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昭公·昭公十三年

昭公十三年原文

  【经】十有三年春,叔弓帅师围费。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杀其君虔于乾溪。楚公子弃疾杀公子比。秋,公会刘子、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平丘。八月甲戌,同盟于平丘。公不与盟。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归。公至自会。蔡侯庐归于蔡。陈侯吴归于陈。冬十月,葬蔡灵公。公如晋,至河乃复。吴灭州来。

  【传】十三年春,叔弓围费,弗克,败焉。平子怒,令见费人执之以为囚俘。冶区夫曰:「非也。若见费人,寒者衣之,饥者食之,为之令主,而共其乏困。费来如归,南氏亡矣,民将叛之,谁与居邑?若惮之以威,惧之以怒,民疾而叛,为之聚也。若诸侯皆然,费人无归,不亲南氏,将焉入矣?」平子从之,费人叛南氏。

  楚子之为令尹也,杀大司马薳掩而取其室。及即位,夺薳居田;迁许而质许围。蔡洧有宠于王,王之灭蔡也,其父死焉,王使与于守而行。申之会,越大夫戮焉。王夺斗韦龟中犨,又夺成然邑而使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许围、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礼也。因群丧职之族,启越大夫常寿过作乱,围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

  观起之死也,其子从在蔡,事朝吴,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请试之。」以蔡公之命召子干、子皙,及郊,而告之情,强与之盟,入袭蔡。蔡公将食,见之而逃。观从使子干食,坎,用牲,加书,而速行。己徇于蔡曰:「蔡公召二子,将纳之,与之盟而遣之矣,将师而从之。」蔡人聚,将执之。辞曰:「失贼成军,而杀余,何益?」乃释之。朝吴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则如违之,以待所济。若求安定,则如与之,以济所欲。且违上,何适而可?」众曰:「与之。」乃奉蔡公,召二子而盟于邓,依陈、蔡人以国。楚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弃疾、蔓成然、蔡朝吴帅陈、蔡、不羹、许、叶之师,因四族之徒,以入楚。及郊,陈、蔡欲为名,故请为武军。蔡公知之曰:「欲速。且役病矣,请藩而已。」乃藩为军。蔡公使须务牟与史卑先入,因正仆人杀大子禄及公子罢敌。公子比为王,公子黑肱为令尹,次于鱼陂。公子弃疾为司马,先除王宫。使观从从师于乾溪,而遂告之,且曰:「先归复所,后者劓。」师及訾梁而溃。

  王闻群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车下,曰:「人之爱其子也,亦如余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无子,知挤于沟壑矣。」王曰:「余杀人子多矣,能无及此乎?」右尹子革曰:「请待于郊,以听国人。」王曰:「众怒不可犯也。」曰:「若入于大都而乞师于诸侯。」王曰:「皆叛矣。」曰:「若亡于诸侯,以听大国之图君也。」王曰:「大福不再,只取辱焉。」然丹乃归于楚。王沿夏,将欲入鄢。芋尹无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奸王命,王弗诛,惠孰大焉?君不可忍,惠不可弃,吾其从王。」乃求王,遇诸棘围以归。夏五月癸亥,王缢于芋尹申亥氏。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观从谓子干曰:「不杀弃疾,虽得国,犹受祸也。」子干曰:「余不忍也。」子玉曰:「人将忍子,吾不忍俟也。」乃行。国每夜骇曰:「王入矣!」乙卯夜,弃疾使周走而呼曰:「王至矣!」国人大惊。使蔓成然走告子干、子皙曰:「王至矣!国人杀君司马,将来矣!君若早自图也,可以无辱。众怒如水火焉,不可为谋。」又有呼而走至者曰:「众至矣!」二子皆自杀。丙辰,弃疾即位,名曰熊居。葬子干于訾,实訾敖。杀囚,衣之王服而流诸汉,乃取而葬之,以靖国人。使子旗为令尹。

  楚师还自徐,吴人败诸豫章,获其五帅。

  平王封陈、蔡,复迁邑,致群赂,施舍宽民,宥罪举职。召观从,王曰:「唯尔所欲。」对曰:「臣之先,佐开卜。」乃使为卜尹。使枝如子躬聘于郑,且致犨、栎之田。事毕,弗致。郑人请曰:「闻诸道路,将命寡君以犨、栎,敢请命。」对曰:「臣未闻命。」既复,王问犨、栎。降服而对,曰:「臣过失命,未之致也。」王执其手,曰:「子毋勤。姑归,不谷有事,其告子也。」他年芋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

  初,灵王卜,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龟,诟天而呼曰:「是区区者而不馀畀,余必自取之。」民患王之无厌也,故从乱如归。

  初,共王无冢适,有宠子五人,无适立焉。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请神择于五人者,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见于群望,曰:「当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谁敢违之?」既,乃与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使五人齐,而长入拜。康王跨之,灵王肘加焉,子干、子皙皆远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厌纽。斗韦龟属成然焉,且曰:「弃礼违命,楚其危哉!」

  子干归,韩宣子问于叔向曰:「子干其济乎?」对曰:「难。」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而无人,一也;有人而无主,二也;有主而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干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达者,可谓无人。族尽亲叛,可谓无主。无衅而动,可谓无谋。为羁终世,可谓无民。亡无爱征,可谓无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涉五难以弑旧君,谁能济之?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蔡,城外属焉。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获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宠贵,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难,谁能害之?子干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其贵亡矣,其宠弃矣,民无怀焉,国无与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僖。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佐,有莒、卫以为外主,有国、高以为内主。从善如流,下善齐肃,不藏贿,不从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厌,是以有国,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好学而不贰,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犨、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郤、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献无异亲,民无异望,天方相晋,将何以代文?此二君者,异于子干。共有宠子,国有奥主。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而不送,归楚而不逆,何以冀国?」

  晋成虒祁,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为取郠故,晋将以诸侯来讨。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并征会,告于吴。秋,晋侯会吴子于良。水道不可,吴子辞,乃还。

  七月丙寅,治兵于邾南,甲车四千乘,羊舌鲋摄司马,遂合诸侯于平丘。子产、子大叔相郑伯以会。子产以幄幕九张行。子大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损焉。及会,亦如之。

  次于卫地,叔鲋求货于卫,淫刍荛者。卫人使屠伯馈叔向羹,与一箧锦,曰:「诸侯事晋,未敢携贰,况卫在君之宇下,而敢有异志?刍荛者异于他日,敢请之。」叔向受羹反锦,曰:「晋有羊舌鲋者,渎货无厌,亦将及矣。为此役也,子若以君命赐之,其已。」客从之,未退,而禁之。

  晋人将寻盟,齐人不可。晋侯使叔向告刘献公曰:「抑齐人不盟,若之何?」对曰:「盟以厎信。君苟有信,诸侯不贰,何患焉?告之以文辞,董之以武师,虽齐不许,君庸多矣。天子之老,请帅王赋,『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迟速唯君。」叔向告于齐,曰:「诸侯求盟,已在此矣。今君弗利,寡君以为请。」对曰:「诸侯讨贰,则有寻盟。若皆用命,何盟之寻?」叔向曰:「国家之败,有事而无业,事则不经。有业而无礼,经则不序。有礼而无威,序则不共。有威而不昭,共则不明。不明弃共,百事不终,所由倾覆也。是故明王之制,使诸侯岁聘以志业,间朝以讲礼,再朝而会以示威,再会而盟以显昭明。志业于好,讲礼于等。示威于众,昭明于神。自古以来,未之或失也。存亡之道,恒由是兴。晋礼主盟,惧有不治。奉承齐牺,而布诸君,求终事也。君曰:『余必废之,何齐之有?』唯君图之,寡君闻命矣!」齐人惧,对曰:「小国言之,大国制之,敢不听从?既闻命矣,敬共以往,迟速唯君。」叔向曰:「诸侯有间矣,不可以不示众。」八月辛未,治兵,建而不旆。壬申,复旆之。诸侯畏之。

  邾人、莒人言斥于晋曰:「鲁朝夕伐我,几亡矣。我之不共,鲁故之以。」晋侯不见公,使叔向来辞曰:「诸侯将以甲戌盟,寡君知不得事君矣,请君无勤。」子服惠伯对曰:「君信蛮夷之诉,以绝兄弟之国,弃周公之后,亦唯君。寡君闻命矣。」叔向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乘在,虽以无道行之,必可畏也,况其率道,其何敌之有?牛虽瘠,偾于豚上,其畏不死?南蒯、子仲之忧,其庸可弃乎?若奉晋之众,用诸侯之师,因邾、莒、杞、鄫之怒,以讨鲁罪,间其二忧,何求而弗克?」鲁人惧,听命。

  甲戌,同盟于平丘,齐服也。令诸侯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子产命外仆速张于除,子大叔止之,使待明日。及夕,子产闻其未张也,使速往,乃无所张矣。

  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诸侯修盟,存小国也。贡献无及,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将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既盟,子大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

  公不与盟。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幕蒙之,使狄人守之。司铎射怀锦,奉壶饮冰,以蒲伏焉。守者御之,乃与之锦而入。晋人以平子归,子服湫从。

  子产归,未至,闻子皮卒,哭,且曰:「吾已,无为为善矣,唯夫子知我。」仲尼谓:「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矣。《诗》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君子之求乐者也。」且曰:「合诸侯,艺贡事,礼也。」

  鲜虞人闻晋师之悉起也,而不警边,且不修备。晋荀吴自着雍以上军侵鲜虞,及中人,驱冲竞,大获而归。

  楚之灭蔡也,灵王迁许、胡、沈、道、房、申于荆焉。平王即位,既封陈、蔡,而皆复之,礼也。隐大子之子庐归于蔡,礼也。悼大子之子吴归于陈,礼也。

  冬十月,葬蔡灵公,礼也。

  公如晋。荀吴谓韩宣子曰:「诸侯相朝,讲旧好也,执其卿而朝其君,有不好焉,不如辞之。」乃使士景伯辞公于河。

  吴灭州来。令尹子期请伐吴,王弗许,曰:「吾未抚民人,未事鬼神,未修守备,未定国家,而用民力,败不可悔。州来在吴,犹在楚也。子姑待之。」

  季孙犹在晋,子服惠伯私于中行穆子曰:「鲁事晋,何以不如夷之小国?鲁,兄弟也,土地犹大,所命能具。若为夷弃之,使事齐、楚,其何瘳于晋?亲亲,与大,赏共、罚否,所以为盟主也。子其图之。谚曰:『臣一主二。』吾岂无大国?」穆子告韩宣子,且曰:「楚灭陈、蔡,不能救,而为夷执亲,将焉用之?」乃归季孙。惠伯曰:「寡君未知其罪,合诸侯而执其老。若犹有罪,死命可也。若曰无罪而惠免之,诸侯不闻,是逃命也,何免之?为请从君惠于会。」宣子患之,谓叔向曰:「子能归季孙乎?」对曰:「不能。鲋也能。」乃使叔鱼。叔鱼见季孙曰:「昔鲋也得罪于晋君,自归于鲁君。微武子之赐,不至于今。虽获归骨于晋,犹子则肉之,敢不尽情?归子而不归,鲋也闻诸吏,将为子除馆于西河,其若之何?」且泣。平子惧,先归。惠伯待礼。

昭公十三年譯文

  十三年春季,叔弓包圍費地,沒有攻下,被擊敗。季平子發怒,命令接見城外的費地人,就抓住他們作為囚犯。冶區夫說“不對。如果接見費地人,受凍的給他們衣服,受餓的給他們飯吃,做他們的好主子,供應他們所缺乏的東西,費地人前來就會像回家一樣,南氏就要滅亡了。百姓將要背叛他,誰跟他住在圍城裡?如果用威嚴使他們害怕,用憤怒使他們畏懼,百姓討厭而背叛您,這是為他招聚了百姓。如果諸侯都這樣,費地人沒有地方可去,他們不親近南氏,還會到哪裡去呢?”平子聽從了他的意見,費地人背叛了南氏。

  當楚靈王做令尹的時候,殺了大司馬薳掩並佔取了他的家財。等到即位以後,奪取了薳居的土田。把許地的人遷走而以許圍作為人質。蔡洧受到楚靈王的寵信,楚靈王滅亡蔡國的時候,他的父親死在這次戰爭中,楚靈王派他參與守衛國都的任務然後靈王出發到乾谿。申地的盟會,越大夫受到侮辱。楚靈王奪取了鬬韋龜的封邑中犫,又奪取了成然的封邑,而讓他做郊區大夫。蔓成然以前事奉蔡公。所以薳氏的親族和薳居、許圍、蔡洧、蔓成然,都是楚王不加禮遇的人。憑藉著那些喪失職位的人的親族,誘導越大夫常壽過發動叛亂,包圍固城,攻下息舟,築城而住在裡面。

  觀起死的時候,他兒子從在蔡地,事奉朝吳,說:“現在還不恢復蔡國,蔡國將永遠被滅亡了。我請求試一下。”用蔡公的名義召回子幹、子皙,到達郊區,就把真像告訴了他們,強迫與他們結盟,進而入侵蔡地。蔡公正要吃飯,見到這種情況就逃走了。觀從讓子幹吃飯,挖坑,殺牲口,把盟書放在牲口上,然後讓他趕快走。觀從自己對蔡地人公開宣佈說:“蔡公召見這兩個人,準備送到楚國,和他們結盟以後已經把他們派出去了,而且準備帶領軍隊跟上去。”蔡地人聚集起來,準備抓住觀從。觀從解釋說:“失去了賊人,組成了軍隊,殺我,有什麼好處?”蔡地人就放了他。朝吳說:“您幾位如果想為楚王而死去或者逃亡,那就應當不聽蔡公的,以等待事情的成敗。如果要求安定,那就應當贊成他,以成就他的願望。而且要是違背上官,你們將到哪裡去呢?”大家說:“贊成他!”就奉事蔡公,召見子幹、子皙兩個人而在鄧地會盟,依賴陳地人和蔡地人復國的心願達到自己的目的。楚國的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棄疾、蔓成然、蔡國的朝吳率領陳、蔡、不羹、許、葉等地的軍隊,依靠四族的族人,進入楚國。到達郊區,陳地人、蔡地人想要宣揚名聲,所以請求築起壁壘。蔡公知道了,說:“我們的行動必須迅速,而且役人已經很疲勞了,編成籬笆就行了。”於是就用籬笆圍起軍營。蔡公派須務牟和史猈先進入國都,靠著太子親近的官殺了太子祿和公子罷敵。公子比做了楚王,公子黑肱做了令尹,駐紮在魚陂。公子棄疾做了司馬,先清除王宮,派觀從到乾谿和那裡的軍隊聯絡,乘機告訴他們所發生的情況,同時說:“先回去的可以恢復祿位資財,後回去的受割鼻子的重刑。”楚靈王的軍隊到達訾梁就潰散了。

  楚靈王聽到公子們的死訊,自己摔到車下,說:“別人愛他的兒子,也像我一樣嗎?”侍者說:“還有超過的。小人年老而沒有兒子,自己知道會被擠到溝壑裡去的。”楚靈王說:“我殺死別人的兒子很多了,能夠不到這一步嗎?”右尹子革說:“請在國都郊外等待,聽從國內人們的選擇。”楚靈王說:“大眾的憤怒不可觸犯。”子革說:“也許可以去到大的都邑,然後向諸侯請求出兵。”楚靈王說:“都背叛了。”子革說:“也許可以逃亡到諸侯那裡,聽從大國為君王的安排。”楚靈王說:“好運氣不會再來,只是自取侮辱而已。”子革於是離開了楚靈王而回到楚國去。楚王沿漢水而下,打算到鄢地去。芋尹無宇的兒子申亥說:“我父親再次觸犯王命,君王沒有誅戮,還有比這更大的恩惠嗎?對國君不能忍心,恩惠不能丟棄,我還是跟著君王。”就去尋找楚靈王,在棘門前遇到楚靈王便一起回來。夏季,五月二十五日,楚靈王在芋尹申亥家上吊死了。申亥把兩個女兒作為人殉而安葬了楚靈王。

  觀從對子幹說:“如果不殺死棄疾,雖然得到國家,還會受到災禍。”子幹說:“我不忍心啊。”觀從說:“別人會對您忍心的,我不忍心等待了。”於是就走了。都城裡常常有人夜裡驚叫說:“君王進來了!”十七日夜裡,棄疾派人走遍各處喊叫說:“君王到了!”都城裡的人們大為驚恐。讓蔓成然跑去報告子幹、子皙說:“君王到了,都城裡的人殺了您的司馬棄疾,就要殺來了。您如果早一點自己打主意,可以不受侮辱。眾怒好像水火,沒有法子可以想了。”又有喊叫著跑來的人,說:“大夥都來到了!” 子幹他們兩個人都自殺了。十八日,棄疾即位,改名為熊居。 把子幹安葬在訾地,稱之為訾敖。殺死一個囚犯,穿上國王的衣服,卻讓屍體在漢水中漂流,只得收屍安葬,來安定國內的人心。讓子旗擔任令尹。

  楚軍從徐國回來,吳軍在豫章打敗楚軍,俘虜了他們的五個將領。

  楚平王重建陳、蔡兩國,讓遷移出去的人回來,給有功之臣賞賜財物,取消苛政,赦免罪人,舉拔被廢棄的官員。召見觀從,楚平王說:“你所要求的都可以答應。”觀從說:“下臣的祖先是卜尹的助手。”於是就讓他做了卜尹。楚平王派枝如子躬到鄭國聘問,同時交還犫地、櫟地的土田。聘問結束,並沒有交還。鄭國人請求說:“聽道路傳聞,打算把犫地、櫟地賜給寡君,謹敢請命。”枝如子躬說:“下臣沒有聽到這樣的命令。”回國覆命以後,楚平王問起歸還犫地、櫟地的事,枝如子躬脫去上衣謝罪說:“臣有錯,違背了王命,沒有交還。”楚平王拉著他的手,說:“您不要歸罪自己!先回去罷,我以後有事,還是會告訴您的。” 過了幾年,芋尹申亥把楚靈王的棺材所在報告平王,於是就改葬靈王。

  當初,楚靈王占卜說:“我希望能得到天下!”結果不吉利。靈王把龜甲扔在地上,責罵上天說:“這一點點好處都不給我,我一定要自己爭取。”百姓擔心靈王的慾望不能滿足,所以參加動亂好像回家一樣。

  當初,楚共王沒有嫡長子,有五個寵愛的兒子,不知道應該立誰。於是就遍祭名山大川的神明,祈禱說:“請求神靈在五個人中選擇,讓他主持國家。”於是就把玉璧展示給名山大川的神明,說:“正對著玉璧下拜的,是神明所立的,誰敢違背?”祭祀完畢,就和巴姬秘密地把玉璧埋在祖廟的院子裡,讓這五個人齋戒,然後按長幼次序下拜。康王兩腳跨在玉璧上,靈王的胳臂放在玉璧上,子幹、子皙都離璧很遠。平王還小,由別人抱了進來,兩次下拜都壓在璧紐上。鬬韋龜把成然囑託給平王,而且說:“拋棄禮義而違背天命,楚國大概危險了。”

  子幹回國,韓宣子向叔向詢問說:“子幹可能會成功吧?”叔向回答說:“很難。”韓宣子說:“人們有共同的憎惡而互相需求,好像商人一樣,有什麼難的?”叔向回答說:“沒有人和他有共同的愛好,誰會和他有共同的憎惡?得到國家有五條難處:有了顯貴的身分而沒有賢人,這是第一條;有了賢人而沒有內應,這是第二條;有了內應而沒有謀略,這是第三條;有了謀略而沒有百姓,這是第四條;有了百姓而沒有德行,這是第五條。子幹在晉國十三年了,晉國、楚國跟從他的人,沒有聽說有知名之士,可以說沒有賢人。族人被消滅,親人背叛,可以說沒有內應,沒有空子而輕舉妄動,可以說沒有謀略。在外邊作客一輩子,可以說沒有百姓。流亡在外沒有懷念他的像徵,可以說沒有德行。楚王雖暴虐卻不忌刻,楚國如果以子幹為國君,關係到這五條難處而殺死原來的國君,誰能幫助他成功?享有楚國的,恐怕是棄疾吧!統治著陳、蔡兩地,方城山以外也歸屬於他。煩雜和邪惡的事情沒有發生,盜賊潛伏隱藏,雖然有私慾而不違背禮儀,百姓沒有怨恨之心。先代神明任命他,國民相信他。羋姓發生動亂,必然就是小兒子立為國君,這是楚國的常例。得到神靈的保佑,這是一;擁有百姓,這是二;具有美德,這是三;受寵又顯貴,這是四;所居地位符合常例,這是五。有五條利益來除掉五條難處,誰能夠傷害他?子乾的官職,不過是右尹;數他的地位,不過是庶子;論起神明所命令的,那又遠離了玉璧。他的顯貴喪失了,他的寵信丟掉了。百姓沒有懷念他的。國內沒有親附他的,將憑什麼立為國君?”韓宣子說:“齊桓公、晉文公不也是這樣嗎?”叔向回答說:“齊桓公,是衛姬的兒子,僖公寵愛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作為輔助,有莒國、衛國作為外援,有國氏、高氏作為內應。從善好像流水一樣行動迅速,不貪財貨,不放縱私慾,施捨不知疲倦,求善不厭其煩。由於這樣而享有國家,不也是合適的嗎?至於我們的先君文公,是狐季姬的兒子,獻公寵愛他。喜歡學習而專心一志,生下來十七年,得到了五個人才。有先大夫子餘,予犯作為心腹,有魏犫、賈佗作為左右手,有齊國、宋國、秦國、楚國作為外援,有欒氏、郤氏、狐氏、先氏作為內應,逃亡在外十九年,意志堅定。惠公、懷公丟棄百姓,百姓都跟著文公。獻公沒有別的親人,百姓沒有別的希望。上天正在保佑晉國,將會用誰來代替晉文公?這兩位國君,和子幹不同。共王還有受寵的兒子,國內還有高深莫測的君主。對百姓沒有施予,在外邊沒有援助。離開晉國沒有人送行,回到楚國沒有人迎接,憑什麼希望享有楚國?”

  晉國落成了虒祁宮,諸侯前去朝見而回去的都對晉國有了二心。為了佔取郠地的緣故,晉國打算帶領諸侯前來討伐。叔向說:“不能不向諸侯顯示一下威力。”於是就召集全體諸侯會見,而且告訴吳國。秋季,晉昭公到良地打算會見吳王,水路不通,吳王辭謝不來,晉昭公就回去了。

  七月二十九日,在邾國南部檢閱軍隊。裝載有甲士的戰車四千輛。羊舌鮒代理司馬,就在平丘會合諸侯。子產、子太叔輔助鄭定公參加會見,子產帶了帷布、幕布各九張出發,子太叔帶了各四十張,不久又後悔,每住宿一次,就減少一些帷幕。等到達會見的地方,也和子產的一樣了。

  停駐在衛國境內,羊舌鮒向衛國索取財貨,放縱手下砍柴草的人搗亂。衛國人派屠伯送給叔向羹湯和一篋錦緞,說:“諸侯事奉晉國,不敢懷有二心,何況在君王的房簷下,哪裡敢有別的念頭?砍柴的人和過去不大一樣,謹敢請您阻止他們。”叔向接受了羹湯退回了錦緞,說:“晉國有一個羊舌鮒,貪求財貨沒有滿足,也將要及於禍難了。為了這次的事情,您如果以君王的命令賜給他錦緞,事情就了結了。”客人照辦,還沒有退出去,羊舌鮒就下令禁止砍柴草人的搗亂。

  晉國人要重溫過去的盟約,齊國人不同意。晉昭公派叔向告訴劉獻公說:“齊國人不肯結盟,怎麼辦?”劉獻公回答說:“結盟是用來表示信用的,君王如果有信用,諸侯又沒有二心,擔什麼心?用文辭向它報告,用武力對他監督,雖然齊國不同意,君王的功績就很多了。天子的卿士請求帶領天子的軍隊,‘大車十輛,在前面開路’,早晚只聽憑君王決定。”叔向告訴齊國,說:“諸侯請求結盟,已經在這裡了。現在君王以不結盟為有利,寡君以此作為請求。”齊國人回答說:“諸侯討伐三心二意的國家,這才需要重溫過去的盟約。如果都能聽從命令,哪裡需要重溫舊盟?”叔向說:“國家的衰敗,有了事情而沒有貢賦,事情就不能正常。有了貢賦而沒有禮節,正常會失去上下的次序。有了禮儀而沒有威嚴,雖有次序也不能恭敬。有了威嚴而不能顯著,雖有恭敬也不能昭告神明。不能昭告神明而失去了恭敬,各種事務沒有結果,這就是國家敗亡的原因。因此明王的制度,讓諸侯每年聘問以記住自己的職責。每隔三年朝覲一次以演習禮儀,再次朝覲而諸侯會見以表現威嚴,再次會見而結盟以顯示信義。在友好中記住自己的職責,用等級次序來演習禮儀,向百姓表現威嚴,向神明顯示信義。從古以來,也許並沒有缺失。存亡之道,常常由這裡開始。晉國按照禮儀而主持結盟,惟恐不能辦好,謹奉結盟的犧牲而展布於君王之前,以求得事情的良好結果。君王說‘我一定要廢除它’,何必結盟呢?請君王考慮一下。寡君聽到命令了。”齊國人恐懼,回答說:“小國說了話,大國加以決斷,豈敢不聽從?已經知道了你們的意思,我們會恭恭敬敬地前去,時間遲早聽任君王的決定。”叔向說:“諸侯對晉國有嫌隙了,不能不向他們顯示一下威力。”八月初四日,檢閱軍隊,建立旌旗而不加飄帶。初五日,又加上飄帶。諸侯都感到畏懼。

  邾人、莒人向晉國控訴說:“魯國經常進攻我國,我國快要滅亡了。我國不能進貢財禮,是由於魯國的緣故。”晉昭公不接見魯昭公,派叔向前來辭謝說:“諸侯將要在初七日結盟,寡君知道不能事奉君王了,請君王不必勞駕。”子服惠伯回答說:“君王聽信蠻夷的控訴,斷絕兄弟國家的關係,丟棄周公的後代,也只能由得君王。你們的意見,我們已經知道了。”叔向說:“寡君有裝載甲士的戰車四千輛在那裡,即使不按常道辦事,也必然是可怕的了。何況按照常道,還有誰能抵擋?牛雖然瘦,壓在小豬身上,難道怕小豬不死?對南蒯、子仲的憂慮,難道可以忘記嗎?如果憑著晉國的大眾,使用諸侯的軍隊,依靠邾國、莒國、杞國、鄫國的憤怒,來討伐魯國的罪過,利用你們對兩個人的憂慮,什麼要求得不到?”魯國人害怕了,就聽從了命令。

  初七日,諸侯在平丘一起會盟,這是由於齊國順服了。命令諸侯在中午到達盟會地點。初六日,朝見晉國完畢。子產命令外僕趕緊在盟會的地方搭起帳篷,子太叔阻攔僕人,讓他們等第二天再搭。到晚上,子產聽說他們還沒有搭起帳篷,就派他們趕緊去,到那裡已經沒有地方可以搭帳篷了。

  等到結盟的時候,子產爭論進貢物品的輕重次序,說:“從前天子確定進貢物品的次序,輕重是根據地位排列的。地位尊貴,貢賦就重,這是周朝的制度,地位低下而貢賦重的,這是距天子附近的小國。鄭伯,是男服。讓我們按照公侯的貢賦標準,恐怕不能足數供應的,謹敢以此作為請求。諸侯之間應當休息甲兵,從事於友好。使者催問貢稅的命令,沒有一個月不來到。貢賦沒有個限度,小國不能滿足要求而有所缺少,這就是得罪的原因。諸侯重溫舊盟,這是為了使小國得以生存。貢賦沒有個限制,滅亡的日子將會馬上到來。決定存亡的規定,就在今天了。”從中午開始爭論,直到晚上,晉國人同意了。結盟以後,子太叔責備子產說:“諸侯如果來討伐,難道可以輕易地對待嗎?”子產說:“晉國的政事出於很多家族,他們不能一心一意,苟且偷安還來不及,哪裡來得及討伐別人?國家不和別國競爭,也就會遭到欺凌,還成個什麼國家?”

  魯昭公不參加結盟。晉國人逮捕了季孫意如,用幕布遮住他,讓狄人看守。司鐸射懷裡藏了錦,捧著用壺盛著的冰水,悄悄地爬過去。看守人阻止他,就把錦送給看守人,然後進去。晉國人帶了季孫回到晉國,子服湫跟隨前去。

  子產回國,沒有到達,聽說子皮死了,號哭,說:“我完了!沒有人幫我做好事了。只有他老人家瞭解我。”孔子認為:“子產在這次盟會中,足以成為國家的柱石了。《》說:‘是君子歡樂,他是國家和家族的柱石。’子產是君子中追求歡樂的人。”又說:“會合諸侯,制定貢賦的限度,這就是禮。”

  鮮虞人聽說晉國軍隊全部出動,可是並不在邊境警戒,而且不修治武備。晉國的荀吳從著雍帶領上軍侵襲鮮虞,到達中人,驅使衝車和鮮虞人爭逐,大獲全勝然後回國。

  楚國滅亡蔡國的時候,楚靈王把許國、胡國、沈國、道地、房地、申地的人遷到楚國國內。楚平王即位,在封了陳國、蔡國以後,就都讓他們遷回去,這是合於禮的。使隱太子的兒子廬回到蔡國,這是合於禮的。使悼太子的兒子吳回到陳國,這是合於禮的。

  冬季,十月,安葬蔡靈公,這是合於禮的。

  魯昭公到晉國去。荀吳對韓宣子說:“諸侯互相朝見,這是由於重溫過去的友好。抓了他們的大夫而朝見他們的國君,這是不友好的,不如辭謝他。”於是就派士景伯在黃河邊上辭謝昭公。

  吳國滅亡州來,令尹子期請求進攻吳國。楚王不答應,說:“我沒有安撫百姓,沒有事奉鬼神,沒有修繕防禦裝置,沒有安定國家和家族,在這種情況下去使用百姓的力量,失敗了來不及後悔。州來在吳國,就像在楚國一樣。您姑且等著吧。”

  季孫還在晉國,子服惠伯私下對中行穆子說:“魯國事奉晉國,憑什麼不如夷人的小國?魯國,是兄弟,國土面積還很大,你們所規定的進貢物品都能具備。如果為了夷人而拋棄魯國,讓魯國事奉齊國、楚國,對晉國有什麼好處?親近兄弟國家,贊助版圖大的國家,獎賞能供給的國家,懲罰不供給的國家,這才是作為盟主的態度。您還是考慮一下!俗話說:‘一個臣子要有兩個主人。’我們難道沒有大國可以去奉事了?”穆子告訴韓宣子,而且說:“楚國滅亡陳、蔡,我們不能救援,反而為了夷人抓了親人,這有什麼用?”於是就把季孫放回去。惠伯說:“寡君不知道自己的罪過,會合諸侯而抓了他的元老。如果有罪,可以奉命而死。如果說沒有罪而加恩赦免他,諸侯沒有聽到,這是逃避命令,這怎麼算是赦免呢?請求賜給恩惠在盟會上赦免。”韓宣子擔心這件事,對叔向說:“您能讓季孫回去嗎?”叔向回答說:“我辦不到。鮒是能辦得到的。”於是就讓叔魚去。叔魚進見季孫,說:“從前鮒得罪了晉國國君,自己到了魯國,如果不是武子的恩賜,不能到今天。即使老骨頭已經回到晉國,等於您再次給了我生命,豈敢不為您盡心盡力?讓您回去而您不回去,鮒聽官吏說,將要在西河修造一所房子把您安置在那裡,那怎麼辦?”說著,流下淚來。季孫害怕,就先回去了。惠伯不走,等晉國人以禮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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