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列傳·卷一百四十一

卷一百四十一原文

  王应熊(何吾驺) 张至发(孔贞运 黄士俊 刘宇亮) 薛国观(袁恺)程国祥(蔡国用 范复粹 方逢年 张四知等)陈演 魏藻德(李建泰)

  王应熊,字非熊,巴县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天启中,历官詹事,以忧归。

  崇祯三年,召拜礼部右侍郎。明年冬,帝遣宦官出守边镇,应熊上言:“陛下焦劳求治,何一不倚信群臣,乃群臣不肯任劳任怨,致陛下万不获已,权遣近侍监理。书之青史,谓有圣明不世出之主,而群工不克仰承,直当愧死。且自神宗以来,士习人心不知职掌何事,有举《会典》律例告之者,反讶为申、韩刑名。近日诸臣之病,非临事不担当之故,乃平时未讲求之过也;亦非因循于夙习之故,实愆忘于旧章之过也。”语皆迎帝意,遂蒙眷注。尝酗酒,诟尚书黄汝良,为给事中冯元飙所劾,汝良为之隐,乃解。五年,进左侍郎,元飙发其贪污状,帝不省。

  应熊博学多才,熟谙典故,而性谿刻强很,人多畏之。周延儒、温体仁援以自助,咸与亲善。及延儒罢,体仁援益力。六年冬,廷推阁臣,应熊望轻不与,特旨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何吾驺并入参机务。命下,朝野胥骇。给事中章正宸劾之曰:“应熊强愎自张,纵横为习,小才足覆短,小辨足济贪,今大用,必且芟除异己,报复恩仇,混淆毁誉。况狼籍封靡,沦于市行。愿收还成命,别选忠良。且讹言谓左右先容,由他途以进,使天下薰心捷足之徒驰骋而起,为圣德累不小。”帝大怒,下正宸诏狱,削籍归。有劝应熊为文彦博者,应熊咈然,佯具疏引退,语多愤激。屡为给事中范淑泰、御史吴履中所攻,帝皆不问。

  八年正月,流贼陷凤阳,毁皇陵。巡抚杨一鹏,应熊座主;巡按吴振缨,体仁姻也。二人恐帝震怒,留一鹏、振缨疏未上,俟恢复报同奏之,遂拟旨令抚按戴罪。主事郑尔说、胡江交章诋应熊、体仁朋比误国,帝怒谪二人,而给事中何楷、许誉卿、范淑泰,御史张缵曾、吴履中、张肯堂言之不已。淑泰言:“一鹏《恢复疏》以正月二十一日,《核察失事情形疏》以正月二十八日,天下有未失事先恢复者哉?应熊改填月日,欺诳之罪难辞。”且劾其他受贿事。帝顾应熊厚,皆不听,而镌楷、缵曾秩,慰谕应熊。应熊亦屡疏辩,谓:“座主门生,谊不容薄,敢辞比之名。票拟实臣起草,敢辞误之罪。”楷益愤,屡疏纠之,最后复疏言:“故事,奏章非发抄,外人无由闻;非奉旨,邸报不许抄传。臣疏六月初十日上,十四日始奉明旨,应熊乃于十三日奏辩,旨尚未下,应熊何由知?臣不解者一。且旨下必由六科抄发。臣疏十四日下,而百户赵光修先送锦衣堂上官,则疏可不由科抄矣。臣不解者二。”应熊始惧,具疏引罪。帝下其家人及直日中书七人于狱。狱具,家人戍边,中书贬二秩。应熊乃屡疏乞休去,乘传赐道里费,行人护行。帝亦知应熊不协人望,特己所拔擢,不欲以人言去也。

  十二年遣官存问。其弟应熙横于乡,乡人诣阙击登闻鼓,列状至四百八十余条,赃一百七十余万,词连应熊。诏下抚按勘究。会应熊复召,事得解。

  时延儒再相,患言者攻己,独念应熊刚很,可藉以制之,力言于帝。十五年冬,遣行人召应熊。明年六月,应熊未至,延儒已罢归。给事中龚鼎孳密疏言:“陛下召应熊,必因其秉国之日,众口交攻,以为孤立无党;孰知其同年密契,肺腑深联,恃延儒在也。臣去年入都,闻应熊贿延儒为再召计。延儒对众大言,至尊欲起巴县。巴县者,应熊也。未几,召命果下。以政本重地,私相援引,是延儒虽去犹未去,天下事何堪再误!”帝得疏心动,留未下。已而延儒被逮,不即赴,俟应熊至,始尾之行。一日,帝顾中官曰:“延儒何久不至?”对曰:“需王应熊先入耳。”帝益疑之。九月,应熊至,宿朝房。请入对,不许;请归田,许之,乃惭沮而返。

  十七年三月,京师陷。五月,福王立于南京。八月,张献忠陷四川。乃改应熊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川、湖、云、贵军务,专办川寇。时川中诸郡,惟遵义未下,应熊入守之,缟素誓师,开幕府,传檄讨贼。明年奏上方略,请敕川陕、湖贵两总督,郧阳、湖广、贵州、云南四巡抚出师合讨,并劾四川巡抚马体乾纵兵淫掠,革职提问。命未达而南都亡,体乾居职如故。已而献忠死,诸将杨展等各据州县自雄,应熊不能制。其部将曾英最有功,复重庆,屡破贼兵。王祥亦出师綦江相犄角。祥才武不及英,而应熊委任过之。又明年十月,献忠余党孙可望、李定国等南走重庆,英战殁。可望袭破遵义,应熊遁入永宁山中,旋卒于毕节卫。一子阳禧,死于兵,竟无后。

  何吾驺,香山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由庶吉士历官少詹事。崇祯五年,擢礼部右侍郎。六年十一月,加尚书,同王应熊入阁。温体仁久柄政,欲斥给事中许誉卿。已拟旨,文震孟争之,吾驺亦助为言。体仁讦奏,帝夺震孟官,兼罢吾驺。详见《震孟传》。

  居久之,唐王自立于福州,召为首辅,与郑芝龙议事辄相牴牾。闽疆既失,踉跄回广州。永明王以原官召之,为给事中金堡、大理寺少卿赵昱等所攻。引疾辞去,卒于家。

  张至发,淄川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历知玉田、遵化。行取,授礼部主事,改御史。时齐、楚、浙三党方炽,至发,齐党也,上疏陈内降之弊。因言:“陛下恶结党,而秉揆者先不能超然门户外。顷读科臣疏云:‘日来慰谕辅臣温旨,辅臣与司礼自相参定,方听御批。’果若人言,天下事尚可问耶?”语皆刺叶向高,帝不报。时言官争排东林,户部郎中李朴不平,抗疏争。至发遂劾朴背公死党,诳语欺君,帝亦不报。

  寻出按河南。福王之藩洛阳,中使相望于道。至发以礼裁之,无敢横。宗禄不给,为置义田,以赡贫者。四十三年,豫省饥,请留饷备振,又请改折漕粮,皆报闻。还朝,引病归。

  天启元年,进大理寺丞。三年请终养。魏忠贤党荐之,矫旨令吏部擢用,至发方养亲不出。

  崇祯五年,起顺天府丞,进光禄卿。精核积弊,多所厘正,遂受帝知。八年春,迁刑部右侍郎。六月,帝将增置阁臣,以翰林不习世务,思用他官参之,召廷臣数十人,各授一疏,令拟旨。遂擢至发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文震孟同入直。自世宗朝许赞后,外僚入阁,自至发始。

  时温体仁为首辅,钱士升、王应熊、何吾驺次之。越二年,体仁辈尽去,至发遂为首辅。万历中,申时行、王锡爵先后柄政,大旨相绍述,谓之“传衣钵”。至发代体仁,一切守其所为,而才智机变逊之,以位次居首,非帝之所注也。尝简东宫讲官,摈黄道周,为给事中冯元飙所刺。至发怒,两疏诋道周,而极颂体仁孤执不欺,复为编修吴伟业所劾。讲官项煜论至发把持考选,庇儿女姻任浚而抑成勇。至发上章辩,帝遂逐煜去。

  内阁中书黄应恩悍戾,体仁、至发辈倚任之,恃势恣横。及为正字,不当复为东宫侍书,恐帝与太子开讲同日也。至发不谙故事,令兼之。应恩不能兼,讲官撰讲义送应恩缮录,拒不纳。检讨杨士聪论之,至发揭寝其疏,士聪复上书阁中,极论其事,至发终庇之。会复故总督杨鹤官,许给诰命,应恩当撰文。因其子嗣昌得君,力为洗雪。忤旨,将加罪,至发拟公揭救。同官孔贞运、傅冠曰:“曩许士柔事,吾辈未尝救,独救应恩何也?”至发咈然曰:“公等不救,我自救之。”连上三揭。帝不听,特降谕削应恩籍,嗣昌疏救,亦不听。无何,大理寺副曹荃发应恩赇请事,词连至发。至发愤,连疏请勘。帝虽优旨褒答,卒下应恩狱。至发乃具疏,自谓当去者三,而未尝引疾,忽得旨回籍调理,时人传笑,以为遵旨患病云。

  至发颇清强。起自外吏,诸翰林多不服,又始终恶异己,不能虚公延揽。帝亦恶其泄漏机密,听之去。且不遣行人护行,但令乘传,赐道里费六十金、彩币二表里,视首辅去国彝典,仅得半焉。既归,捐赀改建淄城,赐敕优奖。俄以徽号礼成,遣官存问。十四年夏,帝思用旧臣,特敕召周延儒、贺逢圣及至发,独至发四疏辞。明年七月病殁。先屡加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及卒,赠少保,祭葬,荫子如制。

  代至发为首辅者,孔贞运。代贞运者,刘宇亮。贞运,句容人,至圣十三代孙也。万历四十七年以殿试第二人授编修。天启中,充经筵展书官,纂修《两朝实录》。庄烈帝嗣位,贞运进讲《皇明宝训》,称述祖宗勤政讲学事,帝嘉纳之。

  崇祯元年,擢国子监祭酒,寻进少詹,仍管监事。二年正月,帝临雍,贞运进讲《书经》。唐贞观时,祭酒孔颖达讲《孝经》,有释奠颂。孔氏子孙以国师进讲,至贞运乃再见。帝以圣裔故,从优赐一品服。冬十月,畿辅被兵,条上御敌城守应援数策。寻以艰归。六年服阕,起南京礼部侍郎。越二年,迁吏部左侍郎。

  九年六月,与贺逢圣、黄士俊并入内阁。时体仁当国,欲重治复社,值其在告,贞运从宽结之。体仁怒语人曰:“句容亦听人提索矣。”自是不敢有所建白。及至发去位,贞运代之,乃揭救郑三俊、钱谦益,俱从宽拟。帝亲定考选诸臣,下辅臣再阅,贞运及薛国观有所更。迨命下,阁拟悉不从,而帝以所择十八卷下部议行。适新御史郭景昌等谒贞运于朝房,贞运言所下诸卷,说多难行。景昌与辩,退即上疏劾之。帝虽夺景昌俸,贞运卒引归。十七年五月,庄烈帝哀诏至,贞运哭临,恸绝不能起。舁归,得疾遽卒。

  黄士俊,顺德人。万历三十五年殿试第一。授修撰,历官礼部尚书。崇祯九年入阁,累加少傅,予告归。父母俱在堂,锦衣侍养,人以为荣。唐王以原官召,未赴。后相永明王,耄不能决事,数为台省论列。辞归而卒。

  刘宇亮,绵竹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屡迁吏部右侍郎。崇祯十年八月,擢礼部尚书,与傅冠、薛国观同入阁。宇亮短小精悍,善击剑。居翰林,常与家僮角逐为乐。性不嗜书,馆中纂修、直讲、典试诸事,皆不得与。座主钱士升为之援,又力排同乡王应熊,张己声誉,竟获大用。明年六月,贞运罢归,遂代为首辅。其冬,都城戒严,命阅视三大营及勇卫营军士,两日而毕。又阅视内城九门,外城七门,皆苟且卒事。

  时大清兵深入,帝忧甚,宇亮自请督察军情。帝喜,即革总督卢象升任,命宇亮往代。字亮请督察,而帝忽改为总督,大惧,与国观及杨嗣昌谋,且具疏自言。乃留象升,而宇亮仍往督察,各镇勤王兵皆属焉。甫抵保定,闻象升战殁,过安平,侦者报大清兵将至,相顾无人色,急趋晋州避之,知州陈弘绪闭门不纳,士民亦歃血誓不延一兵。宇亮大怒,传令箭:亟纳师,否则军法从事。弘绪亦传语曰:“督师之来以御敌也,今敌且至,奈何避之?刍粮不继,责有司,欲入城,不敢闻命。”宇亮乃驰疏劾之,有旨逮治。州民诣阙讼冤,愿以身代者千计,弘绪得镌级调用。帝自是疑宇亮不任事,徒扰民矣。

  明年正月至天津。愤诸将退避,疏论之,因及总兵刘光祚逗遛状。国观方冀为首辅,与嗣昌谋倾宇亮,遽拟旨军前斩光祚。比旨下,光祚适有武清之捷,宇亮乃系光祚于狱,而具疏乞宥,继上武清捷音。国观乃拟严旨,责以前后矛盾,下九卿科道议。佥谓宇亮玩弄国宪,大不敬。宇亮疏辩,部议落职闲住,给事中陈启新、沈迅复重劾之,改拟削籍。帝令戴罪图功,事平再议。宇亮竟以此去位,而国观代为首辅矣。已而定失事者五案,宇亮终免议。久之,卒于家。

  薛国观,韩城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授莱州推官。天启四年,擢户部给事中,数有建白。魏忠贤擅权,朝士争击东林。国观所劾御史游士任、操江都御史熊明遇、保定巡抚张凤翔、兵部侍郎萧近高、刑部尚书乔允升,皆东林也。寻迁兵科右给事中,于疆事亦多所论奏。忠贤遣内臣出镇,偕同官疏争。七年,再迁刑科都给事中。

  崇祯改元,忠贤遗党有欲用王化贞,宽高,出胡嘉栋者,国观力持不可。奉命祭北镇医无闾,还言关内外营伍虚耗、将吏侵克之弊,因荐大将满桂才。帝褒以忠谠,令指将吏侵克者名,列上副将王应晖等六人,诏俱属之吏。陕西盗起,偕乡人仕于朝者,请设防速剿,并追论故巡抚乔应甲纳贿纵盗罪。削应甲籍,籍其赃。国观先附忠贤,至是大治忠贤党,为南京御史袁耀然所劾。国观惧,且虞挂察典,思所以挠之,乃劾吏科都给事中沈惟炳、兵科给事中许誉卿,言:“两人主盟东林,与瞿式耜掌握枚卜。文华召对,陛下恶章允儒妄言,严旨处分。誉卿乃持一疏授惟炳,使同官刘斯珣邀臣列名,臣拒不应,遂使耀然劾臣。臣自立有品,不入东林,遂罹其害。今朝局惟论东林异同向背,借崔、魏为题,报仇倾陷。今又把持京察,而式耜以被斥之人,久居郭外,遥制察典,举朝无敢言。”末诋耀然贿刘鸿训得御史。帝虽以挠察典责之,国观卒免察。然清议不容,旋以终养去。

  三年秋,用御史陈其猷荐,起兵科都给事中。遭母忧,服阕,起礼科都给事中,迁太常少卿。九年,擢左佥都御史。明年八月,拜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国观为人阴鸷谿刻,不学少文。温体仁因其素仇东林,密荐于帝,遂超擢大用之。

  十一年六月,进礼部尚书。其冬,首辅刘宇亮出督师,国观与杨嗣昌比,构罢宇亮。明年二月代其位。叙剿寇功,加太子太保、户部尚书,进文渊阁;叙城守功,加少保、吏部尚书,进武英殿。

  先为首辅者,体仁最当帝意,居位久。及张至发、孔贞运、刘宇亮继之,皆非帝意所属,故旋罢去。国观得志,一踵体仁所为,导帝以深刻,而才智弥不及,操守亦弗如。帝初颇信响之,久而觉其奸,遂及于祸。

  始帝燕见国观,语及朝士贪婪。国观对曰:“使厂卫得人,安敢如是。”东厂太监王德化在侧,汗流沾背,于是专察其阴事。国观任中书王陛彦,而恶中书周国兴、杨余洪,以漏诏旨、招权利劾之,并下诏狱。两人老矣,毙廷杖下,其家人密缉国观通贿事,报东厂。而国观前匿史褷所寄银,周、杨两家又诱褷苍头首告。由是诸事悉上闻,帝意渐移。

  史褷者,清苑人。为御史无行,善结纳中官,为王永光死党。巡按淮、扬,括库中赃罚银十余万入己橐。摄巡盐,又掩取前官张锡命贮库银二十余万。及以少卿家居,检讨杨士聪劾吏部尚书田唯嘉纳周汝弼金八千推延绥巡抚,褷居间,并发褷盗盐课事。褷得旨自陈,遂讦士聪,而盐课则请敕淮、扬监督中官杨显名核奏。俄而锡命子沆讦褷,给事中刘焜芳复劾褷侵盗有据。又尝勒富人于承祖万金,事发,则遣家人赍重赀谋于黠吏,图改旧籍。帝乃怒,褫褷职,褷急携数万金入都,主国观邸。谋既定,出疏攻焜芳及其弟炳芳、炜芳。阁臣多徇褷,拟严旨,帝不听,止夺焜芳官候讯。及显名核疏上,力为褷解,而不能讳者六万金;褷下狱。会有兵事,狱久不结,瘐死。都人籍籍谓褷所携赀尽为国观有,家人证之,事大著。国观犹力辨褷赃为党人构陷,帝不听。

  帝初忧国用不足,国观请借助,言:“在外群僚,臣等任之;在内戚畹,非独断不可。”因以武清侯李国瑞为言。国瑞者,孝定太后兄孙,帝曾祖母家也。国瑞薄庶兄国臣,国臣愤,诡言“父赀四十万,臣当得其半,今请助国为军赀”。帝初未允,因国观言,欲尽借所言四十万者,不应则勒期严追。或教国瑞匿赀勿献,拆毁居第,陈什器通衢鬻之,示无所有。嘉定伯周奎与有连,代为请。帝怒,夺国瑞爵,国瑞悸死。有司追不已,戚畹皆自危。因皇五子病,交通宦官宫妾,倡言孝定太后已为九莲菩萨,空中责帝薄外家,诸皇子尽当殀,降神于皇五子。俄皇子卒,帝大恐,急封国瑞七岁儿存善为侯,尽还所纳金银,而追恨国观,待隙而发。

  国观素恶行人吴昌时。及考选,昌时虞国观抑己,因其门人以求见。国观伪与交欢,拟第一,当得吏科。迨命下,乃得礼部主事。昌时大恨,以为卖己,与所善东厂理刑吴道正谋,发丁忧侍郎蔡奕琛行贿国观事。帝闻之,益疑。

  十三年六月,杨嗣昌出督师,有所陈奏。帝令拟谕,国观乃拟旨以进。帝遂发怒,下五府九卿科道议奏。掌都督府魏国公徐允祯、吏部尚书傅永淳等不测帝意,议颇轻,请令致仕或闲住。帝度科道必言之,独给事中袁恺会议不署名,且疏论永淳徇私状,而微诋国观藐肆妒嫉。帝不怿,抵疏于地曰:“成何纠疏!”遂夺国观职,放之归,怒犹未已。

  国观出都,重车累累,侦事者复以闻。而东厂所遣伺国观邸者,值陛彦至,执之,得其招摇通贿状。词所连及,永淳、奕琛暨通政使李梦辰、刑部主事朱永佑等十一人。命下陛彦诏狱穷治。顷之,恺再疏,尽发国观纳贿诸事,永淳、奕琛与焉。国观连疏力辨,诋恺受昌时指使,帝不纳。

  至十月,陛彦狱未成,帝以行贿有据,即命弃市,而遣使逮国观。国观迁延久不赴,明年七月入都。令待命外邸,不以属吏,国观自谓必不死。八月初八日夕,监刑者至门,犹鼾睡。及闻诏使皆绯衣,蹶然曰:“吾死矣!”仓皇觅小帽不得,取苍头帽覆之。宣诏毕,顿首不能出声,但言“吴昌时杀我”,乃就缢。明日,使者还奏。又明日许收敛,悬梁者两日矣。辅臣戮死,自世庙夏言后,此再见云。法司坐其赃九千,没入田六百亩,故宅一区。

  国观险忮,然罪不至死,帝徒以私愤杀之,赃又悬坐,人颇有冤之者。

  袁恺,聊城人。既劾罪国观,后为给事中宋之普所倾,罢去。福王时,起故官,道卒。

  程国祥,字仲若,上元人。举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知确山、光山二县,有清名。迁南京吏部主事,乞养归。服阕,起礼部主事。天启四年,吏部尚书赵南星知其可任,调为己属,更历四司。发御史杨玉珂请属,玉珂被谪,国祥亦引疾归。其冬,魏忠贤既逐南星,御史张讷劾国祥为南星邪党,遂除名。

  崇祯二年,起稽勋员外郎。迁考功郎中,主外计,时称公慎。御史龚守忠诋国祥通贿,国祥疏辩。帝褒以清执,下都察院核奏,事得白,守忠坐褫官。寻迁大理右寺丞。历太常卿、南京通政使,就迁工部侍郎,复调户部。

  九年冬,召拜户部尚书。杨嗣昌议增饷,国祥不敢违。而是时度支益匮,四方奏报灾伤者相继。国祥多方区画,亦时有所蠲减,最后建议,借都城赁舍一季租,可得五十万,帝遂行之。勋戚奄竖悉隐匿不奏,所得仅十三万,而怨声载途。然帝由是眷国祥。

  十一年六月,帝将增置阁臣,出御中极殿,召廷臣七十余人亲试之。发策言:“年来天灾频仍,今夏旱益甚,金星昼见五旬,四月山西大雪。朝廷腹心耳目臣,务避嫌怨。有司举劾,情贿关其心。克期平贼无功,而剿兵难撤。外敌生心,边饷日绌。民贫既甚,正供犹艰。有司侵削百方,如火益热。若何处置得宜,禁戢有法,卿等悉心以对。”会天大雨,诸臣面对后,漏已深,终考者止三十七人。顾帝意已前定,特假是为名耳。居数日,改国祥礼部尚书,与杨嗣昌、方逢年、蔡国用、范复粹俱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时刘宇亮为首辅,傅冠、薛国观次之,又骤增国祥等五人。国观、嗣昌最用事,国祥委蛇其间,自守而已。明年四月召对,无一言。帝传谕责国祥缄默,大负委任,国祥遂乞休去。

  国祥始受业于焦竑,历任卿相,布衣蔬食,不改儒素。与其子上俱撰有诗集。国祥殁后,家贫,不能举火。上营葬毕,感疾卒,无嗣。

  蔡国用,金溪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由中书舍人擢御史。天启五年陈时政六事,诋叶向高、赵南星,而荐亓诗教、赵兴邦、邵辅忠、姚宗文等七人,魏忠贤喜,矫旨褒纳。寻忤珰意,勒令闲住。

  崇祯元年起故官,屡迁工部右侍郎。督修都城,需石甚急,不克办。国用建议取牙石用之。牙石者,旧列崇文、宣武两街,备驾出除道者也。帝阅城,嘉其功,遂欲大用。十一年六月,廷推阁臣,国用望轻,不获与,特旨擢礼部尚书,入阁办事。累加少保,改吏部尚书、武英殿。十三年六月卒于官,赠太保,谥文恪。国用居位清谨,与同列张四知皆庸才,碌碌无所见。

  范复粹,黄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除开封府推官。崇祯元年为御史。廷议移毛文龙内地,复粹言:“海外亿万生灵谁非赤子,倘栖身无所,必各据一岛为盗,后患方深。”又言:“袁崇焕功在全辽,而尚宝卿董懋中诋为逆党所庇,持论狂谬。”懋中遂落职,文龙亦不果移。

  巡按江西,请禁有司害民六事。时大厘邮传积弊,减削过甚,反累民,复粹极陈不便。丁艰归。服阕,还朝,出按陕西。陈治标治本之策:以任将、设防、留饷为治标;广屯、蠲赋、招抚为治本。帝褒纳之。廷议有司督赋缺额,兼罪抚按,复粹力言不可。

  由大理右寺丞进左少卿。居无何,超拜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时同命者五人,翰林惟方逢年,余皆外僚,而复粹由少卿,尤属异数。盖帝欲阁臣通知六部事,故每部简一人:首辅刘宇亮由吏部,国祥以户,逢年以礼,嗣昌以兵,国用以工,刑部无人,复粹以大理代之。累加少保,进吏部尚书、武英殿。

  十三年六月,国观罢,复粹为首辅。给事中黄云师言“宰相须才识度三者”,复粹恚,因自陈三者无一,请罢,温旨慰留。御史魏景琦劾复粹及张四知学浅才疏,伴食中书,遗讥海内。帝以妄诋下之吏。明年,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改建极殿。贼陷洛阳,复粹等引罪乞罢,不允。帝御乾清宫左室,召对廷臣,语及福王被害,泣下。复粹曰:“此乃天数。”帝曰:“虽气数,亦赖人事挽回。”复粹等不能对。帝疾初愈,大赦天下,命复粹录囚,自尚书傅宗龙以下,多所减免。是年五月致仕。国变后,卒于家。

  方逢年,遂安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四年,以编修典湖广试,发策有“巨珰大蠹”语,且云“宇内岂无人焉?有薄士大夫而觅皋、夔、稷、契于黄衣阉尹之流者”。魏忠贤见之,怒,贬三秩调外。御史徐复阳希指劾之,削籍为民。

  崇祯初,起原官,累迁礼部侍郎。十一年诏廷臣举边才,逢年以汪乔年应。未几,擢礼部尚书,入阁辅政。其冬,刑科奏摘参未完疏,逢年以犯赃私者,人亡产绝,亲戚坐累,几同瓜蔓,遂轻拟以上。而帝意欲罪刑部尚书刘之凤,责逢年疏忽。逢年引罪,即罢归。

  福王时,复原官,不召。鲁王三召之,用其议,定称鲁监国。绍兴破,王航海,逢年追不及,与方国安等降于我大清。已而以蜡丸书通闽,事泄被诛。

  张四知者,费县人。天启二年进士。由庶吉士授检讨。崇祯中,历官礼部右侍郎。貌寝甚,尝患恶疡。十一年六月,廷推阁臣忽及之。给事中张淳劾其为祭酒时贪污状,四知愤,帝前力辨,言己孤立,为廷臣所嫉。帝意颇动,薛国观因力援之。明年五月与姚明恭、魏照乘俱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明恭,蕲水人。出赵兴邦门,公论素不予。崇祯十一年,由詹事迁礼部侍郎,教习庶吉士。给事中耿始然劾其与副都御史袁鲸比而为奸利,帝不听。明年遂柄用。

  照乘,滑人。天启时,为吏部都给事中。崇祯十一年,历官兵部侍郎。明年,国观引入阁。

  三人者,皆庸劣充位而已。四知加太子太保,进吏部尚书、武英殿。明恭加太子太保,进户部尚书、文渊阁。照乘加太子少傅,进户部尚书、文渊阁。帝自即位,务抑言官,不欲以其言斥免大臣。弹章愈多,位愈固。四知秉政四载,为给事中马嘉植,御史郑昆贞、曹溶等所劾,帝皆不纳,十五年六月始致仕。照乘亦四载,御史杨仁愿、徐殿臣、刘之渤相继论劾,引疾去。明恭甫一载,乡人诣阙讼之,请告归。后四知降于我大清。

  陈演,井研人。祖效,万历间以御史监征倭军,卒于朝鲜,赠光禄卿。演登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崇祯时,历官少詹事,掌翰林院,直讲筵。十三年正月,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

  演庸才寡学,工结纳。初入馆,即与内侍通。庄烈帝简用阁臣,每亲发策,以所条对觇能否。其年四月,中官探得帝所欲问数事,密授演,条对独称旨,即拜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谢升同入阁。明年,进礼部尚书,改文渊阁。十五年,以山东平盗功加太子少保,改户部尚书、武英殿。被劾乞罢,优旨慰留。明年五月,周延儒去位,遂为首辅。寻以城守功,加太子太保。十七年正月考满,加少保,改吏部尚书、建极殿。逾月罢政。再逾月,都城陷,遂及于难。

  演为人既庸且刻。恶副都御史房可壮、河南道张煊不受属,因会推阁臣谗于帝,可壮等六人俱下吏。王应熊召至,旋放还,演有力焉。

  自延儒罢后,帝最倚信演。台省附延儒者,尽趋演门。当是时,国势累卵,中外举知其不支。演无所筹画,顾以贿闻。及李自成陷陕西,逼山西,廷议撤宁远吴三桂兵入守山海关,策应京师。帝意亦然之,演持不可。后帝决计行之,三桂始用海船渡辽民入关,往返者再,而贼已陷宣、大矣。演惧不自安,引疾求罢。诏许之,赐道里费五十金,彩币四表里,乘传行。

  演既谢事,蓟辽总督王永吉上疏力诋其罪,请置之典刑,给事中汪惟效、孙承泽亦极论之。演入辞,谓佐理无状,罪当死。帝怒曰:“汝一死不足蔽辜!”叱之去。演赀多,不能遽行。贼陷京师,与魏藻德等俱被执,系贼将刘宗敏营中。其日献银四万,贼喜,不加刑。四月八日,已得释。十二日,自成将东御三桂,虑诸大臣为后患,尽杀之。演亦遇害。

  魏藻德,顺天通州人。崇祯十三年举进士。既殿试,帝思得异才,复召四十八人于文华殿,问:“今日内外交讧,何以报仇雪耻?”藻德即以“知耻”对,又自叙十一年守通州功。帝善之,擢置第一,授修撰。

  十五年,都城戒严,疏陈兵事。明年三月,召对称旨。藻德有口才。帝以己所亲擢,且意其有抱负,五月,骤擢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藻德力辞部衔,乃改少詹事。正统末年,兵事孔棘,彭时以殿试第一人,逾年即入阁,然仍故官修撰,未有超拜大学士者。陈演见帝遇之厚,曲相比附。八月,补行会试引为副总裁,越蒋德璟、黄景昉而用之。藻德居位,一无建白,但倡议令百官捐助而已。十七年二月,诏加兵部尚书兼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总督河道、屯田、练兵诸事,驻天津,而命方岳贡驻济宁,盖欲出太子南京,俾先清道路也。有言百官不可令出,出即潜遁者,遂止不行。

  及演罢,藻德遂为首辅。同事者李建泰、方岳贡、范景文、邱瑜,皆新入政府,莫能补救。至三月,都城陷,景文死之,藻德、岳贡、瑜并被执,幽刘宗敏所。贼下令勒内阁十万金,京卿、锦衣七万,或五三万,给事、御史、吏部、翰林五万至一万有差,部曹数千,勋戚无定数。藻德输万金,贼以为少,酷刑五日夜,脑裂而死。复逮其子追征,诉言:“家已罄尽。父在,犹可丐诸门生故旧。今已死,复何所贷?”贼挥刃斩之。

  李建泰,曲沃人。天启五年进士。历官国子祭酒,颇著声望。崇祯十六年五月,擢吏部右侍郎。十一月,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与方岳贡并命。疏陈时政切要十事,帝皆允行。

  明年正月,李自成逼山西。建泰虑乡邦被祸,而家富于赀,可藉以佐军,毅然有灭贼志,常与同官言之。会平阳陷,帝临朝叹曰:“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见于地下!朕愿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无所恨,但死不瞑目耳!”语毕痛哭。陈演、蒋德璟诸辅臣请代,俱不许。建泰顿首曰:“臣家曲沃,愿出私财饷军,不烦官帑,请提师以西。”帝大喜,慰劳再三,曰:“卿若行,朕仿古推毂礼。”建泰退,即请复故御史卫桢固官;授进士凌駉职方主事,并监军;参将郭中杰为副总兵,领中军事;荐进士石釭联络延、宁、甘、固义士,讨贼立功。帝俱从之。加建泰兵部尚书,赐尚方剑,便宜从事。

  二十六日,行遣将礼。驸马都尉万炜以特牲告太庙。日将午,帝御正阳门楼,卫士东西列,自午门抵城外,旌旗甲仗甚设。内阁五府六部都察院掌印官及京营文武大臣侍立,鸿胪赞礼,御史纠仪。建泰前致辞,帝奖劳有加,赐之宴。御席居中,诸臣陪侍,酒七行,帝手金卮亲酌建泰者三,即以赐之,乃出手敕曰“代朕亲征”。宴毕,内臣为披红簪花,用鼓乐导尚方剑而出。建泰顿首谢,且辞行,帝目送之。行数里,所乘肩舆忽折,众以为不祥。

  建泰以宰辅督师,兵食并绌,所携止五百人。甫出都,闻曲沃已破,家赀尽没,惊怛而病。日行三十里,士卒多道亡。至定兴,城门闭不纳。留三日,攻破之,笞其长吏。抵保定,贼锋已逼,不敢前,入屯城中。已而城陷,知府何复、乡官张罗彦等并死之。建泰自刎不殊,为贼将刘方亮所执,送贼所。

  贼既败,大清召为内院大学士。未几,罢归。姜瓖反大同,建泰遥应之。兵败被擒,伏诛。

  赞曰:天下治乱,系于宰辅。自温体仁导帝以刻深,治尚操切,由是接踵一迹。应熊刚很,至发险忮。国观阴鸷,一效体仁之所为,而国家之元气已索然殆尽矣。至于演、藻德之徒,机智弗如,而庸庸益甚,祸中于国,旋及其身,悲夫!

卷一百四十一譯文

  王應熊,字非熊,四川巴縣人。萬曆四十一年(1613)進士,天啟年間,擔任詹事,因父母喪禮回家。

  崇禎三年(1630)召見任命為禮部右侍郎。第二年冬天,皇帝派宦官出守邊鎮,王應熊上疏說:“陛下焦躁煩勞為求得政績,為什麼不一一依靠群臣呢?群臣不肯任勞任怨,使陛下萬不得已,權且派遣身旁近侍監督管理。書寫在青史中,說有聖明不出世的皇上,但是群臣不能仰望其成功,真應當羞愧而死。況且從神宗以來,士族官吏竟然不知道自己應當掌管什麼事,有人舉出《會典》的律例告訴他,反而詫異以為是申不害、韓非的刑名之學。近來各臣的缺點,不是事到臨頭不敢承擔的緣故,而是平時沒有嚴格要求的過失;也不是因循舊習的緣故,實際是遺忘了過去的規章制度的過錯。”話語都迎合皇帝的意圖,於是受到皇帝的特別照顧寵愛。曾經酗酒,罵尚書黃汝良,被給事中馮元飆揭發了。黃汝良替他隱瞞,事情才算排解了。崇禎五年(1632)提升左侍郎,馮元飆揭發他貪汙的情形,皇帝不察。

  王應熊博學多才,熟知典故,而性格剛強,很不講情面,很多人都怕他。周延儒、溫體仁拉攏他幫助自己,都跟他很友好。等到周延儒被罷免,溫體仁拉攏他更加賣力。崇禎六年(1633)冬天,朝廷推舉閣臣,王應熊聲望不夠沒有被推舉,皇帝特別下旨提拔他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跟何吾騶一起參與機要。命令下達,朝廷內外都吃了一驚。給事中章正宸彈劾他說:“王應熊剛愎自用,一向無所忌憚,小才足以護短,小辯足以助貪。現在讓他擔當大任,一定會剷除異己,報復仇敵,混淆是非。請皇上收回成命,另外選擇忠良之人。而且傳言說皇帝優待左右的親信,透過走後門得到提拔,讓天下利慾薰心、捷足先登的小人日益活躍,連累聖德不小啊。”皇帝大怒,下詔將章正宸打入監獄,剝奪官籍趕回家。有人勸王應熊做文彥博,王應熊很不高興,假裝上疏請求辭職。有很多激憤的話,多次被給事中範淑泰、御史吳履中攻擊,皇帝都不過問。

  崇禎八年(1635)正月,流賊攻陷鳳陽,搗毀皇陵。巡撫楊一鵬是王應熊的座主,巡按吳振纓是溫體仁的親家。二人擔心皇帝震怒,扣留楊一鵬、吳振纓的奏疏不報告皇帝。等到收復的報告來後,同時上報。於是草擬聖旨命令巡撫、巡按戴罪立功。主事鄭爾說、胡江輪流上疏詆譭王應熊、溫體仁狼狽為奸,耽誤國事,皇帝憤怒地將他二人貶職,而給事中何楷、許譽卿、範淑泰,御史張纘霄、吳履中、張肯堂不停地發表意見。範淑泰說:“楊一鵬的《恢復疏》在正月二十一日,《核察失事情形疏》在正月二十八日,天底下還有尚未出事就先恢復的嗎?王應熊改填日、月,難逃欺詐瞞騙的罪名。”並且揭發他接受賄賂的事情。皇帝對王應熊特別關照,都不聽,而降了何楷、張纘霄的官級,安慰王應熊。王應熊也多次上疏爭辯,說:“座主門生,交情不能太薄,冒昧地推辭勾結的罪名。票擬實際是微臣起草的,冒昧推辭誤國的罪責。”何楷更加憤怒,多次上疏檢舉他,最後又上疏說:“按過去慣例,奏疏不抄發,外人是無法知道的,不接到聖旨,邸報是不許傳抄的。微臣的奏疏六月初十日上報,十四日才接到皇上的聖旨,王應熊卻在十三日奏辯。聖旨尚未下發,王應熊如何知道,這是微臣不理解之一。況聖旨下發一定要由六科抄寫分發。微臣的奏疏十四日下發,而百戶趙光修先送給錦衣堂上官,那麼奏疏可以不經過科部抄寫了。這是微臣不理解之二。”王應熊才害怕起來,上疏承認錯誤。皇帝將他的家人和值日中書七人法辦。官司齊備,將家人充邊,中書貶職二級。王應熊於是多次上疏乞求辭職,乘驛車回家,賜給他旅差費,派行人護送。皇帝也知道王應熊跟別人關係不融洽,只不過是自己親手提拔的,不想因為別人的議論趕走他。

  崇禎十二年(1639)派官員去調查。他的弟弟王應熙橫行鄉里,同鄉人到官府門前擊鼓伸冤,列舉罪狀多達四百八十多條,窩藏贓款一百七十萬兩,言詞牽連到王應熊。下詔讓撫按調查追究。正好王應熊又一次被召回,事情得以消解。

  這時周延儒第二次為相,擔心別人攻擊自己,唯獨惦念王應熊剛強,可以利用制服別人,極力向皇帝推薦。崇禎十五年(1642)冬天,派行人召見王應熊。第二年六月,王應熊還沒有到,周延儒已被罷免回家。給事中龔鼎孳密奏說:“陛下召見王應熊,一定是因為他主持朝政的時候,眾人輪流攻擊他,以為他孤立沒有同黨,誰知他跟周延儒交往密切,肝膽相照。微臣去年進入北京,聽說王應熊賄賂周延儒作為再次召回朝廷的陰謀。周延儒對大家宣稱,皇上將要起用巴縣人。巴縣人即指王應熊。不久,召見王應熊的命令果然下達。政府本是重要的地方,他們卻互相援引私黨,這時周延儒人雖然離開了,但他的影響還存在,國家大事怎經得起再耽誤了!”皇帝看到奏疏心裡懷疑起來,留下奏疏沒有下發。不久周延儒被逮捕,卻仍滯留京城,等王應熊來,一同前往。一天,皇帝回頭對宦官說:“周延儒為什麼還不來?”回答說:“等王應熊先來。”皇帝更加懷疑了。九月,王應熊到京,住在朝房裡,請求朝見皇帝,不同意,請求回去種田,皇帝同意了,他於是慚愧沮喪地回去了。

  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京師失陷。五月福王在南京即位。八月,張獻忠佔領四川。於是改任王應熊為兵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總督川、湖、雲、貴軍務,專門對付四川的農民軍。這時四川各府,只有遵義還在政府手中,王應熊進入遵義駐守。白衣誓師,開幕府,傳佈檄文聲討敵人。第二年向皇帝報告方法謀略,請求下令川陝、湖貴二總督,鄖陽、湖廣、貴州、雲南四巡撫出師聯合討伐。並揭發四川巡撫馬乾縱容士兵姦淫搶劫,將他革職審問。命令未下達而南京失陷,馬乾仍舊做他的四川巡撫。不久張獻忠死,楊展等將領各自佔據州縣稱霸一方,王應熊無能為力,他的部將曾英功勞最大,收復重慶,多次打敗敵人。王祥亦從綦江出師,跟曾英形成掎角之勢。王祥的才能武力趕不上曾英,但王應熊重用王祥超過了曾英。又過了一年的十月,張獻忠的餘黨孫可望、李定國等人南奔重慶,曾英戰死。孫可望攻佔遵義,王應熊逃往永寧山中,不久死在畢節衛。他的一個兒子王陽禧,在戰爭中死亡,最終沒有後代。

  張至發,淄川人。萬曆二十九年(1601)進士。歷任玉田、遵化知縣。經人推薦考察調任京官,授職禮部主事,改任御史。當時齊、楚、浙三大派系勢力正興盛。張至發是齊派,上疏陳述內耗的弊病,於是說:“陛下討厭拉幫結派,而掌權的宰相先不能超然獨立於門戶之外。前不久讀到科臣的奏疏說:‘近來慰諭輔臣溫旨,輔臣跟司禮監自相參定,才接受皇上的御批。’果然如此,國家大事還能管理嗎?”話語都是指責葉向高的,皇帝不理睬。當時言官爭相排斥東林黨人,戶部郎中李樸不平,上疏爭辯。張至發於是彈劾李樸背叛公理,庇護同黨,謊言欺君,皇帝也不理睬。

  不久派出巡按河南,福王的封地洛陽,宦官的勢力猖獗,張至發以禮裁決,沒有人敢橫行霸道。宗祿得不到供給,為福王置義田,救濟貧困的人。萬曆四十三年(1615),河南省發生饑荒,請求留餉用作救濟,又請求漕糧改折,皇上都予回答,稱病回家休養。

  天啟元年(1621)提升為大理寺丞。三年請求回家侍養老人。魏忠賢黨羽舉薦他,假傳聖旨命令吏部提拔任用,張至發正在照顧雙親,沒有出來做官。

  崇禎五年(1632)起用為順天府丞,提升為光祿卿。精心核實多年的弊病,有很多改正,於是受到皇帝的器重。八年春天,提升為刑部右侍郎。六月,皇帝將要增設閣臣。認為翰林不習世務,想任用其他官員參與。召見數十位廷臣,各自交給一道奏疏,讓他們擬旨。於是提拔張至發為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跟文震孟一起進殿堂入值,侍奉皇上。自從世宗朝許纘以後,外僚進入內閣,從張至發開始。

  這時溫體仁當首輔,錢士升、王應熊、何吾騶其次。過了二年,溫體仁等人都離職了,張至發於是當上了首輔。萬曆年間,申時行、王錫爵先後掌權,大的旨意前後繼承,稱為“傳衣缽”。張至發代替溫體仁,一切都按照溫體仁的方法辦理,而才智機變趕不上溫體仁,因為位次為第一,不是皇帝關注的物件。曾選擇東宮太子的講官,排斥黃道周,被給事中馮元飆指責。張至發發怒,兩次上疏詆譭黃道周,而極力稱讚溫體仁堅持自己的主張不欺騙別人,又被編修吳偉業彈劾。講官項煜議論張至發把持考試選舉,庇護兒女親家任浚而壓制成周。張至發上疏辯解,皇帝於是把項煜趕走了。

  內閣中書黃應恩兇狠暴戾,溫體仁、張至發依靠任用他,恃勢驕橫。既然已擔任正字一職,按理不應當再任東宮侍書,恐怕皇上與太子在同一天開講。張至發不熟悉先朝的事情,讓他兼任。黃應恩不能兼任,講官撰寫講義送給黃應恩繕寫抄錄,黃慶恩拒不接受。檢討楊士聰議論這事,張至發將他的奏疏扣壓了。楊士聰又寫信給內閣,極力追究這件事,張至發始終庇護黃應恩。正好恢復原總督楊鶴的官職,答應給他誥命,黃應恩應當撰寫誥文。因為他的兒子楊嗣昌是皇帝的紅人,黃應恩極力為楊鶴開脫。違背皇上的旨意,將要給他定罪,張至發打算用集體的名義挽救他。同僚孔貞運、傅冠說:“先前許士柔有類似的事情,我們不曾挽救,為什麼偏偏挽救黃應恩呢?”張至發很不高興地說:“你們不救他,我自己救他。”接連三次上疏。皇帝不聽,特降諭旨削去黃應恩的官籍。楊嗣昌上疏為他說情,皇帝也不聽。不久,大理寺副曹荃揭發黃應恩賄賂的事情,牽連到張至發。張至發很氣憤,接連上疏請求調查。皇帝雖然很溫和地答覆了他,最終還是將黃應恩下獄。張至發於是上疏,自以為有三條理由應當離職,但未曾稱病。忽然得皇帝聖旨回家休養,當時有人嘲笑他,認為他是遵皇帝聖旨而得病的。

  張至發很清高剛強。從外吏起家,各翰林都不服他。他又始終討厭跟自己意見不一致的人,不能夠虛心聽取別人的意見。皇帝也不喜歡他洩漏機密,就聽憑他離職。而且不派行人護送,只讓他乘驛車回家。賜給他旅費六十兩,彩色絲織品表裡二套,對照首輔離職的常例,僅得其中一半。回家後,捐錢改建淄城,皇帝傳令獎勵他。不久完成徽號的禮儀,派遣官員慰問他。崇禎十四年(1641)夏天,皇帝想起用舊臣,特下令召見周延儒、賀逢聖和張至發,唯獨張至發四次上疏推辭。第二年七月病死,先前多次加封太子太傅、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死後,贈少保,祭奠下葬,按制度蔭封他的兒子。

  薛國觀,韓城人。萬曆四十七年(1619)進士,授職萊州推官。天啟四年(1624)提拔為戶部給事中,多有建樹。魏忠賢專權,朝廷官員爭相攻擊東林黨。薛國觀所彈劾的御史遊士任、操江都御史熊明遇、保定巡撫張鳳翔、兵部侍郎蕭近高、刑部尚書喬允升,都是東林黨人。不久提升為兵科右給事中,對於邊疆事務也有很多奏論。魏忠賢派宦官出鎮,他跟同僚一起上疏爭論。七年又提升為刑科都給事中。

  崇禎元年(1628),魏忠賢的餘黨想起用王化貞,寬免蕭近高,趕走胡嘉棟,薛國觀極力反對。奉命祭北鎮醫無閭,回來後說關內關外部隊無故消耗,將官侵吞剋扣軍餉的弊病,於是推薦大將滿桂的才幹。皇帝表揚他忠誠正直,命令他指出侵吞剋扣軍餉的將官的名字。薛國觀列上副將王應暉等六人,下詔將他們全部下獄。陝西盜起,偕同同鄉在朝廷做官的人,請求邊防快速圍剿,並追究原巡撫喬應甲接受賄賂放任盜匪的罪責。剝奪了喬應甲的官籍,沒收他的贓款。薛國觀先依附魏忠賢,到這時大力懲處魏忠賢的黨徒,被南京御史袁耀然彈劾了。薛國觀害怕,並且擔心牽涉到考核官吏的大典,想方法阻撓他,於是彈劾吏科都給事中沈惟炳、兵科給事中許譽卿,說:“二人是東林黨的盟主,跟瞿式耜一起掌握官吏的選拔。文華殿召對,陛下討厭章允儒胡說八道,下旨處分他。許譽卿於是拿著一道奏疏給沈惟炳,讓同僚劉斯王來邀請微臣簽名,微臣拒不答應,這才使得袁耀然彈劾微臣。微臣自立有品德,不加入東林黨,於是遭到他們陷害。現在朝廷只議論東林黨,看誰向著它或不向著它,借崔可灼、魏忠賢為題,報復陷害跟他們意見不一致的人。現在又把持考核京官的權力,而瞿式耜這個被排斥的人,長期居在城外,遙控著官吏考核的大典,滿朝廷的人沒有一個敢說話的。”最後誣告袁耀然賄賂劉鴻訓謀取御史的職位。皇上雖然責備他擾亂考核大典,但薛國觀終究免於檢查。然而公眾的評論容不下他,不久因歸養父親回家鄉。

  崇禎三年(1630)秋天,因御史陳其猷的推薦,起用為兵科都給事中。母親去世,服完喪禮,起用為禮科都給事中,提升太常少卿。九年提拔為左僉都御史。第二年八月授職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參與機要事務。薛國觀為人陰險尖刻,不學無術,少文采。溫體仁因為他一向仇視東林黨人,秘密地向皇帝推薦,從此得到破格提拔,委以重任。

  十一年六月提升禮部尚書。這年冬天,首輔劉宇亮出京督師。薛國觀跟楊嗣昌相勾結,陷害罷免了劉宇亮,第二年二月代替他成為首輔。記錄剿滅土匪的功勞,加封太子太保、戶部尚書,進入文淵閣,記錄守城的功勞,加封少保、吏部尚書,進入武英殿。

  早先做首輔的人當中,溫體仁最適合皇帝的心意,當首輔的時間最長。等到張至發、孔貞運、劉宇亮做首輔,都不是皇帝滿意的人選,所以時間不長就罷免了。薛國觀當首輔,一切都按照溫體仁的所作所為來實行,引導皇帝嚴峻刻薄,而才智不及溫體仁很多,操守也不如他。皇帝開始信任他,接近他,時間長了才發現他的邪惡,於是災禍就降臨了。

  當初皇帝設宴召見薛國觀,提起朝臣的貪婪。薛國觀回答說:“假使廠、衛得到合適人選,誰敢貪婪。”東廠太監王德化在旁邊,嚇得汗流浹背,從此專門偵察他的隱事。薛國觀任用中書王陛彥,而憎恨中書周國興、楊餘洪,因為洩漏詔旨,招致一些有權勢的人的彈劾,將他二人下入詔獄。二人老了,死於廷杖之下,他們的家人秘密收集薛國觀行賄受賄的事實,報告東廠。而薛國觀早先隱藏史翲寄的銀子,周國興、楊餘洪兩家的人又誘導史翲家的僕役告發這事。皇帝因此得知各種事情,逐漸就不滿意他了。

  史翲是清苑人。當御史時品行惡劣,喜歡巴結宮中宦官,是王永光的死黨。巡按淮、揚,搜刮國庫中沒收的贓款、罰款十多萬兩銀子裝入自己的腰包。輔助巡視鹽政又全部拿走前任鹽官張錫命貯存的庫銀二十多萬兩。等到他以少卿的身份在家閒居,檢討楊士聰彈劾吏部尚書田唯嘉接受周汝弼八千兩黃金的賄賂推舉他做延綏巡撫,史翲是介紹人,並揭發史翲盜取鹽款的事情。史翲得旨表白這事,而有關鹽款的事情則請求下詔讓淮、揚監督宦官楊顯名核實報告。不久張錫命的兒子張沆攻擊史翲,給事中張火昆芳彈劾史翲侵吞盜取公款是有證據的。還曾勒索富人於承祖萬兩銀子,事情敗露,史翲就派家人攜重金又和狡猾的官員商量,企圖改變原來的記載。皇帝發怒了,於是將史翲革職。史翲急忙攜帶數萬兩銀子進入北京,居在薛國觀的官邸。陰謀確定後,出來上疏攻擊張火昆芳和他的弟弟張炳芳、張煒芳。很多閣臣都順從史翲,草擬嚴旨。皇帝不同意,只是剝奪了張火昆芳的官職等候審訊。等到楊顯名核實的奏疏報告上來,極力為史翲辯解,但還有六萬兩銀子沒辦法隱瞞,將史翲下獄。正好發生戰爭,官司長時間不能結案,在獄中死了。都城的人紛紛傳言,說史翲攜帶的銀子都被薛國觀據為己有。他的家人證實了這事,事情鬧大了。薛國觀還極力辯解,說史翲的贓款是黨人陷害他,皇帝不聽。

  皇帝當初擔心國家財政不夠支出,薛國觀請求借款,說:“在外的群僚百官的借款,由我等承擔;在內的皇親國戚的借款,非由皇上決斷不可。”於是拿武清侯李國瑞做榜樣。李國瑞是孝定太后哥哥的孫子,皇帝祖母的家屬。李國瑞薄待庶兄李國臣,李國臣氣憤不過,欺騙說:“父親有資產四十萬兩,微臣應當得到一半,現在請求拿出來資助國家作為軍費。”皇帝開始沒有答應他的請求。聽了薛國觀的話,想全部借他所說的四十萬兩銀子,如不答應就限期嚴加追查。有人教李國瑞隱藏財產不交,拆毀房屋,將傢俱器物陳列到大街上去賣,表示自己沒有什麼資財。嘉定伯周奎跟他有聯絡,代他出錢。皇帝發怒,剝奪了李國瑞的封爵,李國瑞受驚嚇死了。有關部門追究不已,皇親國戚人人自危。利用皇帝第五子的病情,勾結宦官宮女,傳言孝定太后已昇仙為九蓮菩薩,在天上責備皇帝輕視外戚,皇帝的每個兒子都將夭折,神降臨到皇帝第五子的身上。不久皇帝第五子死,皇帝非常害怕,急忙封李國瑞七歲的兒子存善為侯,將他交納的金銀全部歸還了,而懷恨薛國觀,等待時機發作。

  薛國觀一向討厭行人吳昌時,等到考察選拔時,吳昌時擔心薛國觀壓制自己,憑藉他的門人求見薛國觀。薛國觀假裝跟他很友好,答應準備給他第一名,在吏科做官。等到任命下來,只得到禮部主事的官職。吳昌時非常痛恨他,認為他出賣了自己,跟好朋友東廠理刑吳道正商量,揭發丁憂侍郎蔡奕琛行賄薛國觀的事實。皇帝聽說,更加懷疑薛國觀。

  崇禎十三年(1640)六月,楊嗣昌外出督師報告了一些事情。皇帝命令草擬諭旨,薛國觀於是草擬諭旨進呈。皇帝於是發怒,交給五府九卿科道討論。掌都督府魏國公徐允禎、吏部尚書傅永淳等人不知道皇帝的意圖,議論很輕,請求命令他致仕或閒住。皇帝猜到科道一定會這樣說,唯獨給事中袁愷沒有在意見書上簽名,並且上疏追究傅永淳以洩私人感情包庇的罪狀,而稍微詆譭薛國觀輕狂放肆,嫉妒成性。皇帝不高興,將奏疏扔到地上說:“這叫什麼檢舉報告!”於是剝奪薛國觀的官職,讓他回家,皇帝的憤怒還沒有平息。

  薛國觀離開北京城,車隊浩蕩,偵探向皇帝報告了。東廠派到薛國觀府邸的偵察員正好碰上王陛彥到來,抓住他,獲得他招搖過市、串通賄賂的情況,供詞牽連到傅永淳、蔡奕琛以及通政使李夢辰、刑說主事朱永佑等十一人。命令將王陛彥交司法部門追問。不久,袁愷再次上疏,一舉揭發薛國觀受賄的種種惡行,傅永淳、蔡奕琛參與其間。薛國觀接連上疏辯解,詆譭袁愷受吳昌時指使,皇帝不採納。

  到了十月,王陛彥的案子沒有了結,皇帝以為他行賄有真憑實據,立即命令將他棄市,並派使者逮捕薛國觀。薛國觀拖延時間,第二年七月進入都城。命令他在外邸待命,不把他交給官吏,薛國觀自認為一定不會死。八月初八夜晚,監刑的人來到他門口,薛國觀還在酣睡中,等到聽說來人都穿著紅衣服,急急忙忙地說:“我要死了。”匆忙之間找不到自己的小帽,隨便拿了頂傭人的帽子扣在頭上。宣讀詔書完畢,叩頭不能出聲,只是說:“吳昌時殺我。”於是被吊死。第二天,使者回報。又過了一天,同意收屍裝殮,吊在屋樑上已經有兩天了。輔臣被羞辱而死的,從世宗夏言之後,這是第二人。司法部門判他贓款九千兩,沒收田地六百畝,住宅一區。

  薛國觀陰險嫉妒,然而還不至於定他死罪。皇帝僅僅因為私憤就殺了他,因為貪贓之事也不能落實,有人覺得挺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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