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列傳·卷一百八十三

卷一百八十三原文

  ◎忠义七

  ○何复(邵宗元等) 张罗俊(弟罗彦等) 金毓峒(韩东明等) 汤文琼(范箴听等) 许琰(曹肃等) 王乔栋 张继孟(陈其赤等) 刘士斗(沈云祚等) 王励精(刘三策等) 尹伸(庄祖诰等) 高其勋(王士杰等) 张耀(吴子骐 曾异撰等) 米寿图 耿廷箓(马乾) 席上珍(孔师程等) 徐道兴(罗国瓛等) 刘廷标(王运开 王运闳)

  何复,字见元,平度人。邵宗元,字景康,砀山人。复,崇祯七年进士。知高县,有却贼功。忤上官,被劾谪戍。后廷臣多论荐,起英山知县,累迁工部主事,进员外郎。十七年二月擢保定知府。宗元,由恩贡生历保定同知,有治行。

  李自成陷山西,遣伪副将军刘方亮由固关东犯,畿辅震动。及真定游击谢嘉福杀巡抚徐标反,遣使迎贼,人情益汹汹。宗元时摄府事,亟集通判王宗周,推官许曰可,清苑知县朱永康,后卫指挥刘忠嗣及乡官张罗彦、尹洗等,议城守。复闻,兼程驰入城,宗元授以印。复曰:“公部署已定,印仍佩之,我相与僇力可也。”乃谒文庙,与诸生讲《见危致命章》,词气激烈。讲毕,登城分守。

  都城陷之次日,贼使投书诱降,宗元手裂之。明日,贼大至,络绎三百里。有数十骑服妇人衣,言:“所过百余城,皆开门远迎,不降即屠。且京师已破,汝为谁守?”城上人闻之,发竖眦裂。贼环攻累日,宗元等守甚坚,贼稍稍引却。

  督师大学士李建泰率残卒数百,辇饷银十余辆,叩城求入。宗元等不许。建泰举敕印示之,宗元等曰:“荷天子厚恩,御门赐剑,酌酒饯别。今不仗钺西征,乃叩关避贼耶?”建泰怒,厉声叱呼,且举尚方剑胁之。或请启门,宗元曰:“脱贼诈为之,若何?”众以御史金毓峒尝监建泰军,识建泰,推出视之信,乃纳之。建泰入,贼攻益厉。建泰倡言曰:“势不支矣,姑与议降。”书牒,迫宗元用印。宗元抵印厉声曰:“我为朝廷守土,义不降,欲降者任为之。”大哭,引刀将自刎,左右急止之,皆雨泣。罗彦前曰:“邪说勿听,速击贼。”复自起巘西洋巨炮,火发,被燎几死。贼攻无遗力,雉堞尽倾。俄贼火箭中城西北楼,复遂焚死。南郭门又焚,守者多散。南城守将王登洲缒城出降,贼蜂拥而上。建泰中军副将郭中杰等为内应,城遂陷。宗元及中官方正化不屈死。建泰率曰可、永康出降。忠嗣分守东城,城将陷,召女弟适杨千户者归,与妻毛、子妇王同处一室,俱以弓弦缢杀之,复登城拒守。城破被执,怒詈,夺贼刀杀二贼。贼麇至,剜目劓鼻支解死。

  一时武臣死事者,守备则张大同与子之坦力战死。指挥则文运昌、刘洪恩、戴世爵、刘元靖、吕九章、吕一照、李一广,中军则杨儒秀,镇抚则管民治,千户则杨仁政、李尚忠、纪动、赵世贵、刘本源、侯继先、张守道,百户则刘朝卿、刘悦、田守正、王好善、强忠武、王尔祉,把总则郝国忠、申锡,皆殉城死。

  有吕应蛟者,保定右卫人,历官密云副总兵,谢事归。贼至,总监正化知其能,延与共守,昼夜戮力。城破,短兵斗杀十余贼而死。

  张罗俊,字元美,清苑人。父纯臣,由武进士历官署参将、神机营左副将。生六子:罗俊、罗彦、罗士、罗善、罗喆、罗辅。

  罗俊娶瞽女,终身不置妾。罗彦,字仲美,举崇祯二年进士。累迁吏部文选郎中。杨嗣昌数借封疆事引用匪人,罗彦多驳正。帝疑吏部行私,厂卒常充庭,曹郎多罹谴者,罗彦独无所染。秩满,迁光禄少卿,被诬落职归。罗俊以十六年秋举进士,罗辅亦以是年举武进士。而罗彦少从父塞上,习兵事。初官行人,奉使旋里,乡郡三被兵,佐当事守御,三著功。给事中时敏奉使过其地,夜半欲入城,罗彦不许。敏劾其擅司锁钥,罗彦疏辩,帝不问。

  十七年二月,贼逼京师,众议守御。罗彦兄弟与同知邵宗元等歃血盟,誓死守。总兵官马岱谒罗彦曰:“贼分两道,一出固关,一趋河间。吾当出屯蠡县扼其冲,先杀妻子而后往,其城守悉属公。”罗彦曰:“诺。”诘旦,岱果杀妻孥十一人,率师去。罗彦等纠乡兵二千分陴守。罗俊守东城,罗彦西北,罗辅为游兵。公廪不足,出私财佐之。贼遣骑呼降,罗俊顾其下曰:“欲降者,取我首去。”后卫指挥刘忠嗣挺剑曰:“有不从张氏兄弟死守者,齿此剑。”怒目,发上指。闻者咸愤厉,守益坚,贼为引却。

  已,闻京师变,众皆哭,北向拜,又罗拜相盟誓。而贼攻益急,城中多异议。罗彦谓宗元曰:“小民无知,非鼓以大义,气不壮。”乃下令人缀崇祯钱一枚于项,以示戴主意。贼谓罗彦主谋,呼其名大诟,且射书说降,罗彦不顾。贼死伤多,攻愈力。李建泰亲军为内应,城遂陷。罗俊犹持刀砍贼,刀脱,两手抱贼啮其耳,血淋漓口吻间。贼至益众,大呼“我进士张罗俊也”,遂遇害。罗彦见贼入,急还家,大书官阶、姓名于壁,投缳死;子晋与罗俊子伸并赴井死。

  罗善,字舜卿,为诸生,佐两兄守城。城将陷,两兄戒勿死,罗善曰:“有死节之臣,不可无死节之士。”妻高携三女投井死,罗善亦投他井死。罗辅多力善射,昼夜乘城,射必杀贼。城破,与罗俊夺围走,罗俊不可,罗辅连射杀数人,矢尽,持短兵杀数人乃死。

  张氏兄弟六人,罗士早卒,其妻高守节十七年,至是自经死。惟罗喆从水门走免,其妻王亦缢死。罗俊伯母李骂贼死。罗彦妻赵、二妾宋、钱及晋妻师,当围急时,并坐井傍以待。贼入,皆先罗彦投井死,独赵不沈,家人出之。罗辅妻白在母家,闻变欲死,侍者止之,绐以汲井,推幼女先入,已从之。罗俊再从子震妻徐,巽妻刘,亦投井死,一门死者凡二十三人。

  金毓峒,字稚鹤,保定卫人。父铨,户部员外郎。毓峒举崇祯七年进士。授中书舍人。十四年面陈漕务,称旨,授御史。疏论兵部尚书陈新甲庸才误国,户部尚书李待问积病妨贤。又请涣发德音,自十五年始,蠲除繁苛,与海内更新。因言复社一案,其人尽缝掖,不可以一夫私怨开祸端。帝多采纳。明年出按陕西。孙传庭治兵关中,吏民苦征缮,日夜望出关,天子亦屡诏督趣。毓峒独谓将骄卒悍,未可轻战,抗疏争。帝不纳,师果败。

  十六年冬,期满得代,甫出境,而贼入关。复还至朝邑,核上将吏功罪而后行。明年三月召对,命监李建泰军。驰赴山西,抵保定,贼骑已逼,遂偕邵宗元等共守。毓峒分守西城,散家赀千余金犒士,其妻王亦出簪珥佐之。京师变闻,贼射书说降,众颇懈。毓峒厉声曰:“正当为君父复仇,敢异议者斩!”悬银牌,令击贼者自取。众争奋,毙贼多。城陷,一贼挽毓峒往谒其帅,且骂且行,遇井。推贼仆地,自堕井死。妻闻,即自经。其从子振孙有勇力,以武举佐守城。贼至,众皆散,独立城上,大呼曰:“我金振孙,前日杀数贼魁者,我也。”群贼支解之。振孙兄肖孙、子妇陈与侍儿桂春,亦投井死。肖孙匿毓峒二子,为贼搒掠无完肤,终不言,二孤获免。

  同时守城殉难者,邠州知州韩东明、武进士陈国政赴井死。平凉通判张维纲,举人张尔翚、孙从范,不屈死。举人高经负母避难,遇贼求释母,母获释而经被执,乘间赴水死。贡生郭鸣世寝疾,闻城陷,整衣端坐。贼至,持棒奋击而死。诸生王之珽,先城陷一日,置酒会家人,饮达旦。城破,偕妻齐及三子、二女入井死。诸生韩枫、何一中、杜日芳、王法等二十九人,布衣刘宗向、田仰名、刘自重等二十人,或自经,或溺,或受刃,皆不屈死。妇人尽节者一百十五人。他若都给事中尹洗、举人刘会昌、贡生王联芳,以城陷次日为贼收获,亦不屈死。贼揭其首于竿,书曰:“据城抗节,恶官逆子。”见者饮泣。

  汤文琼,字兆鳌,石埭人。授徒京师,见国事日非,数献策阙下,不报。京师陷,慨然语其友曰:“吾虽布衣,独非大明臣子耶?安忍见贼弑君篡国。”乃书其衣衿曰:“位非文丞相之位,心存文丞相之心。”投缳而卒。福王时,给事中熊汝霖上疏曰:“北都之变,臣传询南来者,确知魏藻德为报名入朝之首,梁兆阳、杨观光、何瑞徵为从逆献谋之首,其他皆稽首贼庭,乞怜恐后。而文琼以闾阎匹夫,乃能抗志捐生,争光日月。贼闻其衣带中语,以责陈演,即斩演于市。文琼布衣死节,贼犹重之,不亟表章,何以慰忠魂,励臣节。”乃赠中书舍人,祀旌忠祠。

  时都城以布衣尽节者,又有范箴听、杨铉、李梦禧、张世禧辈。福王建国,丧乱益甚,且见闻不详,未尽表章。

  箴听,端方有义行。高攀龙讲学都下,受业其门。魏国公徐允祯延为馆宾,数进规谏。允祯或倨见他客,箴听至,辄敛容。贼入,置一棺,偃卧其上,绝食七日死。铉,善写真。京师陷,携二子赴井死。梦禧,负志节,与妻杜、二子、二女、一婢俱缢死。世禧,儒士也,亦与二子懋赏、懋官俱缢死。

  又有周姓者,悲愤槌胸,呕血数升而死。而柏乡人郝奇遇,居京师,闻变,谓妻曰:“我欲死难,汝能之乎?”妻曰:“能。”遂先死。奇遇瘗毕,服药死。

  许琰,字玉仲,吴县人。幼有至性,尝刲臂疗父疾。为诸生,磊落不羁。闻京师陷,帝殉社稷,大恸,誓欲举义兵讨贼。走告里荐绅,皆不应。端午日过友人,出酒饮之,琰掷杯大诟曰:“今何日,我辈读圣贤书,尚纵酒如平日耶!”拂衣径去。已,聚哭明伦堂,琰衰杖擗踊,号泣尽哀。御史谒文庙,犹吉服。琰率诸生责以大义,御中惶悚谢罪去。及南都颁监国诏,而哀诏犹未颁。琰益愤恸,趋古庙自经,为人所解,乃步至胥门,投于河。潞王舟至,拯之出,询其故,嗟叹良久。识琰者掖以归,家人旦夕守,不得死,遂绝粒。寻闻哀诏至,即庭中稽首号恸,并不复言,以六月三日卒。乡人私谥曰潜忠先生。南中赠《五经》博士,祀旌忠祠。

  是时诸生殉义者,京师则曹肃、蔺卫卿、周谠、李汝翼,大同则李若葵,金坛则王明灏,丹阳则王介休,鸡泽则殷渊,肥乡则宋汤齐、郭珩、王拱辰。

  肃,曾祖子登,仕为甘肃巡抚。贼入,肃与祖母姜、母张、嫂李及弟持敏、妹持顺、弟妇邓并自缢。卫卿止一幼女,托其友,亦自缢,谠被执,骂贼不屈死。汝翼,布政使本纬子。亦骂贼,被磔死。若蔡与亲属九人皆自缢,题曰一门完节。明灏闻变,日夕恸哭,家人解慰之。托故走二十里外,投水死。介休,不食七日死。

  渊,字仲弘。父大白,官监军副使,为杨嗣昌所杀。渊负奇气。从父兵间,善技击,尝欲报父仇。及贼破鸡泽,谋起兵恢复。俄闻京师陷,即同诸生黄祐等悲号发丧,约山中壮士,诛贼所置官。伪令秦植踉跄走,乃入城,行哭临礼,义声大震。为奸人所乘,被杀,远近悼之。汤齐、珩、拱辰亦起兵讨贼,为贼将张汝行所害。

  王乔栋,雄县人。举进士,授朝邑知县。县人王之寀为魏忠贤党所恶,坐以赃,下乔栋严征。乔栋不忍,封印于库而去。巡抚怒,将劾之。士民拥署号呼,乃止。崇祯初,起顺天教授,累迁湖广参政。楚中大乱,诸道监司多不至,乔栋兼绾数篆。乙酉夏,李自成据武昌,乔栋时驻兴国州。城为贼陷,自经城楼上。

  张继孟,字伯功,扶风人。万历末年进士。知濰县。天启三年擢南京御史,未出都,奏筹边六事,末言己被抑南台,由钱神世界,公道无权,宜严禁馈遗。帝令实指,继孟以风闻对,诏诘责之。左都御史赵南星言:“今天下进士重而举贡轻,京官重而外官轻,在北之科道重而南都轻。乞因继孟言,思偏重之弊。敕下吏部极力挽回,于用人不为无补。”于是忌者咸指目继孟为东林。寻以不建魏忠贤祠,斥为邪党,削夺归。

  崇祯二年起故官,上言:

  近见冢臣王永光“人言踵至”一疏,语语谬戾。其曰“惠世扬等借题当议”。夫云借者,无其事而借名也。世扬与杨涟、左光斗同事同心,但未同死耳。今杨、左业有定议,世扬方昭揭于天下后世,奈何以借名之,谬一。

  又曰“高捷、史褷发奸已验,特用宜先。”夫捷、褷之纠刘鸿训也,为杨维垣等报仇耳。鸿训辅政,止此一事快人意。其后获罪以纳贿,非以捷、褷劾也。今指护奸者为发奸,谬二。

  又曰“诸臣所拥戴者,钱谦益、李腾芳、孙慎行。”夫谦益本末,陛下近亦洞然。至腾芳、慎行,天下共推服。会推之时,永光身主其议。乃指公论为拥戴,谬三。

  又曰“欲诸臣疏一面网,息天下朋党之局。”信斯言也,则部议漏张文熙等数十人,是为疏网,而陛下严核议罪,反开朋党之局乎?谬四。

  且永光先为御史李应升所纠,今又为御史马孟正、徐尚勋等所论。而推毂永光者先为崔呈秀、徐大化,今则霍维华、杨维垣、张文熙,其贤不肖可知矣。

  后又劾南京兵部尚书胡应台贪污。帝并不纳。永光深疾之,出为广西知府。土酋普名声久乱未靖,继孟设计鸩之,一方遂安。稍迁浙江盐运使,忤视盐内官崔璘,左迁保宁知府。寻进副使,分巡川西。

  十七年八月,张献忠寇成都,与陈其赤、张孔教、郑安民、方尧相等佐巡抚龙文光协守,城陷被执。献忠僣帝号,欲用诸人备百官。继孟等不为屈,乃被杀,妻贾从之。

  其赤,字石文,崇仁人。崇祯元年进士。历兵备副使,辖成都。城陷,投百花潭死,家人同死者四十余人。孔教,字鲁生,会稽人。举于乡。历四川佥事,不屈死。子以衡,奉母孔南窜,匿不使知。逾年母诣以衡书室,见副使周梦尹请孔教恤典疏,陨绝,骂以衡曰:“父死二载,我尚偷生,使我无颜见汝父地下!”遂取刀断喉死。安民,浙江贡生,历蜀府左长史。贼围成都,分守南城,城陷,不屈死。尧相,字绍虞,黄冈人。官成都同知,监纪军事,兵食不足,泣请于蜀王,王不允,自投于池,以救免。次日城陷,被杀于万里桥下。总兵刘佳胤亦尽节。

  刘士斗,字瞻甫,南海人。崇祯四年进士。知太仓州,有政声。忤上官,中许典,谪江西按察司知事,擢成都推官。十六年,御史刘之勃荐为建昌兵备佥事。明年八月,贼将入境,之勃促之行。士斗曰:“安危生死与公共,复何往。”城陷被执,见之勃与张献忠语,大呼曰:“此贼也,公不可少屈!”献忠怒,命捽以上,士斗又返顾之勃,语如前,遂阖门被杀。

  同时沈云祚,字子凌,太仓人。崇祯十三年进士。知华阳县。有奸民为摇、黄贼耳目,设策捕戮之。贼破夔门,成都大震,云祚走谒蜀王,陈守御策,不听。闻内江王至渌贤,往说之曰:“成都危在旦夕,而王府货财山积,不及今募士杀贼,疆场沦丧,谁为王守?”至渌言于王,不听。贼迫成都,王始出财佐军,已无及。城陷,献忠欲用之,幽之大慈寺而遣其党馈食,以刃胁降,不屈,遂遇害。

  王励精,蒲城人。崇祯中,由选贡生授广西府通判,仁恕善折狱。岁凶,毁银带易粟,减价粜。富人闻之,争出粟,价遂平。迁崇庆知州,多善政。十七年,张献忠陷成都,州人惊窜。励精朝服北面拜,又西向拜父母,从容操笔书文信国成仁取义四语于壁,登楼缚利刃柱间,而置火药楼下,危坐以俟。俄闻贼骑渡江,即命举火,火发,触刃贯胸而死。贼叹其忠,敛葬之。其墨迹久逾新,涤之不灭。后二十余年,州人建祠奉祀,祀甫毕,壁即颓,远近叹异。

  先是,十三年贼犯仁寿,知县鄱阳刘三策拒守,城陷不屈死,赠尚宝司丞。及是再陷,知县顾绳贻遇害。贼陷郫县,主簿山阴赵嘉炜守都江堰,贼诱降,不从,投江死。陷绵竹,典史卜大经与其仆俱缢死,乡官户部郎中刁化神亦死之。他若荣县知县汉阳秦民汤、蒲田知县江夏朱蕴罗、兴文知县汉川艾吾鼎、南部知县郑梦眉、中江教谕摄剑州事单之宾,皆殉难。梦眉夫妇并缢。蕴罗、吾鼎阖家被难。宗室朱奉钅尹,由进士历御史,劾督师丁启睿诸疏,为时所称。时里居,并及于难。

  尹伸,字子求,宜宾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授承天推官。屡迁南京兵部郎中、西安知府、陕西提学副使、苏松兵备参政。公廉强直,不事媕阿,三任皆投劾去。天启时,起故官,分守贵州威清道。贵阳围解,巡抚王三善将深入,伸颇赞之,监军西征。三善败殁,伸突围归,坐夺官,戴罪办贼。四年,贼围普安,伸赴援,贼解去,遂移驻其地。贼复来攻,率参将范邦雄破走之,逐北至三岔河。总督蔡复一上其功,免戴罪,贬一秩视事。崇祯五年历河南右布政使,以失御流贼,罢归。伸所至与长吏迕,然待人有始终,笃分义,工诗善书,日课楷书五百字,寒暑不辍。张献忠陷叙州,匿山中,搜得之,骂不肯行。贼重其名,不杀。至并研,骂益厉,遂攒杀之。福王时,起太常卿,伸已先死。

  蜀中士大夫在籍死难者,成都则云南按察使庄祖诰,广元则户科给事中吴宇英,资县则工部主事蔡如蕙,郫县则举人江腾龙。而安岳进士王起峨、渠县礼部员外郎李含乙,皆举义兵讨贼,不克死。

  高其勋,字懋功。初袭千户,后举武乡试,为黔国公标下中军。吾必奎反,擢参将,守御武定。及沙定洲再反,分兵来攻。固守月余,城陷,衣冠望北拜,服毒死。

  时有陈正者,世为大理卫指挥,未嗣职。沙贼陷城,督众巷战,手馘数贼而死。

  王承宪者,袭祖职为楚雄卫指挥,擢游击,为副使杨畏知前锋。定洲来攻,凡守御备悉,畏知深倚之。贼去复至,承宪偕土官那龠等出城冲击,贼皆披靡,俄为流矢所中死。弟承瑱力战死,一军尽殁。

  贼进围大理时,太和县丞王士杰佐上官毕力捍御,城陷,死城上。同死者,大理府教授段见锦、经历杨明盛及子一甲、司狱魏崇治。而故永昌府同知萧时显,解任,以道阻,寓居大理,亦自经。

  士人同死者,举人则高拱极投池死,杨士俊同母妻妹自焚死。诸生则尹梦旗、梦符、冯大成倡义助守,骂贼死,杨宪偕妻女、子妇、侄女、孙女、弟妇一门自焚死。杨{孙心}既死复苏,妻竟死。人称太和节义为独盛云。

  单国祚者,会稽人,为通海典史。城陷,握印坐堂上,骂贼被杀,印犹在握。县人葬之诸葛山下。

  张耀,字融我,三原人。万历中,举于乡。知闻喜县,慈惠抚民,民为立祠。崇祯中,历官贵州布政使。张献忠死,其部将孙可望、李定国等率众奔贵州。耀急言于巡抚,请发兵民守御,巡抚以众寡不敌难之。俄贼众奄至,耀率家众乘城拒击。城陷被执,贼帅与耀皆秦人,说之曰:“公若降,当用为相。”耀怒詈不屈,贼执其妾媵述之曰:“降则免一家死。”耀詈益甚,贼杀之,并其家属十三人。时乡官吴子骐、刘琯、杨元瀛等率乡兵败贼,贼来益众,战败被执,俱不屈死。

  子骐,字九逵,贵阳人。万历中,举于乡,知兴宁县。天启时,安邦彦围贵阳,子骐以母在城内,仓皇弃官归。崇祯十年,蛮贼阿乌谜叛,陷大方城,逐守将。总督朱燮元属子骐诣六广,走书召诸目,晓以利害,果乞降。燮元上其功,优旨奖赏。琯户部主事,元瀛府同知,并起家乡举。同时谭先哲,平坝卫人,子骐同年生也。官户部郎中。贼陷其城,与里人石声和皆阖家殉难。声和,天启中,举于乡,官宁前兵备参议。

  有顾人龙者,定番州人,尝出仕,解职家居。流贼来犯,率士民拒守,杀贼甚众。城破,大骂而死。可望寇安平,佥事临川曾益集众拒守,城陷死之。

  曾异撰,荣昌人。举于乡,知永宁州。可望既陷贵州,将长驱入云南。异撰与其客江津进士程玉成、贡生龚茂勋谋曰:“州据盘江天险,控扼滇、黔,弃之不守,事不可为矣。”遂集众登陴守,城陷,自焚死。

  米寿图,宛平人。崇祯中,由举人知新乡县。土寇来犯,督吏民破走之,斩首千二百余级。以治行征授南京御史。十五年四月极论监军张若骐罪,言:“若骐本不谙军旅,谄附杨嗣昌,遂由刑曹调职方。督臣洪承畴孤军远出,若骐任意指挥,视封疆如儿戏。虚报大捷,躐光禄卿,冒功罔上,恃乡人谢升为内援。升奸险小人,非与若骐骈斩,何以慰九庙之灵。”会廷臣多纠若骐,遂论死,升亦除名。初,嗣昌倡练兵之议,扰民特甚。寿图疏陈十害,又言:“往时督抚多用京卿,今封疆不靖,遇卿贰则争先,推督抚则引避,宜严加甄别,内外兼补。”因劾偏沅巡抚陈睿谟、广西巡抚林贽贪黩。帝纳其言。十七年五月,福王立,马士英荐用阮大铖,寿图论劾。七月,出按四川。时川地已为张献忠所据,命吏部简堪任监司守令者从寿图西行。至则与督师王应熊、总督樊一蘅等联络诸将,号召远近,渐复川南郡县。唐王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大清顺治四年,献忠遗党孙可望等陷贵阳,寿图出奔沅州。十一月,沅州亦陷,寿图死之。

  耿廷箓,临安河西人。天启四年举于乡。崇祯中,知耀州,有能声。十五年夏,疏陈时政,言:“将多不若将良,兵多不若兵练,饷多不若饷核。”又言:“诸臣恩怨当忘,廉耻当励。小怨必报,何不大用于断头饮血之元凶;私恩必酬,何不广用于鹄面鸠形之赤子。”优旨褒纳。擢山西佥事,改监宣府军。十七年,京师陷,走南都。十一月以张献忠乱四川,命加太仆少卿赴云南监沙定洲军,由建昌入川讨贼。明年三月,四川巡抚马乾罢,即拜廷箓右佥都御史代之。未赴,而定洲作乱,蜀地亦尽失,遂止不行。后李定国掠临安,过河西,廷箓闻之赴水死。妻杨被执,亦不屈死。

  马乾者,昆明人。举崇祯六年乡试,为四川广安知州。夔州告警,巡抚邵捷春檄乾摄府事。张献忠攻围二十余日,固守不下。督师杨嗣昌兵至,围始解。擢川东兵备佥事。成都陷,巡抚龙文光死,蜀人共推乾摄巡抚事。贼陷重庆,留其将刘廷举戍守。乾击走之,复其城。督师王应熊劾乾淫掠,夺职提讯。会蜀地大乱,诏命不至,乾行事如故。乃传檄远近,协力讨贼。廷举既败去,贼遣刘文秀等以数万众来攻,乾固守。曾英等援兵至,贼败还。及献忠死,其党孙可望等南奔,大清兵追至重庆,乾战败而死。

  席上珍,姚安人。崇祯中,举于乡。磊落尚节义,闻孙可望、李定国等入云南,与姚州知州何思、大姚举人金世鼎据姚安城拒守。可望遣张虎攻陷之,世鼎自杀,上珍、思被执至昆明。可望呵之,上珍厉声曰:“我大明忠臣,肯为若屈耶!”可望怒,命引出斩之,大骂不绝,遂磔于市。思亦不屈死。

  有孔师程者,昆明人,以从事得官。至是纠合晋宁、呈贡诸州县,起兵拒贼。定国率众奄至,师程遁,晋宁知州石阡冷阳春、呈贡知县嘉兴夏祖训并死之。晋宁举人段伯美,诸生余继善、耿希哲助阳春城守,亦殉难。贼陷富民,贡生李开芳妻及二子俱赴井死。开芳走至松花坝自经,其友王朝贺掩埋讫,亦自经。在籍知县陈昌裔不受伪职,为贼杖死。楚雄举人杜天祯,初佐杨畏知拒沙贼,频有功。后畏知督兵击可望败绩,天祯闻之即自尽。临安之陷,进士廖履亨赴水死。

  徐道兴,睢州人。崇祯末,官云南都司经历,署师宗州事,廉洁爱民。孙可望等入云南,破曲靖。巡按罗国瓛方按部其地,与知府焦润生被执。可望欲降之,国瓛不屈,携至昆明,自焚死。润生亦不屈死。道兴见贼逼,集士民谕之曰:“力薄兵寡,不能抗贼,吾死分也。若等可速去。”民请偕行,道兴厉声曰:“封疆之臣死封疆,吾将安之!”众雨泣辞去。舍中止一仆,出俸金二锭授之曰:“一以赐汝,一买棺敛我。”仆大哭,请从死。道兴曰:“尔死,谁收吾骨?”仆叩头号泣乃去。及贼入署,令出迎其将。道兴大骂,掷酒杯击之,骂不绝口,遂被杀。

  国瓛,嘉定州人,崇祯十六年进士。润生,修撰竑子。同时张朝纲,广通人,由贡生授浑源州同知,解职归。可望等兵至,与共妻冯并缢死,子诸生耀葬亲讫,亦缢死。

  刘廷标,字霞起,上杭人。王运开,字子朗,夹江人。廷标由贡生历永昌府通判。运开举于乡,授永昌推官。沙定洲之乱,黔国公沐天波走永昌。及孙可望等入云南,驰檄谕天波降。时运开摄监司事,廷标摄府事,方发兵守澜沧,而天波将遣子纳款,谕两人以印往。两人坚不予,各遣家人走腾越。永昌士民闻贼所至屠戮,号泣请运开纳款纾祸,运开不可,慰遣之。又诣廷标,廷标亦不可,众大哭。廷标取毒酒将饮,乃散去。两人相谓曰:“众情如此,吾辈惟一死自靖耳。”是夕,运开先自经。廷标闻之曰:“我老当先死,王乃先我。”遂沐浴,赋诗三章,亦自经。两家子弟自腾越来奔丧,厝毕复返。可望等重两人死节,求其后,或以运开弟运闳对,即聘之。行至潞江,谓其仆曰:“吾兄弟可异趣耶!吾死,若收吾骨与兄合葬。”遂跃入江死。

卷一百八十三譯文

  何復,字見元,山東平度州人。邵宗元,字景廉,徐州碭山人。復為崇禎七年(1634)進士,任高縣知縣時,卻敵有功,但違反上官意圖而被貶謫戍邊。後廷臣多舉薦,起任夾山知縣,後歷升工部主事、員外郎。崇禎十七年二月,升保定知府。宗元則由貢生授保定同知。

  李自成攻克山西,遣副將劉方亮由固關東進,京師震動。真定遊擊謝嘉福殺巡撫徐標,遣人迎接義軍,人心更加惶惶不安。宗元此時代理保定府事,忙召通判王宗周、推官許白可、清苑知縣朱永康、後衛指揮劉忠嗣及鄉官張羅彥、尹洗等,共商守城。何復聞知,也趕入保定。宗元授他保定府印,復曰:“公部署已定,印還是你佩著,我可以盡力相助。”他們共同參拜文廟,與生員們講《見危致命章》,詞氣激昂。講畢,登城分守。

  都城被攻陷的第二天,義軍致書勸宗元等投降,宗元撕毀來信。第二天義軍大隊人馬向保定而來,首尾三百里,聲稱“:所過百餘城,都開門投降,不降即殺,今京師已破,你們為誰守城?”城上人聞之,發豎目裂。義軍四面進攻,宗元堅守,數日不下,義軍暫退。

  督師大學士李建泰率敗兵敗卒數百,餉銀十餘車,叩城求入,宗元等不許。建泰舉敕印給城上人看。宗元等說“:你蒙天子厚恩,御門賜劍,酌酒餞別,今不領兵西征,到這來是想躲避嗎?”建泰大怒,拿出尚方劍來威脅。有人請宗元開城門納入,宗元說:“倘若上了敵人的當怎麼辦?”御史金毓峒認識李建泰,大家叫他去看看,果然是建泰,這才放他們入城。

  建泰入城後,義軍攻打更烈,建泰提出“:大勢已去,姑且議降。”寫好了公文,強迫宗元用印。宗元把印一丟,厲聲道:“我為朝廷守土,義不降。要投降的隨你們便。”大哭,出刀自刎,左右忙勸止。復自己點燃了西洋炮,火發,幾被殺死。義軍全力進攻,火箭燒燃了西北城樓,何覆被燒死。南門又被焚,守將王登州投降,義軍蜂擁而上。建泰中軍副將為內應,保定終為義軍攻下,宗元及中官萬正化均死。建泰率許曰可、朱永康投降。

  張羅俊,字元類,保定府清苑縣人。父親張純臣,由武進士歷任署參將、神機營左副將。生六子,即羅俊、羅彥、羅士、羅善、羅吉吉、羅輔。

  羅彥,字仲美,崇禎二年(1629)進士。曾任吏部文選郎中。楊嗣昌多次借邊疆有事而用不稱職的人,羅彥也多次批駁過。皇帝懷疑吏部徇私舞弊。東廠派了許多人去,吏部許多官員受譴責,只有羅彥一身清廉。在吏部任職期滿,調為光祿寺少卿,因被誣陷而落職歸家。羅俊於崇禎十六年(1643)秋中進士,羅輔於同年中武進士。羅彥自幼隨父在塞上,懂得軍事。其初任行人之職,奉令回鄉輔助本郡守城,三立功勳。給事中時敏奉使路過其地,夜半想入城休息,羅彥不肯開門。時敏上章彈劾他,皇帝置之不問。

  崇禎十七年(1644)二月,李自成大軍進逼北京,大家商議如何防守。羅彥兄弟與同知邵宗元等歃血盟誓,共同死守。總兵官馬岱去進見羅彥,認為敵軍會分兩路進攻北京,一出固關,一趨河間,他表示願率部屯駐蠡縣,扼守要衝,將守城任務交與羅彥。羅彥同意了,便組織鄉兵二千人分城守禦:羅俊守東城,羅彥守西北,羅輔為機動部隊。官府錢糧不足,羅氏兄弟拿出私產來補充。義軍派人來城下勸羅彥等開門投降。羅俊對城下說:“想投降的人,先取我頭再去。”後衛指揮劉忠嗣持劍喊道“:有不服從張氏兄弟死守者,我劍不容情!”聞者都激奮不已,守城更堅,義軍暫時退去。

  其後,聞京師失陷,保定軍盟誓死守。義軍猛烈攻城,城中居民願開門投降。羅彥對宗元說:“小民無知,非以忠君大義鼓勵則氣不壯。”於是下令每人頸上掛崇禎錢一枚,以表示忠君之意。義軍聞知是羅彥出的主意,在城外指名大罵,並射書入城勸降,羅彥不理。義軍攻城愈猛。李建泰親軍為義軍內應,攻陷保定城,在巷戰中羅俊、羅輔被義軍殺死。羅彥回家上吊自殺,羅善投井自盡,羅吉吉從水門逃走。在這次戰役中,張氏家族死者二十三人。

  金毓峒,字稚鶴,保定衛人。崇禎七年(1634)進士,授中書舍人。十四年,向皇帝面陳漕務,得到皇帝贊同,授為御史。上疏彈劾兵部尚書陳新甲庸才誤國及戶部尚書李待問病久而不讓賢。又請朝廷頒發恩德,自十五年起,免除苛捐雜稅,與海內人士更新政治。還奏稱“復社”一案,其成員都是些有才幹的人,不可因一人私怨而啟禍端。這些意見皇帝都予以採納。

  崇禎十五年(1642),出京巡按陝西。孫傳庭領兵鎮守關中,當地吏民苦於徵發修理城池,日夜盼望出關,天子也多次詔令他率兵出戰。毓峒認為其將驕卒悍,不可輕易出戰,上疏勸阻,皇帝不聽從,結果被打敗。

  崇禎十六年冬,毓峒任期滿,有人來接替其職務。他剛出境,農民起義軍就入關。毓峒又回到朝邑,考核了將吏的功罪後而再啟程。十七年三月,皇帝召見,命他監李建泰軍。他忙往山西,行至保定,義軍已迎面而來。他便同邵宗元等共守保定。毓峒分守西城,散其家財千餘金以犒勞士卒,,妻王氏也拿出首飾。

  李自成攻下京師,圍攻保定,射書入城勸降,守臣吏卒鬥志鬆懈。毓峒厲聲宣佈“:現正是為君父復仇之時,敢有異議者斬!”懸銀牌,凡擊殺敵人者自己摘取。保定終被攻破,一義軍押著毓峒去見守城主帥。毓峒邊行邊罵。路過一井,他將押送者推倒在地。自己跳井自殺。其妻也自盡而死。

  許琰,字玉仲,蘇州府吳縣人。年幼即性情純厚,曾刮自己臂上肉為父治病。為生員時,胸懷坦白,無拘無束。聞京師陷落,崇禎帝殉難,傷心慟哭,誓舉義軍復仇。他去聯絡鄉紳,都不響應。端午節那天,路過友人家,請他飲酒,他把酒摔在地上大罵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們讀聖賢書,還能像平時那樣飲酒作樂!”拂衣而去。御史拜謁文廟時還穿著華麗衣服。琰領著生員對御史責以忠義。御史惶恐萬狀地認罪而去。福王在南京頒詔建國,頒詔哀悼崇禎皇帝。琰更加義憤慟哭,到古廟自盡,為人所救。又到胥門投河,恰遇潞王的船經過把他救了起來,詢問為何投水自盡。琰只是嗟嘆不已。認識琰的人,扶他歸家,家中人日夜守候。琰不能自盡,便絕食。不久,聞南京朝廷的哀詔至,他立即在庭中叩頭痛哭,於六月三日去世。鄉人諡曰“潛忠先生”,南京朝廷贈為《五經》博士,祭祀於忠祠。

  張繼孟,字伯功,陝西扶風人。萬曆末年進士,授濰縣知縣。天啟三年(1623)升為南京御史,未出京師,奏陳籌邊防六事,奏疏最後說,他之所以被任為南京御史,是因為現在是錢神當道,公道無權,應嚴禁饋贈賄賂。帝令他指出具體事實,繼孟說只是傳聞。帝大加譴責。左都御史趙南星奏稱“:今天下重進士而輕舉貢,重京官而輕外官,重北京之科道官而輕南京之科道官。請朝廷依據繼孟的建議,權衡偏重之利弊。令吏部極力改變這種錯誤傾向,對於用人不無好處。”一些忌妒繼孟的人,都說他是東林黨人。其後不久,繼孟因不建魏忠賢生祠,被斥為邪黨,削奪其官職。

  崇禎二年(1629),又啟用繼孟,官復原職。他上書道:

  “近見宰相王永光之《人言踵至》一疏,句句謬誤。其中說:‘惠世楊等借題當議。’所謂借者,本無其事而假借名義的意思。世楊與楊漣、左光斗同事同心,但未同死。今楊、左已有定論,而世楊之事是後來才揭發昭告天下的,哪有什麼假借名義之事。其謬誤一也。

  “又說:‘高捷、史翲告發奸人,已經證實,應特別優先任用。’捷、翲之彈劾劉鴻訓,是為楊維垣等報私仇而已。鴻訓輔政,斥閹黨楊維垣,僅此一事已大快人心。其後是因受賄而獲罪,並非為捷、翲所劾。今指袒護奸黨為告發奸黨,其謬誤二也。

  “又說:‘諸臣所擁戴者,錢謙益、李騰芳、孫慎行。’關於謙益的來龍去脈,陛下近來也十分清楚。至於騰芳、慎行,都是天下人所敬服推崇的人,推薦又是由永光親自主持的。如今卻指公論為擁戴,其謬誤三也。

  “又說:‘希望對宦黨諸臣網開一面,寬容他們,這樣就可平息天下朋黨之爭。’如果認為這話是正確的,那麼部議漏掉張文熙等數十人就是所謂‘疏網’了,而陛下嚴格稽核所定罪行,反倒是開朋黨之爭嗎?其謬誤四也。

  “且永光先為御史李應升所彈劾,今又為御史馬孟正、徐尚勳所指責,而推薦永光的人,原先是崔呈秀、徐大化,如今是霍維華、楊維垣、張文熙,王永光其人是賢還是不肖,由此可知。”

  其後,繼孟又彈劾南京兵部尚書胡應臺的貪汙行為。但是,崇禎皇帝並不聽取他的意見。永光對他深為痛恨,把他調到廣西任知府。廣西土酋普名聲久已在作亂,不能平息,繼孟設計用藥酒毒死了他,使一方安寧。後調任浙江鹽運使,因看不起宦官崔瞞,又調為保寧知府,不久升為副使,分巡川西。

  崇禎十七年(1644)八月,張獻忠進攻成都,繼孟與陳其赤、張孔教、鄭安民、方堯相等共同輔助巡撫龍文光守城。城破,被執。張獻忠稱皇帝,要用一些人為百官。繼孟不從,被殺。

  尹伸,字子求,四川宜賓人。萬曆二十六年(1598)進士,授承天府推官。後歷任南京兵部郎中、西安知府、陝西提學副使、蘇松兵備參政。為官清廉,為人正直,不阿諛逢迎,三任皆是彈劾自己而辭官。天啟年間,起任原職,分守貴州威清道。貴陽解圍後,巡撫王三善要深入進剿義軍,尹伸也頗贊同,監軍西征。結果三善兵敗身亡,尹伸突圍而歸。因此次失敗而奪官,戴罪立功。天啟四年(1624),義軍圍攻普安,伸率兵去解圍,並移防普安。義軍再度圍攻,伸率參將範邦雄擊破敵軍,追至三岔河。總督蔡復一上報其功,尹伸得以免去前罪,但降官爵一級任用。

  崇禎五年(1632),尹伸任河南右布政使,又因抵禦農民軍失敗而被免職。伸所到之處,總是與當地長官不和,然待人始終如一,講義氣。他工於,善書法,每日寫楷書五百字,雖寒暑亦不中止。張獻忠攻陷敘州,尹伸逃匿於山中,為義軍搜得,罵不肯行。把他押解到井研,罵得更厲害,遂將他處死。福王在南京即位,任他為太常寺卿,這時尹伸已死了。

  米壽圖,順天府宛平縣人。崇禎年中,由舉人授新鄉縣知縣。因其功績卓著,授南京御史。

  崇禎十五年(1642)四月,極力彈劾監軍張若騏的罪行。其奏疏說“:若騏本不懂軍事,諂媚楊嗣昌,得以由刑部調任職方。督臣洪承疇孤軍遠出,若騏任意指揮,視邊疆如兒戲。虛報大捷,越級提升為光祿卿,冒功欺上,依恃同鄉謝升為內援。升是個奸險小人,非與若騏一同處死,何以慰九廟之靈。”當時廷臣也多彈劾若騏。於是論若騏死罪,將謝升革職。原先,楊嗣昌提倡練兵,擾民特甚。壽圖疏陳十害。又說“:往時督撫多用京官,令邊疆不守。一些人只爭著任副職,不肯任督撫。宜嚴加甄別,京官外官兼用。”又彈劾偏沅巡撫陳睿謨、廣西巡撫林贄貪婪瀆職。帝聽取了他的意見。

  崇禎十七年五月,福王在南京即位,馬士英舉薦阮大鋮,壽圖上章劾奏。七月出京巡按四川。這時四川已為張獻忠所據,朝廷命吏部派堪任監司令者與壽圖西行。壽圖到四川后,與督師王應熊、總督樊一蘅等聯絡諸將,號召遠近地方軍民,逐漸收復川南郡縣。

  唐王即位,升壽圖為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清順治四年(1647),張獻忠遣部將孫可望等攻克貴陽,壽圖逃往沅州。十一月,沅州陷落,壽圖死。

  耿廷籙,臨安府河西人。天啟四年(1624)中鄉舉。崇禎年間任耀州知州,有才幹。崇禎十五年(1642)夏,上疏論當前政局,其中說:“將多不如將良,兵多不如兵精,餉多不看賬簿上的數字,要核實。”又說“:諸臣應當忘記個人的恩怨,要講廉恥。與其去報小怨,何不去殺那些殺人飲血的元兇;與其去酬謝個人恩惠,何不廣泛施恩於那些身體瘦弱面容憔悴的人。”皇帝對他的這些見解大加褒獎,並予以採納。升他為山西僉事,後改為宣府監軍。

  崇禎十七年(1644),北京為李自成農民軍攻陷,廷 籙逃到南京。十一月,張獻忠佔領四川,南京朝廷加廷籙太僕少卿,命赴雲南監定洲軍,由建昌出兵四川。第二年三月,四川巡撫馬乾罷官,即拜廷 籙為右僉都御史,代行四川巡撫職務。尚未赴任而定洲人民也樹起反明旗幟,蜀地盡為農民軍所有,廷籙也不能入川。後李定國佔領雲南臨安府。廷 籙過了河西,聞訊,投水自殺。

  馬乾,昆明人。崇禎六年(1633)中鄉舉,為四川廣安知州。夔州告急,巡撫邵捷春命乾代行知府之職。張獻忠圍攻夔州二十餘日,督師楊嗣昌兵至才解圍。升乾為川東兵備僉事。成都為農民軍攻克,巡撫龍文光戰死。蜀人共推馬乾代行巡撫事。農民軍轉攻重慶,留其將劉廷舉守成都,為乾所擊敗,退出成都。督師王應熊彈劾馬乾軍劫掠平民。被奪職審訊。這時四川已大亂,朝廷詔命不到,乾仍照舊行巡撫事,傳令遠近州郡合力禦敵。廷舉軍撤走後,農民軍劉文秀師數萬人進攻成都。乾竭力固守,直到曾英的援兵到才解成都之圍。獻忠死後,其部將孫可望南下。清兵進至重慶,馬乾戰敗而死。

  徐道興,河南睢州人。崇禎末年,任雲南都司經歷,兼管師宗州事,廉潔愛民。農民起義軍孫可望部入雲南,攻破曲靖。巡按羅國王獻剛到該地,與知府焦潤生被農民軍擒獲,可望要他們投降,國王獻不從。押至昆明,自焚而死。

  道興召集士民,告諭說:“我力薄兵寡,不能抵抗,我死是應該的,你們可速速逃走。”百姓請他同行,道興厲聲道:“守邊疆之臣死於邊疆,我還要到哪裡去!”他身邊只有一僕,拿出俸金二錠給這個僕人說:“一錠給你,一錠給我買棺材安葬。”僕大哭,要與他同死。道興勸道“:你死了,誰收我的屍骨?”僕叩頭泣別。義軍攻入官署,道興大罵不止,被義軍處死。

  劉廷標,字霞起,福建上杭人。王運開,字子郎,四川夾江人。廷標由貢生授永昌府通判。運開由舉人授永昌推官。

  雲南沙定洲之亂,黔國公沐天波逃到永昌。孫可望等入雲南,傳諭天波投降。這時運開代行永昌監司事,廷標代行知府事,才發兵守瀾滄。而天波準備遣其子去向可望投降,諭令廷標和運開將印交出帶去,兩人堅持不給。永昌士民泣請運開向義軍投降免禍,運開不肯。又請廷標,廷標也不肯,並拿出毒酒來準備自殺。兩人互相勉勵說“:眾人都想投降,我們只有一死以表示對朝廷的忠心。”當晚,運開先自盡。廷標聞知道:“我年紀大,應當先死才是,而運開卻先走一步了。”賦詩三章,也自盡。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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