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列傳·卷一

卷一原文

  ◎后妃

  明太祖鉴前代女祸,立纲陈纪,首严内教。洪武元年,命儒臣修女诫,谕翰林学士朱升曰:“治天下者,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俾预政事。至于嫔嫱之属,不过备职事,侍巾栉;恩宠或过,则骄恣犯分,上下失序。历代宫闱,政由内出,鲜不为祸。惟明主能察于未然,下此多为所惑。卿等其纂女诫及古贤妃事可为法者,使后世子孙知所持守。”升等乃编录上之。

  五年六月,命礼臣议宫官女职之制。礼臣上言:“周制,后宫设内官以赞内治。汉设内官一十四等,凡数百人。唐设六局二十四司,官凡一百九十人,女史五十余人,皆选良家女充之。”帝以所设过多,命重加裁定。于是折衷曩制,立六局一司。局曰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司曰宫正,秩皆正六品。每局领四司,其属二十有四,而尚宫总行六局之事。戒令责罚,则宫正掌之。官七十五人,女史十八人,视唐减百四十余人,凡以服劳宫寝、祗勤典守而已。诸妃位号亦惟取贤、淑、庄、敬、惠、顺、康、宁为称,闺房雍肃,旨寓深远。又命工部制红牌,镌戒谕后妃之词,悬于宫中。牌用铁,字饰以金。复著令典,自后妃以下至嫔御女史,巨细衣食之费,金银币帛、器用百物之供,皆自尚宫取旨,牒内使监覆奏,移部臣取给焉。若尚宫不及奏,内使监不覆奏,而辄领于部者,论死。或以私书出外,罪亦如之。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宫,以证取药。何其慎也!是以终明之代,宫壸肃清,论者谓其家法之善,超轶汉、唐。

  爰自孝慈以迄愍后,考厥族里,次其世代,虽所遇不齐,显晦异致,而凡居正号者并列于篇。其妃嫔有事实者,亦附见焉。

  后妃一

  太祖孝慈高皇后 孙贵妃 李淑妃 郭宁妃惠帝马皇后成祖仁孝徐皇后 王贵妃 权贤妃仁宗诚孝张皇后宣宗恭让胡皇后 孝恭孙皇后 吴贤妃 郭嫔英宗孝庄钱皇后 孝肃周太后景帝汪废后肃孝杭皇后宪宗吴废后 孝贞王皇后 孝穆纪太后 孝惠邵太后 万贵妃

  太祖孝慈高皇后马氏,宿州人。父马公,母郑媪,早卒。马公素善郭子兴,遂以后托子兴。马公卒,子兴育之如己女。子兴奇太祖,以后归焉。

  后仁慈有智鉴,好书史。太祖有劄记,辄命后掌之,仓卒未尝忘。子兴尝信谗,疑太祖。后善事其妻,嫌隙得释。太祖既克太平,后率将士妻妾渡江。及居江宁,吴、汉接境,战无虚日,亲缉甲士衣鞋佐军。陈友谅寇龙湾,太祖率师御之,后尽发宫中金帛犒士。尝语太祖,定天下以不杀人为本。太祖善之。

  洪武元年正月,太祖即帝位,册为皇后。初,后从帝军中,值岁大歉,帝又为郭氏所疑,尝乏食。后窃炊饼,怀以进,肉为焦。居常贮糗糒脯脩供帝,无所乏绝,而己不宿饱。及贵,帝比之“芜蒌豆粥”,“滹沱麦饭”,每对群臣述后贤,同于唐长孙皇后。退以语后。后曰:“妾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陛下不忘妾同贫贱,愿无忘群臣同艰难。且妾何敢比长孙皇后也!”

  后勤于内治,暇则讲求古训。告六宫,以宋多贤后,命女史录其家法,朝夕省览。或言宋过仁厚,后曰:“过仁厚,不愈于刻薄乎?”一日,问女史:“黄老何教也,而窦太后好之?”女史曰:“清净无为为本。若绝仁弃义,民复教慈,是其教矣。”后曰:“孝慈即仁义也,讵有绝仁义而为孝慈者哉?”后尝诵《小学》,求帝表章焉。

  帝前殿决事,或震怒,后伺帝还宫,辄随事微谏。虽帝性严,然为缓刑戮者数矣。参军郭景祥守和州,人言其子持槊欲杀父,帝将诛之。后曰:“景祥止一子,人言或不实,杀之恐绝其后。”帝廉之,果枉。李文忠守严州,杨宪诬其不法,帝欲召还。后曰:“严,敌境也,轻易将不宜。且文忠素贤,宪言讵可信?”帝遂已。文忠后卒有功。学士宋濂坐孙慎罪,逮至,论死,后谏曰:“民家为子弟延师,尚以礼全终始,况天子乎?且濂家居,必不知情。”帝不听。会后侍帝食,不御酒肉。帝问故。对曰:“妾为宋先生作福事也。”帝恻然,投箸起。明日赦濂,安置茂州。吴兴富民沈秀者,助筑都城三之一,又请犒军。帝怒曰:“匹夫犒天子军,乱民也,宜诛。”后谏曰:“妾闻法者,诛不法也,非以诛不祥。民富敌国,民自不祥。不祥之民,天将灾之,陛下何诛焉!”乃释秀,戍云南。帝尝令重囚筑城。后曰:“赎罪罚役,国家至恩。但疲囚加役,恐仍不免死亡。”帝乃悉赦之。帝尝怒责宫人,后亦佯怒,令执付宫正司议罪。帝曰:“何为?”后曰:“帝王不以喜怒加刑赏。当陛下怒时,恐有畸重。付宫正,则酌其平矣。即陛下论人罪亦诏有司耳。”

  一日,问帝:“今天下民安乎?”帝曰:“此非尔所宜问也。”后曰:“陛下天下父,妾辱天下母,子之安否,何可不问!”遇岁旱,辄率宫人蔬食,助祈祷;岁凶,则设麦饭野羹。帝或告以振恤。后曰:“振恤不如蓄积之先备也。”奏事官朝散,会食廷中,后命中官取饮食亲尝之。味弗甘,遂启帝曰:“人主自奉欲薄,养贤宜厚。”帝为饬光禄官。帝幸太学还,后问生徒几何,帝曰:“数千。”后曰:“人才众矣。诸生有廪食,妻子将何所仰给?”于是立红板仓,积粮赐其家。太学生家粮自后始。诸将克元都,俘宝玉至。后曰:“元有是而不能守,意者帝王自有宝欤。”帝曰:“朕知后谓得贤为宝耳。”后拜谢曰:“诚如陛下言。妾与陛下起贫贱,至今日,恒恐骄纵生于奢侈,危亡起于细微,故愿得贤人共理天下。”又曰:法屡更必弊,法弊则奸生;民数扰必困,民困则乱生。”帝叹曰:“至言也。”命女史书之册。其规正,类如此。

  帝每御膳,后皆躬自省视。平居服大练浣濯之衣,虽敝不忍易。闻元世祖后煮故弓弦事,亦命取练织为衾裯,以赐高年茕独。余帛颣丝,缉成衣裳,赐诸王妃公主,使知天桑艰难。妃嫔宫人被宠有子者,厚待之。命妇入朝,待之如家人礼。帝欲访后族人官之,后谢曰:“爵禄私外家,非法。”力辞而止。然言及父母早卒,辄悲哀流涕。帝封马公徐王,郑媪为王夫人,修墓置庙焉。

  洪武十五年八月寝疾。群臣请祷祀,求良医。后谓帝曰:“死生,命也,祷祀何益!且医何能活人!使服药不效,得毋以妾故而罪诸医乎?”疾亟,帝问所欲言。曰:“愿陛下求贤纳谏,慎终如始,子孙皆贤,臣民得所而已。”是月丙戌崩,年五十一。帝恸哭,遂不复立后。是年九月庚午葬孝陵,谥曰孝慈皇后。宫人思之,作歌曰:“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怀德难忘,于万斯年。毖彼下泉,悠悠苍天。”永乐元年上尊谥曰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嘉靖十七年加上尊谥曰孝慈贞化哲顺仁徽成天育圣至德高皇后。

  成穆贵妃孙氏,陈州人。元末兵乱,妃父母俱亡,从仲兄蕃避兵扬州。青军陷城,元帅马世熊得之,育为义女。年十八,太祖纳焉。及即位,册封贵妃,位众妃上。洪武七年九月薨,年三十有二。帝以妃无子,命周王橚行慈母服三年,东宫、诸王皆期。敕儒臣作《孝慈录》。庶子为生母服三年,众子为庶母期,自妃始。葬褚冈。赐兄瑛田租三百石,岁供礼。后附葬孝陵。

  淑妃李氏,寿州人。父杰,洪武初,以广武卫指挥北征,卒于阵。十七年九月,孝慈皇后服除,册封淑妃,摄六宫事。未几,薨。

  宁妃郭氏,濠人郭山甫女。山甫善相人。太祖微时过其家,山甫相之,大惊曰:“公相贵不可言。”因谓诸子兴、英曰:“吾相汝曹皆可封侯者以此。”亟遣从渡江,并遣妃侍太祖。后封宁妃。李淑妃薨,妃摄六宫事。山甫累赠营国公,兴、英皆以功封侯,自有传。

  惠帝皇后马氏,光禄少卿全女也。洪武二十八年册为皇太孙妃。建文元年二月册为皇后。四年六月,城陷,崩于火。

  成祖仁孝皇后徐氏,中山王达长女也。幼贞静,好读书,称女诸生。太祖闻后贤淑,召达谓曰:“朕与卿,布衣交也。古君臣相契者,率为婚姻。卿有令女,其以朕子棣配焉。”达顿首谢。

  洪武九年,册为燕王妃。高皇后深爱之。从王之藩,居孝慈高皇后丧三年,蔬食如礼。高皇后遗言可诵者,后一一举之不遗。

  靖难兵起,王袭大宁,李景隆乘间进围北平。时仁宗以世子居守,凡部分备御,多禀命于后。景隆攻城急,城中兵少,后激劝将校士民妻,皆授甲登陴拒守,城卒以全。

  王即帝位,册为皇后。言:“南北每年战斗,兵民疲敝,宜与休息。”又言:“当世贤才皆高皇帝所遗,陛下不宜以新旧间。”又言:“帝尧施仁自亲始。”帝辄嘉纳焉。初,后弟增寿常以国情输之燕,为惠帝所诛,至是欲赠爵,后力言不可。帝不听,竟封定国公,命其子景昌袭,乃以告后。后曰:“非妾志也。”终弗谢。尝言汉、赵二王性不顺,官僚宜择廷臣兼署之。一日,问:“陛下谁与图治者?”帝曰:“六卿理政务,翰林职论思。”后因请悉召见其命妇,赐冠服钞币。谕曰:“妇之事夫,奚止馈食衣服而已,必有助焉。朋友之言,有从有违,夫妇之言,婉顺易入。吾旦夕侍上,惟以生民为念,汝曹勉之。”尝采《女宪》、《女诫》作《内训》二十篇,又类编古人嘉言善行,作《劝善书》,颁行天下。

  永乐五年七月,疾革,惟劝帝爱惜百姓,广求贤才,恩礼宗室,毋骄畜外家。又告皇太子:“曩者北平将校妻为我荷戈城守,恨未获随皇帝北巡,一赉恤之也。”是月乙卯崩,年四十有六。帝悲恸,为荐大斋于灵谷、天禧二寺,听群臣致祭,光禄为具物。十月甲午,谥曰仁孝皇后。七年营寿陵于昌平之天寿山,又四年而陵成,以后葬焉,即长陵也。帝亦不复立后。仁宗即位,上尊谥曰仁孝慈懿诚明庄献配天齐圣文皇后,祔太庙。

  昭献贵妃王氏,苏州人。永乐七年封贵妃。妃有贤德,事仁孝皇后恭谨,为帝所重。帝晚年多急怒。妃曲为调护,自太子诸王公主以下皆倚赖焉。十八年七月薨,礼视太祖成穆孙贵妃。

  恭献贤妃权氏,朝鲜人。永乐时,朝鲜贡女充掖庭,妃与焉。姿质秾农粹,善吹玉箫。帝爱怜之。七年封贤妃,命其父永均为光禄卿。明年十月侍帝北征。凯还,薨于临城,葬峄县。

  仁宗诚孝皇后张氏,永城人。父麒以女贵,追封彭城伯,具《外戚传》。洪武二十八年封燕世子妃。永乐二年封皇太子妃。仁宗立,册为皇后。宣宗即位,尊为皇太后。英宗即位,尊为太皇太后。

  后始为太子妃,操妇道至谨,雅得成祖及仁孝皇后欢。太子数为汉、赵二王所间,体肥硕不能骑射。成祖恚,至减太子宫膳,濒易者屡矣,卒以后故得不废。及立为后,中外政事,莫不周知。

  宣德初,军国大议多禀听裁决。是时海内宁泰,帝入奉起居,出奉游宴,四方贡献,虽微物必先上皇太后。两宫慈孝闻天下。三年,太后游西苑,皇后皇妃侍,帝亲掖舆登万岁山,奉觞上寿,献诗颁德。又明年谒长、献二陵,帝亲櫜鞬骑导。至河桥,下马扶辇。畿民夹道拜观,陵旁老稚皆山呼拜迎。太后顾曰:“百姓戴君,以能安之耳,皇帝宜重念。”及还,过农家,召老妇问生业,赐钞币。有献蔬食酒浆者,取以赐帝,曰:“此田家味也。”从臣英国公张辅,尚书蹇义,大学士杨士奇、杨荣、金幼孜、杨溥请见行殿。太后慰劳之,且曰:“尔等先朝旧人,勉辅嗣君。”他日,帝谓士奇曰:“皇太后谒陵还,道汝辈行事甚习。言辅,武臣也,达大义。义重厚小心,第寡断。汝克正,言无避忤,先帝或数不乐,然终从汝,以不败事。又有三事,时悔不从也。”太后遇外家严,弟升至淳谨,然不许预议国事。

  宣宗崩,英宗方九岁,宫中讹言将召立襄王矣。太后趣召诸大臣至乾清宫,指太子泣曰:“此新天子也。”君臣呼万岁,浮言乃息。大臣请太后垂帘听政,太后曰:“毋坏祖宗法。第悉罢一切不急务。”时时勖帝向学,委任股肱,以故王振虽宠于帝,终太后世不敢专大政。

  正统七年十月崩。当大渐,召士奇、溥入,命中官问国家尚有何大事未办者。士奇举三事。一谓建庶人虽亡,当修实录。一谓太宗诏有收方孝孺诸臣遗书者死,宜弛其禁。其三未及奏上,而太后已崩。遗诏勉大臣佐帝惇行仁政,语甚谆笃。上尊谥曰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合葬献陵,祔太庙。

  宣宗恭让皇后胡氏,名善祥,济宁人。永乐十五年选为皇太孙妃。已,为皇太子妃。宣宗即位,立为皇后。时孙贵妃有宠,后未有子,又善病。三年春,帝令后上表辞位,乃退居长安宫,赐号静慈仙师,而册贵妃为后。诸大臣张辅、蹇义、夏原吉、杨士奇、杨荣等不能争。张太后悯后贤,常召居清宁宫。内廷朝宴,命居孙后上。孙后常怏怏。正统七年十月,太皇太后崩,后痛哭不已,逾年亦崩,用嫔御礼葬金山。

  后无过被废,天下闻而怜之。宣宗后亦悔。尝自解曰:“此朕少年事。”天顺六年,孙太后崩,钱皇后为英宗言:“后贤而无罪,废为仙师。其没也,人畏太后,殓葬皆不如礼。”因劝复其位号。英宗问大学士李贤。贤对曰:“陛下此心,天地鬼神实临之。然臣以陵寝、享殿、神主俱宜如奉先殿式,庶称陛下明孝。”七年闰七月,上尊谥曰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修陵寝,不祔庙。

  宣宗孝恭皇后孙氏,邹平人。幼有美色。父忠,永城县主簿也。诚孝皇后母彭城伯夫人,故永城人,时时入禁中,言忠有贤女,遂得入宫。方十余岁,成祖命诚孝后育之。已而宣宗婚,诏选济宁胡氏为妃,而以孙氏为嫔。宣宗即位,封贵妃。故事:皇后金宝金册,贵妃以下,有册无宝。妃有宠,宣德元年五月,帝请于太后,制金宝赐焉。贵妃有宝自此始。

  妃亦无子,阴取宫人子为己子,即英宗也,由是眷宠益重。胡后上表逊位,请早定国本。妃伪辞曰:“后病痊自有子,吾子敢先后子耶?”三年三月,胡后废,遂册为皇后。英宗立,尊为皇太后。

  英宗北狩,太后命郕王监国。景帝即位,尊为上圣皇太后。时英宗在迤北,数寄御寒衣裘。及还,幽南宫,太后数入省视。石亨等谋夺门,先密白太后。许之。英宗复辞,上徽号曰圣烈慈寿皇太后。明兴,宫闱徽号亦自此始。天顺六年九月崩,上尊谥曰孝恭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合葬景陵,祔太庙。而英宗生母,人卒无知之者。

  吴太后,景帝母也,丹徒人。宣宗为太子时,选入宫。宣德三年封贤妃。景帝即位,尊为皇太后。英宗复辟,复称宣庙贤妃。成化中薨。

  郭嫔,名爱,字善理,凤阳人。贤而有文,入宫二旬而卒。自知死期,书楚声以自哀。词曰:“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悽悽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正统元年八月,追赠皇庶母惠妃何氏为贵妃,谥端静;赵氏为贤妃,谥纯静;吴氏为惠妃,谥贞顺;焦氏为淑妃,谥庄静;曹氏为敬妃,谥庄顺;徐氏为顺妃,谥贞惠;袁氏为丽妃,谥恭定;诸氏为淑妃,谥贞静;李氏为充妃,谥恭顺;何氏为成妃,谥肃僖。册文曰:“兹委身而蹈义,随龙驭以上宾,宜荐徽称,用彰节行。”盖宣宗殉葬宫妃也。

  初,太祖崩,宫人多从死者。建文、永乐时,相继优恤。若张凤、李衡、赵福、张璧、汪宾诸家,皆自锦衣卫所试百户、散骑带刀舍人进千百户,带俸世袭,人谓之“太祖朝天女户”。历成祖,仁、宣二宗亦皆用殉。景帝以郕王薨,犹用其制,盖当时王府皆然。至英宗遗诏,始罢之。

  英宗孝庄皇后钱氏,海州人。正统七年立为后。帝悯后族单微,欲侯之,后辄逊谢。故后家独无封。英宗北狩,倾中宫赀佐迎驾。夜哀泣吁天,倦即卧地,损一股。以哭泣复损一目。英宗在南宫,不自得,后曲为慰解。后无子,周贵妃有子,立为皇太子。英宗大渐,遗命曰:“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大学士李贤退而书之册。

  宪宗立,上两宫徽号,下廷臣议。太监夏时希贵妃意,传谕独尊贵妃为皇太后。大学士李贤、彭时力争,乃两宫并尊,而称后为慈懿皇太后。及营裕陵,贤、时请营三圹,下廷议。夏时复言不可,事竟寝。

  成化四年六月,太后崩,周太后不欲后合葬。帝使夏时、怀恩召大臣议。彭时首对曰:“合葬裕陵,主祔庙,定礼也。”翼日,帝召问,时对如前。帝曰:“朕岂不知,虑他日妨母后耳。”时曰:“皇上孝事两宫,圣德彰闻。礼之所合,孝之所归也。”商辂亦言:“不祔葬,损圣德。”刘定之曰:“孝从义,不从命。”帝默然久之,曰:“不从命尚得为孝耶!”时力请合葬裕陵左,而虚右以待周太后。已,复与大臣疏争,帝再下廷议。吏部尚书李秉、礼部尚书姚夔集廷臣九十九人议,皆请如时言。帝曰:“卿等言是,顾朕屡请太后未得命。乖礼非孝,违亲亦非孝。”明日,詹事柯潜、给事中魏元等上疏,又明日,夔等合疏上,皆执议如初。中旨犹谕别择葬地。于是百官伏哭文华门外。帝命群臣退。众叩头,不得旨不敢退。自已至申,乃得允。众呼万岁出。事详时、夔传中。是年七月上尊谥曰孝庄献穆弘惠显仁恭天钦圣睿皇后,祔太庙。九月合葬裕陵,异隧,距英宗玄堂数丈许,中窒之,虚石圹以待周太后,其隧独通,而奉先殿祭,亦不设后主。

  弘治十七年,周太后崩。孝宗御便殿,出裕陵图,示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曰:“陵有二隧,若者窒,若者可通往来,皆先朝内臣所为,此未合礼。昨见成化间彭时、姚夔等章奏,先朝大臣为国如此,先帝亦不得已耳。钦天监言通隧上干先帝陵堂,恐动地脉,朕已面折之。窒则天地闭塞,通则风气流行。”健等因力赞。帝复问祔庙礼,健等言:“祔二后,自唐始也。祔三后,自宋始也,汉以前一帝一后。曩者定议合祔,孝庄太后居左,今大行太皇太后居右,且引唐、宋故事为证,臣等以此不敢复论。”帝曰:“二后已非,况复三后!”迁曰:“宋祔三后,一继立,一生母也。”帝曰:“事须师古,太皇太后鞠育朕躬,朕岂敢忘?顾私情耳。祖宗来,一帝一后。今并祔,坏礼自朕始。且奉先殿祭皇祖,特座一饭一匙而已。夫孝穆皇太后,朕生母也,别祀之奉慈殿。今仁寿宫前殿稍宽,朕欲奉太皇太后于此,他日奉孝穆皇太后于后,岁时祭享,如太庙。”于是命群臣详议。议上,将建新庙,钦天监奏年方有碍。廷议请暂祀周太后于奉慈殿,称孝肃太皇太后。殿在奉先殿西,帝以祀孝穆,至是中奉孝肃而徙孝穆居左焉。帝始欲通隧,亦以阴阳家言,不果行。

  孝肃周太后,英宗妃,宪宗生母也,昌平人。天顺元年封贵妃。宪宗即位,尊为皇太后。其年十月,太后诞日,帝令僧道建斋祭。礼部尚书姚夔帅群臣诣斋所,为太后祈福。给事中张宁等劾之。帝是其言,令自后僧道斋醮,百官不得行香。二十三年四月上徽号曰圣慈仁寿皇太后。孝宗立,尊为太皇太后。

  先是,宪宗在位,事太后至孝,五日一朝,燕享必亲。太后意所欲,惟恐不欢。至钱太后合葬裕陵,太后殊难之。宪宗委曲宽譬,乃得请。孝宗生西宫,母妃纪氏薨,太后育之宫中,省视万方。及孝宗即位,事太后亦至孝。太后病疡,久之愈,诰谕群臣曰:“自英皇厌代,予正位长乐,宪宗皇帝以天下养,二十四年犹一日。兹予偶患疡,皇帝夜吁天,为予请命,春郊罢宴,问视惟勤,俾老年疾体,获底康宁。以昔视今,父子两世,孝同一揆,予甚嘉焉。”

  弘治十一年冬,清宁宫灾,太后移居仁寿宫。明年,清宁宫成,乃还居焉。太后弟长宁伯彧家有赐田,有司请厘正之,帝未许也,太后曰:“奈何以我故骫皇帝法!”使归地于官。

  弘治十七年三月崩,谥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睿皇后,合葬裕陵。以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议,别祀于奉慈殿,不祔庙,仍称太皇太后。嘉靖十五年,与纪、邵二太后并移祀陵殿,题主曰皇后,不系帝谥,以别嫡庶。其后穆宗母孝恪、神宗母孝定、光宗母孝靖、熹宗母孝和、庄烈帝母孝纯,咸遵用其制。

  景帝废后汪氏,顺天人。正统十年册为郕王妃。十四年冬,王即皇帝位,册为皇后。后有贤德,尝念京师诸死事及老弱遇害者暴骨原野,令官校掩埋之。生二女,无子。景泰三年,妃杭氏生子见济,景帝欲立为太子,而废宪宗,后执不可。以是忤帝意,遂废后,立杭氏为皇后。七年,杭后崩,谥肃孝。英宗复位,削皇后号,毁所葬陵,而后仍称郕王妃。景帝崩,英宗以其后宫唐氏等殉,议及后。李贤曰:“妃已幽废,况两女幼,尤可悯。”帝乃已。

  宪宗复立为太子,雅知后不欲废立,事之甚恭。因为帝言,迁之外王府,得尽携宫中所有而出。与周太后相得甚欢,岁时入宫,叙家人礼。然性刚执。一日,英宗问太监刘桓曰:“记有玉玲珑系腰,今何在?”桓言当在妃所。英宗命索之。后投诸井,对使者曰:“无之。”已而告人曰:“七年天子,不堪消受此数片玉耶!”已,有言后出所携钜万计,英宗遣使检取之,遂立尽。正德元年十二月薨,议祭葬礼。大学士王鏊曰:“葬以妃,祭以后。”遂合葬金山。明年上尊谥曰贞惠安和景皇后。

  宪宗废后吴氏,顺天人。天顺八年七月立为皇后。先是,宪宗居东宫,万贵妃已擅宠。后既立,摘其过,杖之。帝怒,下诏曰:“先帝为朕简求贤淑,已定王氏,育于别宫待期。太监牛玉辄以选退吴氏于太后前复选。册立礼成之后,朕见举动轻佻,礼度率略,德不称位,因察其实,始知非预立者。用是不得已,请命太后,废吴氏别宫。”立甫逾月耳。后父俊,先授都督同知,至是下狱戍边。谪玉孝陵种菜,玉从子太常少卿纶、甥吏部员外郎杨琮并除名,姻家怀宁侯孙镗闲住。于是南京给事中王徽、王渊、朱宽、李翱、李钧等合疏言玉罪重罚轻,因并劾大学士李贤。帝怒,徽等皆贬边州判官。

  后孝宗生于西宫,后保抱惟谨。孝宗即位,念后恩,命服膳皆如母后礼,官其侄锦衣百户。正德四年薨。刘瑾欲焚之。大学士王鏊持不可,乃以妃礼葬。

  孝贞皇后王氏,上元人。宪宗在东宫,英宗为择配,得十二人,选后及吴氏、柏氏留宫中。吴氏既立而废,遂册为皇后,天顺八年十月也。万贵妃宠冠后宫,后处之淡如。孝宗即位,尊为皇太后。武宗即位,尊为太皇太后。正德五年十二月上尊号曰慈圣康寿。十三年二月崩,上尊谥曰孝贞庄懿恭靖仁慈钦天辅圣纯皇后,合葬茂陵,祔太庙。

  孝穆纪太后,孝宗生母也,贺县人。本蛮土官女。成化中征蛮,俘入掖庭,授女史,警敏通文字,命守内藏。时万贵妃专宠而妒,后宫有娠者皆治使堕。柏贤妃生悼恭太子,亦为所害。帝偶行内藏,应对称旨,悦,幸之,遂有身。万贵妃知而恚甚,令婢钩治之。婢谬报曰病痞。乃谪居安乐堂。久之,生孝宗,使门监张敏溺焉。敏惊曰:“上未有子,奈何弃之。”稍哺粉饵饴蜜,藏之他室,贵妃日伺无所得。至五六岁,未敢剪胎发。时吴后废居西内,近安乐堂,密知其事,往来哺养,帝不知也。

  帝自悼恭太子薨后,久无嗣,中外皆以为忧。成化十一年,帝召张敏栉发,照镜叹曰:“老将至而无子。”敏伏地曰:“死罪,万岁已有子也。”帝愕然,问安在。对曰:“奴言即死,万岁当为皇子主。”于是太监怀恩顿首曰:“敏言是。皇子潜养西内,今已六岁矣,匿不敢闻。”帝大喜,即日幸西内,遣使往迎皇子。使至,妃抱皇子泣曰:“儿去,吾不得生。儿见黄袍有须者,即儿父也。”衣以小绯袍,乘小舆,拥至阶下,发披地,走投帝怀。帝置之膝,抚视久之,悲喜泣下曰:“我子也,类我。”使怀恩赴内阁具道其故。群臣皆大喜。明日,入贺,颁诏天下。移妃居永寿宫,数召见。万贵妃日夜怨泣曰:“群小绐我。”其年六月,妃暴薨。或曰贵妃致之死,或曰自缢也。谥恭恪庄僖淑妃。敏惧,亦吞金死。敏,同安人。

  孝宗既立为皇太子,时孝肃皇太后居仁寿宫,语帝曰:“以儿付我。”太子遂居仁寿。一日,贵妃召太子食,孝肃谓太子曰:“儿去,无食也。”太子至,贵妃赐食,曰:“已饱。”进羹,曰:“疑有毒。”贵妃大恚曰:“是儿数岁即如是,他日鱼肉我矣。”因恚而成疾。孝宗即位,追谥淑妃为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纯皇后,迁葬茂陵,别祀奉慈殿。帝悲念太后,特遣太监蔡用求太后家,得纪父贵、纪祖旺兄弟以闻。帝大喜,诏改父贵为贵,授锦衣卫指挥同知;祖旺为旺,授锦衣卫指挥佥事。赐予第宅、金帛、庄田、奴婢,不可胜计。追赠太后父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母为夫人。其曾祖、祖父亦如之。遣修太后先茔之在贺者,置守坟户,复其家。

  先是,太后在宫中,尝自言家贺县,姓纪,幼不能知亲族也。太监郭镛闻而识之。太监陆恺者,亦广西人,故姓李,蛮中纪、李同音,因妄称太后兄,令人访其族人诣京师。恺女兄夫韦父成者出冒之,有司待以戚畹,名所居里曰迎恩里。贵、旺曰:“韦犹冒李,况我实李氏。”因诈为宗系上有司,有司莫辨也。二人既骤贵,父成亦诣阙争辨。帝命郭镛按之。镛逐父成,犹令驰驿归。及帝使治后先茔,蛮中李姓者数辈,皆称太后家,自言于使者。使者还,奏贵、旺不实。复遣给事中孙珪、御史滕祐间行连、贺间,微服入瑶、僮中访之,尽得其状,归奏。帝谪罚镛等有差,戍贵、旺边海。自此帝数求太后家,竟不得。

  弘治三年,礼部尚书耿裕奏曰:“粤西当大征之后,兵燹饥荒,人民奔窜,岁月悠远,踪迹难明。昔孝慈高皇后与高皇帝同起艰难,化家为国,徐王亲高皇后父,当后之身,寻求家族,尚不克获,然后立庙宿州,春秋祭祀。今纪太后幼离西粤,入侍先帝,连、贺非徐、宿中原之地,嫔宫无母后正位之年,陛下访寻虽切,安从得其实哉!臣愚谓可仿徐王故事,定拟太后父母封号,立祠桂林致祭。”帝曰:“孝穆皇太后早弃朕躬,每一思念,惄焉如割。初谓宗亲尚可旁求,宁受百欺,冀获一是。卿等谓岁久无从物色,请加封立庙,以慰圣母之灵。皇祖既有故事,朕心虽不忍,又奚敢违。”于是封后父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庆元伯,谥端僖,后母伯夫人,立庙桂林府,有司岁时祀。大学士尹直撰哀册有云:“睹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仁宗之恸。”帝燕闲念诵,辄欷歔流涕也。

  孝惠邵太后,宪宗妃,兴献帝母也。父林,昌化人,贫甚,鬻女于杭州镇守太监,妃由此入宫。知书,有容色。成化十二年封宸妃,寻进封贵妃。兴王之藩,妃不得从。世宗入继大统,妃已老,目眚矣,喜孙为皇帝,摸世宗身,自顶至踵。已,尊为皇太后。嘉靖元年上尊号曰寿安。十一月崩。帝欲明年二月迁葬茂陵,大学士杨廷和等言:“祖陵不当数兴工作,惊动神灵。”不从。谥曰孝惠康肃温仁懿顺协天祐圣皇太后,别祀奉慈殿。七年七月改称太皇太后。十五年迁主陵殿,称皇后,与孝肃、孝穆等。

  恭肃贵妃万氏,诸城人。四岁选入掖廷,为孙太后宫女。及长,侍宪宗于东宫。宪宗年十六即位,妃已三十有五,机警,善迎帝意,遂谗废皇后吴氏,六宫希得进御。帝每游幸,妃戎服前驱。成化二年正月生皇第一子,帝大喜,遣中使祀诸山川,遂封贵妃。皇子未期薨,妃亦自是不复娠矣。

  当是时,帝未有子,中外以为忧,言者每请溥恩泽以广继嗣。给事中李森、魏元,御史康永韶等先后言尤切。四年秋,彗星屡见。大学士彭时、尚书姚夔亦以为言。帝曰:“内事也,朕自主之。”然不能用。妃益骄。中官用事者,一忤意,立见斥逐。掖廷御幸有身,饮药伤坠者无数。孝宗之生,顶寸许无发,或曰药所中也。纪淑妃之死,实妃为之。佞幸钱能、覃勤、汪直、梁芳、韦兴辈皆假贡献,苛敛民财,倾竭府库,以结贵妃欢。奇技淫巧,祷祠宫观,糜费无算。久之,帝后宫生子渐多,芳等惧太子年长,他日立,将治己罪,同导妃劝帝易储。会泰山震,占者谓应在东宫。帝心惧,事乃寝。

  二十三年春,暴疾薨,帝辍朝七日。谥曰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葬天寿山。弘治初,御史曹璘请削妃谥号;鱼台县丞徐顼请逮治诊视纪太后诸医,捕万氏家属,究问当时薨状。孝宗以重违先帝意,已之。

卷一譯文

  明太祖孝慈高皇后馬氏,宿州人。父親馬公,母親鄭媼,早年就已病逝。馬公素與郭子興關係很好,於是便將馬氏託付給郭子興撫養。馬公死後,郭子興將馬氏收為義女,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養育她。後來郭子興覺得朱元璋是一個非凡之人,便將馬氏許配給他。

  馬氏寬厚仁慈且頗具見識,愛讀文史書籍。朱元璋每寫雜記,總是讓馬氏收集掌管,即使在行軍打仗、時間倉促之時也不曾忘記。郭子興曾經聽信讒言,疑心朱元璋。馬氏便從中周旋,親近郭子興之妻張氏,使張氏從中調解,雙方的猜疑和隔閡才得以消除。朱元璋攻克太平後,馬氏率將士妻妾南渡長江。直到佔據江寧,與吳、漢邊境相接,前線一直戰無虛日,馬氏親自帶領家屬為前線將士縫衣製鞋。陳友諒進犯龍灣時,朱元璋率軍抵禦,馬氏則將宮中黃金布帛全部拿出犒勞士兵。她曾對朱元璋說:平定天下以不殺人為本。朱元璋覺得她說得十分在理。

  洪武元年(1368)正月,朱元璋即皇帝位,馬氏被冊封為皇后。當初,朱元璋南征北戰,馬皇后隨軍四處顛簸,正值年成不好,軍糧匱乏。一次,朱元璋又受到郭子興猜疑,被監禁起來,並斷絕飲食。馬皇后得悉,便偷偷做了一些炊餅,揣在懷中送給太祖,胸前皮肉被燙得焦紅。此後,馬皇后便經常在屋裡儲蓄一些幹糖和醃肉,使太祖不至於挨飢受餓,而她自己卻常常吃不飽。太祖即位後,將那些幹糖醃肉比作“蕪蔞豆粥”、“滹沱麥飯”,每逢對群臣說起馬皇后的賢良,總將她比作唐朝的長孫皇后。即使退朝之後回到寢宮,也當面這樣稱讚皇后。馬皇后卻說:“我聽說夫婦相保容易,君臣相保則很難。陛下沒忘與妾共同度過的那些貧賤日子,但願陛下也不要忘記君臣共度的艱難歲月。況且我怎敢與長孫皇后相比哩!”

  馬皇后勤於治理內宮,閒暇之時則翻閱史書,講解古訓。她經常告誡宮中嬪妃。因為宋朝賢后很多,便命女史抄寫宋代宮中家法,朝夕閱覽,以省察自己。有人說宋代賢后過於仁厚,馬皇后便道:“過於仁厚,難道不勝過刻薄嗎?”一天,馬皇后問女史:“黃老之說有些什麼內容,竇太后那麼喜愛它?”女史回答:“以清靜無為為本。如果絕仁棄義,百姓仍會報以孝慈,這就是黃老之說。”馬皇后聽完說:“孝慈也就是仁義,難道斷絕了仁義還會有孝慈嗎?”馬皇后曾誦讀過《小學》,她請求太祖預以表章。

  太祖在前殿決斷政事,時常大發雷霆,馬皇后總是等他退朝回宮後,根據不同情況巧妙地規勸太祖。雖然太祖性情嚴厲,但由於馬皇后從中勸諫,而使許多人得以減緩刑戮。參軍郭景祥駐守和州時,有人說他的兒子持槊要殺父親,太祖獲悉後打算要處死郭景祥的兒子。馬皇后勸說道:“郭景祥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人所說之事或許不真實,殺了他的兒子,恐怕就會斷絕郭家的後代。”太祖命人查訪此事,果然是被人冤枉的。李文忠鎮守嚴州時,楊憲誣告他有違法行為,太祖便要立即將李文忠召回治罪。馬皇后勸阻說:“嚴州在敵境內,不宜輕易撤換守將。況且李文忠一向賢能,楊憲的話豈可輕信?”太祖這才沒將李文忠治罪。後來李文忠果然建立功勳。翰林學士宋濂受其長孫宋慎牽連而獲罪,被逮捕至京城,判以死刑。馬皇后勸諫道:“平常百姓人家為子弟聘請老師,尚且能始終以禮相待,何況皇帝天子呢?而且宋濂一直住在家鄉,對孫子所作所為必不知情。”這一次太祖沒有聽從皇后的勸告。事後馬皇后陪太祖用餐,她不喝酒也不吃肉。太祖便問是什麼原因,皇后回答道“:我這是在為宋先生做福事啊。”太祖聽後頓時露出傷感的神情,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第二天便赦免了宋濂的死罪,將他安置在茂州。吳興有一財主名叫沈秀,他出錢修築了都城三分之一的城牆,又請求犒勞軍隊。太祖大怒道:“匹夫竟要犒勞我天子的軍隊,實是一個亂世之民,應當斬首。”馬皇后進諫道:“我聽說所謂法律,是用來懲戒違法現象的,而不是用來消除不祥之事的。百姓富裕到可與國家相匹敵,是其自取不祥。不祥之人,上天自然會降災於他,陛下為什麼要去殺他呢?”於是太祖下令釋放了沈秀,將他發配雲南。太祖曾經下令讓重罪囚去築城,馬皇后說:“用罰勞役來贖罪,是國家對犯人的恩典。但讓已經疲憊不堪的囚犯去服苦役,恐怕仍然難免死亡。”太祖聽後便全部赦免了這些重罪囚。有一次太祖大發脾氣責罰宮女,馬皇后見此情形也佯裝生氣,下令將宮女抓起來交給宮正司治罪。太祖覺得奇怪,問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馬皇后答道“:帝王不應該以自己的喜怒任意賞罰臣民。當陛下正在發怒時,對人的處罰恐怕就會失當。將她交給宮正司去處理,宮正司便會酌情公平地處理。即使陛下給人定罪也要命令有關官員議處啊。”

  一天,馬皇后問太祖:“現在天下百姓都已安居樂業嗎?”太祖說“:這不是你應該問的事。”馬皇后說“:陛下是天下百姓之父,我也算是天下百姓之母,子民是否安寧,為什麼我不能過問一下呢?”每逢乾旱年月,皇后總是帶領宮裡的人吃素,以助祈禱上天降雨;每逢荒年,則吃粗麥飯野菜羹。有時太祖不忍心,告訴她已經採取了救荒賑災的措施。皇后說“:與其每次去救濟災荒,還不如平時就預先積蓄儲備。”有一次,朝臣在散朝之後聚集在朝廷用餐,馬皇后吩咐宦官取來大臣們的飲食,自己先嚐,發現食物不可口,便對太祖說:“皇上自己的日常生活可以節儉一些,但給朝中賢能之士的待遇應當豐厚。”為此太祖整頓了負責飲食的光祿寺官員。一天,太祖巡幸太學,回宮後,皇后問他太學生有多少,太祖回答說“:有幾千人。”皇后便說“:真是人才濟濟呀。太學生們自己有官府供給食物,可他們的妻子兒女靠什麼生活呢?”於是,設立了“紅板倉”,負責積儲糧食賜給太學生們的家人。官府給太學生家屬供糧的制度就是從馬皇后時開始的。將領們攻克元都城後,將搜獲的傳國玉璽獻給太祖。馬氏說道“:元朝有此寶物卻不能保住天下,這說明帝王應當擁有真正的寶物。”太祖聽後說“:我知道皇后所說真正的寶物是指得到賢能之士。”皇后拜謝道:“如陛下所說,我與陛下同起於貧賤,直到有今天的富貴,惟恐因為奢侈而變得驕橫放縱,危亡起於細微,所以希望皇上能得到賢能之士共同治理天下。”皇后又說“:法制多變必然滋生弊端,法制滋生弊端,則勢必出現奸邪小人;百姓屢遭騷擾則必然會困苦不堪,而民不聊生勢必發生動亂。”太祖不由讚歎道“:皇后所說真是至理名言啊!”隨即命女史將這些話寫進史冊。皇后的規勸恰當合適,像這種情況很多。

  太祖每次進膳用餐,馬皇后都要親自檢查察看。她平時穿的衣服經過多次洗滌之後,雖然已經破舊仍不忍心更換。她聽說元世祖皇后煮舊弓弦的事後,也吩咐用練織成帳被,賜給孤獨垂老之人。剩餘的布帛和次等絲織成衣裳,賜給王妃公主們,使她們懂得種桑養蠶的艱難。嬪妃宮女中生有子女的,馬皇后都一律厚待。命婦入朝拜見時,皇后待她們像家人一樣。太祖想要尋訪皇后的宗族親戚封爵賞官,馬皇后謝絕說:“官祿私給外戚,這是非法的。”此事經皇后極力推辭而作罷。然而每當提到父母早逝,皇后總是悲傷流淚。太祖冊封馬公為徐王,鄭媼為王夫人,併為他們重修墓地,建造廟宇。

  洪武十五年(1382)八月,馬皇后染病在床,奄奄一息。群臣請求祭祀祈禱,遍求良醫。皇后對太祖說:“人之生死,是由天註定的,祭祀祈禱又會有什麼效果呢,況且醫生怎能將死人救活呢?如果我服藥無效,千萬不要因為我的死而怪罪醫生們。”皇后臨終時,太祖問她還有什麼話要說。馬皇后囑咐太祖道“:希望陛下求賢人,納忠諫,自始至終,子孫賢能,臣民各得其所。”八月十日,馬皇后去世,終年五十一歲。太祖悲傷痛哭,從此不再重立皇后。當年九月二十四日葬於孝陵,諡號孝慈皇后。宮中之人十分懷念馬皇后,以歌寄託思念之情:“我後聖慈,化行家邦。撫我育我,懷德難忘。懷德難忘,於萬斯年。毖彼下泉,悠悠蒼天。”永樂元年(1403),永樂帝尊奉馬皇后諡號為孝慈昭憲至仁文德承天順聖高皇后。嘉靖十七年(1538),明世宗又尊奉為孝慈貞化哲順仁徽成天育聖至德高皇后。

  成祖仁孝皇后徐氏,是中山王徐達的長女。她幼年時便貞潔嫻靜,喜歡讀書,堪稱女中儒生。太祖聞知徐氏賢淑,便將徐達召來說道:“朕與你是布衣之交,自古以來君臣相互投合的,一般都成了姻親。你有這麼好的女兒,朕想將兒子朱棣與她相配。”徐達馬上叩頭拜謝。

  洪武九年(1376),徐氏被冊封為燕王妃,高皇后對她十分疼愛。徐氏跟隨燕王前往藩地,為孝慈高皇后守喪三年,她按照禮制素食淡飯。高皇后遺言中可以誦讀的部分,徐氏都能將其一一列舉不遺。

  靖難兵起後,燕王率軍前去襲擊大寧,李景隆乘機進圍北平。當時仁宗以世子的身份留守北平,凡是部署防禦之事,大多受命于徐氏。李景隆猛烈攻城,而城中兵力缺乏,徐氏便激勵將校、士兵、百姓的妻子,發給她們鎧甲,讓她們都登城拒守,北平城這才得以保全。

  燕王即皇帝位,冊封徐氏為皇后。徐皇后對皇上說:“每年南北征戰不止,兵民都已疲憊不堪,現在應當讓他們休養生息。”又說“:當今賢才都是高皇帝所留,陛下不應當以新疏舊。”又說:“堯帝施行仁治是從自己的親人開始的。”皇上對她的進言總是給予嘉獎並且採納。當初,皇后的弟弟徐增壽常常將國家的情報送到燕地,因此被惠帝所殺,現在皇上想追贈爵位給他,皇后極力表示不能這樣做。皇上不聽,還是封徐增壽為定國公,命其子徐景昌繼承爵位,然後才告訴皇后。皇后說“:這並非妾的意願啊。”終歸沒有表示感謝。皇后曾說漢、趙二王品性不良,應當選擇廷臣兼任其官屬僚臣。有一天,皇后問道:“陛下與什麼人一起治理國家?”皇上回答說“:六卿管理政務,翰林的職責是研究問題、草擬文告。”皇后因此請求召見所有這些人的夫人,賜給她們冠服及錢幣,並對她們說:“妻子侍奉丈夫,哪裡只是為他準備飯菜、衣服而已,應該還有別的幫助。朋友的話,可以依從,也可以違背,而夫婦之間的話,則委婉順耳,容易聽進去。我朝夕侍奉皇上,惟以百姓生計為念,你們也要鼓勵你們的丈夫。”皇后還摘錄《女憲》、《女誡》,寫成《內訓》二十篇,又類編古人的嘉言善行,寫成《勸善書》,頒行天下。

  永樂五年(1407)七月,皇后病重,她仍不忘勸告皇上愛惜百姓,廣求賢才,對宗室要以恩禮相待,不要驕養外戚。又告誡皇太子說“:以往北平將校之妻為我負戈守城,我很遺憾沒有機會隨皇帝北巡,去對她們一一加以慰勞了。”當月初四,皇后去世,年僅四十六歲。皇上十分悲痛,在靈谷、天禧二寺為她舉行大齋,接受群臣的祭祀,由光祿寺準備祭奠物品。十月十四日,皇上封其諡號為仁孝皇后。七年,開始在昌平的天壽山為她營造陵墓,四年之後陵墓建成,將徐皇后移葬此地,這就是長陵。皇上也不再重立皇后。仁宗即位後,為徐皇后上尊諡號為仁孝慈懿誠明莊獻配天齊聖文皇后,附祭於太廟。

  仁宗誠孝皇后張氏,永城人。其父親張麒因女兒而身貴,被追封為彭城伯,載入《外戚傳》。洪武二十八年(1395),張氏被冊封為燕世子妃。永樂二年(1404),被封為皇太子妃。仁宗即位,她被封為皇后。宣宗即位,她被尊為皇太后。英宗即位,她被尊為太皇太后。

  張皇后開始是太子妃。她嚴守婦道,甚得成祖及仁孝皇后喜歡。太子多次被漢、趙二王所離間,又因身體肥碩不能騎射,成祖為此十分生氣,大減太子的宮膳,且多次要另立太子,最後都因為張皇后從中周旋的緣故才沒有廢掉太子。等到被立為皇后,對朝中內外政事,她莫不周知。

  宣德初年(1426),軍國大事多受命於皇太后,聽從她的裁決。當時海內安寧祥泰,宣宗對皇太后入奉起居,出奉遊宴,四方有所進獻,即便是微小物品,也一定要先奉送給皇太后。兩宮慈孝天下皆知。三年,皇太后出遊西苑,皇后皇妃在旁侍候,宣宗也親自扶著車陪皇太后登萬歲山,並且奉酒拜壽,又過了一年後,皇太后前往長、獻二陵拜謁,獻頒德。宣宗親自配帶弓箭,騎馬在前引導,到達河橋時,又下馬扶車。京畿百姓都夾道拜觀,陵旁老幼也歡呼拜迎。見此情景,皇太后回過頭來對宣宗說道:“百姓擁戴君主,是因為君主能使他們安居樂業,皇帝應當將此牢記在心。”在返回途中,經過農家,皇太后召來農家老婦詢問一些生活及農活方面的事,並且賜與錢幣。有的農家獻上蔬菜酒漿等東西,皇太后便取來賜給宣宗,還說:“這是農家的口味啊。”隨行大臣英國公張輔,尚書蹇義,大學士楊士奇、楊榮、金幼孜、楊溥到行殿請求謁見,皇太后對他們加以慰勞,並說:“你們是先朝舊人,要盡力輔助嗣君。”此後的一天,宣宗對楊士奇說:“皇太后拜謁二陵回來後,說起你們的辦事能力時非常熟悉。她說,張輔雖是一名武臣,卻通曉大義。蹇義忠厚小心,但辦事優柔寡斷。你呢,非常正直,說起話來直言不諱,先帝有時很不高興,但最終還是聽從你的建議,得以不做錯事。還有三件事,當時先帝后悔沒有聽從你的意見。”皇太后對外戚很嚴格,其弟張升為人淳厚謹慎,但皇太后仍不許他參加商議國家大事。

  宣宗駕崩時,英宗才九歲,宮中訛傳將立襄王為皇帝。皇太后馬上召集諸大臣到乾清宮,指著太子哭道:“這就是新天子啊!”群臣高呼萬歲,流言才得以平息。大臣請求皇太后垂簾聽政,太后說:“不要破壞祖宗之法。只須將一切不急的事務全部廢止,時時勉勵皇帝向前人學習,並委任得力的輔佐大臣就可以了。”因此,王振雖受英宗之寵,皇太后在世時卻不敢獨攬大權。

  正統七年(1442)十月,皇太后去世。當她病重時,召楊士奇、楊溥入宮,命宦官詢問國家還有什麼大事沒有辦。楊士奇提出了三件事,其一,建庶人雖死,但應當編修實錄。其二,太宗曾下詔凡收藏方孝孺諸臣遺書者死,這條禁令應當解除。第三件事還未來得及上奏,皇太后就已經去世了。皇太后遺詔勉勵大臣輔助皇帝實行仁政,語氣十分誠懇淳厚。英宗為她上尊諡號為誠孝恭肅明德弘仁順天啟聖昭皇后,與仁宗合葬於獻陵,附祭於太廟。

  宣宗恭讓皇后胡氏,名善祥,濟寧人。永樂十五年(1417),她被選為皇太孫妃。不久,成為皇太子妃。宣宗即位,她被立為皇后。當時孫貴妃被宣宗恩寵,胡皇后沒有兒子,又經常生病。三年春,宣宗命皇后上表辭去皇后之位,退居長安宮,賜號靜慈仙師,而冊封貴妃為皇后。張輔、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等大臣規勸不了。張太后憐憫賢淑的胡皇后,常常召她住在清寧宮,內廷朝宴,讓她位居孫後之上,孫後為此常常悶悶不樂。正統七年(1442),太皇太后駕崩,胡皇后痛哭不已,一年之後也去世了,被用嬪御禮葬於金山。

  胡皇后無過被廢,天下人聞知,都同情她。宣宗後來也為此後悔,曾經自己解釋道“:這是朕少年時所做的事。”天順六年(1462),孫太后去世,錢皇后對英宗說“:胡皇后賢淑而無罪,被廢為仙師。她死後,人們害怕孫太后,對她的殮葬都不成禮。”因此勸英宗恢復她的位號。英宗為此事詢問大學士李賢,李賢回答說:“陛下此心,連天地鬼神都看得見。但愚臣認為陵寢、享殿、神主都應當像奉先殿一樣,這樣,百姓就會稱頌陛下英明而孝順。”七年閏七月,英宗為她上尊諡號為恭讓誠順康穆靜慈章皇后,並營造陵墓,但不附祭於廟。

  孝穆紀太后,是明孝宗的生母,賀縣人。原是賀縣土官之女。成化年間明軍南征時,擄掠至京,充入後宮為女史。她十分機敏聰穎,又識文斷字,受命管理內藏的事。當時萬貴妃受皇帝專寵,因她自己無子,便非常嫉妒後宮嬪妃們懷孕,想方設法使其墮胎。柏賢妃生悼恭太子,被她害死。有一天,皇帝偶然來到內藏,孝穆紀太后對皇帝所問之事對答自如,皇帝很高興,於是將她召幸,她因而懷了孕。萬貴妃知道後恨得咬牙切齒,命宮女前去探聽虛實。宮女回來誤報說,她並未懷孕,而是患了一種難治的病。萬貴妃仍慫恿皇帝將她貶居安樂堂。數月之後,生下孝宗,擔心萬貴妃暗害,孝穆紀太后便狠心將孩子交給門監張敏去溺死。張敏吃驚地說“:皇上至今沒有兒子,為什麼要將皇子弄死呢?”於是,他冒死將皇子藏入密室,用粉糕、糖漿等暗暗哺養起來,萬貴妃時時監視也沒能發覺。皇子就這樣長到五、六歲,仍沒敢剪去胎髮。當時已廢的吳皇后住在西內,離安樂堂很近,暗知此事,便主動前來幫忙哺育皇子。這些事情皇帝都不知道。

  明憲宗自從悼恭太子死後,一直沒有子嗣,朝廷內外都為此擔憂。成化十一年(1475),憲宗命張敏為他梳頭,對鏡感嘆道“:我已經老了,可惜還沒有兒子啊。”張敏一下子跪在憲宗面前說“:奴才該死,其實萬歲您已經有兒子了。”憲宗聽後愕然而立,問皇子何在。張敏回答說“:奴才將真情說出,恐怕性命難保,萬望陛下為皇子做主。”太監懷恩跪地磕頭說“:張敏所言屬實。皇子被偷偷藏在西內哺養,今年已經六歲了,因怕被人暗害,此事一直不敢張揚出去。”皇帝聽了大喜,當日就臨幸西內,派太監前去迎接皇子。太監一到,母親抱著皇子,眼淚潸潸地囑咐道:“我兒前去認父,母命恐難保了。皇兒如果看見一個身穿黃袍,面留鬍鬚的人,他就是皇兒的父親。”皇子身穿緋色袍子,乘著小車,被擁至臺階下,皇子髮長披地,走過去投入憲宗懷裡。憲宗將他置於膝上,久久撫視,悲喜交加,流著眼淚說:“此兒長得像我,確是我的兒子。”然後命懷恩到內閣將事情原委全盤托出,群臣聽後皆大歡喜。第二天,入朝拜賀,頒詔天下。憲宗將皇子生母淑妃移居永壽宮,多次召見她。萬貴妃卻日夜暗自垂淚,怨恨地說:“這群小人如此欺騙我。”那年六月,淑妃暴病死去。有人說是被萬貴妃下毒害死的,有人說是自殺而死的。淑妃死後諡號為恭恪莊僖淑妃。張敏在淑妃死後感到很害怕,也吞金自盡了。張敏,同安人。

  孝宗被立為皇太子,當時孝肅皇太后住在仁壽宮,她對憲宗說:“將皇太子交託給我吧。”皇太子於是就住在仁壽宮。有一天,萬貴妃叫太子到她那裡去吃東西,孝肅皇太后囑咐太子說:“你去吧,但不要吃她的東西。”太子到了萬貴妃處,萬貴妃賜給他食物,太子說“:我已經吃飽了。”萬貴妃又勸他吃羹湯,他便問“:羹湯中有沒有毒?”萬貴妃大怒道:“這個小孩幾歲就像這樣,他日長大後會陷害我的。”因怒而成疾。

  孝宗即位後,追諡淑妃為孝穆慈慧恭恪莊僖崇天承聖純皇后,遷葬於茂陵,另外在奉慈殿祭祀她。孝宗思念太后,悲傷不已,特地派太監蔡用尋找太后家人,找到了紀父貴、紀祖旺兩兄弟。孝宗大喜,下詔將紀父貴改名紀貴,授以錦衣衛指揮同知之職,將紀祖旺改名紀旺,授以錦衣衛指揮僉事之職,賜予宅第、黃金布帛、田地、奴婢,不可勝數。追贈太后之父為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太后之母為夫人,對其曾祖、祖父也是如此。並命人修復太后在賀縣的祖先墳地,安置守墳戶,免除他們的賦稅徭役。

  這以前,太后在宮中,曾經說過家在賀縣,姓紀。因為年幼離家,已不記得有什麼親戚了,太監郭鏞聽到後,便將此事記在心裡。有一名叫陸愷的太監,也是廣西人,原來姓李,在賀縣,紀、李兩字同音,因此他妄稱自己是太后的哥哥,並令人查訪他的族人到京城來。陸愷的姐夫韋父成出來冒稱,有關官員便以外戚之禮待他,劃給他三十畝地,將其所住地方稱作迎恩裡。紀貴、紀旺說:“姓韋的冒稱姓李,何況我們確實姓李。”因以詐作的宗族譜系上呈,有關官員不能辨別。他們倆驟然富貴,韋父成也到京城來進行爭辯。孝宗命郭鏞查證處理此事。郭鏞趕走韋父成,還命令他騎驛馬趕快回去。等到孝宗命人修復太后祖先墳墓時,賀縣無數姓李的人都自稱是太后家人。使者返京,向孝宗上奏說紀貴、紀旺不是太后的親戚。孝宗又派給事中孫王圭、御史滕..秘密行走於連縣、賀縣之間,在兩地瑤族、壯族人中微服查訪,將事情完全查清,回京上奏皇帝。孝宗將郭鏞等有關人員流放或貶職,罰紀貴、紀旺戍守邊海。自此之後,孝宗多次尋找太后親戚,始終沒有找到。

  弘治三年(1490),禮部尚書耿裕上奏道“:粵西當時正值南征之後,戰火四起,饑荒成災,百姓紛紛逃亡,加上歲月已久,人們蹤跡難尋。昔日孝慈高皇后與高皇帝共同度過艱難歲月,化家為國,徐王與高皇后之父關係很親近,當時以皇后的身份,尋找家族之人,尚且沒能找到,然後在宿州建造廟宇,春秋祭祀。而今紀太后幼年便離開西粵,入宮侍奉先帝,連、賀兩縣不是處於中原之地的徐、宿,宮中也沒有母后正位之年,陛下訪尋之心雖切,但怎麼才能找到太后真正的宗族呢?依愚臣之見,陛下可以仿效以前徐王的做法,確定太后父母的封號,在桂林立祠祭拜。”孝宗回答說“:孝穆皇太后很早就棄我而去,每每思念起來,心如刀割。我當初認為宗親尚可到處尋找,寧受百騙,希望能找到一個真正的宗親。你們覺得年歲已久,無從著手尋找,請求加封立廟,以此來安慰聖母在天之靈。皇祖既然已經有了這樣的先例,朕雖於心不忍,又哪裡敢違背呢。”於是,冊封太后父親為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慶元伯,諡號端僖,太后之母為伯夫人,在桂林府建造廟宇,有關官員每年前去祭祀。大學士尹直所撰的哀冊上寫道“:睹漢朝堯母之家族,增宋室仁宗之悲慟。”孝宗閒時拿來誦讀,總是流淚欷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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