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昭公·昭公二十三年

昭公二十三年原文

  【经】二十有三年春王正月,叔孙□若如晋。癸丑,叔鞅卒。晋人执我行人叔孙□若。晋人围郊。夏六月,蔡侯东国卒于楚。秋七月,莒子庚舆来奔。戊辰,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胡子髡、沈子逞灭,获陈夏啮。天王居于狄泉。尹氏立王子朝。八月乙未,地震。冬,公如晋,至河,有疾,乃复。

  【传】二十三年春,王正月壬寅朔,二师围郊。癸卯,郊、鄩溃。丁未,晋师在平阴,王师在泽邑。王使告间,庚戌,还。

  邾人城翼,还,将自离姑。公孙锄曰:「鲁将御我。」欲自武城还,循山而南。徐锄、丘弱、茅地曰:「道下,遇雨,将不出,是不归也。」遂自离姑。武城人塞其前,断其后之木而弗殊。邾师过之,乃推而蹶之。遂取邾师,获锄、弱、地。

  邾人诉于晋,晋人来讨。叔孙蹶如晋,晋人执之。书曰:「晋人执我行人叔孙□若。」言使人也。晋人使与邾大夫坐。叔孙曰:「列国之卿,当小国之君,固周制也。邾又夷也。寡君之命介子服回在,请使当之,不敢废周制故也。」乃不果坐。

  韩宣子使邾人取其众,将以叔孙与之。叔孙闻之,去众与兵而朝。士弥牟谓韩宣子曰:「子弗良图,而以叔孙与其仇,叔孙必死之。鲁亡叔孙,必亡邾。邾君亡国,将焉归?子虽悔之,何及?所谓盟主,讨违命也。若皆相执,焉用盟主?」乃弗与,使各居一馆。士伯听其辞而诉诸宣子,乃皆执之。士伯御叔孙,从者四人,过邾馆以如吏。先归邾子。士伯曰:「以刍荛之难,从者之病,将馆子于都。」叔孙旦而立,期焉。乃馆诸箕。舍子服昭伯于他邑。

  范献子求货于叔孙,使请冠焉。取其冠法,而与之两冠,曰:「尽矣。」为叔孙故,申丰以货如晋。叔孙曰:「见我,吾告女所行货。」见,而不出。吏人之与叔孙居于箕者,请其吠狗,弗与。及将归,杀而与之食之。叔孙所馆者,虽一日必葺其墙屋,去之如始至。

  夏四月乙酉,单子取訾,刘子取墙人、直人。六月壬午,王子朝入于尹。癸未,尹圉诱刘佗杀之。丙戌,单子从阪道,刘子从尹道伐尹。单子先至而败,刘子还。己丑,召伯奂、南宫极以成周人戍尹。庚寅,单子、刘子、樊齐以王如刘。甲午,王子朝入于王城,次于左巷。秋七月戊申,鄩罗纳诸庄宫。尹辛败刘师于唐。丙辰,又败诸鄩。甲子,尹辛取西闱。丙寅,攻蒯,蒯溃。

  莒子庚舆虐而好剑,苟铸剑,必试诸人。国人患之。又将叛齐。乌存帅国人以逐之。庚舆将出,闻乌存执殳而立于道左,惧将止死。苑羊牧之曰:「君过之!乌存以力闻可矣,何必以弑君成名?」遂来奔。齐人纳郊公。

  吴人伐州来,楚薳越帅师及诸侯之师奔命救州来。吴人御诸钟离。子瑕卒,楚师熸薳。吴公子光曰:「诸侯从于楚者众,而皆小国也。畏楚而不获己,是以来。吾闻之曰:『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胡、沈之君幼而狂,陈大夫啮壮而顽,顿与许、蔡疾楚政。楚令尹死,其师熸。帅贱、多宠,政令不壹。而七国同役不同心,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若分师先以犯胡、沈与陈,必先奔。三国败,诸侯之师乃摇心矣。诸侯乖乱,楚必大奔。请先者去备薄威,后者敦陈整旅。」吴子从之。戊辰晦,战于鸡父。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击于后,中军从王,光帅右,掩余帅左。吴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国乱。吴师击之,三国败,获胡、沈之君及陈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许与蔡、顿,曰:「吾君死矣!」师噪而从之,三国奔,楚师大奔。书曰:「胡子髡、沈子逞灭,获陈夏啮。」君臣之辞也。不言战,楚未陈也。

  八月丁酉,南宫极震。苌弘谓刘文公曰:「君其勉之!先君之力可济也。周之亡也,其三川震。今西王之大臣亦震,天弃之矣!东王必大克。」

  楚大子建之母在狊阜,召吴人而启之。冬十月甲申,吴大子诸樊入狊阜,取楚夫人与其宝器以归。楚司马薳越追之,不及。将死,众曰:「请遂伐吴以徼之。」薳越曰:「再败君师,死且有罪。亡君夫人,不可以莫之死也。」乃缢于薳澨。

  公为叔孙故如晋,及河,有疾而复。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竟。慎其四竟,结其四援,民狎其野,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今吴是惧而城于郢,守己小矣。卑之不获,能无亡乎?昔梁伯沟其公宫而民溃。民弃其上,不亡何待?夫正其疆场,修其土田,险其走集,亲其民人,明其伍候,信其邻国,慎其官守,守其交礼,不僭不贪,不懦不耆,完其守备,以待不虞,又何畏矣?《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无亦监乎若敖、蚡冒至于武、文?土不过同,慎其四竟,犹不城郢。今土数圻,而郢是城,不亦难乎?」

昭公二十三年譯文

  二十三年春季,周王朝曆法的正月初一,周、晉兩國的兩支軍隊包圍郊地。初二日,郊地、?地人潰散。初六日,晉國的軍隊在平陰,周天子的軍隊在澤邑。周敬王派人向晉軍報告情勢好轉。初九日,晉軍回國。

  邾人在翼地築城,回去,準備從離姑那條路上走,公孫鉏說:“魯國將會抵禦我們。”就考慮從武城折回去,沿著山路往南走。徐鉏、丘弱、茅地說:“山道一直往下,碰上雨,將會出不去,這就不能回去了。”於是就取道離姑,武城人出兵擋在前面,又把退路兩旁的樹木,加以砍伐又不砍斷。邾軍經過這裡以後,武城人推到樹木,於是消滅邾軍,俘虜了徐鉏、丘弱、茅地。

  邾人向晉國控訴,晉國人前來問罪,叔孫婼到晉國去,晉國人就把他扣押了。《春秋》記載說“晉國執我行人叔孫婼”,是說明晉人扣押了使臣。晉人讓叔孫婼和邾國的大夫辯論,叔孫婼說:“各國的卿,相當於小國的國君,本來是周朝的制度,小小的邾國還是夷人呢。有寡君所任命的副使子服回在,請讓他擔任這件事,這是由於不敢廢除周朝的制度。”於是就不去辯論。

  韓宣子讓邾人聚集他們的人,準備把叔孫婼交給他們,叔孫婼聽說這件事,撤去隨從和武器前去朝見晉君,士彌牟對韓宣子說:“您的主意不好,而把叔孫婼交給他們的仇人,叔孫婼必然為此而死,魯國喪失了叔孫婼,必然滅亡邾國,邾君亡國,將要回到哪裡去?到時您雖然後悔,哪裡還來得及呢?所謂盟主,任務是討伐違背命令的國家,如果互相抓人,哪裡還用得著盟主?”於是韓宣子就沒有把叔孫婼交給邾國人,讓他和子服回各自住在一個賓館裡。士彌牟聽了他們的辯解,告訴韓宣子,就把他們都扣押了。士彌牟為叔孫婼駕車,跟從的有四個人,經過邾人的賓館而到官吏那裡去,先讓邾子回國,士彌牟說:“由於柴草供應困難,隨從人員辛苦,準備讓您住在別的城邑里。”叔孫婼一早晨就站著,等候命令。晉國人就讓他住在箕地。讓子服回住在另外的城邑里。

  範獻子向叔孫婼求取財貨,派人去請求送給他帽子,叔孫婼拿來他帽子的樣子,照樣送給他兩頂,說:“都在這裡了。”為了叔孫婼的緣故,申豐帶著財貨去到晉國,叔孫婼說:“來見我,我告訴你把財貨送到哪裡去。”申豐進見叔孫婼,就沒有出來,和叔孫婼一起住在箕地的看守人請求得到他的吠狗,叔孫婼不給,等到將要回去的時候,殺了這條狗和官吏一起吃了。叔孫婼所住過的地方,儘管只住一天,也一定修繕牆屋,離開的時候好像剛來的時候一樣。

  夏季,四月十四日,單子攻取了訾地,劉子攻取了牆人、直人。六月十二日,王子朝進入尹地。十三日,尹圉誘騙劉佗把他殺死了。十六日,單子從山道、劉子從大道出兵進攻尹地。單子先抵達而戰敗,劉子就回去了。十九日,召伯奐、南宮極帶著成周的軍隊在尹地戍守。二十日,單子、劉子、樊齊帶了周敬王去到劉地。二十四日,王子朝進入王城,住在左巷。秋季,七月初九日,鄩羅把王子朝送到莊宮,尹辛在唐地擊敗劉子的軍隊。十七日,又在鄩地擊敗劉軍。二十五日,尹辛佔取西闈。二十七日,進攻蒯地,蒯地人潰散。

  莒子庚輿殘暴而喜歡劍,如果鑄造了劍,必定要用人來試一試,國內的人們都討厭他。他又準備背叛齊國。烏存率領國內的人們驅逐他。庚輿將要出國,聽說烏存拿著殳在路邊站著,恐懼會把他留下殺死,苑羊牧之說:“君王過去吧!烏存由於勇力過人而出名就行了,何必用殺死國君來成名?”庚輿就逃亡前來,齊國人把郊公送回莒國即位。

  吳人進攻州來,楚國的薳越率領楚國和諸侯的軍隊奉命奔赴救援州來,吳人在鍾高抵禦他們,令尹子瑕死,楚軍喪失戰鬥力。吳國的公子光說:“諸侯跟從楚國的很多,而都是小國,害怕楚國而不得已,因此前來。我聽說:‘做事情如果威嚴勝過感情,雖然弱小,必然成功。’胡國、沈國的國君年輕而浮躁,陳國的大夫齧雖然年富力強但是頑固,頓國和許國、蔡國憎恨楚國的政事,楚國的令尹死了,他們的軍隊失去戰鬥力,元帥地位低,而很受寵信,政令又不一致,七國同夥而不同心,元帥地位低而不能整齊號令,沒有重大的威信,楚國是可以打敗的。如果分兵先攻胡國、沈國和陳國的軍隊,他們必然首先奔逃,三國敗退,諸侯的軍隊的軍心就動搖了,諸侯混亂,楚軍必然拼命奔逃。請讓先頭部隊放鬆戒備減少軍威,後繼部隊鞏固軍陣整頓師旅,以引誘敵人。”吳王聽從了他的意見。七月二十九日,在雞父作戰,吳王用三千名罪犯先攻胡國、沈國和陳國,三國軍隊爭著俘虜吳軍。吳國整編了三個軍緊跟在後,中軍跟隨吳王,公子光率領右軍,公子掩餘率領左軍,吳國的罪犯有的奔逃,有的停止,三國的軍陣亂了陣腳,吳軍進攻,三國的軍隊敗退,俘虜了胡、沈兩國的國君和陳國的大夫。吳軍釋放胡國、沈國的浮虜,讓他們奔逃到許國和蔡國、頓國的軍隊裡,說:“我們的國君死了!”吳軍擂鼓吶喊跟上去,三國的軍隊敗逃,楚軍拼命逃跑。《春秋》記載說“鬍子髡、沈子逞滅,獲陳夏齧”,這是對國君和臣下所使用的不同文辭,不說交戰,這是因為楚國沒有擺開陣勢。

  八月二十七日,南宮極因為地震被壓死,萇弘對劉文公說:“君王還是努力吧!先君所致力的事可以成功了,周室滅亡的時候,涇水、渭水、洛水一帶發生地震,現在西王的大臣那裡也發生地震,這是上天丟棄他了,東王必然大勝。”

  楚國太子建的母親住在郹地,召來吳國人,為他們開啟城門。冬季,十月十六日,吳國的太子諸樊進入郹地,帶了楚夫人和她的寶器回國了。楚國的司馬薳越追趕他,沒有追上。準備自殺,眾人說:“乘機攻打吳國可能僥倖取勝。”薳越說:“再次讓國君的軍隊打敗,死了也還是有罪。丟了君王的夫人,沒有誰不能為此而死。”於是薳越就在薳澨上吊死了。

  昭公為叔孫的緣故到晉國去,到達黃河,有病而返回來。

  楚國的囊瓦做令尹,在郢都增修城牆。沈尹戌說:“子常一定丟掉郢都,如果不能保衛,增修城牆是沒有好處的。古代,天子的守衛在於四夷。天子的地位降低,守衛在於諸侯,諸侯的守衛在於四方鄰國。諸侯的地位降低,守衛在於四方邊境。警惕四方邊境,結交四方鄰國,百姓在自己土地上安居樂業,春夏秋三時的農事有所收穫,百姓沒有內憂,又沒有外患,國都哪裡用得著增修城牆?現在害怕吳國,而在郢都增修城牆,守衛的範圍只在四境。地位降低以後的其他守衛都辦不到,能夠不亡嗎?從前梁國國君在公宮旁邊挖溝而百姓潰散,百姓拋棄他們上邊的人,不亡,還等什麼?劃定疆界,修治土地,鞏固邊壘,親近百姓,加強瞭望,不欺鄰國,謹慎官吏的職責,保持交接的禮儀,沒有過失,不貪婪,不懦弱,不強霸,修整自己的防禦,以防備發生意外,又有什麼可害怕呢?《》說:‘思念你的祖先,發揚他們的美德。’試看若敖、蚡冒到文王、武王,土地不超過百里見方,警惕四方邊境,尚且不在郢都增修城牆。現在土地超過幾千里見方,反而在郢都增修城牆,不也是很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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