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春季,叔孫婼到宋國聘問。桐門右師接見他,談話,右師看不起宋國的大夫,並且輕視司城氏。叔孫婼告訴他的手下人說:“右師恐怕要逃亡吧!君子尊重他自己,然後能及於別人,因此有禮。現在這個人對他們的大夫和宗族都不加尊重,這是輕視他自己,能夠有禮嗎?無禮必定逃亡。”
宋元公設享禮招待叔孫婼,賦《新宮》這首詩,叔孫婼賦《車轄》這首詩。第二天設宴,喝酒,很高興,宋元公讓昭子坐在右邊,說著話就相對掉下了眼淚。樂祁幫著主持宴會,退下去告訴別人說:“今年國君和叔孫恐怕都要死了吧!我聽說:‘該高興的時候悲哀,而該悲哀的時候高興,這都是心意喪失。’心的精華神明,這就叫魂魄,魂魄離去了,怎麼能活得久長?”
季公若的姐姐是小邾君夫人,生了宋元公夫人,宋元公夫人生了個女兒,嫁給季平子,叔孫婼到宋國行聘,並且迎親。季公若跟隨前去,告訴宋元公夫人讓她不要答應親事,因為魯國正在準備趕走季平子。宋元公夫人告訴宋元公,宋元公告訴樂祁,樂祁說:“給他。如果像所說的那樣,魯國國君一定要逃往國外。政權掌握在季氏手中已經三代了,魯國國君喪失政權已經四代了。失掉民心而能滿足他願望的,還沒有過。國君因此才鎮撫他的百姓。《詩》說:‘人才的喪失,就是心頭的憂慮。’魯國國君已經失去了民心,哪裡能實現他的願望?安靜地等待天命還可以,有所舉動必定造成憂患。”
夏季,魯國子太叔和晉國趙鞅、宋國樂大心、衛國北宮喜、鄭國遊吉、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在黃父會見,這是為了商量安定王室。趙鞅命令諸侯的大夫向周敬王輸送糧食、準備戍守的將士,說:“明年將要送天子回去。”
子太叔進見趙簡子,趙簡子向他詢問揖讓、周旋的禮節。子太叔回答說:“這是儀,不是禮。”趙簡子說:“謹敢請問什麼叫禮?”子太叔回答說:“吉曾經聽到先大夫子產說:‘禮,是上天的規範,大地的準則,百姓行動的依據。’天地的規範,百姓就加以效法,效法上天的英明,依據大地的本性,產生了上天的六氣,使用大地的五行。氣是五種味道,表現為五種顏色,顯示為五種聲音,過了頭就昏亂,百姓就失掉本性,因此製作了禮用來使它有所遵循:制定了六畜、五牲、三犧,以使五味有所遵循。制定九文、六採、五章,以使五色有所遵循。制定九歌、八風、七音、六律,以使五聲有所遵循。制定君臣上下的關係,以效法大地的準則。制定夫婦內外的關係,以規範兩種事物。制定父子、兄弟、姑姊、甥舅、翁婿、連襟的關係,以象徵上天的英明。制定政策政令、農工管理、行動措施,以隨順四時。制定刑罰、牢獄讓百姓害怕,以模仿雷電的殺傷。制定溫和慈祥的措施,以效法上天的生長萬物。百姓有好惡、喜怒、哀樂,它們以六氣派生,所以要審慎地效法,適當地模仿,以制約六志。哀痛有哭泣,歡樂有歌舞,高興有施捨,憤怒有戰鬥。高興從愛好而來,憤怒從討厭而來。所以要使行動審慎、使命令有信用,用禍福賞罰,來制約死生。生,是人們喜好的事情。死,是人們討厭的事物。喜好的事物,是歡樂。討厭的事物,是哀傷。歡樂不失於禮,就能協調天地的本性,因此能夠長久。’”趙簡子說:“禮的偉大達到極點!”子太叔回答說:“禮,是上下的綱紀,天地的準則,百姓所生存的依據,因此先王尊崇它,所以人們能夠從不同的天性經過自我修養改造或者直接達到禮的,就叫做完美無缺的人。它的偉大,不也是適宜的嗎?”趙簡子說:“我趙鞅啊,請求一輩子遵循這些話。”
宋國的樂大心說:“我們不給天子送糧食,我們對周朝來說是客人,為什麼要指使客人送糧食?”晉國計程車伯說:“從踐土結盟以來,宋國有哪一次戰役不參加,又有哪一次結盟不在一起?盟辭說‘一起為王室操心’,您哪裡能躲開?您奉了君王的命令,來參加這重大的事件,而宋國倒違背盟約,恐怕不可以吧!”樂大心不敢回答,接受了簡札退出去。士伯告訴趙簡子說:“宋國的右師必然逃亡。奉了國君的命令出使,而想要背棄盟約以觸犯盟主,沒有比這再大的不吉祥了。”
“有鸜鵒來巢”,這是過去所沒有記載的事情。師己說:“怪呀!我聽說文王、成王的時代,童謠有這樣的話說:‘鸜啊鵒啊,國君出國受到羞辱。鸜鵒的羽毛,國君住在遠郊,臣下去把馬匹送到。鸜鵒蹦蹦跳跳,國君住在乾侯,向人要褲子短襖。鸜鵒的老巢,路遠遙遙,稠父死於辛勞,宋父代立而驕,鸜鵒鸜鵒,去的時候唱歌,回來的時候號哭。’童謠有這個。現在鸜鵒前來築巢,恐怕將要發生禍難了吧!”
秋季,《春秋》記載兩次大的雩祭,這是由於旱災嚴重。
當初,季公鳥在齊國鮑文子家娶了妻子,生了某甲。季公鳥死,季公亥、公思展和季公鳥的家臣申夜姑管理他的家務。等到季姒和管伙食的檀私通,季姒感到害怕,就讓她的侍女打了自己一頓,跑去給秦遄的妻子看,說:“公若要讓我陪他睡覺,我不答應,就打了我。”又向公甫訴苦,說:“展和夜姑準備要挾我。”秦遄的妻子把話告訴公之。公之和公甫告訴了平子,平子把公思展拘留在卞地,抓了夜姑準備殺他。季公亥哭泣著哀求說:“殺了這個人,就是殺了我。”準備為他請求。平子讓小僕役不讓他進來,太陽到中午沒有能得到請求。官吏去接受處理夜姑的命令,公之要他快點殺了夜姑,所以季公亥怨恨平子。
季氏、郈氏鬥雞。季氏給雞套上皮甲,郈氏給雞安上金屬爪子。季氏的雞鬥敗,季平子發怒,在郈氏那裡擴建自己的住宅,並且責備他們。所以郈昭伯也怨恨季平子。
臧昭伯的叔伯兄弟臧會在臧氏那裡誣陷別人,逃到季氏那裡,臧氏扣押了他。季平子發怒,拘留了臧氏的家臣。將要在襄公廟裡舉行祭祀,跳萬舞的只有兩個人,多數人到季氏那裡跳萬舞去了。臧昭伯說:“這叫做不能在先君的宗廟裡酬謝先君的功勞。”大夫們於是也就怨恨季平子。
季公亥向公為獻弓,並且和他外出射箭,謀劃去掉季氏。公為告訴了公果、公賁。公果、公賁派隨從僚柤報告昭公。昭公已經睡了,要拿起戈來打僚柤,僚柤就跑了,昭公說:“逮住他!”但也沒有正式下命令。僚柤恐懼不敢出門,幾個月不去朝見昭公。昭公並不發怒。後來又派僚柤去報告昭公,昭公拿起戈來嚇唬他,他就跑了。又派僚柤去說,昭公說:“這不是小人管得著的。”公果自己去說了,昭公把話告訴臧孫。臧孫認為難辦。告訴了郈昭伯,郈昭伯認為可行,勸昭公幹。昭公告訴子家懿伯。懿伯說:“壞人們讓君王僥倖行事,事情如果不成功,君王蒙受壞名聲,這是不能做的。丟掉百姓已經幾代了,以此要求事情成功,這是沒有把握的事。而且政權在人家手裡,恐怕是很難算計他的。”昭公讓懿伯下去,懿伯回答說:“下臣已經聽到您的命令了,話如果洩漏,下臣會不得好死的。”於是就住在公宮裡。
叔孫昭子到闞地去,昭公住在長府裡。九月十一日,攻打季氏,在大門口殺死公之,就攻了進去。季平子登臺請求說:“君上沒有調查下臣的罪過,派官吏使用武力討伐下臣,下臣請求待在沂水邊上讓君王審查。”昭公不答應。請求囚禁在費地,昭公也不答應。請求帶著五輛車子逃亡,昭公也不答應。子家子說:“君王還是答應他吧!政令從他那裡發出已經很久了,貧困的百姓大都靠他吃飯,做他一黨的人也很多了,太陽下山以後,壞人是否冒出來,還不知道呢。眾人的怒氣不能讓它積聚,積聚起來而不妥善處理,怒氣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的怒氣積聚起來,百姓將會產生叛變之心,生背叛之心,和有同樣要求的人會糾合一起,君王必然要後悔的!”昭公不聽從他的意見,郈昭伯說:“一定要殺了他。”
昭公派郈昭伯迎接孟懿子,叔孫氏的司馬鬷戾問他的手下人說:“怎麼辦?”沒有人回答。又說:“我是家臣,不敢考慮國家大事,有季氏和沒有季氏,哪一種情況對於我有利?”大家都說:“沒有季氏,就是沒有叔孫氏。”鬷戾說:“那麼就去救援他吧!”率領手下人前去,攻破西北角進去。昭公的親兵正脫去皮甲拿著箭筒蹲著,鬷戾就把他們趕走了,孟氏派人登上西北角,瞭望季氏。瞭望的人看到叔孫氏的旗子,把情況報告孟氏。孟氏逮捕了郈昭伯,把他在南門的西邊殺死了他,就乘勢攻打昭公的親兵,子家子說:“臣下們假裝是劫持君王的人,揹著罪名出國,君王留下來,意如事奉君王,就不敢不改變態度。”昭公說:“我不能忍受。”就和臧昭伯去祖墳上辭別祖宗,並且謀劃逃亡的事,動身走了。
十一月十三日,昭公逃亡到齊國,住在陽州。齊景公準備在平陰慰問昭公,昭公先到達野井。齊景公說:“這是寡人的罪過。”讓官吏在平陰等待,是為了就近的緣故。《春秋》記載說“公孫於齊,次於陽州,齊侯唁公於野井”,這是合於禮的。將要有求於人,就要先居於人下,這是合於禮的好事。齊景公說:“從莒國的國境以西,請奉送君王二萬五千戶,以等待君王的命令,寡人將要率領敝邑的軍隊以跟從執事,唯命是聽。君王的憂慮,就是我的憂慮。”昭公很高興,子家子說:“上天所賜的爵祿不再降給君王了,上天如果保佑君王,也不能超過周公。給君王魯國就足夠了。失去魯國而帶著二萬五千戶做臣下,誰還為君王復位?況且齊國的國君不講信用,不如早點到晉國去。”昭公不聽從他的意見。
臧昭伯率領跟隨昭公的人將要結盟,盟書說:“合力同心,好惡一致,明確有罪無罪,堅決跟從國君,不要內外溝通。”用昭公的名義給子家子看,子家子說:“像這樣,我不能盟誓,羈沒有才能,不能和您幾位合力同心,而是認為都有罪,我也可能與國外交談,並且想要離開國君為國君奔走四方。您幾位喜歡逃亡而不想安定君位,我哪裡能和您幾位好惡一致?陷國君於危難之中,還有比這再大的罪過嗎?為了裡外通氣而離開國君,國君就能快一點回國,不通訊息做什麼?又能死守在哪裡?”於是就不參加結盟。
昭子從闞地回國,進見季平子,平子叩頭,說:“您要我怎麼辦?”昭子說:“人有誰不死?您由於驅逐國君成了名,子子孫孫不忘記,不也可悲嗎?我能把您怎麼辦?”季平子說:“如果讓我能改變態度事奉國君,就是所謂讓死人再生、白骨長肉的事情了。”昭子到齊國去跟隨昭公,向昭公報告,子家子命令把凡是到昭公賓館去的人都抓起來,昭公和昭子在帳幕裡說話,昭子說:“將要安定大眾而接納您。”昭公的親兵準備殺死昭子,埋伏在路邊。左師展報告昭公,昭公讓昭子取道從鑄地回國。這時季平子有了別的想法。冬季,十月初四日,昭子在正寢中齋戒,讓祝宗為他求死。十一日,死去。左師展準備帶著昭公坐一輛車回國,昭公的親兵逮捕了他。
十月十五日,尹文公領兵徒步渡過洛水,放火燒了東訾,沒有戰勝。
十一月,宋元公準備為魯昭公的緣故到晉國去,夢見太子欒在宗廟中即位,自己和宋平公穿著朝服輔助他。早晨,召見六卿,宋元公說:“寡人沒有才能,不能事奉父輩兄輩,成為您幾位的憂慮,這是寡人的罪過。如果託諸位的福氣,能夠保全腦袋而善終,那些用來裝載我的骸骨的棺木,請不要超過先君的體制。”仲幾回答說:“君王如果由於國家的緣故,自己減損飲宴聲色的供奉,下臣們不敢與聞。至於宋國的法度,出生和下葬的禮制,先君早已經有了成文規定了,下臣們用生命來維護它,不敢違背。下臣失職,法律是不能赦免的。下臣不願這樣地死去,只能不聽君王的命令。”宋元公就動身了。十三日,死在曲棘。
十二月十四日,齊景公包圍了鄆地。
當初,臧昭伯去到晉國,臧會偷了他的寶龜僂句,臧會用來占卜應該誠實還是不誠實,結果是不誠實吉利。臧氏的家臣將要到晉國問候臧昭伯,臧會請求派他前去。昭伯問起家裡的事,臧會全都回答了。昭伯問到妻子和同母弟叔孫,就不回答。再三問他,還是不回答。等到昭伯回國到達郊外,臧會前去迎接。問起那件事,還像從前那樣不回答。昭伯抵達國都,先住在城外而查問妻子兄弟,都沒有問出什麼事。昭伯就抓了臧會要殺他,臧會逃走,逃亡到郈地,郈魴假讓他做了賈正。一次臧會到季氏那裡去送帳本,臧氏派五個人帶著戈和楯埋伏在桐汝的里門裡。臧會出來,就趕上去,臧會轉身逃走,在季氏的中門之外被抓住,季氏發怒,說:“為什麼帶武器進我的家門?”拘留了臧氏的家臣。季氏、臧氏因此互相有了惡感,等到昭伯隨從昭公,季氏立了臧會做臧氏的繼承人。臧會說:“僂句沒有欺騙我呀。”
楚平王派薳射在州屈築城,讓茄地人回去居住。在丘皇築城,讓訾地人遷去居住,派熊相禖在巢地築外城,派季然在卷地築外城。子太叔聽到了這件事,說:“楚平王快要死了。讓百姓不能安居在原來的土地上,百姓必然憂愁,憂愁將要延及到君王的身上,君王不能活長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