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僖公·僖公二十八年

僖公二十八年原文

  【经】二十有八年春,晋侯侵曹,晋侯伐卫。公子买戍卫,不卒戍,刺之。楚人救卫。三月丙午,晋侯入曹,执曹伯。畀宋人。夏四月己巳,晋侯、齐师、宋师、秦师及楚人战于城濮,楚师败绩。楚杀其大夫得臣。卫侯出奔楚。五月癸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卫子、莒子,盟于践土。陈侯如会。公朝于王所。六月,卫侯郑自楚复归于卫。卫元咺出奔晋。陈侯款卒。秋,杞伯姬来。公子遂如齐。冬,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陈子、莒子、邾人、秦人于温。天王狩于河阳。壬申,公朝于王所。晋人执卫侯,归之于京师。卫元咺自晋复归于卫。诸侯遂围许。曹伯襄复归于曹,遂会诸侯围许。

  【传】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晋郤縠卒。原轸将中军,胥臣佐下军,上德也。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人弗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于晋。卫侯出居于襄牛。

  公子买戍卫,楚人救卫,不克。公惧于晋,杀子丛以说焉。谓楚人曰:「不卒戍也。」

  晋侯围曹,门焉,多死,曹人尸诸城上,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曰称:「舍于墓。」师迁焉,曹人凶惧,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曰:「献状。」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准、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蓺僖负羁氏。魏准伤于胸,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且视之。病,将杀之。魏准束胸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距跃三百,曲踊三百。乃舍之。杀颠颉以徇于师,立舟之侨以为戎右。

  宋人使门尹般如晋师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舍之则绝,告楚不许。我欲战矣,齐、秦未可,若之何?」先轸曰:「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公说,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

  楚子入居于申,使申叔去谷,使子玉去宋,曰:「无从晋师。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军志》曰:『允当则归。』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德不可敌。』此三志者,晋之谓矣。」子玉使伯棼请战,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王怒,少与之师,唯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六卒实从之。

  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轸曰:「子与之。定人之谓礼,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

  子玉怒,从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其仇,我曲楚直。其众素饱,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憖次于城濮。楚师背酅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汉阳诸姬,楚实尽之,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监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

  子玉使斗勃请战,曰:「请与君之士戏,君冯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晋侯使栾枝对曰:「寡君闻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其敢当君乎?既不获命矣,敢烦大夫谓二三子,戒尔车乘,敬尔君事,诘朝将见。」

  晋车七百乘,革显、革引、鞅、革半。晋侯登有莘之虚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鲁巳,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子玉以若敖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将左,子上将右。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楚师驰之。原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

  晋师三日馆谷,及癸酉而还。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宫于践土。

  乡役之三月,郑伯如楚致其师,为楚师既败而惧,使子人九行成于晋。晋栾枝入盟郑伯。五月丙午,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千。郑伯傅王,用平礼也。己酉,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

  卫侯闻楚师败,惧,出奔楚,遂适陈,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奖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谓晋于是役也能以德攻。

  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未之服也。先战,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孙伯曰:「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及连谷而死。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馀毒也已!蒍吕臣实为令尹,奉己而已,不在民矣。」

  或诉元咺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夷叔以入守。

  六月,晋人复卫侯。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先期入,宁子先,长佯守门以为使也,与之乘而入。公子颛犬、华仲前驱。叔孙将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之股而哭之。颛犬走出,公使杀之。元咺出奔晋。

  城濮之战,晋中军风于泽,亡大旆之左旃。祁瞒奸命,司马杀之,以徇于诸侯,使茅伐代之。师还。壬午,济河。舟之侨先归,士会摄右。秋七月丙申,振旅,恺以入于晋。献俘授馘,饮至大赏,征会讨贰。杀舟之侨以徇于国,民于是大服。

  君子谓:「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不失赏刑之谓也。」

  冬,会于温,讨不服也。

  卫侯与元咺讼,宁武子为辅,金咸庄子为坐,士荣为大士。卫侯不胜。杀士荣,刖金咸庄子,谓宁俞忠而免之。执卫侯,归之于京师,置诸深室。宁子职纳橐饘焉。元咺归于卫,立公子瑕。

  是会也,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言非其地也,且明德也。

  壬申,公朝于王所。

  丁丑,诸侯围许。

  晋侯有疾,曹伯之竖侯孺货筮史,使曰:「以曹为解。齐桓公为会而封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曹叔振铎,文之昭也。先君唐叔,武之穆也。且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也。与卫偕命,而不与偕复,非信也。同罪异罚,非刑也。礼以行义,信以守礼,刑以正邪,舍此三者,君将若之何?」公说,复曹伯,遂会诸侯于许。

  晋侯作三行以御狄,荀林父将中行,屠击将右行,先蔑将左行。

僖公二十八年譯文

  二十八年春季,晉文公準備攻打曹國,向衛國借路。衛國不答應。回來,從南河渡過黃河,入侵曹國,攻打衛國。正月初九日,佔取了五鹿。二月,郤縠死。原軫率領中軍,胥臣輔助下軍,把原軫提升,是為了重視才德。晉文公和齊昭公在斂盂結盟。衛成公請求參加盟約,晉國人不答應。衛成公想親附楚國,國內的人們不願意,所以趕走了他們的國君,來討好晉國。衛成公離開國都住在襄牛。

  公子買駐守在衛國,楚國人救援衛國,沒有得勝。魯僖公害怕晉國,殺了公子買來討好晉國。騙楚國人說:“他駐守沒到期就想回來,所以殺了他。”

  晉文公發兵包圍曹國,攻城,戰死的人很多。曹軍把晉軍的屍體陳列在城上,晉文公很擔心。聽了士兵們的主意,聲稱“在曹國人的墓地宿營”。軍隊轉移。曹國人恐懼,把他們得到的晉軍的屍體裝進棺材運出來,晉軍由於曹軍恐懼而攻城。三月初八日,進入曹國,責備曹國不任用僖負羈,做官坐車的反倒有三百人,並且說當年觀看自己洗澡,現在罪有應得。下令不許進入僖負羈的家裡,同時赦免他的族人,這是為了報答恩惠。魏犫、顛頡發怒說:“不替有功勞或者苦勞的人著想,還報答個什麼恩惠?”放火燒了僖負羈的家。魏犫胸部受傷,晉文公想殺死他,但又愛惜他的才能,派人去慰問,同時觀察病情。如果傷勢很重,就準備殺了他。魏犫捆緊胸膛出見使者,說:“由於國君的威靈,難道我敢圖安逸嗎!”說著就向上跳了很多次,又向前跳了很多次。晉文公於是就饒恕了他,而殺死顛頡通報全軍,立舟之僑作為車右。

  宋國派門尹般到晉軍中報告危急情況。晉文公說:“宋國來報告危急情況,不去救他就斷絕了交往,請求楚國解圍,他們又不答應。我們想作戰,齊國和秦國又不同意。怎麼辦?”先軫說:“讓宋國丟開我國而去給齊國、秦國贈送財禮。假借他們兩國去請求楚國。我們逮住曹國國君,把曹國、衛國的田地分給宋國。楚國喜歡曹國、衛國,一定不答應齊國和秦國的請求。齊國和秦國對宋國的財禮喜歡,而對楚國的固執很生氣,能夠不打仗嗎?”晉文公很高興,拘捕了曹共公,把曹國和衛國的田地分給了宋國人。楚成王進入申城並住下來,讓申叔離開穀地,讓子玉離開宋國,說:“不要去追逐晉國軍隊!晉文公在外邊,十九年了,而果然得到了晉國。險阻艱難,都嘗過了;民情真假,也都知道了。上天給予他年壽,同時除去了他的禍害,上天所設定的,難道可以廢除嗎?《軍志》說:‘適可而止。’又說:‘知難而退。’又說:‘有德的人不能抵擋。’這三條記載,適用於晉國。”

  子玉派遣伯棼向成王請戰,說:“不敢說一定有功勞,願意藉此堵塞奸邪小人的口。”楚成王發怒,少給他軍隊,只有西廣、東宮和若敖的一百八十輛戰車跟去。

  子玉派宛春到晉軍中報告說:“請恢復衛侯的君位,同時把土地退還曹國,我也解除對宋國的包圍。”子犯說:“子玉無禮啊!給君王的,只是解除對宋國的包圍一項,而要求君王給出的,卻是復衛封曹兩項。這次打仗的機會不可失掉了。”先軫說:“君王應該答應他的請求。安定別人叫做禮,楚國人一句話安定三國,我們一句話而使它們滅亡。我們就無禮,拿什麼來作戰呢?不答應楚國的請求,這是拋棄宋國;救援了又拋棄他,將對諸侯說什麼?楚國有三項恩惠,我們有三項怨仇,怨仇已經太多了,準備拿什麼作戰?不如私下裡答應恢復曹國和衛國來離間他們,逮了宛春來激怒楚國,等打起仗再說。”晉文公很高興。於是把宛春囚禁在衛國,同時私下裡允諾恢復曹、衛。曹、衛就與楚國斷絕邦交。

  子玉發怒,追逐晉軍。晉軍撤退。軍吏說:“以國君而躲避臣下,這是恥辱;而且楚軍已經疲勞不堪,為什麼退走?”子犯說:“出兵作戰,有理就氣壯,無理就氣衰,哪裡在於在外邊時間的長短呢?如果沒有楚國的恩惠,我們到不了這裡。退三舍躲避他們,就是作為報答。背棄恩惠而說話不算數,要用這個來蔽護他們的敵人,我們缺理而楚國有理,加上他們計程車氣一向飽滿,不能認為是衰疲。我們退走而楚軍回去,我們還要求什麼?如果他們不回去,國君退走,而臣下進犯,他們就缺理了。”晉軍退走三舍。楚國騎士要停下來,子玉不同意。

  夏季,四月初一日,晉文公、宋成公、齊國的國歸父、崔夭、秦國的小子憖駐在城催。楚軍背靠著險要的地方紮營,晉文公擔心這件事。聽到士兵唸誦說:“休耕田裡的綠草繁茂,丟開舊草而對新的加以犁鋤。”晉文公很疑惑。子犯說:“出戰吧!戰而得勝,一定得到諸侯;如果不勝,我國外有大河,內有高山,一定沒有什麼害處。”晉文公說:“對楚國的恩惠怎麼辦?”欒枝說:“漢水以北的姬姓諸國,楚國都把它們吞併完了。想著小恩惠,而忘記大恥大辱,不如出戰。”晉文公夢中和楚王搏鬥,楚王伏在自己身上咀嚼自己的腦漿,因而害怕。子犯說:“吉利。我得到上天,楚國伏罪,而且我們已經安撫他們了。”

  子玉派遣鬬勃向晉國挑戰,說:“請和君王的鬥士作一次角力遊戲,君王靠在車橫板上觀看,得臣可以陪同君王一起觀看了。”晉文公派遣欒枝回答說:“我們國君知道您的意思了。楚君的恩惠,沒有敢忘記,所以待在這裡。我們以為大夫已經退兵了,臣下難道敢抵擋國君嗎?既然大夫不肯退兵,那就煩大夫對貴部將士們說:‘準備好你們的戰車,忠於你們的國事,明天早晨將再見面。’”晉國戰車七百輛,裝備齊全。晉文公登上有莘的廢城觀看軍容,說:“年少的和年長的,排列有序,合於禮,可以使用了。”就命令砍伐山上的樹木,以增加武器。

  初二日,晉軍在莘北擺開陣勢,胥臣讓下軍分別抵擋陳、蔡軍隊。子玉用若敖的一百八十乘率領中軍,說:“今天一定滅掉晉國了。”子西率領左軍,子上率領右軍。胥臣把馬蒙上老虎皮,先攻陳、蔡兩軍。陳、蔡兩軍奔逃,楚軍的右翼部隊潰散。狐毛派出前軍兩隊擊退楚軍的潰兵。欒枝讓車子拖著木柴假裝逃走,楚軍追擊,原軫、郤溱率領中軍的公族攔腰襲擊。狐毛、狐偃率領上軍夾攻子西,楚國的左翼部隊潰散。楚軍大敗。子玉及時下令收兵,得以不敗。

  晉軍休整三天,吃楚軍留下的糧食,到初六日起程回國。二十七日,到達衡雍,為天子在踐土建造了一座王宮。

  這一戰役之前的三個月,鄭文公派軍隊到楚國助戰,因為楚軍已經失敗而害怕了,派遣子人九和晉國講和。晉國的欒枝進入鄭國和鄭文公訂立盟約。

  五月初九日,晉文公和鄭文公在衡雍結盟。初十日,把楚國的戰俘獻給周襄王:駟馬披甲的戰車一百輛,步兵一千人。鄭文公作為相禮,用的是周平王時的禮儀。十二日,周襄王設享禮用甜酒招待晉文公,又允許他向自己回敬酒。周襄王命令尹氏和王子虎、內史叔興父用策書任命晉文公為諸侯的領袖,賜給他大輅車、戎輅車以及相應的服裝儀仗,紅色的弓一把、紅色的箭一百枝,黑色的弓十把和箭一千枝,黑黍加香草釀造的酒一卣,勇士三百人,說:“天子對叔父說:‘恭敬地服從天子的命令,以安撫四方諸侯,懲治王朝的邪惡。’”晉文公辭謝三次,然後接受命令,說:“重耳謹再拜叩頭,接受和宣揚天子的重大賞賜和命令。”接受了策書就離開成周。從進入成周到離開,三次朝見周王。

  衛成公聽說楚軍失敗,害怕,逃亡到楚國,又到了陳國,派遣元咺奉事叔武去接受盟約。二十六日,王子虎和諸侯在天子的庭院裡盟誓,約定說:“全部輔助王室,不要互相傷害!誰要違背盟約,就要受到神的誅殺,使他軍隊顛覆,不能享有國家,直到你的玄孫,不論老小。”君子認為這次結盟是守信用的,認為晉國在這次戰役中能夠用道德來進攻。

  當初,楚國的子玉自己製作了鑲玉的馬冠馬鞅,還沒有使用。作戰之前,夢見黃河河神對他說:“送給我,我賜給你孟諸的水草地。”子玉沒有送去。他兒子大心和子西派榮黃勸諫,子玉不聽。榮黃說:“死而有利於國家,尚且還要去做,何況是美玉呢?和國家比起來這不過是糞土罷了。如果可以使軍隊成功,有什麼可惜的?”子玉仍然不肯。榮黃出來告訴兩個人說:“不是神明讓令尹失敗,令尹不以百姓的事情為重,實在是自取失敗啊。”子玉失敗之後,楚成王派使臣對子玉說:“申、息的子弟大多傷亡了,大夫如果回來,怎麼向申、息兩地的父老交代呢?”子西、大心對使臣說:“子玉本來要自殺的,我們兩個阻攔他說:‘不要自殺,國君還準備殺你呢。’”到達連穀,子玉就自殺了。

  晉文公聽說子玉自殺的訊息以後,喜形於色,說:“沒有人再來為害於我了。蒍呂臣做令尹,不過是維護自己罷了,並不是為了百姓。”

  有人在衛成公面前毀謗元咺說:“他已立了叔武做國君了。”元咺的兒子角跟隨衛成公,衛成公派人殺了他。元咺並沒有因此而廢棄衛成公的命令,還是奉事叔武回國攝政。六月,晉國人聽任衛侯回國。甯武子和衛國官吏、大族等在宛濮結盟,說:“上天降禍衛國,君臣不和諧,所以才遭到這樣的憂患。現在天意保佑我國,讓大家放棄成見而互相聽從。沒有留下的人,誰來守衛國家?沒有跟隨君王的人,誰去保衛那些牧牛養馬的人?由於不和協,因此乞求在大神面前明白宣誓,以求天意保佑。從今天訂立盟約之後,在外的人不要仗恃自己的功勞,留下的人不要害怕有罪。誰要違背盟約,禍害就降臨到他頭上。神明和先君在上,加以懲罰誅殺。”國內的人們知道了這盟約,才沒有二心。

  衛成公比約定的日期先進入衛國,甯武子在衛成公之前,長牂把守城門,以為他是國君的使者,和他同乘一輛車進入。公子歂犬、華仲作為前驅,叔武正要洗髮,聽說國君來到,很高興,用手抓著頭髮跑出來,前驅卻把他射死了。衛成公知道他沒有罪,把頭枕在屍體的大腿上而哭他。歂犬逃跑,衛成公派人把他殺死了。元咺逃亡到晉國。

  在城濮的戰役中,晉軍的中軍在沼澤地遇到大風,丟掉了前軍左邊的大旗。祁瞞犯了軍令,司馬把他殺了,並通報諸侯,派茅茷代替他。軍隊回來,六月十六日,渡過黃河,舟之僑擅自先行回國,士會代理車右。秋季,七月某一天,勝利歸來,高唱凱歌進入晉國,在太廟報告俘獲和殺死敵人的數字,飲酒犒賞,召集諸侯會盟和攻打有二心的國家。殺舟之僑並通報全國,百姓因此而大為順服。君子認為:“晉文公能夠嚴明刑罰,殺了顛頡、祁瞞、舟之僑三個罪人而百姓順服。《》說:‘施惠於中原國家,安定四方的諸侯’,說的就是沒有失去公正的賞賜和刑罰。”

  冬季,僖公和晉文公、齊昭公、宋成公、蔡莊公、鄭文公、陳子、莒子、邾子、秦同人在溫地會見,商量出兵攻打不順服的國家。

  衛成公和元咺爭訟,甯武子作為衛成公的訴訟人,針莊子作為衛成公的代理人,士榮作為衛成公的答辯人。衛成公沒有勝訴。作為諸侯領袖的晉國殺了士榮,砍了針莊子的腳,認為甯武子忠誠而赦免了他。逮捕衛成公,把他送到京師,關在牢房裡。甯武子負責給衛成公送衣食。元咺回到衛國,立公子瑕為國君。

  這次溫地的會盟,晉文公召請周襄王前來,並且帶領諸侯朝見他,又讓周襄王打獵。孔子說:“以臣下而召請君主,是不能作為榜樣的。”所以《春秋》記載說“天王狩於河陽”,天下本都是周王朝的地方,而這裡卻不是周襄王的地方了,而且是為了表明晉國的功德而避諱的說法。

  十月初七日,僖公到周襄王的住處朝覲。

  十一月十二日,諸侯包圍許國。

  晉文公有重病,曹共公的侍從侯獳賄賂晉文公的筮史,讓他把得病的原因說成是由於滅了曹國。他就對晉文公說:“齊桓公主持會盟而封異姓的國家,現在君王主持會盟而滅同姓的國家。曹國的叔振鐸,是文王的兒子;先君唐叔,是武王的兒子。而且會合諸侯而滅掉兄弟之國,這是不符合禮儀的;曹國和衛國一樣得到君王的諾言,但是不能一同復國,這是不講信用的;罪過相同而懲罰不同,這是不符合刑律的。禮儀用來推動道義,信用用來保護禮儀,刑律用來糾正邪惡。丟開了這三項,君王準備怎麼辦?”晉文公很高興,恢復了曹共公的君位,曹共公就在許國和諸侯會盟。

  晉文公建立三個步兵師來抵抗狄人,荀林父將領中行,屠擊將領右行,先蔑將領左行。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