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年春季,秦國軍隊經過成周王城的北門,戰車上除御者以外,車左、車右都脫去頭盔下車致敬,隨即跳上車去的有三百輛戰車的將士。王孫滿年紀還小,看到了,對周襄王說:“秦國軍隊不莊重又沒有禮貌,一定失敗。不莊重就缺少計謀,無禮貌就不嚴肅。進入險地而滿不在乎,又不能出主意,能夠不打敗仗嗎?”
秦軍到達滑國,鄭國的商人弦高準備到成周做買賣,碰到秦軍,先送秦軍四張熟牛皮作引禮,再送十二頭牛犒勞軍隊,說:“寡君聽說您準備行軍經過敝邑,謹來犒賞您的隨從。敝邑貧乏,為了您的隨從在這裡停留,住下就預備一天的供應,離開就準備一夜的保衛。”弦高同時又派傳車緊急地向鄭國報告。鄭穆公派人去探看杞子等人的館舍,發現他們已經裝束完畢、磨利武器、餵飽馬匹了。派皇武子辭謝他們,說:“大夫們久住在這裡,敝邑的乾肉、糧食、牲口都竭盡了。為了大夫們將要離開,鄭國的有原圃,就如同秦國的有具圃,大夫們自己獵取麋鹿,使敝邑得有閒空,怎麼樣?”於是杞子逃到齊國,逢孫、楊孫逃到宋國。孟明說:“鄭國有準備了,不能存有希望了。攻打鄭國不能取勝,包圍它又沒有後援,我還是回去吧。”滅亡了滑國就回去。
齊國的國莊子前來聘問,從郊外迎接一直到贈禮送行,禮節周到,儀容又好。臧文仲對僖公說:“國子執政,齊國還是有禮的,君王去朝見吧!下臣聽說:對有禮之邦順服,這是國家的保障。”
晉國的先軫說:“秦君違背蹇叔的話,由於貪婪而勞動百姓,這是上天給予我們的機會。給予的不能丟失,敵人不能放走。放走敵人,就會發生禍患;違背天意,就不吉利。一定要進攻秦國軍隊。”欒枝說:“沒有報答秦國的恩惠而進攻它的軍隊,心目中還有死去的國君嗎?”先軫說:“我們有喪事秦國不悲傷,反而攻打我們的同姓國家,他們就是無禮,還講什麼恩惠?我聽說:‘一天放走敵人,這是幾代的禍患。’為子孫後代打算,這可以有話對死去的國君說了吧!”於是就釋出起兵的命令,立即動員姜戎的軍隊。晉襄公把喪服染成黑色,梁弘駕御戰車,萊駒作為車右。
夏季,四月十三日,在殽山把秦國軍隊打得一個人不留,並且俘虜了三個指揮官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而回去。於是就穿著黑色的喪服來安葬晉文公。晉國從此開始使用黑色喪服。
文嬴請求把三位指揮官釋放回國,說:“他們挑撥我們兩國國君,寡君如果抓到他們,吃他們的肉還不能滿足,何必勞君王去討伐呢?讓他們回到秦國受誅殺,以使寡君快意,怎麼樣?”晉襄公答應了。先軫上朝,問起秦國的囚犯,晉襄公說:“母親代他們提出請求,我就放走他們了。”先軫生氣地說:“武人花力氣在戰場上逮住他們,女人說幾句謊話就把他們在國內放了,譭棄了戰果而長了敵人的志氣,晉國快要滅亡了!”先軫不顧襄公在面前就在地上吐唾沫。晉襄公派陽處父追趕放走的三個人,追到黃河邊上,他們已經上船了。陽處父解下車左邊的驂馬,用晉襄公的名義贈送給他們。孟明叩頭說:“承蒙君王的恩惠,不用被囚之臣來祭鼓,讓我們回到秦國去受誅戮,寡君如果殺了我們,死了以後名聲不朽,如果依從君王的恩惠而赦免了我們,三年之後將要拜謝君王恩賜。”
秦穆公穿著素服住在郊外,對著被釋放回來的將士號哭,說:“我沒有聽蹇叔的話,使你們幾位受到侮辱,這是我的罪過。不撤回孟明的駐軍,這也是我的過錯,你們三位有什麼罪?而且我不能用一次的過錯來掩蓋大德。”
狄人入侵齊國,因為晉國有喪事,不能顧及派兵支援齊國。僖公進攻邾國,佔取了訾婁,以報復升陘這一戰役。邾國沒有設防,秋季,襄仲再一次攻打邾國。
狄軍攻打晉國,到達箕地。八月二十二日,晉襄公在箕地打敗狄軍。郤缺俘虜了白狄子。先軫說:“一個普通人在國君面前放肆而沒有受懲罰,哪裡敢不自己懲罰自己?”先軫脫下頭盔衝入狄軍中,死在戰陣上。狄人送回他的腦袋,面色像活著一樣。
當初,臼季出使,經過冀國,看到冀缺在鋤田除草,他妻子給他送飯,很恭敬,彼此像待客人一樣。臼季和冀缺一起回到國都,對文公說:“恭敬,是德行的集中表現。能夠恭敬,就必定有德行。德行用來治理百姓,請君王任用他。臣聽說:‘出門好像會見賓客,承擔事情好像參加祭祀,這是仁愛的準則。’”晉文公說:“他的父親冀芮有罪,可以嗎?”臼季回答:“舜懲辦罪人,流放了鯀,他舉拔人材卻起用鯀的兒子禹。管敬仲是桓公的敵人,任命他為相而得到成功。《康誥》說:‘父親不慈愛,兒子不誠敬,哥哥不友愛,弟弟不恭敬,這是與別人無關的。’《詩》說:‘採蔓菁,採蘿蔔,不要把它下部當廢料。’您挑用他的好的地方就可以了。”晉文公讓冀缺擔任下軍大夫。從箕地回來,晉襄公用諸侯大臣中的最高階別命令先且居率領中軍,用次等級別命令把先茅的縣賞給胥臣,說:“推舉郤缺,是你的功勞。”用三等級別命令郤缺做卿,再給他冀地,但是沒有軍職。
冬季,僖公到齊國朝見,同時對狄人進攻這件事表示慰問。回國,死在路寢裡,是因為貪圖安逸的緣故。
晉國、陳國、鄭國進攻許國,懲罰它傾向楚國。
楚國令尹子上攻打陳國、蔡國。陳國、蔡國和楚國講和,又進攻鄭國,準備把公子瑕送回去做國君。在桔秩之門攻城,公子瑕的戰車翻倒在周氏的池塘中,外邊的僕人髠抓住了他獻給鄭文公。文公夫人為他殯斂而安葬在鄶城下。
晉國的陽處父入侵蔡國,楚國的子上前去救援,和晉軍夾著泜水對峙。陽處父擔心,派人對子上說:“我聽說:‘文的不能觸犯順理的人,武的不能躲避仇敵之輩。’您如果想打,那麼我就後退三十里,您渡河再擺開陣勢,早打晚打聽您的。不這樣,讓我緩口氣,軍士勞累,費錢財,也沒有什麼好處。”於是就駕上馬車等著他。子上想要渡河,大孫伯說:“不行。晉國人不講信用,如果乘我們渡過一半而迫擊我們,那時戰敗而後悔,哪裡還來得及?不如讓他們緩口氣。”於是就後退三十里。陽子宣佈說:“楚國軍隊逃走了。”就回國去了。楚國軍隊也就回國。太子商臣誣告子上說:“子上接受了晉國的賄賂而躲避他們,這是楚國的恥辱。罪沒有比這再大的了。”楚成王殺死了子上。
安葬僖公,沒有及時製作神主牌位,這是不合於禮的。凡國君死去,安葬後十多天停止了不定時的號哭,就把死者的神主附祭於祖廟,附祭就要製作神主牌位,單獨向新死者的神主祭祀,烝祭、嘗祭、禘祭就在祖廟中連同其他祖先一起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