,鼓叛晋。晋将伐鲜虞,故辞公。

昭公二十一年譯文

  二十一年春季,周景王準備鑄造無射大鐘。泠州鳩說:“天子大概會由於心病而死去吧!音樂,是天子所主持的。聲音,是音樂的車床,而鍾,是發音的器物。天子考察風俗因而製作樂曲,用樂器來匯聚它,用聲音來表達它,小的樂器發音不纖細,大的樂器發音不洪亮,那樣就使一切事物和諧。一切事物和諧,美好的音樂才能完成。所以和諧的聲音進入耳朵而藏在心裡,心安就快樂。纖細就不能讓四處都聽到,洪亮就不能忍受,內心因此感到不安,不安就會生病。現在鐘聲粗大,天子的內心受不住,難道能夠長久嗎?”

  三月,安葬蔡平公。蔡國的太子朱沒有站在葬禮中應站的位置上,站在下面。大夫中送葬的回來,進見昭子。昭子問蔡國葬禮的事情,送葬的大夫就把當時的情況告訴昭子,昭子嘆氣說:“蔡國大約要滅亡了吧!如果不滅亡,這個國君一定不得好死。《》說:‘在他的地位上不懈怠,百姓就能夠休息。’現在蔡侯剛剛即位就站到下面去,他自己也將會跟著跨下去的。”

  夏季,晉國計程車鞅前來聘問,叔孫主持接待。季孫存心得罪晉國,讓官吏用齊國的鮑國回費地的禮節招待士鞅。士鞅發怒,說:“鮑國的地位低,他的國家小,現在讓我接受招待他所用七牢的禮節,這是輕視敝邑,我將要向寡君報告。”魯國人恐懼,增加四牢,使用了十一牢。

  宋國的華費遂生了華貙、華多僚、華登。華貙做少司馬,華多僚做御士,與華貙不和,就在宋公面前誣陷說:“華貙打算接納逃亡的人。”屢次說這些話,宋元公說:“司馬由於我的緣故,使他的兒子逃亡。死和逃亡都是命中註定,我不能讓他的兒子再逃亡。”華多僚回答說:“君王如果愛惜司馬,就應當逃亡。死如果可以逃避,哪有什麼遠不遠?”宋元公害怕,讓侍者召來司馬的侍者宜僚,給他酒喝,讓他告訴司馬驅逐華貙。司馬嘆氣說:“一定是多僚乾的。我有一個造謠的兒子而不能殺死他,我又不死,國君有了命令,怎麼辦?”就和宋元公商量驅逐華貙,準備讓他在孟諸打獵時打發他走。宋元公給他酒喝,厚厚地送給他禮物,還賞賜隨行的人。司馬也像宋元公一樣,張匄感到奇怪,說:“一定有原因。”讓華貙用劍架在宜僚脖子上追問他,宜僚把話全說出來,張匄想要殺死多僚,華貙說:“司馬年老了,華登的逃亡已經很傷他的心,我又加重了他的傷心,不如逃亡。”五月十四日,華貙準備進見司馬以後再走。在朝廷上遇見多僚為司馬駕車上朝,張牼不能控制自己的憤怒,就和華貙、臼任、鄭翩殺了多僚,劫持了司馬叛變,召集逃亡的人。二十日,華氏、向氏回來,樂大心。豐愆、華貙在橫地抵禦他們。華氏住在盧門,領著南里的人叛變。六月十九日,宋國修繕舊城和桑林之門用以據守。

  秋季,七月初一,發生日食。魯昭公問梓慎說:“這是什麼事?是什麼樣的禍福?”梓慎回答說:“冬至夏至、春分秋分,發生日食,不是災禍。日月的執行,在春分秋分的時候,黃道和赤道交點相同;在夏至冬至的時候,相交點遠。其他的月分就要發生災禍,因為陽氣不勝,所以常常發生水災。”在那個時候叔輒因為發生日食號哭,昭子說:“叔輒快死了,因為這不是他所應該哭的事情。”八月,叔輒死了。  

  冬季,十月,華登率領吳軍救援華氏,齊國的烏枝鳴在宋國戍守,廚邑大夫濮說:“《軍志》有這樣的話:‘先發制人可以摧毀敵人士氣,後發制人要等到敵人士氣衰竭。’何不乘他們疲勞和沒有安定而進攻?如果敵人已經進來而軍心安定,華氏的人就多了,我們就後悔不及了。”烏枝鳴聽從了。十七日,齊軍、宋軍在鴻口擊敗吳軍,俘虜了他們兩個將領公子苦雂、偃州員。華登率領餘部擊敗宋軍。宋元公想要逃亡,廚邑大夫濮說:“我是小人,可以為君王死難,而不能護送君王逃亡,請君王等待一下。”於是就巡行全軍說:“揮舞旗幟的,是國君的戰士。”眾人按他的話揮舞旗幟,宋元公在揚門上見到這種情況,下城巡視,說:“國家亡,國君死,這是各位的恥辱,豈獨是我一人的罪過呢?”齊國的烏枝鳴說:“使用少量的兵力,最好是一起拼命,一起拼命,最好是撤去守備。他們的武器多得很,建議我軍都用劍和他們作戰。”宋公聽從了。華氏敗走,宋軍、齊軍又追上去,廚邑大夫濮用裙子包著砍下的腦袋,扛在肩上快跑,說:“殺死華登了!”於是就在新裡打敗了華氏,翟僂新住在新裡,戰鬥開始以後,到宋元公那裡脫下盔甲而歸附。華妵住在公里,也像翟僂新一樣。

  十一月初四日,公子城帶著晉軍來到,曹國翰胡會合晉國荀吳、齊國苑何忌、衛國公子朝救援宋國,初七日,和華氏在赭丘作戰,鄭翩希望擺成鸛陣,他的御者希望擺成鵝陣,子祿為公子城駕御戰車,莊堇作為車右,幹犫為呂地封人華豹駕御戰車,張匄作為車右。兩車相遇,公子城退了回去,華豹大喊說:“城啊!”公子城發怒,轉回來,將要裝上箭,而華豹已經拉開了弓。公子城說:“平公的威靈,還在保佑我!”華豹射箭,穿過公子城和子祿之間,公子城又要裝上箭,華豹又已經拉開了弓,公子城說:“不讓我還手,卑鄙啊!”華豹從弓上抽下箭,公子城一箭射去,把華豹射死,張匄抽出殳下車,公子城一箭射去,射斷張匄的腿,張匄爬過來用殳敲斷了公子城的車軫,公子城又發了一箭,張匄死去,幹犫請求給他一箭,公子城說:“我替你向國君說情。”幹犫回答說:“不和戰友一起戰死,這是犯了軍隊中的大法,犯了法而跟從您,君王哪裡用得著我?您快點吧!”於是公子城就射了他一箭,射死了,宋軍、齊軍把華氏打得大敗,包圍南里,華亥拍著胸脯大喊,進見華貙,說:“我們成了晉國的欒氏了。”華貙說:“您不要嚇唬我,碰上倒黴才會死呢。”派華登到楚國請求出兵,華貙帶領戰車十五輛,步兵七十人突圍而出,在睢水岸邊吃飯,哭著送走華登,就再次衝進包圍圈。楚國的薳越率領軍隊打算迎接華氏,太宰犯勸諫說:“諸侯之中惟有宋國的臣下還事奉著國君,現在又爭奪國政,丟開國君而幫助臣下,恐怕不可以吧!”楚平王說:“我對你說晚了,已經答應他們了。”

  蔡侯朱逃亡到楚國。費無極得到東國的財禮,對蔡國人說:“朱不聽楚國的命令,君王將要立東國做國君,如果不先順從君王的願望,楚國一定包圍蔡國。”蔡國人害怕,趕走朱而立了東國,朱向楚國控訴,楚平王準備討伐蔡國。費無極說:“蔡平侯和楚國有盟約,所以封他,他的兒子有二心,所以廢掉他。靈王殺了隱太子,隱太子的兒子和君王有共同的仇人,一定會感謝君王。現在又讓他立為國君,不也是可以的嗎?而且廢、立的權操在君王手裡,蔡國就不會有別的念頭了。”

  昭公去到晉國,到達黃河。鼓地背叛晉國,晉國準備進攻鮮虞,所以辭謝了昭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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