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列傳·卷一百零七

卷一百零七原文

  张四维(子泰徵 甲徵) 马自强(子怡 慥) 许国 赵志皋 张位朱赓(子敬循)

  张四维,字子维,蒲州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隆庆初,进右中允,直经筵,寻迁左谕德。四维倜傥有才智,明习时事。杨博、王崇古久历边陲,善谈兵。四维,博同里而崇古姊子也,以故亦习知边务。高拱深器之。拱掌吏部,超擢翰林学士。甫两月,拜吏部右侍郎。俺答封贡议起,朝右持不决。四维为交关于拱,款事遂成。拱益才四维,四维亦干进不已,朝士颇有疾之者。御史郜永春视盐河东,言盐法之坏由势要横行,大商专利,指四维、崇古为势要,四维父、崇古弟为大商。四维奏辨,因乞去。拱力护之,温诏慰留焉。

  初,赵贞吉去位,拱欲援四维入阁,而殷士儋夤缘得之,诸人遂相构。及御史赵应龙劾士儋,士儋未去,言路复有劾四维者。四维已进左侍郎,不得已引去,无何士儋亦去。东宫出阁,召四维充侍班官。给事中曹大埜言四维贿拱得召,四维驰疏辨,求罢。帝不许,趣入朝。未至而穆宗崩,拱罢政,张居正当国,复移疾归。

  四维家素封,岁时馈问居正不绝。武清伯李伟,慈圣太后父也,故籍山西,四维结为援。万历二年,复召掌詹事府。明年三月,居正请增置阁臣,引荐四维,冯保亦与善,遂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赞机务。当是时,政事一决居正。居正无所推让,视同列蔑如也。四维由居正进,谨事之,不敢相可否,随其后,拜赐进官而已。居正卒,四维始当国。累加至少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初,四维曲事居正,积不能堪,拟旨不尽如居正意,居正亦渐恶之。既得政,知中外积苦居正,欲大收人心。会皇子生,颁诏天下,疏言:“今法纪修明,海宇宁谧,足称治平。而文武诸臣,不达朝廷励精本意,务为促急烦碎,致征敛无艺,政令乖舛,中外嚣然,丧其乐生之心。诚宜及此大庆,荡涤烦苛,弘敷惠泽,俾四海烝黎,咸戴帝德,此固人心培国脉之要术也。”帝嘉纳之。自是,朝政稍变,言路亦发舒,诋居正时事。于是居正党大惧。王篆、曾省吾辈,厚结申时行以为助。而冯保欲因两宫徽号封己为伯,恶四维持之。篆、省吾知之,厚贿保,数短四维;而使所善御史曹一夔劾吏部尚书王国光媚四维,拔其中表弟王谦为吏部主事。时行遂拟旨罢国光,并谪谦。四维以帝慰留,复起视事。命甫下,御史张问达复劾四维。四维窘,求保心腹徐爵、张大受贿保,保意稍解。时行乃谪问达于外,以安四维。四维以时行与谋也,卒衔之。已而中官张诚谮保,保眷大衰,四维乃授意门生李植辈发保奸状。保及篆、省吾皆逐,朝事一大变。于是四维稍汲引海内正人为居正所沉抑者。虽未即尽登用,然力反前事,时望颇属焉。云南贡金后期,帝欲罪守土官,又诏取云南旧贮矿银二十万,皆以四维言而止。寻以父丧归。服将阕,卒。赠太师,谥文毅。

  子泰徵、甲徵皆四维柄政时举进士。泰徵累官湖广参政,甲徵工部郎中。

  马自强,字体乾,同州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隆庆中,历洗马,直经筵。迁国子祭酒,振饬学政,请寄不行。迁少詹事兼侍读学士,掌翰林院。

  神宗为皇太子出阁,充讲官。敷陈明切,遂受眷。及即位,自强已迁詹事,教习庶吉士,乃擢礼部右侍郎,为日讲官。寻以左侍郎掌詹事府,直讲如故。丁继母忧归。服阕,诏以故官协理詹事府。至则迁吏部左侍郎,仍直经筵。甫两月,迁推礼部尚书。帝遣使询居正尚书得兼讲官否,居正言事繁不得兼。乃用为尚书,罢日讲,充经筵讲官。

  礼官所掌,宗藩事最多,先后条例,自相牴牾,黠吏得恣为奸利。自强择其当者俾僚吏遵守,诸不可用者悉屏之。每藩府疏至,应时裁决,榜之部门,明示行止,吏无所牟利。龙虎山正一真人,隆庆时已降为提点,夺印敕。至是,张国祥求复故号。自强寝其奏。国祥乃重贿冯保固求复,自强力持不可,卒以中旨许之。初,俺答通贡市,赏有定额,后边臣徇其求,额渐溢。自强请申故约,滥乞者勿与,岁省费不赀。《世宗实录》成,加太子少保。

  六年三月,居正将归葬父。念阁臣在乡里者,高拱与己有深隙,殷士儋多奥援,或乘间以出,惟徐阶老易与,拟荐之自代。已遣使报阶,既念阶前辈,已还,当位其下,乃请增置阁臣。帝即令居正推择,遂以人望荐自强及所厚申时行。诏加自强太子太保兼文渊阁大学士,与时行并参机务。自强初以救吴中行、赵用贤忤居正,自分不敢望,及制下,人更以是多居正。时吕调阳、张四维先在阁。调阳衰,数寝疾不出,小事四维代拟旨,大事则驰报居正于江陵,听其裁决。自强虽持正,亦不能有为,守位而已。已,居正还朝,调阳谢政,自强亦得疾卒。诏赠少保,谥文庄,遣行人护丧还。

  子怡,举人,终参议;慥,进士,尚宝卿。

  关中人入阁者,自自强始。其后薛国观继之。终明世,惟二人。

  许国,字维桢,歙县人。举乡试第一,登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神宗为太子出阁,兼校书。及即位,进右赞善,充日讲官。历礼部左、右侍郎,改吏部,掌詹事府。十一年四月,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国与首辅申时行善。以丁此吕事与言者相攻,语侵吴中行、赵用贤,由是物议沸然。已而御史陈性学复摭前事劾国,时行右国,请薄罚性学。国再疏求去,力攻言者。帝命鸿胪宣谕,始起视事。南京给事中伍可受复劾国,帝为谪可受官。国复三疏乞休,语愤激,帝不允。性学旋出为广东佥事。先是,帝考卜寿宫,加国太子太保,改文渊阁,以云南功进太子太傅。国以父母未葬,乞归襄事。帝不允,命其子代。御史马象乾以劾中官张鲸获罪,国恳救。帝为霁威受之。十七年,进士薛敷教劾吴时来,南京御史王麟趾、黄仁荣疏论台规,辞皆侵国。国愤,连疏力诋,并及主事饶伸。伸方攻大学士王锡爵,公议益不直国。国性木强,遇事辄发。数与言者为难,无大臣度,以故士论不附。明年秋,火落赤犯临洮、巩昌,西陲震动,帝召对辅臣暖阁。时行言款贡足恃,国谓渝盟犯顺,桀骜已极,宜一大创之,不可复羁縻。帝心然国言,而时行为政,不能夺。无何,给事中任让论国庸鄙。国疏辨,帝夺让俸。国、时行初无嫌,而时行适为国门生万国钦所论,让则时行门生也,故为其师报复云。福建守臣报日本结琉球入寇,国因言:“今四裔交犯,而中外小臣争务攻击,致大臣纷纷求去,谁复为国家任事者?请申谕诸臣,各修职业,毋恣胸臆。”帝遂下诏严禁。国始终忿疾言者如此。

  廷臣争请册立,得旨二十年春举行。十九年秋,工部郎张有德以仪注请,帝怒夺俸。时行适在告,国与王有屏虑事中变,欲因而就之,引前旨力请。帝果不悦,责大臣不当与小臣比。国不自安,遂求去。疏五上,乃赐敕驰传归。逾一日,时行亦罢,而册立竟停。人谓时行以论劾去,国以争执去,为二相优劣焉。国在阁九年,谦慎自守,故累遭攻击,不能被以污名。卒,赠太保,谥文穆。

  赵志皋,字汝迈,兰溪人。隆庆二年进士及第,授编修。万历初,进侍读。张居正夺情,将廷杖吴中行、赵用贤。志皋偕张位、习孔教等疏救,格不上,则请以中行等疏宜付史馆,居正恚。会星变,考察京朝官,遂出志皋为广东副使。居三年,再以京察谪其官。居正殁,言者交荐,起解州同知。旋改南京太仆丞,历国子监司业、祭酒,再迁吏部右侍郎,并在南京。寻召为吏部左侍郎。十九年秋,申时行谢政,荐志皋及张位自代。遂进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明年春,王家屏罢,王锡爵召未到,志皋暂居首辅。会宁夏变起,兵事多所咨决。主事岳元声疏论锡爵,中言当事者变乱倾危,为主事诸寿贤、给事中许弘纲所驳。志皋再辨,帝皆不问。二十一年,锡爵还朝,明年五月遂归,志皋始当国。

  辽东失事,诏褫巡抚韩取善职,逮副使冯时泰诏狱,而总兵官杨绍勋止下御史问。给事中吴文梓等论其失平,志皋亦言:“封疆被寇,武臣罪也。今宽绍勋而深罪文吏,武臣益恣,文吏益丧气。”帝不从,时泰竟谪戍。皇太后诞辰,帝受贺毕,召见辅臣暖阁,志皋论宥御史彭应参。言官乞减织造,志皋等因合词请。寻极论章奏留中之弊,请尽付诸曹议行。帝恶中官张诚党霍文炳,以言官不举发,贬黜者三十余人。志皋等连疏谏,皆不纳。累进少傅,加太子太傅,改建极殿。时两宫灾,彗星见,日食九分有奇,三殿又灾,连岁间变异迭出。志皋请下罪己诏,因累疏陈时政缺失。而其大者定国本、罢矿税诸事,凡十一条。优诏报闻而已。皇长子年十六时,志皋尝请举冠婚礼。帝命礼官具仪。及仪上,不果行。二十六年三月,志皋等复以为言,终不允。

  张居正柄国,权震主。申时行继之,势犹盛。王锡爵性刚负气,人亦畏之。志皋为首辅,年七十余,耄矣,柔而懦,为朝士所轻,诟谇四起。其始为首辅也,值西华门灾,御史赵文炳论之。无何,南京御史柳佐、给事中章守诚言,吏部郎顾宪成等空司而逐志皋,实激帝怒。已而给事中张涛、杨洵,御史冀体、况上进,南京评事龙起雷相继披诋。而巡按御史吴崇礼劾其子两淮运副凤威,凤威坐停俸。未几,工部郎中岳元声极言志皋宜放,给事中刘道亨诋尤力。志皋愤言:“同一阁臣也,往日势重而权有所归,则相率附之以媒进。今日势轻而权有所分,则相率击之以博名。”因求退益切。帝慰谕之。

  初,日本封贡议起,石星力主之。志皋亦冀无事,相与应和。及封事败,议者蜂起,凡劾星者必及志皋。志皋每被言,辄疏辨求退,帝悉勉留。先尝谴言者以谢之,后言者益众,则多寝不下,而留志皋益坚。迨封事大坏,星坐欺罔下狱论死,位亦以杨镐故褫官,而志皋终不问。然志皋已病不能视事,乞休疏累上,御史于永清、给事中桂有根复疏论之。志皋身在床褥,于罢矿、建储诸大政,数力疾草疏争,帝岁时恩赐亦如故。志皋疾转笃。在告四年,疏八十余上。二十九年秋,卒于邸舍。赠太傅,谥文懿。

  张位,字明成,新建人。隆庆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预修《世宗实录》。

  万历元年,位以前代皆有起居注,而本朝独无,疏言:“臣备员纂修,窃见先朝政事,自非出于诏令,形诸章疏,悉湮没无考。鸿猷茂烈,郁而未章,徒使野史流传,用伪乱真。今史官充位,无以自效。宜日分数人入直,凡诏旨起居,朝端政务,皆据见闻书之,待内阁裁定,为他年实录之助。”张居正善其议,奏行焉。后以救吴中行、赵用贤忤居正意。时已迁侍讲,抑授南京司业。未行,复以京察,谪徐州同知。居正卒之明年,用给事中冯景隆、御史孙维城荐,擢南京尚宝丞。俄召为左中允,管司业事,进祭酒。疏陈六事,多议行。以礼部右侍郎。教习庶吉士,引疾归。诏起故官,协理詹事府,辞不赴。久之,以申时行荐,拜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赵志皋并命。

  王锡爵还朝,帝适降谕三王并封,以待嫡为辞。而志皋、位遽请帝笃修交泰,早兆高禖,议者窃哂之。赵南星以考察事褫官,朝士诋锡爵者多及位。锡爵去,志皋为首辅。位与志皋相厚善。志皋衰,位精悍敢任,政事多所裁决。时黜陟权尽还吏部,政府不得侵挠。位深憾之,事多掣其肘。以故孙鑨、陈有年、孙丕扬、蔡国珍皆不安其位而去。

  二十四年,两宫灾,矿税议起,位等不能沮。及奸人请税煤炭,开临清皇店,位与沈一贯乃执奏不可,不报。明年春,偕一贯陈经理朝鲜事宜。请于开城、平壤建置重镇,练兵屯田,通商惠工,省中国输挽。且择人为长帅,分署朝鲜八道,为持久计。事下朝鲜议。其国君臣虑中国遂并其土,疏陈非便,乃寝。顷之,日本封事坏,位力荐参政杨镐才,请付以朝鲜军务。镐遭父丧,又请夺情视事,且荐邢玠为总督。帝皆从之。位已进礼部尚书,改文渊阁,以甘肃破贼叙功,加太子太保,复以延镇功,进少保、吏部尚书,改武英殿。

  三殿灾,志皋适在告,位偕同列请面慰,不许。乃请帝引咎颁赦,勤朝讲,发章奏,躬郊庙,建皇储,录废弃,容狂直,寡细过,补缺官,减织造,停矿使,彻税监,释系囚。帝优诏报之,不能尽行。位又言:“臣等请停矿税,非遽停之也,盖欲责成抚按,使上不亏国,下不累民耳。”于是给事中张正学劾位逢迎迁就,宜斥。帝亦不省。

  位初官翰林,声望甚重,朝士冀其大用。及入政府,招权示威,素望渐衰。给事中刘道亨劾位奸贪数十事。位愤,力辨,遂落道享三官。吕坤、张养蒙与孙丕扬交好,而沈思孝、徐作、刘应秋、刘楚先、戴士衡、杨廷兰则与位善,各有所左右。丕扬尝劾位,指道亨为其党。道亨耻之,劾位以自解。已而赞画主事丁应泰劾杨镐丧师,言位与镐密书往来,朋党欺罔,镐拔擢由贿位得之。帝怒,下廷议。位惶恐奏辨,帝犹慰留。给事中赵完璧、徐观澜复交章论。位窘,亟奏:“群言交攻,孤忠可悯。臣心无纤毫愧,惟上矜察。”帝怒曰:“镐由卿密揭屡荐,故夺哀授任。今乃朋欺隐慝,辱国损威,犹云无愧。”遂夺职闲住。无何,有获妖书名《忧危竑议》者,御史赵之翰言位实主谋。帝亦疑位怨望有他志,诏除名为民,遇赦不宥。其亲故右都御史徐作、侍郎刘楚先、祭酒刘应秋、给事中杨廷兰、主事万建昆皆贬黜有差。

  位有才,果于自用,任气好矜。其败也,廷臣莫之救。既卒,亦无湔雪之者。天启中,复官,赠太保,谥文庄。

  朱赓,字少钦,浙江山阴人。父公节,泰州知州。兄应,刑部主事。赓登隆庆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万历六年,以侍读为日讲官。宫中方兴土木,治苑囿。赓因讲宋史,极言“花石纲”之害,帝为悚然。历礼部左、右侍郎。帝营寿宫于大峪山,命赓往视。中官示帝意欲仿永陵制,赓言:“昭陵在望,制过之,非所安。”疏入,久不下。已,竟如其言。累官礼部尚书,遭继母丧去。

  二十九年秋,赵志皋卒,沈一贯独当国,请增置阁臣。帝素虑大臣植党,欲用林居及久废者。诏赓以故官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遣行人召之。再辞,不允。明年四月诣阙,即捐一岁俸助殿工。其秋极陈矿税之害,帝不能用。既而与一贯及沈鲤共献守成、遣使、权宜三论,大指为矿税发,赓手笔也。赓于已邸门获妖书,而书辞诬赓动摇国本,大惧。立以疏闻,乞避位。帝慰谕有加。一贯倡群小穷治不已,赓在告,再贻书一贯,请速具狱,无株连,事乃得解。

  三十三,年大计京官。帝留被察者钱梦皋辈,及南京察疏上,亦欲有所留。赓力陈不可,曰:“北察之留,旨从中出,人犹咎臣等。今若出自票拟,则二百余年大典,自臣坏之,死不敢奉诏。”言官劾温纯及鲤,中使传帝意欲去纯。赓言大臣去国必采公论,岂可于劾疏报允。帝下南察疏,而纯竟去。其冬,工部请营三殿。时方浚河、缮城,赓力请俟之异日。帝皆纳之,不果行。

  三十四年,一贯、鲤去位,赓独当国,年七十有二矣。朝政日弛,中外解体。赓疏揭月数上,十不能一下。御史宋寿首讽切赓,给事中汪若霖继之。赓缘二人言,力请帝更新庶政,于增阁臣、补大僚、充言路三事语尤切。帝优诏答之而不行。赓乃素服诣文华门恳请,终不得命。赓以老,屡引疾,阁中空无人。帝谕简阁臣,而廷臣虑帝出中旨如往年赵志皋、张位故事。赓力疾请付廷推,乃用于慎行、李廷机、叶向高,而召王锡爵于家,以为首辅。给事中王元翰、胡忻以廷机之用,赓实主之,疏诋廷机,并侵赓。赓疏辞,帝为切责言者。既而姜士昌及焘被谪,言路谓出赓意,益不平。礼部主事郑振先遂劾赓十二大罪,且言赓与一贯、锡爵为过去、见在、未来三身。帝怒,贬振先三秩。俄以言官论救,再贬二秩。

  先,考选科道,吏部拟上七十八人。候命逾年,不下,赓连疏趣之。三十六年秋,命始下。诸人列言路,方欲见风采,而给事中若霖先尝忤赓,及是见黜,适当赓病起入直时。众谓赓修郤,攻讦四起,先后疏论至五十余人。给事中喻安性者,赓里人,为赓上疏言:“今日政权不由内阁,尽移于司礼。”言者遂交章劾安性,复侵赓。是时赓已寝疾,乞休疏二十余上。言者虑其复起,攻不已,而赓以十一月卒于官。遗疏陈时政,语极悲切。赓先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进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及卒,赠太保,谥文懿。御史鼓端吾复疏诋赓,给事中胡忻请停其赠谥,帝不听。

  赓醇谨无大过,与沈一贯同乡相比,昵给事中陈治则、姚文蔚等,以故蒙诟病云。

  子敬循,官礼部郎中,改稽勋。前此无正郎改吏部者,自敬循始。终右通政。

  赞曰:四维等当轴处中,颇滋物议。其时言路势张,恣为抨击。是非瞀乱,贤否混淆,群相敌仇,罔顾国是。诟谇日积,又乌足为定论乎。然谓光明磊落有大臣之节,则斯人亦不能无愧辞焉。

卷一百零七譯文

  張四維,字子維,蒲州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編修。隆慶初年,晉升為右中允,負責經筵,不久調任為左諭德。張四維風流倜儻而富有才智,明瞭時事。楊博、王崇古長期在邊陲任職,擅長談論兵事。張四維是楊博的同鄉且為王崇古的外甥,所以學習並知曉邊防事務。高拱很器重他。

  高拱掌管吏部,破格提拔他為翰林學士。才兩個月,任命為吏部右侍郎。俺答封貢的議論興起,朝廷首輔大臣相持不決。張四維與高拱勾結,通貢事成。高拱更加認為張四維有才幹,張四維也被不斷提拔,朝廷士人中頗有憎恨他的人。御史郜永春巡視河東的鹽事,稱鹽法的毀壞由於官宦橫行,大商謀取專利,指責張四維、王崇古為官僚,張四維的父親、王崇古的弟弟為大商人。張四維上奏辯解,請求離去。高拱極力庇護他,皇帝下詔撫慰、挽留他。

  起初,趙貞吉離去,高拱想引四維進入內閣,而殷士儋攀附得職,諸位大臣便打擊、陷害他。等到御史趙應龍彈劾殷士儋,殷士儋沒有離去,輿論中又有彈劾張四維的。張四維已經晉升為左侍郎,不得已而辭職,不久殷士儋也辭職。東宮太子出後宮,召見張四維擔任侍班官。給事中曹大聎稱張四維是賄賂了高拱,張四維急忙上奏辯解,請求罷免官職。皇帝不同意,催他入朝。他還沒有到來而穆宗逝世了,高拱被罷免,張居正掌權,他又稱病回鄉。

  張四維的家庭很富有,歲時年節不斷地向張居正饋贈禮物。武清伯李偉是慈聖太后的父親,原籍山西,張四維結交為內援。萬曆二年(1574),他又被召去負責詹事府。第二年三月,張居正奏請增設內閣大臣,引薦張四維,馮保也與他友好,於是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內閣,參與機要事務。當時政事由張居正一人決定。張居正也不做推讓,對同僚視若無人。張四維由張居正提拔,謹慎地侍從他,不敢輕率答覆可否,追隨在他的身後,以圖拜官晉爵。張居正去世後,張四維才執政。加封為少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

  起初,張四維曲意侍奉張居正,很不堪忍受,所草擬的旨令不完全合於張居正的心意,張居正也漸漸厭惡他。既然當權,知道朝廷內外頗受張居正的苦,想大肆收買人心。遇上皇子出生,皇帝向全國頒佈詔書,他上奏稱:“現在法紀修明,海宇寧謐,堪稱政治安平。而文武諸位大臣,不知道朝廷勵精圖治的本意,著力於敦促急煩、瑣碎的事務,致使徵賦斂稅無度,政令彼此違背,朝廷內外譁然,喪失了扶植生靈之心。確實應該在此大慶之機,盪滌煩事苛政,弘揚皇帝的惠澤,使四海的百姓都感戴皇帝的聖德,這是穩定人心培養國脈的重要方法。”皇帝對此給予褒獎和採納。從此,朝政稍稍改變,輿論也寬鬆了,詆譭張居正時所為之事。

  因此,張居正的黨羽很驚恐。王篆、曾省吾之流,與申時行緊密勾結以為援助。而馮保想借兩宮的徽號冊封自己為伯,憎恨張四維的阻撓。王篆、曾省吾得知此事,大肆賄賂馮保,多次陷害張四維;而且指使交好的御史曹一夔彈劾吏部尚書王國光向張四維諂媚,提拔他的表弟王謙任吏部主事。於是申時行擬旨要罷免王國光,並且貶責王謙。張四維因為皇帝的撫慰、挽留,又負責政務。命令才下達,御史張問達又彈劾張四維。張四維窘迫,求馮保的心腹徐爵、張大受賄賂馮保,馮保的怨意稍稍緩解。申時行便將張問達貶出京城,以安撫張四維。張四維因為申時行參與了陰謀,最終懷恨他。不久,宦官張誠誣陷馮保,馮保的勢力大為衰敗,張四維便授意自己的門生李植之流揭發馮保的奸行。馮保、王篆、曾省吾都被驅逐,朝廷的政事大變。

  因此張四維漸漸吸收了一些被張居正壓抑的海內的正直之人。雖然沒有馬上全部任用,然而力反前任的作為,當時他很富名望。雲南的貢金誤期,皇帝想將守土官治罪,又下詔提取雲南以前貯存的礦銀二十萬兩,都因為張四維勸諫才停止。不久,他因父親去世而歸鄉。喪期將滿,他卻死了。贈封太師,諡號文毅。

  馬自強,字型乾,同州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檢討。隆慶年間,歷任洗馬,負責經筵。晉升為國子祭酒,整治學政,拒絕請託。提拔為少詹事兼侍讀學士,負責翰林院。

  神宗做皇太子時出後宮,他擔任講官,陳述明白、深切,於是受到皇上器重。等到神宗登基,馬自強已經調任詹事,教導庶吉士,又提升為禮部右侍郎,擔當日講官。不久,以左侍郎身份負責詹事府,像以前一樣負責講授。遭逢繼母去世而歸鄉。服喪期滿,詔令他任原職協助負責詹事府。他到任後被升任吏部左侍郎,仍然負責經筵。才兩個月,朝廷推舉他任禮部尚書。皇帝派遣使者詢問張居正尚書是否可以兼任講官,張居正回答,事務繁多不得兼任。於是任用他為尚書,罷除日講,擔當經筵講官。

  禮官所負責的事,皇族宗藩的事情最多,先後的條例自相矛盾,狡黠的官吏得以恣意為奸。馬自強選擇恰當的條例命僚吏遵守,諸項不適宜於執行的條例都予以摒棄。每當藩府的奏疏送到,他都及時裁決,在禮部門上張榜告示,公開表明可行與禁止,官吏無法牟利。龍虎山正一真人,在隆慶年間就被降為提點,剝奪了蓋有御印的詔書。到此時,張國祥請求恢復他原來的封號,馬自強扣壓了他的奏章。張國祥就大肆賄賂馮保,堅持請求恢復封號,馬自強極力主張不可以,最終還是因為御旨准許了。起初,俺答通貢互市,對他們有定額的賞賜,後來邊關大臣答應他們的請求,賞額逐漸增加。馬自強奏請申明舊約,亂自請求的數額不給,每年節省的費用不可估量。《世宗實錄》修撰成,他被加封太子少保。

  萬曆六年(1578)三月,張居正準備回鄉安葬父親。思慮在鄉里休息的內閣大臣,高拱與自己有很深的嫌隙,殷士儋有內援,有可能乘隙復出,只有徐階年老容易結交,打算舉薦他代替自己。已經派遣使者報告了徐階,又思慮徐階為前輩,自己還朝,應位居其下,於是奏請增設內閣大臣。皇帝當即指令張居正推舉,於是根據人望推薦馬自強以及所厚愛的申時行。詔令加封馬自強為太子太保兼任文淵閣大學士,與申時行一起參與機要事務。馬自強起初因為救助吳中行、趙用賢與張居正相牴觸,自認不敢奢望,等到皇帝的命令下達,人們更加由此稱讚張居正。當時呂調陽、張四維先入內閣。呂調陽身體衰弱,多次臥病不出門,小事由張四維代替他擬旨,大事則派快馬到江陵報告張居正,聽從他的裁決。馬自強雖然正直,也不能有所作為,駐守職位罷了。

  此後,張居正返回朝廷,呂調陽推辭政務,馬自強也患病去世。詔令贈封他為少保,諡號文莊,派遣行人護送他的靈柩回鄉。

  關中人進內閣,從馬自強開始。此後薛國觀繼之入閣。整個明代終了,關中只此兩人入閣。

  許國,字維楨,歙縣人。考取鄉試第一名,成為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檢討。神宗做太子出宮學習,他兼任校書。等到神宗即位,他晉升為右贊善,擔任日講官。歷任禮部左、右侍郎,改任吏部職,負責詹事府。

  萬曆十一年(1583)四月,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進入內閣,參與機要事務。許國與首輔申時行交好。因為丁此呂的事與諫言者互相攻擊,話語觸犯了吳中行、趙用賢,因此眾議鼎沸。不久,御史陳性學又重提以前的事情彈劾許國,申時行看重許國,奏請皇帝輕輕責罰陳性學。許國一再上奏請求離去,極力攻擊議論的人。皇帝命令鴻臚寺宣佈聖諭後,他才著手處理事務。南京給事中伍可受又彈劾許國,皇帝為此降了伍可受的官職。許國再三上奏請求離去,語言很激憤,皇帝不同意。陳性學不久出京擔任了廣東僉事。在此之前,皇帝為壽宮占卜,加封許國為太子太保,改任文淵閣的職務,因為雲南的功績晉升為太子太傅。許國因為父母沒有安葬,請求回鄉辦成此事。皇帝不同意,命令他的兒子代理。御史馬象乾因為彈劾宦官張鯨,被治罪,許國誠懇地救助,皇帝因此息怒接受了他的請求。

  萬曆十七年(1589),進士薛敷教彈劾吳時來,南京御史王麟趾、黃仁榮上奏論說御史臺的規章,言辭都侵犯了許國。許國憤怒,數次上疏駁斥涉及到主事饒伸。饒伸正攻擊大學士王錫爵,公眾議論也對許國不利,許國性格倔犟,遇事容易發脾氣,數次與言論者較勁,沒有大臣的度量,所以士人對他的輿論並不好。

  第二年秋季,火落赤侵犯臨洮、鞏昌,西部邊疆為之震動,皇帝在暖閣召見輔佐大臣當面回答問題。申時行稱可以依賴通貢互市;許國說背棄盟約,公然叛逆兇惡、傲慢已達極點,應該對他們重創一次,不可以再懷柔軟控。皇帝心中讚許許國的意見,而申時行執政意見不能改奪。不久,給事中任讓疏論許國庸俗、鄙陋。許國上奏辯駁,皇帝剝奪了任讓的俸祿。許國、申時行起初沒有隔閡。而申時行剛巧被許國的門生萬國欽議論,任讓則是申時行的門生,所以替他的老師報復。福建的守臣報告日本勾結琉球人入侵,許國就說:“現在四邊交相被侵擾,而朝廷內外的小臣爭相彼此攻擊,致使大臣紛紛請求離去,誰還能為國家辦事呢?請求向諸位臣下申明、曉諭,讓他們各自幹好自己的職業,不要恣意行事。”皇帝於是下詔令嚴加禁止。許國對言路的人始終都是這樣忿恨、厭惡。

  朝廷大臣爭相奏請冊立的事,皇帝下聖旨打算在萬曆二十年(1592)舉行。萬曆十九年秋天,工部郎張有德奏請議禮規制,皇帝惱怒,剝奪了他的俸祿。申時行恰恰在休假,許國與王家屏顧慮此時中途變故,想趁此舉行典禮,引用先前的聖旨極力請求。皇帝果然不高興,責備大臣不應當與小臣相勾結。許國自感不安,於是請求離去。五次上奏,皇帝才賜予他乘驛車回鄉。過了一天,申時行也罷職,而冊立的事最終停了。人們稱申時行因為上疏劾論而離去,許國因為爭執而離去,這是兩位相臣的優劣所在。

  許國在內閣任職九年,自守清廉、謹慎,所以雖屢遭攻擊,也不能蒙受汙穢的罪名。他去世後,被贈封為太保,諡號文穆。

  趙志皋,字汝邁,蘭溪人。隆慶二年(1568)進士及第,授職為編修。萬曆初年,晉升為侍讀。張居正服喪期限未滿奪情入仕,準備對吳中行、趙用賢施行廷杖。趙志皋與張位、習孔教等人上奏相救,被阻擋不能呈上,他們請求將吳中行等人的奏疏交給史官,張居正很惱怒。遇上星變而考察京官和朝廷官吏,將趙志皋逐出京都出任廣東副使。過了三年,又借官績考核,將他貶職。張居正死後,進諫的人交相舉薦他,啟用他為解州同知。不久改任南京的太僕丞,歷任國子監司業、祭酒,再升任吏部右侍郎,均在南京。不久擔任吏部左侍郎。

  萬曆十九年(1591)秋天,申時行離職,舉薦趙志皋和張位代替自己。於是晉升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參與機要事務。第二年春天,王家屏被罷免,王錫爵受召見還沒有到京,趙志皋暫任首輔遇上寧夏發生變故,軍事大都由他商議決定。主事嶽元聲上奏劾論王錫爵,其中稱主政者擾亂國家,被主事褚壽賢、給事中許弘綱駁斥。趙志皋兩次上疏辯解,皇帝都不追問。

  萬曆二十一年(1593),王錫爵返回朝廷,第二年五月就回鄉了,趙志皋才開始執政。遼東兵事失利,詔令解除巡撫韓取善的官職,將副使馮時泰逮捕,投入詔獄,而總兵官楊紹勳只下交御史考察。給事中吳文梓等人疏論此事不公平,趙志皋也稱“:邊疆遭侵犯,是武臣的罪責。現在寬大楊紹勳而將文官從重治罪,武臣更加放縱,文官更加喪失氣概。”皇帝不依從,馮時泰竟然被貶責去戍邊。皇太后的誕辰,皇帝接受朝賀完畢,在暖閣召見輔佐大臣,趙志皋主張寬恕御史彭應參。言官請求減少織造,趙志皋等人聯合奏請。不久又極力論述奏章滯留在宮中的弊端,請求全部交給各部門商議行事。皇帝厭惡宦官張誠與霍文炳結黨,因為言官不檢舉揭發,將二十多人貶官、罷職。趙志皋等人接連上奏勸諫,皇帝都不接納。他晉升為少傅,加封為太子太傅,改任建極殿的官職。

  當時兩宮遭災,彗星出現,日食有九分多,三座宮殿又遭災,連年變異迭出。趙志皋請求皇帝下詔治他的罪,於是接連奏陳時政的失誤。其中最大的事是確定國家的根本、罷除礦稅等事,共二十一條。皇帝下優詔答覆知道了。皇長子十六歲時,趙志皋曾奏請舉行弱冠、完婚的禮儀。皇帝下令禮官准備儀式。等到儀式方案呈上,皇帝沒有立即施行。萬曆二十六年(1598)三月,趙志皋等又以此勸諫,皇帝最終不同意。

  張居正執政,權勢震主。申時行繼他之後,氣勢更加強盛。王錫爵性格剛強、有氣勢,人們也畏懼他。趙志皋任首輔,年歲七十多,年老了,性格柔和而懦弱,被朝廷士人所輕視,責罵之聲四起。他開始擔任首輔時,正值西華門受災,御史趙文炳抨擊他,吏部郎顧憲成等人以全體辭職來驅逐趙志皋,實際目的是要激起皇帝的惱怒。此後給事中張濤、楊洵,御史冀禮、況上進,南京評事龍起雷相繼發表詆譭之意。而巡按御史吳崇禮彈劾他的兒子兩淮的副運使趙鳳威,趙鳳威被停止俸祿。不久,工部郎中嶽元聲極力陳述應該將趙志皋驅逐。給事中劉道亨進行詆譭最為積極。趙志皋很憤怒,稱:“同是內閣大臣,往日有權有勢,則爭相趨附他以圖晉升官職。現在權勢削弱分散,就爭相攻擊他以圖聲名。”因此請求退休的心情更急切。皇帝下諭令撫慰他。

  開始,日本封貢的議論興起,石星極力支援。趙志皋也希望無事,與他彼此應和。等到封貢的事情失敗,抨擊者蜂起,凡是彈劾石星必然提及趙志皋。趙志皋每次被抨擊,就上奏請求退休,皇帝總是勉勵、挽留他。先曾譴責抨擊的人來告慰他,後來抨擊的人更加多了,就大都將奏章扣壓而不下發,而且對趙志皋的挽留更堅決。等到封貢的事情完全失敗,石星被判欺君之罪而投入監獄等候處死,張位也因為楊鎬的原因被剝奪官職,而趙志皋始終沒有被審查。然而趙志皋已經病得不能處理政務,多次上奏請求退休,御史於永清、給事中桂有根又上奏抨擊他。趙志皋身在病榻,對於罷除礦稅、建立皇儲等人事,屢次盡力草擬奏疏爭辯,皇帝在年節時候對他恩賜如前。

  趙志皋的病情加重。在家休假四年,上奏八十多次。萬曆二十九年(1601)秋天死於家中。被贈封為太傅,諡號文懿。

  張位,字明成,新建人。隆慶二年(1568)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編修,參與編撰《世宗實錄》。

  萬曆元年(1573),張位認為前代都有起居注,而唯獨本朝沒有,上奏稱“:我作為纂修的輔助者,窺知先朝的政事,不是出於詔令,載於奏疏的事情,都埋沒無從考察。盛大的事業,卻鬱積不明,徒然使野史流傳,以偽亂真。現在史官排列於位,卻無能效力。應該每天分派數人到衙門辦公處,所有詔旨的草擬與頒佈,朝廷的政務,都根據史官的見聞做記載,等待內閣取裁確定,作為日後撰寫實錄的輔助。”張居正肯定了他的奏議,上奏皇帝著手實施。

  他後來因為救助吳中行、趙用賢違背了張居正的意願。當時他已經升任侍講,將其裁抑授職為南京司業。還沒動身,又因為京官的政績考核,降職為徐州同知。張居正死後的第二年,因為給事中馮景隆、御史孫維城的推薦,晉升為南京尚寶丞。不久,被召任為左中允,掌管司業的事務,晉升為祭酒。他上奏陳述六件事,大都經廷議施行。擔任禮部右侍郎,教導庶吉士,後稱病回鄉。詔令他就任原職,協助負責詹事府,他推辭不赴任。此後很久,因為申時行的推薦,就任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與趙志皋一起被啟用。

  王錫爵返回朝廷,恰逢皇帝下諭準備一起分封三王,以等待嫡子為託辭。而趙志皋、張位就請求皇帝誠敬地融合陰陽之氣,以早日孕育帝子,議論的人暗暗譏笑他們。趙南星因為考察的事被剝奪官職,朝中士人詆譭王錫爵,大都牽涉到張位。王錫爵離去,趙志皋任首輔。張位與趙志皋彼此很友好。趙志皋衰弱,張位精悍且敢於做事,政事大都由他裁決。當時的罷免權全部收歸吏部,政府不得侵犯、阻撓。張位對此很不滿意,很多事情都加以掣肘。所以孫釒龍、陳有年、丕揚、蔡國珍都難安於職位,先後離去。

  萬曆二十四年(1596),兩宮遭災,搜刮礦稅的議論興起,張位等人不能阻止。等到奸人請求對煤炭徵稅,在臨清開設皇室店鋪,張位與沈一貫才執意上奏不可行,皇帝沒有答覆。第二年春天,與沈一貫一道陳述如何處理朝鮮的事宜。奏請在開城、平壤建立重鎮,訓練兵馬,開墾屯田,實行通商,優待工匠,節省中國的輸出。並且選擇人擔任長帥,分別負責朝鮮的八道,是持久之計。此事下達給朝鮮商議。此國的君臣顧慮中國兼併他們的國土,上奏陳述不便利,於是就沉寂了。此後不久,日本封貢的事情失敗,張位極力推舉參政楊鎬的才幹,請把朝鮮的軍務交付給他。楊鎬遇上父親的喪事,他又奏請讓楊鎬未滿喪期就出仕,負責事務,並且推薦邢王介任總督。皇帝都予以同意。張位已經晉升為禮部尚書,改任文淵閣,因為甘肅方面破敵而得功,加封為太子太保,又因為延鎮的功績,晉升為少保、吏部尚書,改任武英殿。

  三座宮遭災,趙志皋恰巧在休假,張位與同僚奏請向皇帝當面慰問,皇帝不同意。於是奏請皇帝引咎頒發赦令,勤於上朝和出席講筵,下發奏章,親自到郊廟祭祀,建立皇儲,錄用廢棄的人,包容狂妄的與耿直的人,寬恕小的過失,補充空缺的官職,減少織造,停止礦使,撤除稅監,釋放囚犯。皇帝下優詔答覆他,但不能盡數施行。張位又勸諫“:我們奏請停徵礦稅,不是即刻就停止它們,大約是想責成撫按大臣,使其對上不虧損國家,對下不勞累百姓罷了。”因此給事中張正學彈劾張位逢迎遷就,應該貶斥他。皇帝也不作理會。

  張位初任翰林,聲望很高,朝廷人士希望他有大的作為。等到他進入政府,招攬權力顯示威風,一向享有的聲望便漸漸跌落。給事中劉道亨彈劾張位的數十件奸貪的事情。張位很憤怒,極力辯解,於是將劉道亨降了三級。呂坤、張養蒙與孫丕揚相好,而沈思孝、徐作、劉應秋、劉楚先、戴士衡、楊廷蘭則與張位友善,各有左右手。孫丕揚曾經彈劾張位,指責劉道亨是他的黨羽。劉道亨以此為恥辱,彈劾張位以做自我解釋。不久贊畫主事丁應泰彈劾楊鎬喪失兵馬,稱張位與楊鎬有密信往來,相互勾結欺君罔上,楊鎬的提升是由於賄賂了張位的結果。皇帝惱怒,將它下交朝廷議論。張位感到惶恐,上奏辯解,皇帝還是撫慰、挽留他。給事中趙完璧、黎觀瀾又接連上奏疏論。張位窘迫,趕緊上奏稱:“眾言官交相攻擊,我孤忠可憫。我心中沒有絲毫慚愧,希望皇帝明察。”皇帝發怒道“:楊鎬是你在密奏中屢屢推薦的,所以允許他服喪不滿期就出任官職。現在卻相互勾結欺騙隱匿姦情,使國家受辱,威望受損,還稱無愧。”於是剝奪他的官職,令他閒居。

  不久,查獲妖書《憂危..議》,御史趙之翰稱張位實為主謀。皇帝也懷疑張位懷有別的企圖,下詔將他從官籍中除名,貶為平民,如有大赦也不寬恕。他的親朋故友右都御史徐作、侍郎劉楚先、祭酒劉慶秋,給事中楊廷蘭、主事萬建昆都遭不同程度的貶責。

  張位有才幹,剛愎自用,任性、矜持。他衰落時,朝廷大臣沒人救他。即使去世了,也沒有人替他洗刷罪名。天啟年間,被恢復官籍,贈封為太保,諡號文莊。

  朱賡,字少欽,浙江山陰人。父親朱公節,任泰州知州。兄長朱應,為刑部主事。朱賡成為隆慶二年(1568)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編修。萬曆六年(1578),以侍讀身份充當日講官。宮中正興土木,修花苑園囿。於是朱賡講授宋史,極力陳說“花石綱”的禍害,皇帝為此悚然。他歷任禮部左、右侍郎。皇帝在大峪山營造死後享用的寢宮,命令朱賡前往視察。太監提示他皇帝想仿效永陵的規格,朱賡上奏稱:“昭陵可以了,規格超過了它,不安逸。”奏疏呈入皇宮,他就任禮部尚書,遇上繼母的喪事而離職。

  萬曆二十九年(1601)秋天,趙志皋去世,沈一貫單獨執政,奏請增設內閣大臣。皇帝一向顧慮大臣培植黨羽,想任用隱居山野以及被廢置很久的人。詔令朱賡就任原職併兼東閣大學士參與機要事務,派遣行人召喚他。他再三推辭,皇帝不答應。第二年四月到朝廷,就捐獻了一年的俸祿來資助宮殿的營造。當年秋天他極力陳說礦稅的禍害,皇帝不能採用。接著與沈一貫和沈鯉一起向皇帝呈送有關守成遣使權宜三論,深刻揭發礦稅對國家社會的危害,都出自朱賡的手筆。朱賡在自己的府邸門前得到妖書,而書中誣衊朱賡動搖國家的根本,他大為驚懼。馬上上奏皇帝,請求迴避。皇帝下諭對他大加撫慰。沈一貫藉此奸邪小人窮追其事。朱賡在休假,一再致函沈一貫,請他迅速結案不要株連,事情才得化解。

  萬曆三十三年(1605),全面考察京官。皇帝挽留錢夢皋等被查處的人,等到南京的考核結果呈送到京,皇帝又想作挽留。朱賡極力陳述不能行,他說:“北京被查處者受挽留,旨令由宮中發出,人們還責備我們。現在如果出自內閣票擬,則兩百多年的大典,從我手中毀壞,至死不敢奉詔行事。”言官彈劾溫純和沈鯉,宦官傳達皇帝想驅除溫純的意思。朱賡稱大臣的離去必須採納公眾的評議,怎麼可以在彈劾的奏疏中答覆。皇帝下發了南京的考核結果,而溫純最終離職。當年冬天,工部請求營造三座殿堂。當時正值疏浚河道、修繕城防,朱賡極力請求將營造的事推至他日。皇帝都採納了,果然沒有施行。

  萬曆三十四年(1606),沈一貫、沈鯉離去,朱賡單獨執政,年紀達七十二歲。朝政一天天鬆弛,朝廷內外隔膜。朱賡每月數次上奏,下發的奏章還不及十分之一。御史宋燾首先諷刺朱賡,給事中汪若霖繼續譏諷。朱賡根據他們兩人的奏疏,極力請求皇帝更新庶政,對增加內閣大臣、補充大僚、擴充言路三件事情他的話語最為懇切。皇帝下優詔答覆他卻不採納。於是朱賡穿上白色平民衣服到文華門懇求,最終仍得不到詔令。朱賡因為年老,屢次稱病,內閣中空無一人。皇帝下諭選擇內閣大臣,而朝廷大臣顧慮皇帝像往年趙志皋、張位的事情一般頒出中旨。朱賡趕緊極力請求交付給朝廷大臣推舉,於是任用了于慎行、李廷機、葉向高,而到家中徵召王錫爵,讓他任首輔。給事中王元翰、胡忻以為李廷機受任用,實際上由朱賡的舉薦,上奏詆譭李廷機並觸及朱賡。朱賡上奏辭官,皇帝為他痛責議論的人。不久姜士昌和宋燾被貶職,輿論稱此是出於朱賡的意思,更加不平。禮部主事鄭振先便彈劾朱賡的十二大罪狀,並且稱朱賡與沈一貫、王錫爵是過去、現在、未來的三個化身。皇帝惱怒,將鄭振先降官三級。不久,因為言官救助,才降了兩級。

  此前,科道考選,吏部打算推舉七十八人。等候了一年的詔令,也沒下達,朱賡接連上奏催促。萬曆三十八年(1610)秋天,皇帝才下達詔令。諸人排列在言路,剛想展示風采,而給事中汪若霖先曾與朱賡牴觸,等到此時又被罷免官職,又適逢朱賡病癒入閣理事的時候。眾人稱朱賡洩私憤,對他的攻擊之聲四起,先後有五十多人上奏彈劾他。給事中喻安性是朱賡的同鄉,替朱賡上奏稱:“現在政權不在內閣,而全部轉到了司禮。”抨擊者便上奏彈劾喻安性,又觸犯朱賡。當時朱賡已經病臥在床,上奏二十多次請求退休。抨擊者顧慮他再度康復,不斷地進行抨擊,朱賡在十一月死於任上。遺留的奏章,陳述時政,話語很悲切。朱賡先被加封為少保兼太子太保,晉升為吏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等到去世後,被贈封為太保,諡號文懿。御史彭端吾又上奏詆譭朱賡,給事中胡忻奏請停止他的贈稱與諡號,皇帝不聽。

  朱賡醇厚、謹慎,沒有大的過錯,與沈一貫是同鄉,親近給事中陳治則、姚文蔚等人,因此蒙受責罵。

  總評:張四維等人當樞軸中,頗遭眾議。當時,言路的氣勢囂張,恣意抨擊。是非紊亂,賢愚混淆,群相彼此視為仇敵,無人顧及國家大計。責罵之志一天天積累,又怎麼有公允的定論呢?然而就光明磊落,有大臣的氣節而論,則這班人也不能沒有慚愧的話。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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